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159章

  【这场屠杀以当今的目光看来,或许是不可饶恕的反人类罪行;但不可否认,患者的死亡确实有效遏止了疾病的蔓延,拯救了大片无辜的土地。】

  【当然,大屠杀依旧有漏网之鱼。有一个幸运的孩子从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中逃了出来——他会是你们当中的谁呢?】

  【任务时限已触发】

  【任务时间:5天12时49分】

  副本内的时间是6月2日11点11分,也就是说,在6月8日零点整,大部分人都会如档案记录的那样死去,只有一个人能借由保底死亡人数机制活下来……

  生命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那样悬在头顶,玩家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不约而同地向姜君珏投去怨怼的目光。

  姜君珏却一脸无所谓,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站着,好像旁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系统界面上的文字还在刷新:

  【主线任务已更新,新增可替换任务】

  【主线任务(可选):配置足够治好所有人的“失眠症”的药剂】

  【任务场景已更新】

  【将有更多不甘的鬼魂在这片死亡之地复生,它们有的对所有人心怀恶意,也有的愿意提供一些帮助】

  至此,玩家们意识到新阶段看似凶险,实则“危险与机遇并存”,不满随即一扫而空。

  局势并没有变得更差,甚至可以说是好转了不少。

  经过第一天的探索,有价值的线索差不多被榨干了,新的场景和NPC的投放无疑可以提供更多的线索,也就是破局的支点。

  而在原先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之外,也有了别的选择。

  杀不了梅狄娜女士,完全可以试着去做另一个任务,即配制治病的药剂。

  陈立东适时开口:“走廊尽头那两个小房间我都打开了,有一个房间里堆着原住民的文献,可能有帮助。不过那些文献带不出来,也看不懂。”

  “带不出来就抄一份出来,看不懂的话可以问嘛。”姜君珏半眯着眼,又恢复了懒洋洋的腔调,“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少原住民的鬼魂冒出来,总有识字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走廊的阴影中有几道人形若隐若现,水渍的边缘越来越清晰,逐渐凝成瘦小的孩童的轮廓。

  清脆的童音在廊道间此起彼伏地响着,细听能听清一前一后两道对话声。

  “明天那些人就要来了,听说他们也染了病,想把我们抓去给他们治病……”

  “他们也染上了失眠症吗?”

  “不知道,我也只偷听了几句话。要是被发现偷听,我要被关禁闭的。”

  “我好怕,我不想被抓走……那些被抓去四楼的孩子再也没回来……”

  “嘘——梅狄娜女士说了,只要我们不做多余的事,就不会被抓走,他们只抓使用巫术的坏孩子。”

  “嘻嘻!我不会巫术,我不是坏孩子!让他们把真正的坏孩子抓走吧!”

  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后续的言语再听不出具体的字句。

  周大同不懂就问:“‘失眠症’不是一般只会传染原住民吗?我寻思那些慈善家也不是原住民,他们治什么病?和原住民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大部分人的疑惑,没有任何线索能够指向准确的答案。

  姜君珏沉默片刻,指了指前方:“先去那两个小房间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走廊尽头前行,虽然已经死了不少同伴,但十八个人的阵仗足够可观。

  张艺妤悄悄地让自己落到队伍最末尾,余光看见两侧影影绰绰的人形,她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咬住牙关一步步后退,小心翼翼地脱离大部队。

  一路退到楼梯口,确定不会有人来拦她了,她才加快脚步,小跑下楼。

  从下课到现在,她每时每刻都在向齐斯传输玩家这边的实时信息,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收到来自齐斯的任何回应。

  她的每句话都如将石子投入沼泽,无声无息地消弭。

  她疑心齐斯已经死在了棺材里,系统界面上【邪神信徒】的标志却又给了她一线希望。技能的影响还在持续,技能对应的玩家也许还有生还的余地。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齐斯不过是邪神的一个代行者,和她签下了契约后,她信仰的是邪神,并不是齐斯。也就是说哪怕齐斯死了,她也不会失去“信徒”身份……

  张艺妤只恨自己太过弱小,是个除了能感知诡异外别无他用的【伪人】。

  哪怕她再强一点,都可以直接和其他玩家叫板,不用心心念念等着齐斯的帮助;再不济,她也有办法远程确定齐斯的死活。

  可惜没有如果。

  张艺妤一遍遍地问齐斯,究竟是继续跟着玩家们找线索,还是趁机把他从棺材里捞出来。

  无果,无回音,只有寂静。

  在没得到进一步的命令的情况下,张艺妤只能用自己的常识展开分析。

  已知玩家们会把线索抄录一份,她早晚能知道个大概;而齐斯要求她尽快来开棺,她晚一点,齐斯的生存概率就低一分。

  ——她还是严格执行预先定好的命令比较稳妥。

  至此,张艺妤完全说服了自己,强压着对鬼怪的恐惧,一步步向东面的墓园走去。

第五十一章 红枫叶寄宿学校(二十四)“我只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4月1日那天,由晋余生组局,加上齐斯和一个自称“徐宁”的女人,在一间茶室里玩了一场剧本杀。

