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斯愉快地笑了:“这从来不是一场平衡的游戏,我只需要选择我能想到的最佳方案就行了。”
晋余生的话语中,提示已经很明确了。
新的因素引入博弈模型,“9号”齐斯比前八个克隆体都要优秀,简化成博弈问题,就是“能想出更优的方案”。
他成功的可能性,天然比前八位倒霉的前辈要高。
第七章 辩证游戏(七)求生本能
时间飞逝,灯光熄灭,如有实质的黑暗将室内打造成人为的夜晚。
齐斯蜷在被子里,摸着自己的脉搏,无声地数着秒数。
七千二百秒,也就是两个小时,他估算着夜色已深,翻身下床,将枕头塞到被单下,拢了拢被角,摆成裹了个人的形状。
他摸黑走进观察室配备的盥洗室,将一排开关都按了一遍,只打开了洗手台边的小灯,照亮整片镶嵌在墙体内的镜面。
白莹莹的夜灯为人影蒙了一层微光,映在镜中明一块暗一块。
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瞳仁占据整个眼眶,眼白几不可见,很符合恐怖片里非人种的形象。
齐斯上完厕所,走到镜子旁边,调整了好几个角度,甚至做出夸张的表情。
但无论怎么看,镜中的身影都可以是任何类人生物,却绝对不像是真人。
齐斯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略显促狭的笑容:“看来逃出去后第一件事是买个美瞳。”
他抽出左手背的血管里埋着的留置针的橡胶软管握在右手,就着盥洗室的灯光走到门边,将其插入机械锁的锁眼。
用惯了细铁丝,第一次使用其他材质的制品开锁并不十分顺手,他花了两分钟才将门锁撬开。
然后,推门而出。
……
走廊间光线昏暗,也许是为了省电,天花板上的方形灯隔五米才开一盏,大部分地方都晦暗不明。
不知是不是太过潮湿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朦胧的水汽,混杂着消毒水的水珠在脸上凝结,带来丝丝凉意。
白天看起来充满先进的科幻感的建筑此刻看上去破旧不堪,地板的砖缝间刮蹭了青绿色的污迹,雪白的墙壁上也斑驳着黄斑。
齐斯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阴影里,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监控室走去。
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不知是晋余生打了招呼,还是工作人员玩忽职守。
齐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儿,笑得恶意满满:“希望你们明天过来发现我不见了,不至于太过惊讶。
“嗯,如果你们被要求掘地三尺找我,说不定还能拿到点加班费,真是可喜可贺。”
是的,齐斯从来没想过要帮助晋余生杀死母体,他的计划从始至终都是管自己逃离研究院。
毕竟母体“齐斯”是个危险人物,拥有齐斯全套记忆的他又何尝不是呢?
——天知道晋余生会不会想着为民除害,搞一出兔死狗烹的戏码。
他对晋余生的许诺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张空头支票,他想要的,仅仅是让晋余生解开他身上的拘束带,顺便放松对他的观察和监控罢了。
晋余生是很了解他,但他和任何人相处都不会表露出真实的性格。
以晋余生对他的认知,他作为一个自私者,肯定会想尽办法弄死母体,以确保自己作为“齐斯”的唯一性。
但晋余生不知道的是,他对“齐斯”这个身份没有任何执念。
社会关系、人际交往、自我实现,说到底都是属于人类族群的特质禀赋,而他却未尝不能做一个仅求生存的本能动物。
他是齐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只要他还是他,拥有思想和行为能力,他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存在,甚至为鬼,为怪,为虫豸,为魑魅魍魉……
齐斯循着记忆找到监控室,用留置针将锁撬开,走了进去。
监控室同样无人留守,昏暗的房间中只有一面监控显示器散发着蓝莹莹的光,充当照明。
可以看到,这间房间和观察室一样干净异常,除了监控设备和桌椅外别无他物。
