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88章

  林决拖着沾染金色液体的青铜剑,乘坐电梯上行,穿过狭长的走廊,进入办公室中。

  电脑在扫描到他的虹膜后自行开机,成百上千条消息在屏幕上滚动,有各地对接下来行动的请示,也有行动组对局势的汇报。

  一条消息从北都总部发来,是一个监控视角录下的视频。

  头发花白的楚依凝坐在写满文字的稿纸之间,神情严肃,语速极快:

  “我思考了二十二年,终于想明白祂的布局了。我们所有人类都在祂的棋盘之上,人类的智慧何尝不是神明计划的一环……

  “因为我死了,所以我回来了;萧风潮也在他死后回来了;其他人也会是这样……包括齐斯。不能让祂回来,尽管我不知道那会引发什么,但相信神明无条件的恶意万不会错。

  “请你告诉傅决:无论如何,不要杀死齐斯,永远永远。”

第二十一章 诸神(完)神明的谋算

  近江小区12幢2单元1101室,司契倚在次卧的窗前,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十米之内的距离只需要一个炸弹就能将藏在门后的目标炸成齑粉,调查员们却显然没打算要他的性命。

  不知是收到了新的命令,还是对沦为凡人的昔日危险存在放松了警惕,喊话声通过扩音器传来:“齐斯,你已经被我们包围,请立刻终止敌对行为,解除武装,束手就擒,否则我们将采取暴力手段,届时将无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已知齐斯的身躯不在江城,代表秩序的诡调局和妄图毁灭世界的恐怖分子却不约而同地将此地当做最后的战场,将所有筹码和底牌投入这个巨大的磨盘……

  司契忽然意识到,那位算计了他的存在所谋甚大,林决和他此刻同是迷局中人。

  他吸引诡调局的视线,林决则提前损耗海神这张牌,在弑神之后和他一并失去诡异的力量,一切都是为了齐斯在回到这个世界后,再无阻碍地登上唯一的神座。

  他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来某人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事,这是打算活捉我吗?如果我没猜错,比起我,林决可能更害怕我死在这儿吧。”

  门外的人好像完全没听到他的试探,扩音器重复事先录制的台词:“齐斯,你已经被我们包围,请立刻终止敌对行为……”

  “束手就擒,然后被你们收容在地下五层的笼子里吗?”司契笑容不减,甚至更为灿烂。

  他提高了音量,用舞台剧名角朗诵台词的腔调宣告:“与其接受那种无聊的结局,我不如立刻去死。”

  虽然不满于受到了欺骗,但如果要在林决和齐斯之间选一个最终赢家,司契希望那人是齐斯,毕竟他们拥有一样的思想记忆和行为选择,任何一个人死去,另一人都能作为其生命的延续,继续肆意颠覆这个糟糕的世界。

  落地窗被从里拉开,溶解了海神灵性的白雨飘洒入户,高密度的神力托举身躯。司契踏上窗台边沿,离地三十米的低空狂风肆虐,青年的黑发和长西装猎猎飘甩,身后拖曳残破羽毛似的血点。

  身后的房门被强行破开,他应声向前踏步,纵身一跃。调查员拉开门的刹那只看到一抹灰黑色的影子从窗口坠落,残影在空中拉开流星的焰尾,衬得雨水在反作用力下向后倒飞。

  大地在视野中扑面而来,血液倒流入大脑,充血的眼睛短暂失去视线。身躯撞击大地的刹那疼痛遍布每一寸骨骼,司契没能听到自己坠地的声音,料想耳朵亦在冲击力下失聪。

  温热的血液涌出身躯,被冷雨稀释尽所有热气,寒冷得他想战栗。他竟然还活着,神明的死去和生存一样不易,在刚被转化为神陨之地的江城,海神残存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修补伤者的身躯。

