无限诡异游戏 第13章

  尖叫声响起,是焦急、担忧、愤怒和不可置信混杂在一起的声音。灯亮了,男人和女人冲过去将两个女孩分开。

  这似乎是一场家庭宴会,宾客很少,主办的夫妇厉声呵斥:“安妮,你太过分了,回阁楼去!”

  脸上长着胎记的黑衣女孩低垂着头,却是轻轻地笑了起来,古堡中回荡着阴冷的宣告:

  “我喜欢姐姐,离开她我会死的。她也喜欢我,她答应过我,我们永远不分开。

  “就因为我生来丑陋,姐姐美丽,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宾客和夫妇化作黑色的影子,女孩不像在同谁对话,倒像是在独白,隔着时空向路过的客人发出控诉。

  她抚摸着脸上的胎记,知道自己是丑陋的,与她同胞而生的姐姐则是美丽的象征。

  人总是会被自己不曾拥有的特质吸引,以为是爱,其实是缺乏;因为缺乏,所以贪婪,滋生欲望。

  古堡外下着暴雨。

  堆满杂物的阁楼中,女孩不哭不闹地静坐,看着灰白的蜘蛛网爬满腐烂的木头,混杂着虱蚤的尘埃在空中翻飞。

  遍布灰尘的墙角,一尊小巧的神像泛着洁白莹润的光辉,用石头雕出的神明面容精致,美得摄人心魄。

  祂将双手拢在胸前,垂下的眼注视手中用宝石雕成的血色玫瑰,邪异、平和而悲悯。

  女孩膝行着接近,小心翼翼地捧起神像,在手指触碰的刹那,她听到了神的声音。

  神问:“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品尝到你的欲望,你想向我祈祷吗?”

  红衣的神明从天而降,比玫瑰更鲜艳的猩红眼眸微微张开,五官有如造物主的精雕细刻,每一寸都美得恰到好处。

  那声音那面容好像有着使人放下戒备的魔力,女孩竟感受不到分毫对未知的恐惧,心底燃起让命运出现转机的希望。

  她艳羡而痴迷地直视神,问:“祈祷又有什么用处呢?我生来丑陋,他们说我是恶魔的转世,我的存在也许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神将食指竖到唇间,说:“美与丑,善与恶,皆是众生。灵魂难以雕镌,外物则不难修饰。若你渴求美丽,便将玫瑰栽满阁楼,往后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魔鬼与神明相伴而生,人总认为美的是神,丑陋的是鬼,殊不知神自有永有,只有魔鬼才需要以美貌诱人堕落。

  女孩答应了和神的交易,接下来无数个日夜,她偷偷跑出古堡,截取庄园里的玫瑰枝条带去阁楼,在地板的缝隙间灌满泥土,将枝条扦插其中。

  她的手被玫瑰的刺划破,伤痕累累,凌乱的血痕渗出鲜红的血,滴落在地面流淌开诅咒般的符文。

  夜深人静时,她常常忆起幼时姐姐给她的糖果,和她讲的故事,过去的幻影破碎成雾,只有她孤独地坐在阁楼里,和不知名号、猝然降临的神明做伴。

  因为感受过美好,所以痛苦痛彻心扉;因为曾经得到过,所以欲望欲壑难填。

  她想起姐姐如今忙忙碌碌地参加各种宴会,不再给予她一个目光;父母将她关在城堡中,投向她的目光充满担忧。

  她对神说:“我要变得和姐姐一样美丽,这样便不会有人将我当做恶魔。我将可以和姐姐在一起,她会像我爱她一样爱我。”

  神明拾起一朵坠地的玫瑰,说:“玫瑰是美丽的象征,我喜欢你栽种的玫瑰,作为报酬,你会得到美丽的。”

  随着玫瑰的枝条爬满阁楼,女孩脸上的胎记淡了下去,本就与姐姐相似的容貌变得更像姐姐。

  她在镜前看着已经找不出差别的五官轮廓,做出姐姐常做的柔婉神情,在镜面上落下一吻。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她想,姐姐肯定也会喜欢的,就像她喜欢这样的姐姐。她们同胞出生,合该是一样的……

  可姐姐不再愿意见她了,父母看向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恐惧,像在看一只镜中爬出来的恶鬼。

  恶鬼在雨夜钻出阁楼,在古堡间来回游荡,隔着木门偷听父母的谈话。

  父亲说:“安妮的行为越来越古怪了,我怕她终有一日会伤害安娜……要请神父来看看吗?”

