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72章

  耳边的呓语越来越清晰,这次竟直接在车厢中响起,所有人都能听到。

  【副本名称:《斗兽场》】

  【副本类型:多人生存】

  【前置提示:人也是野兽。人生来不是为了做野兽的。】

  车顶的灯光接触不良地闪烁,在某一刹那伸手不见五指,疼痛和血腥气渐次消逝,好像灵魂离开了躯体,被浸泡于出生之前所处的羊水。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了?陆任佳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然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

  身边的老夫妇也都受了重伤,男人陷入了昏迷,女人在哭,一边哭一边拍男人的脸:“醒醒,真主保佑,醒醒啊……”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再度散去,陆任佳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高台上,身边站满了人,脚边斜插一柄长刀。不仅是她脚边,几乎每个人的脚边都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不知用意。

  四周的观众席一排排加高,几乎触碰天际。席间密密麻麻地坐满各种动物,它们高声嚎叫着,发出各种令人不适的声音。

  这是俨然是一个斗兽场,不过人类和动物的角色发生了置换。

  陆任佳深呼吸又深呼吸,在人山人海间看到几张眼熟的面孔,都是和她一列火车的乘客。

  结合脑海中的信息和过去这几天道听途说的传闻,以及眼前这一幕怪异的场景,她有了判断,举起手道:“大家静一静!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却没有完全安静,女人还在不停哭泣,男人不在她身边,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陆任佳提高了音量:“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无限流小说,或者听说过无限流游戏。

  “我想我们现在是被拉进了一个游戏中,成为了玩家,只要能够完成任务,通关这个副本,就能活下去了!

  “相关的信息应该已经输入到你们的脑海中了,大家冷静下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一个染红头发的年轻人问:“我知道无限流游戏,可是……任务是什么?”

  话音刚落,不带感情的电子音在所有人头顶响起:

  【主线任务:杀死除你以外的所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茫然渐渐消退,化作一种警惕和惊惶,他们如同被困在笼中的小兽,不知所措地移动视线,观察身边的同伴。

  这种僵持只持续了半个小时,一声尖叫在角落炸开,一个干瘦的女人软倒在地,身下晕染开血泊。

  “杀人了……”

  “有人杀人了!”

  刹那间,所有人都疯了,有人向高台的边缘狂奔,也有人拿起了身边的武器……

  陆任佳拔出脚边的长刀,一步步向边缘靠去,她不打算杀人,只想自保。她深知以她的体力,无法在格斗游戏中获得胜利……

  如果能找个盟友就好了……她这样想着。

  然而下一秒,她便感觉心口被凉意穿透,低下头,只见一截染血的刀尖从胸口冒出……

  这样的情形正在世界各地发生。

  雪山之上,齐斯坐在祭祀坑边,看着坑中的尸堆一点点漫上来,面上全无表情。

  他往现实中投放了【斗兽场】,并且重新编写了主线任务和游戏规则。

  在这场由他酿造的灾难中,他没有留下任何存活的可能。

第五十五章 雪山(二十三)创世

  “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

  “爷爷,你怎么了?醒醒呜呜呜……”

  “神明啊,请怜悯我们!”

  随着一具具尸体的叠加,男女老少的声音混合成汹涌的浪潮,在耳边奔腾流淌。

  死者的过去,平庸而疲惫的,仇恨而悲伤的,充满野心而春风得意的……千人千面,无数种命运在眼前流过,碰撞在一处炸开五彩斑斓的烟花。

  矛盾的、炽烈的、颠乱的情绪在脑海底部剧烈起伏,絮语、思想、执念、欲望,各种颜色的泥浆仿佛隔着时空涂抹到齐斯的灵魂之上,从最开始的缤纷渐渐变得色彩驳杂。

  齐斯依旧稳稳地坐在坑边,岿然不动,施加在灵魂上的重量转化成一种滞重的疲惫,他们在将他向下压,拖拽,然后融入浊流……

  “他们看不见你。”《斗兽场》副本中,梦境中的另一个他如是对他说,“你没有欲望,没有欲望的人是无法在世界上久留的。”

  “现在他们又为何看得见我了呢?”齐斯微笑着问眼前浮现的穿红色绣金长袍的身影,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出现了幻觉。祭祀坑边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幻觉中的人影却平静地告诉他:“承载众生的欲望,那是祖神需要承担的职责,你想成为祖神吗?你须知,神的欲望便是众生所求,无我相,众生相……”

