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24章

  在场的不少玩家虽然没有去凑热闹看直播,但对“司契”这个近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名字还是熟悉的,此刻不由议论纷纷。

  “又是司契,不愧是新人榜第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他第七个TE通关记录了吧?他一共也才通关没几个副本啊。”

  “势头真猛,又把副本给炸了,感觉我们通关副本是从头苟到尾,他就是一路平推啊。难怪九州坐不住了,对他赶尽杀绝。”

  “你别说,我越看越觉得未命名公会有点天命在身上。乱世出英雄,横空出世的新人和新势力顶着老公会的压力茁壮生长,都能写一部小说了!”

  不少玩家都对未命名公会持正向的态度,不仅是因为前不久《斗兽场》副本直播的那一通宣传,更是因为他们从未命名公会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从名不见经传到声名鹊起,一上来就对抗旧有的规则,并在压力下冲出包围,屹立在落日之墟——做到了多少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他们中的大多数或是习惯于平凡,或是害怕失败和风险,一进诡异游戏就在九州划定的轨范中循规蹈矩地苟延残喘,从来没考虑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而现在,未命名公会明明白白地将另一条路铺展在他们眼前,走得虽然跌跌撞撞,却也足够精彩。

  他们忍不住想,一介新人都能搅动风云,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尝试做出不同的选择?

  这会儿,看过直播的玩家陆续回到落日之墟,自以为自己知道得更多、更有发言权,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

  “你们是没看司契的操作,他把副本的核心设定抽丝剥茧挖出来了不说,还牵着主要NPC陆鸣的鼻子走,我感觉我以前通关了个假的《小心兔子》副本。”

  “他的操作真的丝滑,我看下来就感觉他绝对是最适应诡异游戏的那一挂,和傅决有的一拼。我赌他的通关录像一定会是年度最热!”

  “通关录像?你们难道不知道司契从来不上传通关录像吗?之前七个副本都没见他传呢。”

  “你们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倒霉?我眼看着他找齐尸体了,就押了两千积分在NE结局上,谁能想得到他真能打出TE结局……”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兴高采烈地和周围人高谈阔论《小心兔子》副本的细节,也有人为自己押错了宝而悔恨。

  无论是谁都无比真情实感,好像通关《小心兔子》副本的正是自己,再不济也是个在现场的亲历者。

  “你们快看!榜单石碑这是怎么了?”有一个年轻的玩家忽然指着记录石碑另一侧、更加高大巍峨的石板,面露惊愕之色。

  “排名变了,还是司契的名字下榜了?”旁边的玩家不以为意,“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因为实力太强超出新人范畴,直接进入总榜,又不是没有先例……”

  他嘟囔着,话语却在嘴边卡了壳,脸上缓缓浮现和前一个玩家如出一辙的惊愕之色。

  陆陆续续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榜单石碑的异常,只见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纹从石碑的四面八方向中间蔓延,逐渐连亘成细密的网。

  裂纹下的一行行名姓越来越淡,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锉刀磨蚀了似的,灰白色的齑粉随风飘散,下方的字迹归于虚无。

  在某一个刹那,新人榜和综合实力榜两块石碑同时破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连摩擦声都没有,就好像是从内部崩解,又以恰到好处的角度一块块分崩离析,挪移开去。

  碎裂的石块在空中悬浮着散开,在玩家们的头顶、落日之墟的上空散成雨滴般的一大片,一簇簇的小团灰影投映在地面上、玩家们的脸上,如同灯光展的点缀。

  玩家们不约而同地仰起头颅,定格成同一个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石块移动、排列、重组,拼图般恰到好处地拼合在一起,浑然一体。

  一座更加庞大的石碑在众目睽睽之下形成,从天而降,无声地落到金色巨树前,原来两块石碑所占领的位置上。

  新生的石碑上不再有其他人的名字和记录,只有二十二行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的文字,触目后被翻译成玩家们能够理解的样式,在他们各自的系统界面上浮现:

  【0、规则——???】

  【1、众神之主——契】

  【2、时空之主——黎】

  【3、生息之主——或】

  【4、灵魂主宰——???

  【5、命运主宰——???

  【6、死亡主宰——???

