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58章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亮升了上来,布满血丝的月面洒下猩红的光束;从山上刮下来的冷风吹动着窗户和门页,风铃上面挂下来的骨牌“啪啪”乱响。

  齐斯随手抓了把钥匙,编号为“6”,既不靠走廊底,也不靠楼梯口。

  林辰环视众人,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上楼歇息了。我和齐斯一间房,徐瑶和陆离一间。”

  徐瑶对着剩下的钥匙挑拣了一会儿,拎出一把编号为“9”的,眯起眼笑:“你们先走,我们再坐一会儿。”

  一队人率先上楼探查,一队人留下来关注其他势力的动向,是最理性的安排。

  林辰从齐斯手中接过钥匙,起身走在前头。齐斯秉持着副会长的身份,默默跟在他身后。

  从大厅到楼梯口有一段路要走,两侧的墙壁是镂空的,构成一条漏风漏光的连廊。

  连廊两侧挂满了白色的骨牌,上面刻着奇形怪状的经文,风一吹来,便噼里啪啦地拍打墙面。

  细碎的响动中,齐斯又听到了轻巧的脚步声,明显和白天时听到的脚步声属于同一个人,不是神经过敏的错觉,也不是无端的妄想。

  他侧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名裹着麻布的信徒不知何时来到了客栈外,向着连廊的方向不停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信徒的头正对着齐斯,从这个角度,齐斯刚好能借着猩红的月光看清他的脸——空荡荡的嘴巴、腐烂生蛆的眼眶、只剩下一个洞的鼻子……

  他俨然是一具尸体,还是腐败多时、快要化作骷髅的那种。

  “齐哥,我好像明白了……”林辰同样看到了信徒的脸,声音有些发涩,“这里没有死亡,所以信徒哪怕死了,也会以行尸走肉的状态活着,机械地重复生前做过的事。”

  是的,死亡在很多人眼中是生命的终结,象征着虚无和毁灭,但它其实未尝不是轮回的开始。

  疲惫的灵魂飘然而去,衰朽的肌体化归土壤,腐烂的物质化作养料,滋润新生的生灵,族群得以在循环中延续,世间万物井井有条。

  若将世界规则比作程序,当“死亡”这一元素被毫无理由地删除,那么无数错误和故障将由此产生。

  肉体衰败,灵魂散逸,却无从寻觅死亡的解脱,便只能作为空壳在世间淹留。

  林辰观察了一会儿信徒,思索着问:“齐哥,你说我们的道具还杀得死他们吗?”

  “你可以试试看。或许他们也会死,只是死亡后可以通过去雪山里埋七天读条复活。”齐斯随口说着,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原本应该是大厅的位置被连廊取代,一眼望不到边际,好像这条长路本就没有起点,也无所谓尽头。

  耳边萦绕的经文声骤然响彻,合在一起竟能听出一首歌谣,像是无数人从四面八方齐声唱和:

  “是什么嘎巴拉……”

  (404 not found,该歌词不符合网站显示规定,请关注后续章节名获知全貌)

  歌声越来越洪亮,神圣庄严的曲调中带着一丝可感的诡异,并迅速发展为一种茂盛的阴森感,像是身处种子落地便能发芽的原始森林,远古的萨满高举权杖载歌载舞,植物和虫豸在骨头缝间茁壮生长。

  原本在连廊外的信徒眨眼间出现在连廊中,他的身形在齐斯前方的不远处闪灭,依旧维持着一步一叩的频率,依旧面朝着齐斯。

  他越贴越近,眼眶里的虫子抻长了躯干,看上去就要从中飞出,钻入玩家的身体。

  林辰举起【写满痛苦的伞】,随时准备发动效果。

  虽然不知道永生的香格里拉中的鬼怪能否被杀死,但一分钟的召唤时间,足够让黑影鬼带着两人离开。

  林辰将拇指扣在开伞的机关上,就要按下,却见齐斯摇了摇头:“再等等,一次性道具省着点用。”

  虽然不知道背后原因,但齐斯的决断林辰还是信服的。当下他收起伞,向齐斯投去询问的目光。

  齐斯不声不响,注视着信徒的眼睛,一步步后退,维持着和信徒一样的步调,从始至终都与后者保持一米的距离。

  “是什么嘎巴拉”的歌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他隐约从中听出了电磁杂音,挺耳熟的,恰是【幽灵司机的录音机】的转播效果。

