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头颅化作高山,白发则成为山顶的冰雪;女人的血液化作河流,皮肉则成为肥沃的土壤。
诸神欢庆来之不易的自由,分食蕴含权柄的残躯,从此祂们失去了唯一的母亲,从羸弱的幼年迈向头角峥嵘的成体,又在往后数年沉浸于阴影复苏的恐惧……
“果然是这样,原来这就是你留下的后手么?”齐斯看了一会儿羊皮纸卷,忽然弯腰捧腹,大笑出声。
“有趣的尝试,让黎那个蠢货自以为成功篡改了历史,反而借助祂的权柄和神像掩盖祖神残余的存在。
“故意留下破绽引我来到神圣之城,故作无奈与我进行交易,借我之手加速祖神复苏的进程。聪明的做法,想不到祂的信徒也学会了欺骗。”
他笑着笑着,收敛了笑意,侧头看向默默站在他身后的拉奇神甫,忽然挑起食指竖在唇间:“不过不要紧,我会继续帮你聚敛那枚世界之果。
“毕竟,我本身也很好奇,神明在新躯壳中复生的具体过程。”
第二十四章 神圣之城(十七)煽动性
第一纪的末日葬送了第一代神系,包括祂们创造的世界、生灵和文明。
原本枝繁叶茂的规则被斩去槎桠,只剩下最核心、最本源的那些,化作一颗树苗在虚无深处生长。
第一代神系幸存的最后一位神明在半朽的世界树下苏醒,遵循规则的指引从头创造世界。
一枚枚世界之果在祂指尖诞生,落地发芽后蔓延成为各个位面,生灵和新的规则在上面滋长,丰盈世界树的枝干,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人类、动物、神明、鬼怪,对于祖神来说没有任何区别,都是祂一手创造的“孩子”,是规则运行的一环。
祂没有自己的性格,也从不会产生愤怒等主观情绪,只是沉默地将万事万物摆放在他们该在的位置,平稳地抹平一切忤逆,重复,再重复……
直到被世界树的虬根绊倒,被藤蔓缠缚于大地,诸神分食祂的血肉和权柄,祂的眼角第一次落下一滴泪水,随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长眠,恰如此刻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复生。
神甫在神像前俯首,向他的神明告问:“主啊,我可否向信徒传述您的降临?”
神说:“神与人,都不过是众生。当世人发现神也会虚弱,可以被杀死,便不再会有信仰与尊敬,只会滋生贪婪和野心。”
神甫问:“那我可否告诉教士您的降临?”
神说:“当我是不会言语的偶像,他们便乐于接受我的赐予;当我作为众生之一显灵,他们便会避而远之。”
神甫问:“那要如何才能让世人知晓您的恩泽呢?”
神垂眸,言:“我自是我,自有永有,何必使人获知?生命便是最大的恩泽。”
拉奇神甫在混沌中沉眠,恍惚间听到了神的声音,是他曾经真正信仰的那位神。
神似乎变化了许多,但仍然无私而悲悯,隔着渺远的时空投下平和的注视。
他不知自己是否在做梦,只茫然地举目四望,眼前的黑暗中却骤然亮起金光。
那光并不刺目,反而柔和、温暖、安宁,像是远古时代的第一蓬篝火,既能驱散黑暗,使人类免受怪物侵扰,又不至于太过炽烈,将人灼伤。
拉奇神甫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看到金色的藤蔓虚影在他身侧蛇群般舞动,神异奇崛的景象在身前变幻莫测,像欢庆,像迎接,凝实成确切的图形后又倏地消散,化作漫天光点簌簌飘洒,很快将场景涂抹得金灿灿一片。
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曾在哪儿见过了,拉奇神甫索性不再思考,遵循着本能的趋光性笃定前行。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看到了光的全貌,分明是一根莹莹的细线,不知从何处延伸而来,在他眼前若隐若现地悬吊。