  线下剧本杀很少有三人本,因此三人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线上本,并在一个简陋的APP中随机挑选了一个叫做《三日庄园》的剧本。

  除了抛硬币、扔骰子外,世界上很少存在真正的随机性选择,大多数看似随意的决断打从发生起,就受到心理暗示、环境、情势等种种因素的影响,而变得可以被引导和预测。

  三人本的数量有限,角色恰好为两男一女的寥寥无几,评分更是两极分化,层层筛选下来,三人在当时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一个选择。

  齐斯知晓背后的弯弯绕绕,因此对于徐宁“开天眼”、提前了解剧本信息的情形也早有预料。

  这从来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游戏,不过是某些官方组织注意到了他,想以比较平和的手段接近他,评估他的危险性。

  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却都心照不宣,毕竟某些事放到台面上讲,会很麻烦——而齐斯恰恰是个怕麻烦的人。

  《三日庄园》这个剧本设计得颇有意思。

  三名玩家和一个NPC互有仇怨,机缘巧合之下一同被困在一座庄园中,并在夜间对各自的仇人痛下杀手。

  每次只要死了人,庄园的时间就会重置,而死者也会失去死亡的记忆,在次日复活。

  直到第三天,警察来到庄园,打破了日复一日的循环;庄园里的时间不再发生重置,死在最后一天的NPC真正地死去了。

  三名玩家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找出杀死那名NPC的凶手,否则将一同面临法律的制裁。

  最终,齐斯作为“凶手”,在一个无比恰当的时机以顺理成章的方式被锁定,宣告了闹剧的结束。

  复盘阶段,剧本发出最后一问:“同样是双手沾满血腥的罪徒,难道仅仅因为死者复生,便可以摆脱正义的审判了吗?”

  徐宁将这个问题读了出来,微笑着等待齐斯的答案。

  齐斯也笑了:“不然呢?没有留下证据的罪行不必被审判,未被审判的罪恶便是完美犯罪。毕竟,法律从来不等于正义啊。”

  徐宁脸上笑容依旧:“杀人偿命是约定俗成的规则,无论是否造成实质上的后果,单是杀人这一选择就不符合道德。”

  齐斯反问:“为什么要追求道德呢?”

  “人类这个种群诞生之际,求生本能和逐利本能是写在基因里的东西。道德没有刻画在任何一个细胞中,却因为一种名为‘习惯’的错觉而被强加于所有人头顶,逼迫个体向群体让利和牺牲;个体必须压抑自己的本能欲望,放弃追求最大的利益——可是凭什么呢?”

  徐宁摇头:“但你不可否认,正是一代代人的无私奉献,周围无数人符合道德的选择,才能让我们的社会发展到现在,让所有人都能在优渥和平的环境中生存。”

  “是啊,所以我从来不去宣扬我这套理念,也不会去劝说那些正义人士成为像我这样的渣滓。”齐斯将茶水缓缓倒进茶漏,浅棕色的液体经过滤网变得清澈,“汩汩”的声音将他的话语搅和得渺远。

  “恰恰相反,我喜欢那些被一些虚无缥缈的口号煽动得义愤填膺的蠢货,也敬佩那些明明看透了道德的本质、却还愿意如飞蛾扑火般去殉葬的义士。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这辈子不会成为这两者中的任何一种人。”

  “过往几千年、方圆千万里的人类习惯于遵守道德,无非是因为他们在大多数情况下困居在极小的范围内,被地域和血缘形成的社群与纽带绑架,所有行为和选择都会在这一共同体当中传播,成为大部分人的共识。”

  “他们害怕不道德引发的后果,害怕被熟人社会忌惮和防备,害怕被公序良俗审判和处决。古往今来的仁义道德典章被血液的凝疴染黑,疯子亦或天才若想不被捆上火刑架,便不得不装疯卖傻顺从大多数人的习惯。”

  齐斯停顿片刻,抬眼直视徐宁的眼睛,笑容粲然:“而在一个流动性极强、作恶不会引发后果的环境中,比如一个七天经历一次新副本、人员全部随机分配的无限流游戏里,只需要将所有人都杀死,便可以轻松地将悖逆道德的后果控制在小范围之内。那么,道德之于功利主义来说,可行性如何呢?”

  徐宁收敛了些许笑容,认真地说:“你应该知道,功利主义是不被提倡的。”

  “瞧,你又在道德的语境下说事了。”齐斯叹了口气,翻转手腕,将滤网上的茶渣倒进茶盘,“一个小问题:有一个疯子想和你比赛杀人,在限定时间内谁杀得多谁赢。如果你赢了,将无事发生;如果你输了,他就会毁灭全世界。我想知道,你会如何选择?”

  宁絮沉吟片刻,没有回答,而是一字一顿地问:“所以,如果在一个如你所说的无限流游戏中,你会选择将除你以外的人都杀死,是么?”