  他吃力地爬起,跌跌撞撞地向记忆中近江小区的后门狂奔,视力随着步伐渐渐恢复,黑白灰的世界正以难以觉察的速度缓慢染上其他颜色,恰是海神的影响消逝的表征。

  只要熬到海神的灵性完全散去,在此之前不被诡调局的人抓到,他便有办法弄死自己,让林决的计划向不可控的方向滑落。一想到这,司契就忍不住要大笑三声。

  穿黑西装、戴无框眼镜的身影从后门走进近江小区,林决提着一杆长枪堵住逃亡者的去路,无框眼镜在雨雾中模糊目光。

  司契猜想那杆枪里面装的应该是麻醉弹,可以在不让他失去生命的同时控制住他。

  这是不可能失手的距离,林决举起枪,司契已避无可避,只能依凭本能向后仰身。

  一道灰扑扑的影子毫无预兆地从角落冲出,扑到司契身前挡住子弹,回头的一瞥间,司契看到了林辰的脸。

  亡灵牧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神志,漫无目的地向一个方向游荡,无知无觉间追索着对灵魂叶片的感应来到江城。

  如今海神陨落于江城,方圆百里所有诡异、神秘、怪诞一并消亡,灵魂叶片的气息凭空消失,林辰却也从鬼怪的状态中脱离,重新拥有人类的意识。

  他刚醒神,淋在冰冷的雨水里,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一眨眼从雪山上回到了城市小区,抬眼就看见穿红西装的青年狼狈地奔跑,另一边的傅决举起长枪。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挡在两人之间,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对青年说:“齐哥,快走……”

  司契转头向小区深处狂奔,一辆赤色的吉普车撞碎路障和围栏横在他身前,在他就要举起手枪时,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白色的面具脸。【绝望编剧】持有者,查理·伍德沃德。

  “精彩的表演,不过现在是中场休息环节。”查理语气浮夸,控制着车门自动打开,“周可先生,你最好尽快上车。”

  林决在方才一瞬间的耽搁后迅速逼近,枪管再次举起,瞄准司契的后心。前后都没有路了,比起被诡调局控制住,坐上查理的车显然意味着另一种可能。

  司契蹬地借力,几步跳上后座,关门的刹那听到麻醉弹打在车门上的“砰砰”声。他透过后视镜直视面具在眼睛处的镂空,问:“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香城。”查理兴高采烈地说,“我们接下来将进行一场险象环生的追逐戏,突破配角和炮灰们的包围冲到港口,乘船去往香城。

  “是的,有一艘戏剧性的小渔船藏在那里。”他语气轻快,显然对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充满期待。

  司契至此知晓,查理是天平教会派来的。继承祖神意志的白鸦事先在江城附近的港口做好了布置,只等查理带他冲出江城,便可将他带到一江之隔的天平教会总部去。

  至于之后她将做什么,现在的司契一概不知,但想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会有很多机会弄死自己,总好过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收容室里。

  吉普车油门踩满,撞向林决,后者却早在笨重的车身掉头之际便预料到了这步发展,敏捷地向后闪身,用身体的重量撞碎窗户的玻璃,隐入一楼漆黑无光的居室。

  前方的道路一马平川,车速飙升到120迈,地表的积水被车轮的转动带起旋涡,升向天空后又浇落一场小范围暴雨。

  查理无师自通地打开车内音响,放起一首跳脱的摇滚乐:

  “Don't need reason don't need rhyme,

  “Ain't nothing I'd rather do,

  “Goin' down party time,

  “My friends are gonna be there too,

  “I'm on the highway to hell……”

  查理哼着歌横冲直撞,转动方向盘的动作堪称狂暴,赤红的车像失去控制的巨兽般在凌乱的街道上肆虐,黑色的雨刮器疯狂摆动,车前窗的水珠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好像一艘战斗用潜艇在海底破浪航行。

  脱力靠在车后座的司契被震得摇摇晃晃,浸透衣衫的雨水和伤口涌出的血水无止息地溅射,将白色的坐垫染成脏污的薄红。

  头颅反复撞到车窗,身躯几乎被颠碎,他额角青筋狂跳,终于忍无可忍地问:“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当然会,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查理愉悦地摇头晃脑,“就在两个小时前,白鸦给我讲了油门和刹车的位置。”

  司契:“……”

  不远处,通过对讲机得知司契动向的调查员鱼贯追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车身,却无一人扣下扳机。