他伸出手,虔诚而绝望地哀求那光等一等他,至少让他一见。
好似听到了他的祷告,灿金的丝线如有生命般缠住他的手指,温和而怜悯。
于是,他看到了神的虚影,金色的神谕在眼前书写成浮空的文字:
“鸠占鹊巢的邪神妄图歆享真神的血肉,罪恶在漫长时光中凝疴沉淀,末日迎来天启之际,神罚终将降临。”
……
场景的记忆被读出,物品的记忆被提取,灰尘聚合成线索,编织出一幕幕旧日情景。
齐斯差不多明白了,为什么他进入神圣之城后只能控制部分NPC,而控制不了拉奇神甫和教士们。
原因很简单,祖神已经先一步趁虚而入,用蛛丝掌控了他们的灵魂,只不过是随后又以退为进陷入沉眠,任由他们自由行动罢了。
祖神的复苏程度不低,既然都能着手收复信仰了,完全复苏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祂的复苏程度同样不算高,连控制一个教廷的人都有心无力,蛛丝亦淡得难以觉察。
既然如此,比起退避三舍,置之不理,等祂按部就班地走完所有布局,齐斯更愿意赌一把。
先帮助祖神聚敛新的躯体,再在最后一步动用所有手段,将祂完全封印,亦或者再杀一次,都是不错的选择。
哪怕失败了,后果无非是将祖神复苏这一注定要发生的事提前,增加他角逐最终副本的难度而已。
赌赢了大赚,赌输了小亏,综合收益为正,更何况……齐斯不觉得自己会那么倒霉。
同样的,拉奇神甫也在赌。
缺少神明的知识和视野,他不知道祖神的复苏注定成功,亦不知道神圣之城并非祖神唯一的后手。
他甚至以为,有齐斯阻止,祖神定然难以复生,所以不得不委曲求全听命于齐斯。
他赌齐斯的谋划会失败,相应的,祖神会赢下这盘棋局。
那么,祖神在做什么呢?
齐斯提起食指敲了敲下巴,煞有介事地开始思考,如果自己作为一位刚从沉睡中苏醒的神明,欲要重新登临被鸠占鹊巢的神座,第一步会先做什么。
答案是……先诱骗一个信徒,再以其为核心散布信仰的污染,转化更多的棋子。
这个被诱骗的污染源会是谁?拉奇神甫的目标未免太大,影响亦局限于副本之中。
相比之下,玩家会是更好的选择。
……
3号房间,朝仓优子和维德相对而坐,中间的石床上飘飞着无数橙红色的光点,正是可以用来解锁结局的火种。
在和大厅中的玩家短暂交涉后,那些人不约而同地将手中的所有火种都交给了他们,这样的发展无疑诡异万分,但和玩家们的表现相比已经不算什么了。
银灰色的眼睛、刻板的动作、指尖若隐若现的丝线……朝仓优子能够判断,这些人都是傀儡师的傀儡。
就是不知他们是在进副本前被寄生的,还是进副本之后。如果是后者,说明傀儡师的目光落在了神圣之城,情况俨然糟糕到了极点。
他的目标是什么?是要阻拦祖神的复苏吗?如果是这样,就算付出生命也要阻止他,至少要为祖神的复苏争取时间……
“难怪连傅决这样的人物都栽了,感情是傀儡师派人来狙他啊……”维德全然不知道队友身上发生了什么,唯恐天下不乱地啧啧称奇,“我就说,那些个大人物绝对不可能等到最终副本开始再动手,私下里绝对已经打过好几轮了。”
朝仓优子微微摇头:“傅决未必死了。他显然也能察觉到傀儡师的存在,敌暗他明,情况对他不利,所以他故意假死脱身,从明转暗。不然……身份牌持有者不会死得这么无声无息。”
“也对。”维德赞同一句,问,“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们给我们这些火种是什么意思?我们直接用了,还是……”
“直接用。”朝仓优子道,“傀儡的性质为死者,无法触发很多机制。傀儡师显然希望借我们之手将这个副本尽快推到结局,以我们的实力,忤逆他不会有好下场。”
“嚯,被人当刀的感觉可真不爽。”维德耸了耸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优子,你也是身份牌持有者,他们打到最后不会顺手把你刀了吧?”
