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53章

  “齐斯”不再唯一。

  “愚人欺诈师,周可?”执掌契约的神明念出一个名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笑了起来。

  遥远的江城,玫瑰花海汹涌地吞没所有生灵和建筑,将天地铺展成猩红的舞台。

第三十章 风雨前奏

  香城东区,天平教会总部。

  朝仓优子在办公室中睁开眼,看了眼书桌左上角复古闹钟显示的时间。

  此时正是晚上九点整,一天二十四小时中的后半程,是部分人入眠的时候,亦是部分人夜生活的开始。当然,也有部分人会忽略这个时间点,继续挑灯奋战。

  朝仓优子知道,她将在九点半准时死去;闹钟会在那时准时响起,并因为无人关闭而一直发出噪音,直到有人找到她的尸体。

  每次进副本前,朝仓优子都会做好死亡的准备,并提前定好半个小时的闹钟,因而此时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没有生出一分一毫的悲伤和留恋。

  她在《神圣之城》副本中意外发现白鸦利用身份牌的效果对她施加控制,清醒后分析过去发生的种种,意识到天平教会不适合作为开启新世界的势力,自已亦没有能力承担持有【禁忌学者】身份牌的责任。

  于是,她临时做出将【禁忌学者】身份牌封存在副本中的决定,使得各方势力的身份牌分布再度达成平衡。

  曾几何时,她为了她想象中那代表着理想主义的白鸦而活着;而现在,理想破灭,真相污秽不堪,她便只有去死了。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优子,出什么事了?”白鸦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关切,“你在副本中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禁忌学者】身份牌的确会制造大量幻觉……”

  “【禁忌学者】牌将永远留在《神圣之城》副本中。”朝仓优子淡淡道。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沓沓文稿,叠成一摞,又拿起笔在最后一页写写画画。她动作的速度很快,好像在赶时间,却从始至终都有条不紊,不显得手忙脚乱。

  白鸦声音微冷:“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杀了你?”

  “我自己。”朝仓优子没有抬头,“杀死我的是我自己。我在很多年以前就想过死,期间因为误以为找到了活着的理由而淹留世间,现在我又一次失去了继续活着的价值,不如早点自觉出局。”

  她感性上不认同白鸦的做法,理性上却知道白鸦的所作所为对于当前局势来说是必要且合理的,如此一来,临时摆脱控制的她反而成了必须扫清的障碍。

  局势推进到这一步,容不得转向和易辙,作为变数的她就只有去死了。

  白鸦平静地注视着朝仓优子,认真地说:“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确实累了,可以歇一歇,等待在新世界再度醒来。”

  朝仓优子没有说话,房间一时间陷入寂静,只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不到十平米的空间竟显出几分空阔寂寥。

  她是一个平庸的人,如同演绎剧本般执行所有美好、善良、正确的事,以至于临死前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写作遗书也忘不了添加浮华的文辞。

  但没有关系,就要结束了。朝仓优子埋头在纸页上书写文字,动作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写到一处,她冷不丁地问:“为什么?领袖,您明明知道我认同您的理念,会支持您正确的决定,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白鸦垂眼看向书桌上的纸页,声音古井不波:“抱歉,优子。我无法相信任何人,也接受不了任何失败的可能。【空想演说家】的仪式即将成型,我不会轻率地容忍变数的存在。”

  是啊,这才是一个成熟的领袖应该有的样子。终究是她擅自做出了不合时宜的期待,并为此莫名其妙地难过。

  朝仓优子闭了闭眼,说:“我明白了。”