  身为一个习惯性将在副本中听到的歌谣录下来,并在之后播放的玩家,齐斯无比确定此刻响起的音乐正来自【幽灵司机的录音机】。

  信徒的发难不可能无缘无故,耳边这首古怪的歌谣大概率就是症结所在。

  齐斯小时候听过哈默尔恩的吹笛人的故事:一位吹笛人来到闹鼠患的小镇,用笛声引诱老鼠一只接一只地跳进河里,镇民们却没有如约定的那样支付酬金;便在一个深夜,吹笛人再次吹奏魔笛,全镇的孩童都追随他而去,再也没有出现。

  歌声在各国的神话中向来有引导和诱惑的隐喻,引渡鬼怪自然也在其中。

  最令齐斯在意的是,他刚在大巴车上用【幽灵司机的录音机】换了车票,这个道具便在这会儿作为针对他的死亡点而出现。

  这个副本会不会存在一种机制:消耗的道具会转化成副本的一部分,反过来对付玩家?

  毕竟世间一切皆是祖神的外化,道具亦然,在被使用完后由祖神回收,符合末日和天启的基调,合情合理。

  对峙中的时间被拉得漫长,齐斯和信徒相对而立,亦步亦趋,倒像是引亡灵入轮回的摆渡人,耐心而从容地引着信徒向既定的终点前行。

  林辰原本还拿着【写满痛苦的伞】守在齐斯身侧,准备一有变数就发动道具效果,这么跟在旁边走了一阵,也渐渐放松下来。

  看来最终副本虽然提高了难度,但还是遵守基本规则的,至少不会第一天就上必死危机。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亮起了微光,在原有的风声、歌声和脚步声之外,又多了一道新的声音。

  金属卷轴晃动的“咯拉”声和低沉的摩擦声相混合,伴随着细碎的诵经声,竟形成一种协调的韵律。

  本该在柜台后的桑吉不知何时站在连廊和大厅相接处,一手握着转经筒,一手并掌竖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声音极轻极低,听不出具体的词句和音调,好像某种死物发出的自然的声音,很容易便和环境的底色融为一体。

  也因此如雪山般纯净,如草原般空旷,仿佛从没有恶意、欲望和痛苦的虚无中长驱直下,吹尽所有肮脏和恐怖,格外能安抚人心。

  信徒的步伐停了,像是梦游的人即将醒来,在蒙昧中回想自己身在何处,眼窟窿里的蛆虫无力地垂下,蠕动着退回到头颅中。

  他缓缓地调转方向,身形闪烁了两下,两秒后出现在连廊外,朝与雪山相反的方向行去。

  歌谣还在连廊中响着,却在诵经声的协调下消解了所有诡异的感觉,变得神圣了,和白天在街上听到的声音别无二致。

  信徒蹒跚地前行,背离响彻歌声的连廊,越走越远,直至化作一抹黑灰色的虚影消失于漆黑的夜色。

  危机解除,林辰松了口气,习惯性开始复盘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不然为什么齐斯就知道死亡点的解法,他却看不明白。

  当然,齐斯其实并没有想到桑吉作为客栈自带的NPC,会突然赶来救场,他原本是打算把信徒引回大厅,拉九州和听风下水的来着。

  这两个公会一共十八号人,遇到突发情况时不可能在第一时间达成一致,总有人会忍不住出手,比如那个咋咋呼呼、不知怎么被选进最终副本的虞素。

  这样一来,其他人出于责任感和思维惯性,也会陆陆续续出手,这便遂了他的意——

  他已经有一个道具被副本拿来对付他自己了,怎么都得将所有人都拉到同一条水平线上才安心。

  至于现在……齐斯虽然有点失望,但不多。

  后续肯定还会遇到更多死亡点,有的是机会道德绑架九州的人下场,局势早晚可以被搅成一摊浑水。

  桑吉摇晃手腕,不间断地转动着手中的转经筒,凝望信徒消失的方向。

  良久的静默后,他将脸转向齐斯,声音沙哑:“你们刚才见到的是没能完成净化的罪人,虽然母神慈悲地赐予他们永生,但他们仍要通过行动赎清自己的罪恶。夜晚降临,恶念太浓,他们难免失去理智。

  “圣歌今夜在这里响起,圣城的罪人都会来这里聚集,恐怕会伤害你们。我送你们回房间吧,记住,晚上一定不要出门。”

  他声音和缓,像是乡村里常坐在树下给孩童讲故事的老祖父般慈祥,让人打心里愿意信服他的话语。

  齐斯问:“要怎么才能赎清罪恶?都说‘入乡随俗’,我们这些从外面来的旅客是不是也要赎罪呢?”