  “你理解错了。”齐斯笑得很是愉悦,“我又不是变态,杀人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毕竟,我可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

  “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你想让我帮你杀死所有玩家,必然要有让渡更多利益的觉悟。”

  齐斯的话语在记忆里盘旋,张艺妤走在去往墓园的路上,思维一片纷乱。

  天色越来越暗,好像随时会滴落雨滴。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水珠,在皮肤上凝结后将可感的凉意嵌入骨髓。

  一道道人影在身边奔来跑去,并随着张艺妤的前行,越来越清晰。

  干瘦的小孩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色校服,在灰白色的天空下跑跑跳跳,唱着诡异的歌谣:

  “邪神和疾病降临了,赐予我死去……”

  “我们所有人都死了,埋葬在土里……”

  “灵魂得救的黄花和黄蝴蝶不见了……”

  “我们的坟土长出小小的有毒蘑菇……”

  “我们是魔鬼,于是永远失去名字……”

  歌词颠来倒去,完全听不明白内在的逻辑;但光是频繁出现的几个关键词,就足以令人联想到恐怖的场面,心神不宁。

  张艺妤的步伐越来越慢,青白色的蘑菇在她脚底下破土而出,伸出细小的手爪阻挠她的脚掌。

  风一吹来,满地的蘑菇都摇摆成一片青色的海浪,每一颗都在清唱古怪的歌声。

  墓园就在前方,仿佛是所有诡异的家园;越是往前,诡异的迹象便越是显眼。死亡的气息无法被忽视,张艺妤的危险预警疯狂跳动,带来野兽面对天敌的直觉。

  她终于停住了脚步,恐惧如网如织地缠住了她,使她无法再前进哪怕一步。

  “我为什么要救齐斯?尤其是……为什么一定要冒着生命危险救他?”

  “后续的计划不知道又怎么样?跟着姜君珏,大不了死在副本后期,或者离开副本后被调查局再度收容起来;我要是再往前走,说不定下一秒就死……”

  想法一经产生便如同水生植物般成片地扩散,如同昏睡的人陡然从迷梦中惊觉。

  张艺妤想起来了,从签订契约到现在,齐斯除了最开始教了她一套将吃人的事掖过去的说辞,后面便再未提供过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甚至,连这个副本的背景和世界观,齐斯都没有告诉她一个字,全然是将她当一个执行命令的工具,从头到尾蒙在鼓里。

  反而是她,又是向齐斯传递线索,又是帮助齐斯用错误的信息误导其他玩家,提心吊胆地穿行在大部队中,远程为齐斯做牛做马。

  确实,她身处弱势地位,要想获得齐斯的帮助需要付出更多代价。但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远远超出了齐斯能带给她的价值。

  眼下齐斯和她失联,估计是凶多吉少,她真的有必要为了多一个队友,而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吗?

  毕竟,齐斯看上去不仅无法再为她提供决定性的帮助,就连对她的灵魂的掌控力都近乎于失去——不然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对她做什么呢?

  思及此,张艺妤抬起脚后退,倒不是真的看穿了齐斯的伎俩,而是相比灵魂契约的束缚,明显是历历可见的鬼怪更加可怕。

  她正要沿原路返回水泥楼,然而下一秒,就有一把冰冷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耳后响起陈立东的公鸭嗓:“小姑娘,你那个装NPC的同伙是让你来墓园找他,对吗?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所以连课都没准时上?”

  在意识到47可能有问题后,陈立东便一直在人群中搜寻这个“NPC少年”的身影,可此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了无踪迹。

  结合梅狄娜女士的言语,基本可以确定47就是那个烧了档案室的“坏孩子”,不仅逃脱了惩罚,还让玩家山川信弘顶罪而死。

  一般来说,NPC不会主动在死亡规则之外设计或害死玩家,不然游戏就太不公平了。哪怕是山川信弘自己触发了死亡点,也不该是“顶罪”这种死法……

  更可疑的是张艺妤。

  如果她的任务真的有杀死“慈善家”一条,那么很容易就能根据细节锁定对应人选,从昨晚触发任务到现在这么久的时间,不可能不做任何行动。

  陈立东倾向于认为,她是后来才知道“慈善家”的存在的,信息来源也绝对不会是系统界面。

  知道“慈善家”这个特殊身份的只有周大同和47,而现在张艺妤也知道了,大概率是47说出去的;而NPC是没有立场向其他玩家泄密的。

  除非……47根本不是NPC。

  这个结论的得出太过匪夷所思,陈立东一开始并不十成十确定。

  直到张艺妤鬼鬼祟祟地离开了队伍,为他的怀疑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要知道,张艺妤大部分时候都紧跟着大部队,万不会有突然想起了什么关键线索,要独自出去探查一番的可能。

  要么,她通过某种隐秘的途径知道了一些玩家们不知道的信息;要么,她出去是要找一个人,找一个失踪了的人。

  组队道具的存在不是秘密,虽然目前看来只有昔拉公会有一套完整的生产线,但其他玩家未必不能通过各种方式达成组队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