“玩忽职守的员工竟然能将工作场地收拾得这么干净,看来这三年来联邦公民的平均卫生习惯有所进步啊……”
齐斯吐槽一句,在监控显示器前的椅子上坐下,拿起鼠标开始操作显示器上分割成小格的画面。
一个个格子被点开放大,他一边记忆特点和细节,一边在脑海中将一幕幕场景进行拼接,逐渐在思维殿堂里建构出整个研究院的全貌。
结合“安全出口”等较为醒目的地标,他很快找到了出口的位置,并设计好一条逃离路线。
让齐斯比较在意的是,没有任何关于研究院外景的监控,以至于他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不过问题不大,他本就不指望在今晚逃离研究院。
最佳方案是先找个搜查盲区藏一整天,等研究员们找人找得鸡飞狗跳,无暇顾及研究院内部情况时,再找机会混出去。
齐斯闲着无聊,又将所有监控画面筛选了一遍,没有找到母体“齐斯”的位置。
这很合理,母体作为整个研究院中最重要的东西,保密等级较高,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出现在监控中。
晋余生怕被诡异游戏看出自己从中作梗,也必然不敢提前解除保密,将母体的位置暴露出来,让齐斯找到。
齐斯需要做的,是用排除法找出几个可能用来存放母体的地方,再一个个地搜查过去。
当然,此刻的齐斯没这个闲情就是了。
他老神在在地用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操控鼠标,截取了昨天这个时间点长达一小时的监控影像,设置成循环播放,一一替换了他计划中即将路过的几处监控覆盖区的画面。
——先去院长办公室看看,趁现在没人,从里到外搜一遍,说不定能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等逃离研究院后作为把柄,敲诈勒索些初始资金。
——顺便把所有机械锁都撬一遍,把能搜的地方都搜了,能找到防身的器械再好不过,可用于提高逃跑的成功率。
——做完这一切估计也没什么时间了,剩下一天就安安稳稳找个监控盲区窝着,等着钻防守的空子逃出去。
将计划在脑海中又梳理了一遍,齐斯心情不错,哼着小曲走出监控室。
在跨过门槛的刹那,余光瞥见临近走廊的窗户,他的双目眯成狭长一线。
只见陈旧脏污的玻璃上,毫无预兆地盖上了两个血色的手印,油腻腻地砌在上面,还在往下淌着浓醇的血液。
电灯如同接触不良般疯狂地闪烁起来,地缝中溢出黏糊糊的流脓,如有生命般地起伏涌动。
诡异的现象一经出现便如同触动某个开关,齐斯感到身后好像突然冒出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看。
他猛然转头,看到一面布满黄斑的墙壁,没有一个人影,甚至……没有映出他的倒影。
而玻璃窗上,血液正缓慢地编织成几行文字:
【诡异名称:克隆研究院】
【诡异来源:《进化歧途》副本】
【兑换积分:500000】
【兑换人:晋余生】
【降临时间:2035年9月3日】
从睁开眼到现在过去了十二个小时,齐斯终于又一次看到了有关诡异游戏的蛛丝马迹。
非玩家存在无法看到的……恐怖又亲切的……贯穿副本和现实的……诡异游戏。
这是发现出了bug,要再发张邀请函弥补漏洞的节奏吗?
阴影下,齐斯面色古怪地笑了:“整个研究院都是从诡异游戏中兑换到现实的诡异,一到夜间就会出现超自然的现象,把我这么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克隆体独自留在这里,心可真大啊。”
笑话讲出来后意义褪色,甚至没能逗笑齐斯自己。
他眯眼盯着玻璃上的文字看了半晌,不顾脏污地将手扣在血手印上,微微调整角度,直到整只手都和血手印重叠。
那只手印和他的手的轮廓完全贴合,好像本就是他盖上去的那样。
“这是在说……这只手印就是我的吗?是故意的误导,还是平行空间的设定?”齐斯的心中闪过无数推测,笑容终于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这个副本针对克隆体和母体的设计,本就存在很多悖论,并在诡异游戏的机制下被无限放大:
比如,未被诡异游戏选中的人无法知晓游戏的存在,知晓游戏存在的人必被游戏选中,那么他作为知晓游戏存在的克隆体,到底算不算玩家呢?
如果不算,他现在的状态无疑和诡异游戏的基础规则相悖。如果算,他的视线左上角为什么没有倒计时?