  桑吉注视着他的眼睛,笑呵呵地说:“诵经和跪拜,展现对母神的虔诚,母神会原谅所有迷途知返的孩子的。你们如果想要留下,和我们一样永生,自然也要向母神赎罪,获得祂的恩准。”

  齐斯恍然间好似在桑吉的眼中看到一点银光,不由得怀疑是否又是祖神在向他施加什么诱导和暗示。

  但那光只是一闪而过,桑吉的眼睛很快恢复混浊,方才所见似乎只是光影交错下产生的错觉。

  桑吉自顾自地握着转经筒,摇摇晃晃地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像是踏在黄泉路上,引人往生。

  低沉的诵经声天然有平复心神的功效,先前遇到危机的事儿轻描淡写地翻过一页,倒像是沉到了记忆的底部,不刻意打捞便无从想起。

  齐斯和林辰跟着桑吉穿过长廊,上到二楼,墙壁上的唐卡挂画在微光下像极了站在暗处的人,被宝石取代的眼睛注视走过的每一个人。

  林辰通过灵魂叶片传音道:“齐哥,这些挂画是活的,眼睛始终在跟随我们转动,朝向我们的棱和面不曾变化,不可能是光线和视角造成的。”

  “很经典的恐怖点设计。”齐斯移开视线,平静地评价,“每幅画里都封印一个灵魂,也是很老套的恐怖小说设定。”

  桑吉听不到两人的交谈,但还是察觉到了林辰对挂画的在意,缓缓将头转向他,笑呵呵地说:“我制作的唐卡是香格里拉最美的,等明天还会有新的唐卡。你们可一定要记得观赏啊……”

  林辰直觉这话有深意,不由追问:“如果我错过了时间,或者忘记观赏了会怎么样?”

  “时间?没有时间……”桑吉喃喃自语着,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会有人不观赏唐卡呢?香格里拉的人都爱唐卡……”

第三十七章 雪山(五)“是什么嘎巴拉”

  董希文是在傍晚的时候到达雪山脚下的客栈的。

  昏暗的天空下,雪山呈现灰白的色调,一眼望去阴森森的像坟。

  其实他原本可以更早到达,奈何齐斯一幅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愣是在使者越来越危险的眼神下一个店铺接一个地逛了过去。

  作为没有人身自由的包身工,董希文只能和另一个叫做“张艺妤”的包身工一起,双目放空地跟着,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猜测会不会倒霉地触发死亡点。

  戴小丑面具、白衬衫染血的青年倒是毫不担心死亡的降临,双手捧着一台不知从哪里取出来的录音机,优哉游哉地从最后一间店铺里走出来,站在街道中央按下播放键。

  “是什么嘎巴拉”“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的古怪歌谣庄严地响起,青年顶着两人怪异的目光笑道:“我听几乎所有店铺都在放这首歌,还挺好听的,就顺手录下来了。”

  好听?这是什么审美?董希文咋舌,正打算吐槽一句,却从歌声里听到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轻巧巧地响着,借着杂音的掩蔽越来越近,跟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听起来就像是……有东西被歌声吸引了过来。

  董希文心中一凛,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全身裹着麻布的信徒姿势古怪地跪着,一步步向他逼近。

  信徒四肢僵硬,每一次叩首,脖颈都扭曲到常人做不到的程度,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让人平白生出被厉鬼缠身的不安。

  怎么看都是触发了死亡点,被鬼怪盯上了……

  董希文抄起道具就要砸过去,身旁的青年却神色淡然地关了录音,老神在在道:“看来这首歌谣还有吸引鬼怪的作用,有意思。就是不知道效果受不受距离影响,能不能到雪山上放。”

  董希文:“……”

