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66章

  但是毛巾呢?他将毛巾放在哪儿了呢?

  “滴答”的水声中,冰下的尸体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上方满手鲜血的青年,一个接一个地张开了嘴巴,去接落下来的血……

  ……

  另一边,董希文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信息量太大了,先是周可用圣歌调动满城的鬼怪,以近乎于同归于尽的疯狂行为逼迫林决发动【黑暗审判者】的效果。

  再是林决选择审判自己,为所有人增加了一个主线任务的可选项,一行人莫名其妙就动身攀登雪山了……

  再然后……大名鼎鼎的傅决冒了出来。

  董希文反复研究了好多次,都想不明白这个副本究竟是什么样的机制。

  周可就是个老阴比,把他和张艺妤当作工具人使唤,一点关键信息都不透露,他要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了。

  “咳……周可,我出去放放风成不?”董希文虚着眼道,“在这儿躺尸感觉对通关一点帮助都没有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想多活几年……”

  他后面完全是在扯淡,周可不知是懒得搭理他,还是别的什么情况,闭着眼睛道:“去吧。”

  董希文如蒙大赦地拉开帐篷的拉链,走了出去。

  他心知选择在夜晚出门探索的不止他一人,林决事先说过会四处转转看看,方舟的那些人大概率会跟着他们的会长。

  希望狭路相逢时别被围殴一顿……话说如果真被围殴了,求饶会有用的吧?

  董希文胡思乱想着,拄着从扎西那边买来的登山杖,缓步前行。

  走出一段路,果然看到一道洁白的身影镶嵌在雪中,正是林决。

  其他人竟然没和他一起出来,倒是稀奇;不过以他的性格,拒绝拉别人一道送死也在情理之中。

  一想到这茬,董希文心里就泛起苦水。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以林决为首的方舟公会都是实打实的正派,形象地说就是“时髦值高得离谱”;而他和周可无疑拿了反派剧本,按照套路文学,是妥妥要死于正派之手、以慰广大观众的朴素正义感的。

  董希文觉得自己很无辜,在情感上他是倾向于林决的,这人绝对是个好领导、好同伴,才不会像周可那样把人当一次性消耗品使。

  奈何他一失足成千古恨,被绑上了周可的贼船,哪怕拿了张【观众】牌,从始至终只是旁观周可搞事,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部分罪孽,属实是无妄之灾。

  不远处,林决蹲在地上,伸手抚摸着雪堆,似乎在观察雪层下的什么。

  董希文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抻长了脖子张望。

  林决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董希文,你也是来寻找线索的吗?”

  董希文有些诧异,他本以为经过周可那个小插曲,他作为周可的同行者早该被林决划分到“敌人”的行列了,却不想林决会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是啊,我睡不着,觉得干躺着挺浪费时间的,就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董希文如实回答。

  他想了想,出于礼貌道了个歉:“白天的事对不起哈,虽然知道很扯淡,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我其实也不赞同周可的所有行为……”

  “我知道。”林决打断道。

  穿白色西装的青年转身面向他,唇角噙着温和善意的笑容,向他伸出了手:“我能看出你和那个可怜的女孩受到了周可的胁迫,对于屠杀流玩家的行事,我也有所耳闻。

  “我希望我能够帮到你,如果命运依旧站在我这边,我想,我们也许可以合作通关这个副本。你觉得呢?”

  董希文:“哈?”

第四十七章 雪山(十五)“所谓使者身子光又亮”

  血,满目都是血……

  齐斯站在血泊中,仰头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脊侧卧在苍茫的大地上,仿佛一个睡着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白发白衣的祖神趴伏如野兽,微微撑起头颅,侧目注视着他。

  身后的帐篷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天地间开始飘拂金色的枝蔓,从高天之上无根无源地垂落,轻盈地搔弄他的脸颊。

  他抬手去触,指尖从藤蔓的虚影间漏过,如入无形之境,叶片在触及的刹那散作金色的微光。

  白玛站在羊群间,不远不近地注视着齐斯;山羊们也纷纷侧过头来,横瞳冷漠而诡异。

  “你的手沾满了血。”白玛和山羊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平静地陈述。

  齐斯垂眼看了看自己掌心的血迹,猩红如同缎带般从手的两侧垂落,像是牧民们送给旅客的哈达。

  齐斯冲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却是笑了起来:“是啊,我杀过很多人,手上自然沾满了血。”

  他在手中凝出【神錾】,刺向离他最近的那头山羊。

  锋利的刻刀贯穿山羊的脖颈,鲜血汩汩涌出,浸染洁白的毛发。

  一头山羊倒下去了,其他山羊依旧平静而漠然地站立着,凝望齐斯,静止如雕塑。

  齐斯忽然想起来,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有一段时间非常讨厌山羊。

  这是一种缺乏共情能力的动物,哪怕当着它们的面杀死它们的同类,它们依旧会平静地低头咀嚼沾血的草叶——这让齐斯觉得非常无聊。

  释放的恶意没能得到反馈,杀戮的行为不曾引发恐惧,哪怕是神明也难免兴趣缺缺。

  齐斯看向白玛,问:“我杀死了你的羊,你不会感到愤怒吗?”