除非,他还在副本中,系统界面的消失不过是副本的一环。
——充满恶意的、有意对他进行欺诈的一环。
而把一切当做解谜游戏看待,接下来该做的事儿就无比明确了,无非是找到更多线索,破解世界观。
至于指向世界观的关键线索究竟放在哪儿,根据归类和排除原则,最特殊的地点就是研究院的监控盲区了……
齐斯快步向记忆中的监控盲区走去。
过道间,苍白的灯光时明时灭,照亮游曳着可疑的灰黑色污迹的地板。
过道两旁,血手印一片片爬满玻璃和墙壁,追赶前方某个没有形体的存在。
消毒水发酵的臭味逐渐刺鼻,整个人被浸润在发霉的气息里,好像要连同建筑一起腐烂。
齐斯在监控盲区的边缘停步。
眼前是一条光线黯淡的长廊,没有铺瓷砖,也没有粉刷墙面,不像是研究院内的设施,反而像是残破神殿的回廊。
一片灰白色的浓雾不知从何而起,朦胧了场景。隔着雾气看去,只能隐隐绰绰看到几簇灰扑扑的人影,有的横陈在地,有的吊在天花板上,还有的倚着墙壁。
齐斯屏息敛声,靠近过去。在全身没入浓雾的那一刻,他终于看清了最靠近浓雾外沿的人。
——淡如烟的眉眼,薄而苍白的嘴唇,分明是他自己!
他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前方吊着的人影。
那人微垂着头,被丝线刺穿四肢,像木偶一样悬挂着。看身形,同样是他!
停搁在这里的,全都是他的尸体!
第八章 辩证游戏(八)递推关系
齐斯粗略地数了数,一共数到八具尸体,死状各异,形貌却都大差不差,且都穿着和他身上那件制式相同的白衬衫。
这些尸体静静地在眼前横斜,没有破损,没有生机,就好像精致的人偶娃娃,被精心摆放在展示的橱柜中。
齐斯欣赏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设定自相矛盾了啊,终于编不下去了么?
“如果这些尸体都是在我之前的克隆体,整整三年时间过去,竟然一点儿都没腐烂……保鲜技术也太好了吧?”
这只是最明显的破绽,除此之外,破绽还有很多。
首先,研究员们的态度不符合常理。
一个社会群体中,“狼”与“羊”是保持动态平衡的,有人无所事事,就一定会有人积极进取。不可能所有人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使用同一套思维模式和行为逻辑。
而研究院这种机构,各种岗位都是会换班的,人员也是会随时流动、裁撤的,某个岗位每次都遇到划水摸鱼的人,这种可能性极低。
更何况,哪怕全社会的人都厌倦工作,遇到“克隆”这么个新奇的黑科技,怎么都得提起点兴趣吧?
其次,研究院太安静了,以至于显得虚假。
进入副本以来,齐斯就没有在必要的交流之外听到其他的话语。
整个研究院都是虚浮的,像一个隔绝在世界之外的桃花源,完全看不到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的变迁;研究员们也都像假人一样,只有工作上的身份,而没有自己的生活。
最后,晋余生的态度太理性了。
为了节约交流成本,直接将过去三年发生的事同他说了一遍;在他用言语相激后,没怎么质疑就相信了他的话;后面更是未经犹豫,便接过了他递的台阶。
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乍看是齐斯拿捏住了对方的心态,细细想来却像极了陷阱。
用利益衡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齐斯才会干的事儿。而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我果然还是在副本中啊。”
齐斯的脸上挂着面具一样的微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他虽然擅长玩弄人心,却一向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信任、善意、牺牲、友谊等被人盛赞的正面品质在他看来都是可以算计的东西。
这未尝不是一种傲慢,诡异游戏无疑利用了这一点,引导他继续自以为是地我行我素。
而他,直到不久前才发现异常。
“幼稚的问答游戏、排除所有干扰因素的博弈模型、完全符合我的计划的事情发展,明显就是为了某个答案,出了一套纸上谈兵的题目。我却因为思维上的惰性,没有生出太多怀疑。
“这个副本太追求合理性了,每次都是我一发现可疑之处,就有人出来旁敲侧击地提供解释。问题是,现实本就荒诞可笑,哪来那么多恰到好处的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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