朝仓优子再度摇头:“不会,我的排名靠后,他们那样层次的存在不会在意我这样的小人物的。”
这只是安抚维德的话,以防维德权衡之后拿她当投名状。
事实上,朝仓优子知道,身份牌持有者之间的角逐一旦开始,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固然,【瞑目独裁者】、【堕落救世主】、【禁忌学者】三张牌分别对应不同的神明,理论上不构成竞争,但有太多真相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她所有的认知皆是捡拾岸边的砂砾七拼八凑,未必真实。
她是祖神的分身,而傀儡师和傅决的身份牌都属于祖神的途径,为了那唯一的神位,他们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不管了,我先解锁结局再说。”维德嚷嚷着,抓起一枚火种按到心口,指缝中刹那间流溢出五彩斑斓的光斑。
细碎的光屑如被风吹起的沙尘般在房间内飘飞又沉降,光组成的细纱缱绻着环绕两人,浮动成明亮璀璨的星环。
闪烁的色彩在两人中间的石床上起落,搭建成半人高的神圣之城的虚影,神殿、钟楼、东区和墓园的建筑历历可见,清晰可数。
无法辨识的文字写成的符文在石床表面显影,赫然勾勒出一座神秘又危险的石质祭坛。
系统界面上,原有结局的下方刷新出大段文字:
【……不满的信徒宣称在梦中得到了神明的启示,向所有人转述神的谕言。神说:“他们背弃了我,借助我的名义篡改原初的教义,欺凌胁迫虔诚信仰我的信徒,为他们谋取私利。去找到那些散落的记录吧,将真相还给世人。”】
朝仓优子看到,眼前的虚空中浮现出两个鎏金色的选项:
【煽动】还是【拯救】?(消耗1枚火种做出选择)
【禁忌学者】身份牌自动进行解析,选项旁边冒出大片提示文字:
【煽动:作为叛逆者和异教徒,你天然知晓大部分人类的原罪是愚蠢,理性的陈述远不如情绪化的口号易于传播。民众不在乎真相,也不需要知道真相,只需要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就够了。
【你从你所知道的信息中提取最富有煽动性的那些转述给他们,用感情充沛的语言渲染苦难和不公。他们是懵懂的羊群,而你是唯一知道正确方向的牧羊人,将执鞭引导他们用暴力的手段争取自由,或者……死亡。
【(开启此结局后,信徒将冲击神殿,您也许将就此登上神位,成为神圣之城的第四位神。)】
朝仓优子心神微怔。
她厌恶【煽动】这个选项对应的描述,每个人都有知晓真相的权利,这是她这些年的记者生涯贯穿始终的信念。
不应该文过饰非,应该客观地展现事件的全貌,民众拥有知情权,不应该被欺瞒……她一直是这么宣称的,也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致力于揭联邦的短,和联邦的官方宣传作对。
但此刻,她真真正正被放到了决策者的位置上,利害关系明明白白地放在眼前,传播真相的代价亦将在她身上反映……
更何况,祖神已经对她下了命令:“带领这些不幸的人冲进那伪神的神殿吧,推翻旧有的神座,在废墟之上建立新的神国。”
朝仓优子的目光落在另一片文字上:
【拯救:你的反叛并不是出于私欲,而仅仅是因为无法做到对满目疮痍视若无睹。比起一位重蹈覆辙的邪神,你更愿意做引领民众走出罪恶循环的先知。你告诉他们教会的罪恶,使他们相信人与生俱来的权利,你鼓舞他们,安慰他们,并提议带领他们离开神圣之城。
【真正永恒的应许之地不应该由神赐予,而应由人类亲自找到。过往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过分依赖神明的恩赐不会得到好的结果,这一次你决定让人类自己拯救自己,制造没有神的地上天国。】
【(开启此结局后,神圣之城将消失,所有NPC和玩家都有概率迷失于荒原)】
真相的代价太过昂贵了,朝仓优子告诉自己,没必要为了NPC的知情权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害人害己。
说到底,他们都是假的,哪怕表现得再像人也非我族类,轮不到她去拯救。
答案已经很明确了,但朝仓优子莫名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在做出决断之前似乎还应该有一个步骤,她要去问一个人……
‘美女,你好歹也是身份牌持有者,怎么什么事都听别人的,没点自己的主见?也太给我们‘禁忌学者大队’丢人了吧……’
‘唉,我不该救你的,眼下就我一个孤苦伶仃地独守身份牌,你来了我们至少可以下盘五子棋,等再来俩人就能凑桌麻将了……’
‘行吧行吧,不才在下最看不得美女难过,现场给你占一卦,选左边……’
过往记忆里有一道长发的身影时站时坐,喋喋不休,他……到底是谁?