  军用卡车和冲锋车在道路尽头聚集,同样不敢贸然靠近。强行逼停高速行驶的车辆大概率引发车祸,谁也无法保证心存死志的司契从中存活。

  查理驾驶着吉普车撞入军用卡车之间的缝隙,金属车门互相刮擦迸射火星,凤凰的尾羽在车屁股后拉开,又在雨中寂灭。

  警笛声始终相隔不远不近的距离,调查员们的车辆追随吉普车一路狂飙,像争夺雄狮口中腐肉的鬣狗般,心怀顾虑又不甘放弃。

  高架桥入口处的路障已被移除,想来是林决有意放行。车身割破雨幕的声响恍若潮声,银色的水光刺人双目,道路的前方突然现出巨大的黑影。

  一辆漆黑的兰博基尼以极快的速度逆行而来,在距离吉普车一米的位置略微偏移车头,用侧面撞向吉普车的车身。

  “该死!”查理骂出一句话便在下一秒失去声息。

  神陨之地,除却神明之外,所有存在都和凡人无异,而每年死于车祸的人类数量高达三十万,查理不过将成为其中之一。

  轰然的巨响伴随剧烈的爆炸,高速摩擦带来的热量快速点燃发动机和油箱,火焰眨眼间吞噬相撞的两辆车。

  司契抬眼看到,穿黑色卫衣的青年推开兰博基尼的车门,从火焰中一步步走来,金色的眼眸映出熊熊烈火。

  是黎,准确地说,是栖宿于常胥的躯壳中的黎。

  跳跃的火舌顺着他的衣角攀援而上,黑色的衣袍上蔓延大片的火海,他披着满身火焰,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烧灼的疼痛,径直走向吉普车的后座,硬生生拉开变形的车门。

  司契的肋骨和内脏在撞击中被气浪压得错位,口鼻溢出混杂内脏碎片的鲜血。

  剧痛在短时间内流遍神经触发麻痹机制,他瘫靠在座椅上,连手指都动弹不得,索性就着仰头的姿势望向黎,笑道:“看你现在这状态,可不像失去神力的样子。”

  黎认真地回答:“这具身体素质极佳,足以在没有神力的前提下做到这些。”

  司契了然,轻笑着问:“那你现在是想做什么?看上去不像是准备搭把手的样子啊。”

  “半个月前,你让我做好准备,在今天杀死你。”黎说着,抬手掐住他的脖颈,五指施力扼紧。

  司契的眼前因为窒息而发黑,却压抑不住狂笑的冲动。

  至此,他终于明白了齐斯的全盘布局。很显然,后者和黎沟通的记忆并未交予他,信息量不对等的情况下,这从来都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

  神明很难死去,但同为神明级别的存在却有办法杀死神明,于是黎被安排在此时出现,终结他完成使命、再无价值的生命。

  喉咙被巨力扼住,一时间吐不出笑声,他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任由无缝的黑暗铺满整片视野。

  本已渐渐小下去的雨被新一场暴雨覆盖,诡异、神秘和怪诞缄默的范围从江城扩展到周边的城市。

  黎收回手,身上的火焰覆盖他的全部,他恍若不知道疼痛,转身冲向高架桥的围栏,翻越而下,化作一抹金红色的光坠入滔滔的江水。

  诡调局的车辆停在二十米开外,呆愣如石地注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截杀。没有预兆,没有宣告,太过突然以至于在发生的瞬间已无从阻止。

  司契死了,那个在世界上制造了不小的混乱的危险分子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死了,死在他们眼前。杀死他的人面容并不陌生,使得一切都呈现梦境般的荒诞。

  直到火焰在暴雨中熄灭,调查员们才想起驱车上前。一辆冲锋车的后座车门拉开,林决走了下来,快步走向被烧成钢铁骷髅的吉普车。

  查理和司契残破的尸体一前一后镶嵌在报废的车身里,两张雕纹精致的卡牌在他们的尸身之上凝实,表面缠绕着象征失效的金色锁链。

  一张的卡面以漆黑为主色调,穿黑色长袍的人影站在骷髅堆上,手捧一本黑皮的笔记本,血液从书脊中流淌而出,在脚下汇聚成溪。

  另一张的卡面则猩红如血。一身红衣的主教垂下猩红的眼眸,双手托举着巨大的黑色十字架伫立于祭坛之上,面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绝望编剧】和【猩红主祭】,和【瞑目独裁者】属于同一途径。

  林决抬手将两张身份牌握在手中,心有所感,望向海港的方向。

  无论楚依凝告知他的推测是否会成为现实,他都需要解决一个更紧迫的问题:在齐斯现身之前,附身于白鸦的祖神已踏上这片土地。

  李云阳跛着一条腿下车,半跳半走地站到林决身后,低头注视尸体半晌,她喃喃地问:“前辈,齐斯会重回这个世界吗?他回到这个世界后,又会做什么?”