  眼前这人不会是契,不仅是因为契已经被吞噬,化作思维殿堂深处一道飘渺的残念,更是因为此人虽然身穿契常穿的那套长袍,却是短发,显得不伦不类。

  “你是谁?或么?”齐斯歪着头问。

  “我就是你啊……”人影忽然伸手,作势去触他的脸,却在前一秒化作金红色的光点消散,只余声音在耳畔回荡,悠久而绵长。

  “契,哪怕走过亿万年岁月,你仍然无法理解很多事,也有至今想不明白的问题。你太傲慢了,甚至不愿意问问作为人类的你自己……”

  这话带着干扰和诱导的意味,分明是想让他相信镜中周可的话语。

  齐斯笑了,说:“如果你是祖神,请去死吧;如果你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他顿了顿,笑容带上更深的恶意:“也请立刻去死吧。”

  寺庙中重新恢复寂静,几乎能听见虫卵在木头中生长、骨骼被摩擦成粉的声音。

  理智被数以万计的思绪一潮潮冲刷,渐渐难以组织。齐斯不得不放空大脑,无目的地发散思想,以免在过载的信息流中迷失。

  他忽然意识到,寺庙空得有些过分了,傅决、九州和听风的那些玩家,还有林辰他们,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祭品献上,祭礼已成!”喇嘛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被狂风吹卷着盘旋游曳,经久不散。

  齐斯于是明白了,在他受到祖神的催促,使用最后一张底牌【斗兽场】进行杀戮后,终于献祭了足够的祭品,达成了某个推动副本进程去往下一步的条件。

  他回头看去,没有看到喇嘛的身影。他又看向祭祀坑,原本深不见底的坑洞已然被尸体填满。

  最后一具尸体僵硬地仰躺在尸堆最上方,四肢如蜘蛛般诡异地张开,昂起的头颅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地凝望天空,像是一只妄图拥抱太阳的蜘蛛。

  但现在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就在祭祀坑被填满的那一刻,全世界陡然陷入黑暗,不是那种忽然拉灭了灯的感觉,而像是……所有事物,包括光线与色彩,都在一瞬间消失,不复存在。

  齐斯浸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同样失去了“存在”,肉体无从寻觅、灵魂茫然游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站着还是坐着、面朝哪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个呼吸,也许是一棵大椿树的一个春秋,虚无间终于再度响起了声音。

  起先是低低的诵经声,像是想向神明祈祷,又害怕惊动某个危险的存在,无数人用蚊蚋之音低念,聚合成洪流竟然也是一股浩瀚的声潮。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可以听到具体的词句。

  “嗡啊吽,救怙主庇佑众生呵……”

  “是什么嘎巴拉……”

  “嗡啊吽,福德神赐予恩祉呵……”

  “一颗死人头骷髅……”

  “嗡啊吽,冢间神护持亡灵呵……”

  圣歌和祈福交错地响起,竟然意外地和谐,好像这首歌本就应该这么唱,从形成以来、天地初开。

  光出现了,微弱的、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各处的金色光点悄然升腾,向一处汇聚,逐渐有了形影。

  金色的果实由藤蔓托举,吸引越来越多的光点凝成星环,又开始随着风的潮汐缓慢旋转。星球由此形成。

  更多的光线向四面八方蔓延,照亮一片又一片的空间。齐斯意识到星球之外还有什么,抬眼望去,一只巨大的蜘蛛盘在蛛网组成的星系上,每根节肢都牵引着一枚金色的星球,硕大的腹部则是行星围簇的恒星。

  白衣白发的女人在蜘蛛的背脊上浮现虚影,身上的色彩化作流动的雪花,浇注而下搭建成高耸的雪山,又融化成水流经各个角落,所有浸染了雪水的土地都长出植物,钻出飞禽走兽。

  雪山脚下出现了人,从最早的跼蹐缩缩到学会生火取暖,有人试图走出雪山,寻找更舒适的落脚之地;也有人冥冥之中似有所感,俯身叩首向大山祈祷。

  某一个刹那,所有画面都消失了。齐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取代了祖神的位置,站在金色光球的环绕之中。

  身上披着的藏袍被红色西装长裤取代,猩红的衣摆被金光映出火焰的鎏金色,轮廓在温暖而明亮的光影里融成叆叇一片。

  这里没有雪,也没有寒冷,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副本之中。

  但不在那儿又能在哪儿呢?落日之墟?诡异游戏后台?神殿?

  齐斯想不明白,他加上契过往亿万年的经验都不涉及这方面。

  也许那个顶着他的脸的不明生物说的不错,契并非全知全能,相反有许多搞不清楚的事……

  不过,他现在是通关了吗?因为完成了祭祀,所以如喇嘛先前所说的那样,得以离开副本,并且拥有角逐祖神——也就是下一代神系的创世神——权柄的资格?