  白玛抚摸身侧山羊柔软的毛发,微笑着说:“这里不会有死亡,所有死去的生灵都会回到这山上,我很快就能再次找到它。”

  女人缓缓转身走向雪山深处,羊群浩浩荡荡地跟在她身后,维持着前后一致的距离,呈现一种令人不安的规律性。

  齐斯问:“你要去哪儿?”

  白玛说:“我要去找我的羊了。”

  齐斯起身追了上去,刚跑出一步,脚腕便被抓住了。一只青黑色的手从冰层下伸出,死死地扣住他的脚踝。

  他低下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十二岁的男孩面目阴毒地盯视着他,身上的皮肉被勺子一块一块地挖掉了,只剩下血乎刺啦的骨骼。

  这是他作为“齐斯”的二十二年生命中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也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你想再被我杀一次吗?”齐斯微笑着问,顺手用神錾斩断“朋友”的手腕。

  “朋友”隔着冰层看着他,面目被血液模糊。越来越多的手从地下伸了出来,青紫色和血色交相驳杂。

  齐斯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熟悉的脸:堂姐、伯父伯母、刘阿九、邹艳、杨运东……

  死人们凝望着他,有的只是静默而哀伤地躺在冰下,有的用双手扒住冰块,爬出冰面。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有的伫立在原地,有的龇牙咧嘴、虎视眈眈,还有的伸出手爪向齐斯抓来……

  “齐斯,都怪你……为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堂姐抽抽搭搭地哭泣着,乌黑的头发越来越长,向齐斯涌动。

  “去死吧……去死吧……一起死……”伯父和伯母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脖颈和四肢不规则地扭动,发出怪异的“嘎吱”声。

  齐斯召出【稻草虎】,头角狰狞的巨兽拦在鬼怪和齐斯之间,张开血盆大口。

  伯父一家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而逃,稻草虎踏着冰雪追了上去,咬住堂姐的腰。

  齐斯微低着头,继续前行。

  白玛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前方只有连绵不绝的雪山,山脊线如刀锋般镶嵌在天空下,绵长、锋利而冷硬。

  齐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前,但他就是这么做了,仅仅是因为没有停下脚步,或是转向其他方向的理由。

  藤蔓生长的窸窸窣窣声从侧旁袭来,浑身是血的邹艳冷不丁地出现在齐斯面前,心口处空空荡荡,半边身子被玫瑰花藤爬满。

  “我们是一样的人。”邹艳微笑着抬起手,沾满鲜血的面颊露出温和的笑容,“我真的很能理解你,如果在其他时候遇到,我们或许会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也不觉得会和你成为朋友。”齐斯向后退了半步,邹艳长满玫瑰的手落了空。

  “这样么?太可惜了。不过我知道的,毕竟我们太像了。”女人姣好的脸上露出悲悯的神情,玫瑰疯狂摇曳,扑向齐斯的面门,“所以……我们还是一起去死吧。”

  齐斯侧身躲过刺向他的藤蔓,却还是慢了一步,带刺的花藤划破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深而长的血痕。

  “现在的你是鬼怪还是人?”齐斯冷静地问邹艳。

  “没有区别了,人和鬼怪没有区别……”邹艳摇头,表情越来越温柔,却骤然停滞。稻草虎从她背后扑倒了她,咬断了她的脖颈。

  “齐斯,往这儿来,我先带你躲一躲,等天亮就好了!”甜腻的女声从不远处的巨石后响起,带着劝诱的意味,“呜呜呜……真的好可怕,好多鬼怪……齐斯你快来啊,你再不来我就不帮你了……”

  齐斯充耳不闻,跑向稻草虎。女声转瞬变得怨毒:“你过来啊,你怎么不过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你不肯过来?”

  女声又哭又笑,渐渐变得熟悉,分明是周依琳的声音。耳后有劲风袭来,脖颈处还在流血的赵峰握着十字架冲向齐斯,面目狰狞地喊:“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混蛋,骗子!”

  神錾太短了,齐斯抽出海神权杖,抵住赵峰的胳膊,用尽全力向前一推。赵峰向后踉跄了两步,很快调整好身形,就要继续前扑,却在下一秒摔倒在地。

  杨运东抓住了他的腿,接着死死抱住他的腰。“总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人在做,天在看。”老生常谈的话语,男人疲惫的眼睛凝望齐斯,“你好自为之。”

  齐斯只当听不见,又前行几步,成功贴到稻草虎身边。他抓住稻草虎的毛发,蹬地借力,爬上稻草虎的背脊。

  丝丝凉气吹在他的颈侧,尚清北捧着一本英语词典,幽幽注视着他:“我不该死的……都是因为你……齐斯,你这个败类!”