  他只觉得齐斯的确是有点精神病在身上,不仅不顾他人死活,连自己的死活好像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此时暮色已沉,被歌声引来的信徒在歌声停歇后便失去了目标,调转方向,沿着之前的道路继续前行。

  山风夹着雪山的寒意飒飒地吹打客栈的门窗,刮得窗户“啪啪”乱响,门上挂着的风铃“铛铛”作声。

  董希文在青年的眼神示意下打头走进客栈,远远就听见大厅中传来热烈的讨论声。

  “老林,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一道浮夸的男声语速极快地念叨,“区区不才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苦心孤诣,终于进了巴比伦塔……淦,早知道塔里是这样,我就带件棉袄来了。”

  另一道清冽的声音冷静地说:“小萧,从你的话语中我能推测出两点信息:第一,在外界的普遍认知中我已经死了;第二,我们已经失踪很久了。是这样吗?‘巴比伦塔’是你们给落日之墟的那座塔起的名字?”

  “是的是的。当年你们在落日之墟誓师,忽然天降流火,大地颠覆,史称‘诸神黄昏’。后来其他人的尸体都陆陆续续找到了,结果就你和楚姐几人的尸体在现实里凭空消失了,我一看就知道里面八成有故事。”

  “死了多少人?”

  “很多,无法统计,总之方舟完全没了,我受命于危难之间,不辞辛劳,临时拉了个公会出来……”

  “我大致理解了,因为理念出现了分歧,你带着半数的幸存者自立门户了。”清冽的男声话锋一转,“说回这个副本吧,如果我的推断没错,这就是主神所说的最终副本,只要通关这个副本,我们就能改写规则。

  “我只比你早到了十分钟,看来现实时间的跨度在副本中被最大限度地压缩了。以及,我需要知道你所在的时间线的年份。”

  “我这边是2025年7月11日……话说这最终副本开得也太突然了,我进塔后看到系统界面和直播图标都没刷新出来,还以为是卡bug了呢。”

  “原来已经过去十一年了么?那还真有点久了……”

  董希文隔着屏风听了一会儿,神情严肃起来。

  听对话的意思,这些玩家来自不同的时空,其中不乏有几十年前的老古董,有没有未来的人尚不可知,但总归有不少传说中的大人物。

  而且十一年前在落日之墟誓师的那个人,按常理讲应该百分之百死在诸神黄昏了——那种层级的灾难根本没有幸存的可能。

  所以,聚集在大厅里的“玩家”们真的是活人吗?会不会是曾经死去的玩家留下的鬼魂或者幽影?那么——遇到这些死人的他呢?

  这个副本恐怕比他想象得还要诡异,难怪一路过来,都没遇到那位传说中的“林乌鸦”,天知道这回到底给他干哪儿来了……

  董希文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快意识到一种更糟糕的可能性。

  对于他来说,时间线位于过去时空的玩家都是淹留世间而不自知的死者,因为诡异游戏还在继续,就意味着他们没有成功通关最终副本。

  但会不会存在一个时间线在他之后的玩家,见到他后告诉他,他同样失败了,没能通关最终副本,诡异游戏还将持续到数十年后,甚至永无止境?

  不,不会有那么多时间了。“元”在梦境空间中告诉过他,规则即将重启世界,若不改写规则,所有人都将死于末日……

  董希文不怕死,在齐斯将小牌交给他,表示要将他拉入最终副本时,他其实感到很荣幸,能为世界的未来出一份力,而不用无所事事地坐以待毙。

  可如果在一开始就知道了注定死亡的结局呢?将心比心,任何人在第一时间都会感到难以接受吧……

  董希文微敛眉宇,缓步走进大厅,盘算着说什么话作为开场白比较好,没想到第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形象。

  坐在正中间的青年一身白色西装,戴无框眼镜,神情略显凝重,手指微微颤动。

  扎长马尾、穿灰色大衣、装扮得颇有艺术气息的男人则来回踱步,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太紧张。

  穿米色卫衣的长发女孩坐在轮椅上,正拿着一本笔记本,埋头奋笔疾书。

  这些人董希文只是略有耳闻,并不确定就是本尊,但有一个人他是绝不会认错的。

  站在角落的中年人眼睛灰蓝,头发浅金,轮廓刚硬,下巴上留着细密的胡茬,赫然是前不久刚找他谈话过的天平教会领袖——“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