“优子,你打算选什么啊?”维德冷不丁地问,“【相信】还是【斥责】?感觉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肯定要选【相信】,但诡异游戏真会这么简单?”
不同的人看到的选项竟然不同……是因为她拿的是【异教徒】身份,维德拿的是【信徒】身份么?
朝仓优子有了计较,面不改色道:“选【相信】。火种的获取和结局进行过程中的各种突发事件才是这个主线任务的难点所在,一般不会再在选项上设门槛。”
她说完,用两指夹起一枚火种,在心中默念【煽动】二字。
火种融化成一股热流顺着手腕流溢,又顷刻间消散在虚空中,面前金色的虚影里多出一缕鲜红的釉色。
维德也拿起一枚火种,在差不多的时间完成了选择。
两抹红色在鎏金的文字间交织,时明时灭地流动,像是壁炉里新燃起的火苗。
新的文本随之出现:
【信徒们愿意相信那富有煽动性的话语。原来神明是爱他们的,只是教士们篡改了神的意旨;施加苦难于他们的从来不是他们信仰的神,而是处心积虑的同类。仇恨人类总比仇恨一个拥有伟力的伟大存在要安全,他们群情激愤地拿起武器,冲向神殿……】
第二十五章 神圣之城(十八)演说家
“我很好奇,明天早上的投票你会投谁。”0号房间中,齐斯靠坐在床上,微笑着注视坐在床边的傅决。
三个傀儡,一个受到威胁后对他唯命是从的队友,再加上傅决自己,傀儡师方的势力一共五人,理论上可以通过集票的手段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
已知调查局的代表中没有一个异教徒,汤姆逊却是必须要选出异教徒、如果选错了就会死的神之子。一旦异教徒的人选在四名代表中决出,傅决一方将减员两人,无疑对他不利。
至于选出真正的异教徒……
在【让死者埋葬他们的死者】这条记录存在的情况下,齐斯本身不能作为选项,人选只能在朝仓优子和维德两人中决定。而朝仓优子作为【禁忌学者】身份牌的持有者,还得多存活一些时间。
这么一算,似乎只剩下唯一的选项了。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不存在【神之子被钉死在十字架】这条记录的基础上。傅决从未公开说过这条记录的效果是什么。
“‘神之子被钉死在十字架’是预言。”傅决听出了齐斯的试探,语气毫无波澜,“凡有预言,必会发生。神之子身份的结局早已注定,这也是我针对祖神进行布局的理论基础。明日之后,该身份位需要空置,并使人选处于完全不确定状态。我将在这片曾经狂热地信仰神明的土地,诛灭他们所信仰的神,作为无神时代的盛大揭幕。”
齐斯恍然,笑了起来:“很大的牺牲,就连我都不由得对你产生一丝敬佩了呢。”
他的语气含讽带刺,却是抬眼隔着绘制壁画的穹顶望向高天之上的银白色眼眸。
神圣之城中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祖神的眼睛,包括两人此时的谋划。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信息开门见山地说出,博弈多方的信息量都是对等的,接下来就看全知全能的祖神是否愿意冒险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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