  可是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怎么可能这么轻描淡写?来到这里的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人?

  齐斯注视着面前的金色光球,他能够感觉得到,那光球便是他所处的世界,而他可以对这个世界进行更改,或者说……创造。

  他俨然拥有了祖神的实在,头衔和虚名似乎都不再重要……可是,他该怎么做呢?规则需要他做什么?

  好像察觉了他的疑问,一道不带感情的声音自他脑海底部响起:

  【作为祖神,你将牺牲你所拥有的,包括过往和未来;你将放弃你所欲求的,包括你的存在;然后,众生将获得它们……】

第五十六章 雪山(二十四)人性

  “我拥有什么?我又欲求什么?”齐斯蹲坐在金色光球边,煞有介事地思考起来。

  物质上,他衣食住行不愁,存款充裕,半是父母和亲戚的遗存,半是自己的积累。

  而在抽象的层面,他拥有契亿万年的记忆,齐斯的思维模式和行为选择,以及……若干受灵魂契约控制的灵魂。

  至于他的欲求……活下去?赢得这场游戏?亦或者成为新的祖神?

  齐斯将各种选项一一咂摸了一遍,都不觉得有什么意思。他似乎本就是个没什么确切欲望的人,时常想一出是一出,简直像是程序代码中的bug,或是某种专门为制造灾难而生的动乱因子。

  用本就没有的东西当做交易的筹码,似乎是划算至极的无本买卖,但规则真的会让他钻这种空子吗?

  齐斯不是什么舍己为人、大公无私的神,也没什么为众生牺牲自我的以身饲虎精神。

  他垂眼看了一会儿光球,兴趣缺缺地移开视线,起身向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前行。

  思维殿堂深处和灵魂叶片的联系被无形之物切断,对世界的感知抽离到模糊不清的程度,好像所有生灵都在刹那间消失了,天地间只他一人。

  他必须先弄清楚自己身处何处,为何而来,又将如何离去。

  几粒金色的光点从光球中洒落,悬在齐斯身前漂浮跃动,若即若离地充当指引。

  齐斯追随着光点漫步,身遭的场景不知不觉间发生着变化,纯色的背景上,大片林立的冰壁拔地而起,恰是他先前遇到另一条世界线的周可的地方。

  但不同的是,这次的冰壁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形影,而是他过往二十二年遇到的人类。

  “齐斯,你是齐斯吗?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女人的声音温和地响起,“来,让妈妈看看,妈妈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最靠近边缘的冰壁中站着穿白色长裙的女人,温柔而悲哀地注视着齐斯,如母亲呼唤孩童般向他招手。

  齐斯走过去,又有一个中年男人从女人身后走出,紧皱眉头:“去去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

  眼前的父母以假乱真,从神情到语气都挑不出错处,如果齐斯不是清楚地记得两具骨架标本的位置的话,说不定真会为之恍惚。

  他注视着两人,饶有兴趣地问:“你们竟然也被选进诡异游戏了吗?能否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已经过去好久了,很多细节都记不清啦……”女人伸出的手被冰壁拦住,她失落地垂下手臂,声音和缓,“我和你爸是同时进入游戏的,我们一开始都很害怕,好在有惊无险……

  “成为正式玩家后,我们认真研究了攻略,原本以为可以多活几年,至少看着你长大,但你爸尽瞎投资,把积分耗光了,我只能陪他匹配新副本,没想到这个副本会这么困难……”

  旁边的男人轻咳两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齐斯,我和你妈走后,你过得怎么样啊?我俩临死前把灵魂抵押给了主神,祂许诺让你从此以后远离鬼怪的滋扰,也不知道实现了没有……”

  齐斯眉毛微挑。

  他十六岁以后确实再也看不见现实中的鬼怪了,直到进入诡异游戏后,才恢复部分灵视的能力。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长大了,或者心理疾病被治好了的缘故,想不到背后还有这层原因在。

  逻辑上说得通,却依旧无法确定百分之百成立,也许是规则读取了他的记忆,故意制造欺骗他的幻境……

  齐斯绕过顶着他父母面孔的男女,继续前行。

  一个长发披肩的年轻姑娘闪现身形,神情怔忪:“齐斯,你怎么也来这里了?你都这么大了,现在应该已经读大学了吧?”

  高中肄业的齐斯沉默不语。

  这是他中学时期的班主任,某种意义上算是因他而死,他本以为他不会记得这种细枝末节的生命过客,却不想竟会在此相遇。

  “那些混小子还欺负你吗?你高考怎么样?现在去哪儿读书了?”班主任殷切地询问。

  齐斯抿唇不语,加快脚步,对关切的话语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