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74章

  日记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从上岛开始记录时间,每三天都有一次离岛的机会】。

  但谁知道这条信息是真是假?这个副本,可没有“NPC不会骗人”的前置条件。

  齐斯斟酌着说:“如果错过了明天,就需要再等三天,拖的时间越久越危险。而且,很多人身上的钱恐怕撑不过那么久。”

  他点到为止,章宏峰马上接道:“今天俺就能把那艘船修好了,明儿出发不成问题。这不有羽毛吗?大家伙的翅膀应该也能做了吧。”

  玩家们看了看床上满身羽毛的汉斯,又看了看自己,都没有异议。

  齐斯和常胥混杂在人群中下了楼,甫到大厅,便有一股刺鼻的鱼腥味扑面而来——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这会儿谁也不客气了,几个致力于自产自销羽毛的玩家皆抄起筷子去抢桌子中央的一小碟海草,各凭本事将唯一的素菜瓜分完毕。

  可能是因为前几顿没好好吃饿着了,他们在吃完海草后,将目标转向余下几盘鱼肉含量充足的菜肴。

  有几人在夹了几筷子鱼肉后,不知不觉又吃了不少下去,比起先前的食量格外多些。

  “好吃,真好吃!太美味了!”他们喃喃地说。

  一个玩家更是下了判断:“尤娜换原材料了,前几天的鱼吃起来像是人肉,今天的鱼正常了。”

  刘雨涵摇头:“未必是鱼正常了,可能是我们变了,我们在从鱼变成鸟。鱼吃鱼会觉得怪异,鸟吃鱼则不会……”

  “别说了。”陆离低声道,“既然已经吃了,就不要增加大家的心理压力了。”

  玩家们安静地埋头吃饭,脖颈和后背随着吞咽的动作生长出大片的羽毛,有如雨后疯长的灌木。

  鱼腥气依旧刺鼻,这种味道无论将鼻腔浸渍多久,也无法强迫人类适应。

  齐斯径自走出旅馆,呼吸新鲜空气。

  身后,常胥跟了出来,问:“你之前和我说的,‘每天就睡这么点时间’,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齐斯侧身看他,目光真挚,“我是自由职业者,每天习惯睡到自然醒,不像你作息规律。”

  常胥心有所感,追问:“时间有问题,是吗?在喝下安神汤入睡后,我们无法听到期间响起的钟声,很容易误判时间,是这样么?”

  “你猜。”齐斯的目光落在他肩膀上的羽片上。

  这人从进入副本开始便没有错过一餐饭,此时正在海风中发生肉眼可见的异变,狭长的羽毛从他的后背上生出,折射橙黄色的微光,明亮而耀眼。

  常胥略微侧头,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羽毛。他淡淡道:“对照实验有结果了,吃下旅馆的饭菜后,身上会长出羽毛。第一天长羽毛的位置是喉咙,第二天长羽毛的位置是后背。”

  齐斯凑过去,从常胥的脊背上揪下一片羽毛,拿在手里研究。

  羽毛的根管处沾着金色的血,整体湿滑如鱼鳞,凹凸不平的表面似乎涂抹了一层蜡,入手粘腻而柔软。

  常胥接过羽毛,掂量了一下重量,又纵身跃起,身姿有一瞬间的腾空。

  他有了判断:“再增加一倍的羽毛,就可以飞起来了。”

  “这样啊……”齐斯笑了,“看来光是自己的羽毛还不太够用啊,我们不得不去向尤娜请教制作翅膀的方法了。常哥,你去还是我去?”

  “我不去。”常胥摇头,“我认为飞离岛屿并非最佳通关方案。这一来需要玩家的身体发生异变,二来因为资源有限,将会使得玩家自相残杀,心态朝非人的方向转变。

  “这两者都是论坛里谨慎考虑、提倡禁绝的负面后果,风险不低,危机重重。我想一定还有其他通关方法,可以规避这两条坏处。”

  “我也这么觉得。”齐斯赞同道,“身上长羽毛未免也太丑了,而且我们还有一处地方没去探索呢……”

  在今天以前,长出翅膀飞离岛屿尚是他的备选方案之一,毕竟伊卡洛斯的神话故事深入人心。

  但在发现玩家们仅仅是按时吃饭就长出了符合要求的羽毛,并且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岛上的鱼肉后,他意识到了不对——

  一切都太简单、太顺理成章了。

  如果生出翅膀就能飞离岛屿,就能通关,那么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便可以做到,何必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呢?

  除非这本身是一个陷阱,玩家从鱼变成鸟的过程,亦是被副本同化的过程……

  不远处,一头绿发的安吉拉大喇喇地走过来,自来熟地笑道:“两位帅哥,规则说‘如要离岛,可向海神求问出海的相关事宜’,你们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祭坛看看那位海神吗?”