  齐斯随手提起未成年的衣领,将他甩下虎背,另一侧却响起了杜小宇的声音:“齐哥,我明明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身下的虎皮被从中间撕裂,密密麻麻的人脸从老虎的血肉中涌出,安吉拉、刘雨涵、刘丙丁……每一个人都死于齐斯之手,并在此刻化作怨灵复生,前来索命。

  “齐文,快跑!”一道女声从老虎身下响起,夹杂着可感的担忧。一身黑色紧身衣的李瑶站在雪地上,向齐斯伸出手:“跟我来,我知道哪里可以躲避他们。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齐斯信不过任何鬼或人。他避开李瑶的手,纵身跃下虎身,继续向雪山深处奔跑。鬼怪们追了上来,齐斯反手握住海神权杖,贴着脚后跟划下一道宽阔的沟壑。

  海腥味在冰层缝隙中氤氲,温暖的海风和冰冷的山风从两个方向撞击到一处,下起漫天雨雪。鱼鳞和鸟羽纷飞飘舞,雪花簌簌落地。

  齐斯举目望不见白玛和羊群,也辨不清方向,他只知道自己要继续走,不能停下。

  他无法判断自己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走了多久,也不记得在脚下铺满白雪的山路上留下了多少脚印,时间变得难以触摸和估计,此方世界似乎只他一人。

  “周可!”有人齐声嘶吼,愤怒的,悲伤的,怨毒的,平静的。

  前方的路段发生了变化,一道道透明的冰墙拔地而起。披着黑袍的辛西娅站在竖立的冰块中,缓缓抬起了手,巨大的冰锥向齐斯砸来。汉森面容扭曲地瞪视两人,脚下燃起冰蓝色的火焰。

  和惠蜷缩在冰墙后,抬眼看向齐斯,没有瞳仁的眼睛映着齐斯的脸:“周可,我好害怕,你可以带我走吗?求求你救救我……”

  “不可以。”齐斯绕过林立的冰雕,在最后一扇冰墙处看到了自己的脸。他疑心那是镜子,镜中人却冲他露出了微笑。

  “你好,齐斯,我是周可。”那人说。

  齐斯这才注意到,那人盘膝坐在金色的笼子里,身遭燃烧着金红色的火焰。这赫然是《盛大演出》副本中的一幕场景,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

  “你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并且深陷死局。而我恰好拥有破局的方法。”周可的唇角挂着邪神诱惑信徒的笑容,“你想和我交换吗?”

  “不想。”齐斯掉头就走。

  “你还会再回来的。”周可森森冷笑,“我可是最了解你的人啊。

  “以及,我真想亲手杀了你,把自己做成标本听起来很有趣,不是么?”

  齐斯没有回头。他又走出一段路,肩膀忽然被两双冰冷的手抓住。

  周大同和陈立东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长满黄花的脸皮下蠕动着黄色的蝴蝶幼虫。他们注视着齐斯,异口同声地说:“你骗了我们!你骗了我们!”

  “对不起,我的确欺骗了你们,但我没有办法。”齐斯无法摆脱两人,索性放弃了挣扎,捏出抱歉的神色。

  趁握住他肩膀的力道稍微松动,他不着痕迹地一翻手腕。

  玲子的祈福带从袖中飞出,鲜红的丝绸缠住周大同的脖子,陈立东连忙去扯祈福带,齐斯撞开两人,向前狂奔。

  “程安,你以为你骗过我们就能活到最后吗?你会死的,你一定会死在这里的。”怨毒的声音从脚下响起,天地陡然倒转。

  齐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冰坑中,黄小菲和卢子陌手牵着手俯瞰他,目光愤恨而哀怨。他被纸锁链缠住了,卢子陌拿着一把铲子,铲起一捧捧雪浇在他头顶。

  寒冷、黑暗、窒息……

  玲子的鬼魂飞向黄小菲,尖锐的指甲扎进女人的皮肉。罗海花夫妇从身下的冰坑中爬出,将齐斯扶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推搡:“孩子,快跑!不要回头!”

  齐斯又跑了几步,再也跑不动了,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他扶着额头,拖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慢走。

  远方的风雪迷了路途,将天与地涂抹成一色的灰白,巨大的身影在灰天下隐现,像是某种噬人的野兽。

  齐斯又一次看到了稻草虎,不过这只稻草虎没有四分五裂,而是完整的。虎背上坐着一个女孩,是念茯。

  念茯驾驭着稻草虎来到齐斯身前,向齐斯伸出了手:“上来吧,我带你一程。”

  齐斯拉住女孩的手,坐上虎背,问:“你也死了?”

  女孩“咯咯”地笑了:“是呀,我还是因为你而死的呢。”

  齐斯说:“我不记得我在《斗兽场》副本中有杀死过你。”

  女孩笑得更加灿烂:“可是有一个骗子因为我见过你,而杀了我。”

  不待齐斯深入问下去,女孩忽的一指前方:“有一个棘手的家伙来了,祝你好运。我只能送你到这儿啦。”

  身下的老虎连同女孩一并消失,齐斯抬头看到了常胥的身影。一身黑衣的常胥冷冷地注视着他,高高举起手中漆黑的镰刀,携着凛冽的寒风,向他重重劈了下来。

  齐斯闪身而退,风中忽的响起疯狂的笑声,伴随着满怀恶意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