  【7、瞑目独裁者——傀儡师】

  【8、空想演说家——白鸦】

  【9、堕落救世主——傅决】

  【10、愚人欺诈师——周可】

  【11、黑暗审判者——林决】

  【12、末日预言家——萧风潮】

  【13、猩红主祭——司契】

  【14、灾厄主祭——阿列克谢o奥列格维奇】

  【15、永生巫祭——李云阳】

  【16、人形邪祟——齐斯】

  【17、禁忌学者——朝仓优子】

  【18、亡灵牧者——林辰】

  【19、鸟嘴医生——林乌鸦】

  【20、绝望编剧——查理o伍德沃德】

  【21、罪恶——???】

第一百零五章 食欲

  游戏空间中,齐斯在大理石搭筑的高背椅上睁开眼,视网膜上炸开的血色乱码如同暴雨般坠落。

  【《小心兔子》评价等级……错误!错误!】

  【检测到异常数据……玩家等级超出诡异游戏限制……即将清除】

  【无法清除……入侵存在权限高于游戏系统……错误!】

  接连的报错文字弹了一阵,骤然卡壳。下一秒,所有图像和声音连同系统界面一并消失,包括道具栏和身份牌。

  过往曾见的那些物品、场景、人物在思维殿堂深处的黑暗里隐现,被或浓或淡的细丝连接,仿佛融入灵魂,成为作为“神”的一部分,是那抽象的、不可名状的伟力的延伸。

  齐斯歪着头,上身微微前倾,像封印千年骤然苏醒的恶鬼般茫然又好奇,缓慢而耐心地习惯新生的能力和不再适配的躯体。

  许久的静默后,他陡然抬眼,目光与天花板壁画上的猩红眼眸相接,七彩的华光骤然间自晦暗的神殿迸发。

  地面上散落的碎石缓缓飞起,在神座下首聚合成桌椅的模样;青铜长桌的锈迹涤荡一空,锃亮的表面反射幽绿色的冷光;雕镂精致的铜制烛台自座椅两旁渐次显影,飘摇错落的烛火一路铺展至青铜大门。

  连成一片的橘红色光影中,朱红的神龛、漆黑的约柜和洁白的祭坛时而分离,时而重叠,混色成一团后散成莹亮的光点。

  新的虚像在眼前闪灭,该隐弑兄的画面正对着佛陀割肉喂鹰,属于不同时代、不同种族、不同宗教的陈设齐聚一堂,服装各异的男女老少来来往往,在某一刹那,不约而同地转头面朝齐斯的方向,或双手合十,或跪地叩首……

  他们在祈祷,向高天之上的神明,向主持弥撒的主教,向诡异,向邪祟,向一切能满足他们愿望的伟大存在祈祷。

  山中野鬼、林间邪祟、野祀邪神、红衣主教……万千张脸在齐斯的面相上呈现,无数形影在齐斯的身躯上聚合,他们融为他的一部分,或者说——他们本就是他的分割。

  于是所有祈祷都指向齐斯,轻声细语的,声嘶力竭的,将信将疑的,虔诚肃穆的。

  “神明大人,您能不能治好奶奶的病啊?我可以每天给您上祈福香!”稚嫩的童音。

  “让我妈快点去吧,她下不了床,自己受罪,我们也受罪啊……”疲惫的女声。

  “饿啊……我们好饿……想要吃的……”气若游丝的呻吟。

  “主啊,如果您真的全知全能,就请惩罚那些歪曲您的意志、肆意敛财的骗子。”掷地有声的男声。

  “神仙老爷,我又来啦,这次春闱要是再不中,我就来不了啦……”苍老的声音。

  来自各个时空、各个地域、各个存在的思绪和声音在耳畔翻涌成潮,逐渐难以辨别细节,在眼前呈现五颜六色的流光溢彩。

  齐斯起初凝神细听,声光色在身遭蹁跹,不属于他的情绪一浪高过一浪的起落,到达某个极点后又归于难以辩识的杂音。

  他渐渐听不下去了,他感到烦躁,感到厌恶,他漠然垂眸,看到病榻前的孩童、龟裂大地上的饿殍、火刑架上的殉道者……

  他们都在祈求他的怜悯,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可怜、无辜、虔诚,他就要救赎他们呢?

  可怜的人太多了,他该救谁,又不该救谁?若将所有人都从苦难中救出,谁又来做世界祭坛上的牲醴?

  神不爱世人,他不怜悯,不同情,心中别无感触,他不想再听那些声音了,嫌吵。

  海神权杖竖立在左手边,乳白的光晕中游走一抹猩红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浸染,为洁白的权杖涂抹上鲜红的血色。

  齐斯抬手握住权杖,体内流转的力量和神格的象征似乎在某个更高的维度产生了共振,他开始理解该如何控制那些力量,如何应对规则之下的世界和众生,如何……作为一位神。

  他略微下压权杖,所有祈祷声被阻挡在外,世界安静下来,神殿中人与物的幻影都散去了,只留下明灭闪烁的两排烛火,和充当神龛和供桌的青铜长桌。

  齐斯斜倚在青铜铸就的神座上,静静地端详焕然一新的神殿,目光扫过紧闭的青铜门和侧旁的重新着上色彩的壁画。

  斑驳的污迹被抹去,碎裂的图案重新拼接,空白处被填补,却依旧读不出确切的意义。画面隐没在涌动的灰雾中,好似海底被无形之物封存的沉船。

  他用手托着下巴,就这么无声地盯着壁画看,长久地注视着,如假寐,如出神。

  他忽然感到很饿很饿,胃底泛起疼痛的匮乏感,就像是有人用勺子挖走了他的灵魂。

  他觉得自己很空,每一寸骨骼、肌肉、血液都被蛀蚀了,行走此间的只是一副皮囊。

  他需要吃些什么,需要立刻被充盈的食物填满,否则只消风一吹,就会簌簌地散架。

  他侧头看向右手边的等身镜,镜中的他面容精致得摄人心魄,竟与契的形象别无二致。

  他笑了,天然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抬脚跨入镜中。

  玫瑰庄园灰紫色的阴天下,缠扭着藤蔓的尖顶古堡阴森森地耸立。

  红衣长发的人影躺靠在荆棘丛生的玫瑰花丛中,殷红如血的长袍下露出苍白的脚踝,像是古卷里走出来的吸血贵族。

  齐斯信步走过去,露齿而笑:“契,你最后还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吗?”