  “昔拉的人才死了一个,还剩两个呢,你就不怕和陆离一样被敲闷棍?”齐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是说,你知道谁是昔拉的人?”

  安吉拉的神情毫无破绽:“我只是觉得,他们不会敢在这时候下手,因为无法确定我们是否是引蛇出洞的诱饵。

  “更何况,今天不去,就没有机会了,不是么?明天就要离开了,你应该也不舍得放弃近在咫尺的世界观吧?”

  “为什么找我们合作?”齐斯问,“已知玩家中还有两个‘傀儡’,我们两个都不是‘傀儡’的概率只有十二分之七,刚刚过一半,你敢赌吗?”

  安吉拉促狭一笑:“我可以确定你们不是。我看过常胥的直播,昔拉的人一般不开直播的。”

  直播?齐斯眯起了眼。

  他了解过,直播画面囊括主播附近方圆五米的范围,只在玩家拉撒、裸奔和入睡时关闭。

  如果常胥开了直播,那么作为常胥的队友,他的很多举动和言语必然已经被透露了出去,面容也会被许多人熟识。

  虽然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蠢货开直播的可能性,在行事上有所收敛和隐蔽,但在知道最大的蠢货就在自己身边时,他心底依旧有一瞬间的冷然……

  齐斯垂下眼帘遮去眼底的晦暗,嘴上笑着揶揄:“常哥,看样子这姑娘是你的粉丝啊。”

  常胥并不知道临时队友已经有了杀心,还是连标本原材料的完整性都不打算保留的那种。

  他打量安吉拉两秒,随后向齐斯投以征询的目光。

  他向来不会拒绝其他玩家的求助与合作请求,但眼下的情况与之前不同。

  他不太懂人情世故,却也知道,在有队友的情况下,不打商量就做出决定是不礼貌的行为。

  到时候要是出了问题,害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无辜的队友。

  齐斯看向安吉拉,目光清澈明朗:“傀儡师的存在、日记提到的危险、时间和金钱的流失……危机因素越来越多,死亡的概率已经远大于破解世界观、走正常路径通关的概率。

  “你担心会有玩家情急之下害人,为了触发保底死亡人数机制杀害其他玩家。所以,你想先一步聚集较大的同盟团体,破解世界观,是么?”

  安吉拉坦坦荡荡地点了点头。

  齐斯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率先达成同盟会成为众矢之的?

  “玩家一共有十人,不是五人或者六人;而且这十人中还有两个昔拉的成员,必然会秉持零和思维,率先排除最强者。三人同盟一旦达成,结局大概率是我们三个一起死。

  “毕竟,我们和陆离他们不一样。在外人眼中,我们是提前熟识的,甚至很有可能是通过某些道具,特意卡进同一个副本,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的。”

  他停顿片刻,叹了口气:“而且,我也不认为去祭坛探索是明智的选择。日记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靠近祭坛是真的会死。”

  安吉拉遗憾地笑笑,又寒暄了几句废话,便不再搭理齐斯,转身折回旅馆。

  常胥一直不声不响,却是听明白了齐斯的意思,问:“为什么达成两人同盟不会被针对?按照枪手博弈理论,任何一个率先达成的同盟都可能被其他人群起而攻之。”

  “谁说两人同盟不会被针对了?”齐斯眼中满是自嘲,“据我所知,我已经被盯上了,能不能活过这个副本都是两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合住?”

  “呵,呵呵。”齐斯冷笑了标准的三声,“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有选择的余地?一进副本,你就为了证实无端的怀疑跟在我身后,我们再不一起走,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常胥沉默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因为齐斯说的偏偏是事实。

  他怀着试探和拉拢的心思,紧紧跟着齐斯,却忽略了事件背后蕴藏的危险。

  他自己因为武力值突出,一路顺风顺水走来,从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可硬实力像他这样强劲的到底在少数……

  此刻,齐斯的态度让他没来由地心慌。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青年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笑脸相迎的,这次如此失态,只可能是事态超出了掌控,甚至到了致命的程度……

  齐斯深吸一口气又吐出,疲惫地后退一步:“和你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事情还没到无法解决的地步。

  “我们从现在开始分开,你再去钟楼一趟,不管用什么方法,把顶楼那具骷髅带下来,放到旅馆、钟楼和祭坛三点的中央。

  “接下来你可能会遇到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我也不奢求你能毫无保留地信任我。如果我真死在这儿,就算我识人不清,自认倒霉吧。”

  他极淡地笑了笑,苍白的脸色看上去荏弱无力,带着明显的强装出来的镇定:“言尽于此,常哥,就此别过。”

  常胥有些迟疑,但在看到齐斯催促的眼神后,他直觉对方交给自己的任务极其重要,可能是最后的破局方法,不容有失。

  “你多加小心,如果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会尽我所能带你离开。”

  他抛下一句话,转身向钟楼的方向赶去。

  在常胥的身影隐没在椰林间后,齐斯抬手摸了摸面皮,收了脸上的惶然和无助。

  他折回旅馆,走到正要出门的安吉拉身边,微笑着问:“一起去祭坛看看吗?”