  刺耳的闹铃声打破寂静,朝仓优子手中的笔“啪”地一声落下,在白纸上留下一道狰狞的划痕。

  丧钟般的铃声在房间里盘旋,如同教堂弥撒的前兆,窗外一树鸦鹊被惊动,扑棱着翅膀呼啦啦地飞起。

  白鸦静静地看着朝仓优子软倒在椅子上,瞳孔扩散,脸颊失去血色。她默默走上前,关掉闹钟,伸手合上死者的眼皮,拿起桌上的纸页翻看起来。

  洋洋洒洒成片的文字,有对天平教会过往大事件的记录,有对白鸦本人事迹的撰写,也有新写上的那些对最近一些决策和命令的看法,却唯独没有朝仓优子自己。

  白鸦看了一会儿,随手将所有纸页都放进办公室角落的碎纸机,按下开关。

  钢铁咀嚼纸页的嗡鸣声低低地响起,她看着细碎的纸屑如灰烬般落下,幽幽叹了口气:“无法接受罪恶的人在死亡的领域等待角逐落下帷幕,阴谋家和野心家共同将无止境的游戏推向结局,古往今来皆如是。

  “事已至此,天平已经无法回头。”

  白鸦扫尽所有纸屑,回身拉开办公室的窗帘,推开窗户。

  黑沉的夜色里,金色的光晕扑朔地亮着,在空中拖曳着道道流光飘舞飞翔。有人在放烟花。

  不是新年,不是节日,不知在庆祝什么。

  ……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茫然的梦境中,董希文推开房间的门,坐在靠门边的一张座椅上。

  在看到早就坐在房间里的两个人后,他眨了两下眼:“那个……领袖,老弟,你们方便给我这个怨种说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这段时间董希文已经习惯于通过梦境和“元”沟通,明面上虽然依旧隶属于白鸦麾下,暗地里却与“元”成了同谋。

  他原本是不愿意参与政治斗争的,只想着天平教会能像他们宣传的那样,推翻联邦政府,改变这个糟糕的世界。

  但随着教会内部大清洗的推进,无数过往的功臣、元老、核心成员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他眼睁睁地看着血色漫过苍白的石砖,免不了对天平的理念心生怀疑,同时产生一丝物伤其类的忧虑。

  哪怕“元”不曾向他许诺什么,也不曾做更多的事来获取他的信任,他在心理上却还是不自觉地向这个陌生的政客靠近——仅仅是因为不赞同白鸦的处事。

  这次会面似乎和以往任何一次会面没有区别,董希文却没想到,他能在这个类似于他的思维殿堂的空间中,看到他死去多时的弟弟董子文的形象。

  他原本以为,弟弟死后附身于玉佩苟延残喘,只是迫于无奈;如今看来却没有这么简单,恐怕背后有“元”的谋划在,且早就将他算计了进去。

  “哥哥,你猜得没错,我的死是计划的一部分。”董子文一身黑色皮夹克,脸色隐没在阴影中,看不分明,“我即将暴露,只能以死脱身。

  “你加入天平在我的布局之中,我们需要一个纯粹的、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新人声名鹊起,吸引白鸦的注意,然后作为她的亲信盯着她。”

  董子文的语气很平常,是一种简单自然的告知语气,好像并不觉得这样的行事有什么问题。

  董希文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愤怒,要知道,当初他以为董子文被人害死,可是足足发了一整年的疯。

  杀过人,被联邦调查过,被追杀过,漂洋过海来到天平总部,更是差点被一梭子打死……

  但此刻他出奇地冷静,甚至于波澜不惊地问:“为什么?”

  “因为白鸦想要造出一位神。”“元”冷冷道。

  他显然以为董希文在问他们为什么要对付白鸦。

  毕竟在外人看来,天平教会虽然有两个领袖,却各司其职、互不干扰,最终目标都是推翻联邦,完全没必要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当下,他简洁明了地解释道:“白鸦希望借助神明的伟力颠覆联邦,并将世界纳入神明的统治之下。

  “我不能妄断她是想要独裁,让绝对公平的神明制定严密的规则,确实也是达成绝对平等的一条途径。

  “但我始终认为:人类可以自己选择自己,不应该受到神明的干涉。”

  “哈,行,我懂了。”董希文略微颔首,问,“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不知从何处滋生的疲惫浸透到骨头里,他忽然间什么都不想纠结了,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董子文似乎讶异于他答应得干脆,挑了挑眉,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哥哥,你能理解我们就再好不过了。我记得你拿到了一张小牌,但我看不清它的卡面。那到底是张什么牌?”