  契睁开眼,声音和缓:“看来你顺利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并且滋生了更大的野心。”

  他白骨森森的左臂微微抬起,做了个招手的动作:“现在你感到饥饿,想吃掉我,获得完整的契约权柄,为什么还不上前呢?”

  “我为什么要上前呢?”齐斯从藤蔓丛中拉了把凳子,随手拂尽灰尘,在距离契两步开外坐下。

  他直视契的眼睛,用闲聊的语气问:“从拉我进游戏开始,你就在等待这一天,对吗?”

  契喟叹:“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毕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的未来恰是我的过去,我自然知道你我的命运。”

  “我不相信你。”齐斯微笑着说,“你如果真的是我,应该知道我不会相信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存在,无论是过去的自己还是未来的自己。

  “最终副本即将开启,是傅决告诉我的消息。你这算是什么呢?两头下注,风险对冲吗?”

  “没有永远的敌人,就像没有永远的朋友,我需要一个能帮我做一些事的人。”契平静地说着,顿了顿,又问,“他的确很强大,会是你角逐冠冕的强劲对手,你怕了吗?”

  “不怕,有对手的游戏远比独角戏要有趣。”齐斯注视着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听你的意思,哪怕我成为神明,傅决依旧有能力对付我?”

  契颔首:“规则之下,神与人皆是众生,没有太大的区别。且规则正在陆续收回权柄,末日之后的天启需要有遗民和先知,祂需要一位新神。”

  “我明白了,裁判并不公平,游戏规则对我不利。”齐斯站起身,笑了起来,“所以我要打破规则,冲出旧有的那套我占不到便宜的体系。”

  他咽着唾沫,嗅到鲜甜的香气,香味的来源好像是能够满足任何存在所有对食物的幻想的玉露琼浆。

  眼前的形体化作鲜亮的色块,由各种口味和香味组合而成;理智受了诱惑,处于断弦的边缘;灵魂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饥饿,想要将那美好的食物饮尽。

  食物,是几乎所有物种最原始的需求,和生存紧密相连。在这一刻,所有芜杂的外物都被扫去了,齐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吃了契。

  契轻笑:“不得不说,规则在很多地方的设计都十分原始。字面意义上的食用,很鲜血淋漓,但也很真实。”

  暴雨倾盆而下。齐斯一步步走过去,伸手抓住契的手腕,粘稠液体的触感让他想到在苏氏村见过的神肉。

  他歪了歪头:“你似乎做好了被我吃掉的准备,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你是一位舍己为人的神。”

  契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因为我也想吃了你。权柄收归之前需要聚合,最终副本需要契约权柄恢复完整。”

  祂咬住了齐斯伸出去的那只手臂,齐斯咬住了祂的脖颈,流动的无形之物涌入口腔,不曾经过四肢百骸,直接沁入灵魂的空缺中,却给胃带来充实的感觉。

  意识连接成海,在更高远更广阔的领域神交,灵魂一丝一缕地被剥开、抽去、蚕食,空缺的部分瞬间被新的材料填补,转换成前所未有的事物。

  齐斯叼着透明的血肉,似笑非笑地问:“你拉我进游戏,就是为了把契约权柄交给我再吃了我,左手倒右手?”

  契说:“无论如何,结局都会是‘你’吃掉‘我’,契约权柄尽数在‘你’手中。”

  齐斯恍然:“你该不会想要借我的壳子重获自由吧?”

  契发出阵阵笑声:“你要是害怕了,便在此止步。现在将你送出游戏,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齐斯也笑出了声:“神明阁下,我的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妨最后赌一场,在我这个壳子里醒来的会是你还是我。”

  进食还在继续,契的左半边身子从已成白骨的左手臂处开始,沿着肩膀向腰身化作骷髅。齐斯右手臂的血肉在流失,洁白的骨架裸露出来,琉璃般晶莹反光。

  远古的昏黄色天空和金色的河流淌过齐斯眼前,巨大的髑髅在疮痍满目的大地上行走,倒在金色的世界树下,溅出金色的血。

  画面一转,着红衣的少年穿行于穿着兽皮的人群间,微笑着教他们生火打猎,随手杀死学不会的愚人。

  彼时的神明尚且幼稚,不过是将整个世界当作餐前酒的坏孩子。人们恐惧地瘫倒在地、磕到头颅,神便轻笑起来,使他们误以为取悦了神明,从那以后以此为摹本编织祭祀和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