  母亲在迟疑:“不能让神父来,安妮会被处死的,我们好好看着她,不会出事的。”

  父亲叹了口气:“明天就让安娜去乡下吧,我们尽早为安娜订一门亲事,让她俩分开……”

  女孩平静地听着,无喜无悲地回到阁楼,在神前祈祷。

  她说:“我想让两个人以不被人怀疑的方式死去,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神垂眸看她:“毁灭是容易的,修补却很是麻烦。”

  她说:“他们害怕我,想要离我而去,不杀死他们,我会一无所有。”

  神答应了,女孩的父母染上不治之症,短短三日便没了声息。

  姐姐没有来得及去乡下,和女孩一起为父母举办葬礼,并许诺往后二人相依为命。

  一切似乎都在往期望的方向发展,女孩惊觉神不曾向她收取代价。

  她赶往阁楼,路过父母的卧房,看到大开的门板后空荡荡的大床,心好像被挖走了一块。

  她在门外驻足,美丽的脸上逐渐织起孩童般的懵懂和茫然,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组织不了确切的语言。

  玫瑰花瓣从阁楼飘落,在脚下积了浅浅的一层。

  女孩一个人无声地站到日暮,喃喃地说:“好安静,好孤单。”

  ……

  画面在眼前飘散,齐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靠在墙壁上,眼前大床上的两具骷髅业已不见,只剩下一堆碎骨头片。

  常胥正兢兢业业地站在旁边,试图将骨头片碾得更碎。

  见齐斯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他解释道:“刚刚你被魇住了,我推测关键在骷髅上,所以把它们打碎了。”

  虽然你是武力型玩家,但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齐斯庆幸自己及时调整计划,没有继续针对常胥,还顺手将这人拉上了贼船。他似笑非笑道:“常哥,对付诡异这么熟练,至少得是资深玩家吧?

  “果然自我介绍这种场合,就不该指望有人会说真话。”

  “我没有骗你。”常胥摇头,“对抗诡异的能力是我天生的,和诡异游戏无关。”

  “原来如此,羡慕羡慕,看来我以后得多仰赖常哥你了。”齐斯无意与人争执,敷衍地笑笑,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怀里的红色裙子不见踪影,显然在触发事件后便作为剧情物品被消耗了。

  从枕下摸出的纸片也消失了,没有痕迹留下,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看向常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枕头下有一张写有线索的纸。”

  常胥行动力极强,在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就将手伸到枕头下,摸出写满文字的纸片。

  齐斯凑上前,目光扫过纸片上的文字:

  【安娜和安妮同时出生……】

  纸上写着的内容和之前那张一模一样。

  又是时光倒流么?

  如果说之前的时光倒流,只是结合怀表上指针的移动从侧面推测得出的结论;那么这次,则是切切实实的亲身感受。

  齐斯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瞬目便是千年时光,无数思潮自意识中流淌而过,留下浅淡的刻痕和似真似假的印象。

  这种感觉很古怪,好像来自于副本的机制作用,又好像是他记忆深处被埋藏的禀赋。

  常胥阅读完毕纸上的内容,将纸递给齐斯,问:“你怎么知道枕头下有纸?”

  “看到的。”齐斯回答,“刚刚似乎又发生了一次时光倒流,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出现了幻觉。”

  他在通过日记线索推出的狗血爱情故事的基础上增添了一些细节,将方才的经历和见闻七拼八凑地讲述了一遍。

  常胥抬起左手搭上自己的后脖颈,目光微凝:“我感觉,玫瑰庄园的时间开始紊乱了。下午一点那次时光倒流应该类似于一个开关,一经启动,后续影响便不可控制。”

  齐斯无意纠正队友的猜测,反正错得再离谱也不影响使用价值。

  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目光将系统界面上的几条规则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下午一点那次异常无疑是破局的关键,当务之急是弄明白时光倒流的触发机制。