  林决回头看向她,银灰色的眼底罕见地酝酿起凝重的情绪,被镜片上沾染着的雨珠放大到足以辨识。

  他沉默良久,终于极其微小地摇了下头:“我不知道。”

第二十二章 罪人

  司契死后的二十四个小时,所有参与围剿行动的人都在一种恐怖的缄默中等待结局。

  司契说,他死后,他操控的诡异将失控;楚依凝带来的消息说,齐斯会在司契死后回归,就像猎杀怪物的人剖开怪物的身躯,却释放出一个更恐怖的怪物。

  过去半个月,司契作为一个无所顾忌的疯子、天生非人的邪神,给这个世界施加了太多阴影,纵然死得轻描淡写,仍让人怀疑那不过是另一场暴风雨的前兆。

  但渐渐的,调查员们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神明的死除却带来一场蕴含灵性的大雨外,还阻断了过去和未来的所有诡异,司契被困在江城后,自然和他操控的那些诡异失去了联系,无从触发其作用。所谓“失控”,不过是信口胡诌的恐吓。

  至于齐斯,虽然大部分人无法理解他和司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复生总需要有物质基础,司契的身躯已经在车祸中被撞得稀巴烂了,任谁都看不出有恢复完好的可能。

  楚依凝的推断毫无根据,大抵是陷入了某种误区。更有甚者,由于她提到了“林决”,不少调查员怀疑她是在配合林决危言耸听,预防联邦高层的清算。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终于停息,江城和周边地区经过雨水的冲洗重新焕发生机。

  【神明陨落之地,过去和未来的所有诡异、神秘、怪诞将一并消亡。】

  这条规则是概念性的,由于位于“过去”时空的诡异已然消失,那么自然不应该存在死于诡异的人。

  在江城死去的人陆陆续续复生,进入江城范围内的被污染、转化为诡异生物的人也逐渐恢复神志。

  他们全无对死亡的印象和对诡异的记忆,只觉得是恍恍惚惚做了一场记不清细节的大梦。

  这个年代的人精神状态大多堪忧,平日里便过得浑浑噩噩,如今醒来,懵懵懂懂地出门上班或上学,选择性地忽视了细节方面的异常。

  很快,除玩家外的所有人的记忆都发生了某种变化,他们不再记得亲朋好友的死去,也全然记不起江城曾被诡异占领,只觉得人生平平淡淡、毫无波澜,最大的挫折不过是升学失利或是岗位被裁。

  破碎的城市如同时光倒流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被藤蔓刺破的柏油马路恢复平整,裂痕消失无踪;玻璃碎片飞回窗框中,组成完整的窗户;血迹淡化褪色直至消失,断裂的钢筋水泥亦抬升回原处。

  所有复原仅限于江城,但已经足够惊人,不乏世界各地的有能之士带着自己受污染的亲故远道而来,在这座与诡异绝缘的摇篮温室中谋求生机。

  5月20日,调查员们在地道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听风三人,得益于雨水的修复作用,他们还留有一口活气。可惜他们身上大部分伤口来自爆炸而非诡异,无法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程度,只能谋求医疗救助。

  经过先进医疗器械的抢救,三人虽然后半辈子注定要和轮椅为伴,但到底留了一条命。

  喻晋生刚睁开眼,就含含糊糊地问:“齐斯呢?”

  一身军装的李云阳拎着果篮,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里,代表诡调局表示对听风公会高层的慰问。

  听到喻晋生这么一问,她神情古怪地回答:“被之前神降事件中来到现实的那位神明杀死了。”

  喻晋生呆了两秒,似乎也意识到一醒来就问恐怖分子的下落有点不妥,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林决呢?我待会儿得找他好好掰扯掰扯,那炸弹绝对是奔着把我们一块炸死去的吧?”

  “没错。”李云阳如实答道,“当时他下的命令的确是不让任何一个活物从地道中走出。”

  喻晋生眨巴了两下眼,重复了一遍问题:“所以林决人呢?不会是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连看都不敢来看我一眼吧?话说,就算人不来,道歉赔礼总得有一个吧?”

  李云阳的神情更为古怪,似乎在思考用什么样的语言描述一件不容易说清的事。

  沉默片刻,她放下果篮,闷声道:“前辈他正在审查室接受联邦的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