  董希文在指间凝出红黑相间的卡牌,卡面上红衣的魔术师深深鞠躬,简化成黑影的观众围绕着他欢呼,有一人的心口点缀猩红的色块,乍看是一颗淌血的心脏。

  “观众。”他坦然地回答,“隶属于【愚人欺诈师】套组。”

  ……

  诡异调查局江城分局,地下五层一间观察室中,六张椅子并排摆放,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人,正是进入《神圣之城》副本的代表们。

  傅决坐在最靠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平静地讲述副本的流程,从副本前期齐斯以神级NPC身份参与游戏,致使直播间关闭;再到副本后期祖神意外复苏,杀死了几乎所有玩家,只有身份牌持有者幸免于难。

  五名代表诡异地沉默着,不仅不曾反驳傅决的陈述,还间或点头应和那么一下,表示傅决所言皆为真实。

  其他没有跟进副本的代表们既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又没有其他渠道知道全貌,只能在门外恨铁不成钢地急得团团转。

  水晶郡的一名调查员冲进观察室,抓住弗兰o帕克的肩膀疯狂摇晃:“弗兰,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又不是第一次直面神明,以你的排名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死掉?”

  他这完全是在明示,想让弗兰指认傅决暗害他们,就差直接抓住弗兰的手对准傅决了。

  弗兰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涩声道:“祖神和其他神明是不同的,当时祂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就无法移动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再回忆那段经历……”

  每一位代表的脸上都写着疲惫和后怕,这些将死之人精神萎靡、神情委顿,让人不忍再加以追问。

  另一名外郡的调查员看向傅决,冷笑:“傅决,他们都死在了副本里,就你活了下来,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不管你是见死不救,还是力所不能及,都不适合再领导整个诡调局了吧?”

  傅决掀起眼皮,淡淡道:“离最终副本开始还有二十七个小时,有取代我的想法的玩家可以继续和我匹配进同一个副本,决出最适合参与最终副本的优胜者。”

  五名代表的下场犹在眼前,在这种时候再和傅决匹配进同一个副本,简直等于告诉人家:“我不想活了,请送我上路。”

  调查员死死地盯着他:“听你这么说,傅决,你承认你是主观上对他们见死不救,甚至有意借助副本对付他们了?”

  “我没有这么说过。”傅决侧头看他,咬字清晰,“但我始终认为,在临近最终副本之际内耗,是不理智、低价值的愚行。”

  那名调查员还要再说些什么,傅决却自顾自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李云阳刚好从门外迎面走来,见到傅决,神情凝重:“前辈,海斯议员来电,希望明天能和您当面对话。”

  傅决道:“布鲁克o海斯,诡异游戏玩家,最高总榜排名为97,诡异调查局初创者之一,2026年退居二线,且不再参与匹配新副本。我在《神圣之城》副本中遇到了他的儿子维德,他是为此事而来吗?”

  李云阳轻轻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他已经坐上了飞往北都的飞机。”

  “好,我了解了。”傅决略微颔首,镜片反射白色的光斑,“请你转告他,我会在明日下午两点与他在北都总部会面。”

  他错身就要离去,李云阳忽然叫住了他:“前辈,江城已有百分之四十的地区受到诡异的污染,邵主任那边的情况不是很好。我想……”

  “李云阳,你需要在最终副本前尽可能保存实力。”傅决打断道,“最终副本是一切诡异的症结,若不将其解决,花费再多的精力都是徒劳。

  “5月5日之后,我会着手处理制造污染的源头。”

  ……

  金城齐家村,齐斯在床上睁开眼,疲惫感层层叠叠包裹全身,肢体一时间难以移动,就连思维都变得滞涩。

  和祖神争夺躯壳并未造成肉体上的损伤,留下的更多是一种作用在灵魂层面的磨损,他久违地感到了恐惧和茫然,仿佛被无法抗衡的天灾兜头罩下,进而意识到己身的渺小和平凡……

  “齐斯,你怎么了?脸色比我的纸人还白。”徐瑶从天花板上倒挂下来,盯着齐斯看。

  她这么一打断,齐斯好像深陷梦魇的人被梵音惊醒,缠绕身遭的不适丝缕消散,顷刻间归于虚无。

  他坐了起来,恹恹道:“没什么,无非是某个死去多时的危险生物从地狱里爬了出来,八成要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找我索命罢了。”

  “谁啊?”徐瑶好奇地问,“还有谁能找你索命?”