  但线索太少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次时光倒流的触发和邹艳或者叶子脱不了干系。

  她们当中有人利用道具,从常胥房间得到了四行诗的线索,并立刻进行了实验。

  实验成功了。

第十八章 玫瑰庄园(十七)死亡宿命

  “林辰,你在里面吗?叶子死了,但我获得了关键线索,我们先汇合,你开一下门……”

  古堡二楼,2号房间,林辰蜷缩在床上,听着门外的女声,不由攥紧手中的房门钥匙。

  声音与人耳相隔一层门板,再加上疑似由恐惧导致的震颤,听起来模糊而失真,但他还是能够辨别出,这是邹艳的声音。

  林辰对邹艳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是个心理医生,说过几句主张团结的话语,持一副平静温和的面目,使人如沐春风。

  像这么失态,倒是第一次……

  林辰下意识爬下床,走到门边,握住冰冷的门把手。

  将要转动门把的前一秒,他迟疑了,记忆中一幕画面油然反刍。

  一个小时前,齐斯离开之际,将房门钥匙放到他手中,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认真:“都是成年人了,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给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开门。”

  当时他不解其意,问了句“为什么”。

  齐斯凉凉地笑了:“在这场零和博弈中,除了和你作为利益共同体的我,你谁也无法信任。

  “手脚长在你自己身上,你当然可以开门,那我也只有悔恨自己信错了人,和你一起去死了。”

  这幕画面太过鲜明,林辰在回想起的刹那便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房门。

  门外,邹艳的声音忽的急促起来:“林辰,求求你,救救我!……它来了!我会死的!”

  那声音中的恐惧和绝望情真意切,不似作伪,林辰听在耳中,暗暗心惊。

  虽说其他玩家无法信任,但到底都只是身负嫌疑,并非证据确凿地十恶不赦。万一齐斯的怀疑是错的呢?

  如果不开门,邹艳说不定真的会死……

  可开门与否,牵涉的不仅是他一人的安危,还有齐斯的……

  林辰的额头渗出汗珠,他开始犹豫,手中的钥匙被他越攥越紧,嵌入皮肉。

  ……

  三楼,齐斯从摆放着骷髅的房间中退出,刹那间听到了雨声。

  古堡的廊道没有窗户,厚重古朴的石壁将世界隔绝在外,失去视觉的佐证后,听觉也在寂静中褪色,方才一瞬的所闻恍若错觉。

  齐斯却觉得,确实该下雨了。

  毕竟三流电视剧里,悲情剧情发展到高潮,总要来一场大雨烘托一下气氛,不是么?

  第一个房间探索得差不多了,再空耗时间也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了。齐斯走向编号为“2”的房间,掏出细铁丝,如法炮制地开了门锁。

  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躺在角落,穿着红衣,扎着麻花辫,嘴巴一张一合唱着诡异的儿歌:

  “她来了,她来了,她在暴雨中……”

  “别看我,别看我,我在衣柜里……”

  齐斯在门口驻足,看向常胥:“里面似乎有情况,我们还要进去吗?”

  常胥目光幽幽:“来都来了……”

  “那就辛苦常哥了!”齐斯侧走一步,让开门口的位置。

  常胥:“……”

  他大步走进门,抓起墙角的布娃娃,拉开窗户,扔了出去。

  世界一瞬间安静了,齐斯等了两秒,确定探路的工具人没有出事,才慢吞吞地走进房间。

  入目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几乎占据整个墙面,灰紫色的天空映入房间,将地面和四壁染上一层蒙蒙的灰。

  隔着被蜘蛛网爬满的玻璃,可以看到如丝如缕的雨幕自上而下编织,交错纵横的雨丝层层叠叠,一时和蛛丝纠缠不清、难舍难分。

  齐斯喟然叹息:“那个布娃娃上面可能有重要线索,你就这么扔了,太可惜了。”

  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常胥默然无语,一点儿也不打算当捧哏。

  唱独角戏就没意思了,齐斯成功失了兴致,打消了多调侃几句的念头。

  他扫视一圈房间内的布局,确定没有其他可探索的地方了,径直走向落地窗边的衣柜,为难地说:“这衣柜上灰有点多啊……”

  常胥看了他一眼,自觉上前拉开柜门,从落满了灰的角落中拾起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的构图十分草率,摆满佳肴的长桌旁,端端正正地坐着九个人,都面朝镜头,姿势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