  “祖神。你不认识。”齐斯敷衍地说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信息栏赫然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最终副本秘密合作。傅决】

  一如既往的陌生号码,无法回拨和锁定,唯能从语气看出这条消息确实来自那个人。

  齐斯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看来你的计划还算顺利,野心也足够狂妄,有趣,有趣。”

第三十一章 江城陷落

  5月3日午夜十二点,亦或者是5月4日凌晨零点,江城市中心。

  恰是一天中最昏晦的时候,街角的路灯稀稀落落地投下黄白色的光晕,浓郁的黑暗如有实质地吞噬零星的光源,地面上狭长的人影绰绰闪烁。

  宵禁实施以来,这座城市热闹的夜生活彻底成为过去式,繁华的街市一到夜晚便化作鬼怪的禁域,偶尔穿行着几个对付鬼怪的调查员,在怪兽巢穴般的大都市中渺小如蚁。

  “A-11区勘测完毕,尚未受到诡异污染,无异常现象。”秦良拿出对讲机汇报完情况,继续和同伴沿街前行。

  在加入调查局前,他是个自由职业者,平日里宅在家中打打游戏,做游戏主播赚点外快。

  人类在看不到未来时总会自觉用廉价的享乐麻痹自己,一个缺乏希望的大环境下,娱乐行业总会蓬勃发展。秦良凭借游戏方面的天赋,在维持温饱之外还有富余,足以成家立业。

  因此对于联邦这么个很多人都反感甚至痛恨的存在,他总体持满意的态度,哪怕偶尔遇到些违背公序良俗的腌臜事,他也顶多在网上义愤填膺地口嗨几句。

  进入诡异游戏后,他个体实力不错,行事也算稳妥,刚成为正式玩家便被九州公会吸纳,进而在现实里成了诡异调查局的成员。

  随着经历越来越多的恐怖副本,在不存在秩序和道德的环境中挣扎求生,他越发意识到了和平的可贵,自然而然地希望联邦的统治能够天长地久。

  眼下,他只愿最终副本能尽快结束,傅决能像以往通关无数个副本那样赢到最后,将白鸦、傀儡师、司契之流的不安定分子一网打尽,还世界一个安宁。

  “这里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啊……也是,诡异爆发点主要在下城区瑞丹深赌场附近,离这儿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这么快蔓延过来?”秦良环顾四周,小声嘀咕着,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和身侧的队友扯闲篇。

  “欸,要我说就应该集中力量到下城区那边,先疯狂堆人把诡异给堵回去再说,这叫什么来着——擒贼先擒王,做事要抓主要矛盾。”

  是的,秦良虽然不是什么拔尖要强的人,但遇到灾难也愿意出于某种朴素的正义感和责任心,冒着危险顶在前头。

  这次志愿参与对抗诡异的行动,他是做好了英勇牺牲的准备的,连遗书都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份,设置了定时发布。

  谁曾想一路走来,竟然一只鬼都没有遇到。

  这就好像故意饿了三天才走进自助餐馆,却发现里面没菜,简直是浪费感情、浪费生命!

  “你希望遇到鬼怪吗?”队友冷不丁地问。

  这位队友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女生,在秦良的印象里是个半天说不了一句话的重度社恐,像这样主动问他话倒是稀奇。

  “也不能说是希望吧……”秦良眯着眼道,“主要是我都做好壮烈的准备了,这紧要关头却把我派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散步,说出去太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