第三十四章 无望海(二十)Trick-诡计

  安吉拉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她向来以聪明人自居,而聪明人往往懂得利用优势攫取利益,势必要做一些不那么符合道德的事。

  作为家族里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她在十六岁那年被接到父亲家中,惊叹于身边的纸醉金迷,却也清楚地知道她无法染指那些财富。

  这不公平,她不甘心,凭什么仅仅因为她的母亲没有名分,天资聪颖的她便注定无法争过那些养尊处优的蠢猪?

  于是,她开始扯着家族的虎皮丰富自己的羽翼,游走在交际场上纵横捭阖、迎来送往,一度成为万众追捧的公主。

  可惜好景不长,家族很快公开否认和她的关系,并着人限制她的行动,美其名曰避免她让家族的名声蒙羞。

  她无力反抗,只能接受,失去一切,声名狼藉。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么灰暗地度过时,诡异游戏出现了。

  在诡异游戏中,现实中的金钱、名望、积累皆被清零,不看出身,不问过去,所有人都是过客,一切从头开始。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她便可以扮演成任何她想成为的人,然后肆无忌惮地骗人、害人,发泄在现实中遭受的所有不公。

  她简直爱死这个游戏了。

  此时此刻,旅馆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几乎所有玩家的脖颈和后背上都生出了大量的羽毛,突破衣服的阻拦张牙舞爪,远远看去像是一群毛发杂乱的白鹅。

  分明是恐怖的发展,那些玩家的脸上却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他们撕扯下自己身上的羽毛,好像天然知道该怎么做一般,将金色的血液当做黏合用的蜡,均匀地涂抹在羽片上,再交错着粘连,叠合成翅膀的模样。

  他们自然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古怪,使用翅膀飞离海岛可能不是最佳的通关方案。

  但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通关,只要能活下来,哪怕变得不人不鬼又怎么样呢?

  再扭曲的通关方式,也比杀死其他人、触发保底死亡人数机制要道德。

  ——这就是人,爱惜羽毛却又虚伪至极的人。

  “一起去祭坛看看吗?”安吉拉听到之前拒绝她的青年如是问她,唇角带着礼貌的微笑。

  全世界都在表演,不过有人扭捏作态而不自知。安吉拉在心底冷笑,面上却是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司契,你之前不是说靠近祭坛可能真的会死吗?”

  “骗傻子的。”黑发青年直截了当道,“他不擅长规则怪谈类副本,容易拖后腿。”

  所以你直接把他支走了是吧?安吉拉只觉得槽多无口。

  不过眼下的情况正合她意,两个人不好对付,容易生出变数,一个人则刚刚好。

  当下,她微笑着说:“那我们尽快出发吧,据我所知祭坛挺远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椰林蓊郁,植被茂密,好在有钟楼和旅馆两点一线作为参照,祭坛的方位并不难找。

  两人谁也不愿意把后背交给对方,很快形成默契,并排前行,一路上跨过遍地的鱼骨状羽毛,发出踩踏沙土的“沙沙”声。

  不知走了多久,两侧的椰林稀疏下来,遥遥能望见一圈洁白的圆弧,似乎是用大理石堆砌而成。

  巨大的鱼骨交叉错落,犬牙差互,花瓣似的环绕着中央的石台,投下明暗相间的光影。

  祭坛到了。

  庞大的地面建筑寂寥而肃穆,好像早已与天地间最悠长的生命融为一体,再无所谓时间与空间,孑然孤独地沉入死亡般的长眠。

  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但无人会觉得它废弛太久,它如同一个古老的庞大生物,耐心而和蔼地等待子民将它唤醒。

  天地间似乎响起了某种贯穿生命长河始终的呼唤,耳后传来不辨意义的絮语,齐斯一步步向祭坛中央走去,如同进化链尾端的种族向原初的生命摇篮朝圣。

  脖颈处倏忽一凉,一把匕首从身后划来,横在颈侧。

  安吉拉无声无息地落后他半步,手稳稳当当地把着匕首,搭在他的肩膀上:“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线索。钟楼到底有什么?尤娜丢失的神像是怎么一回事?”

  齐斯歪了歪头,问:“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用这把匕首杀了我,是吗?”

  “我可不想让你脏了我的刀。”安吉拉冷笑,“你进入了祭坛的范围,要是没有我的帮助,很快就会作为祭品死在这儿。”

  齐斯问:“你身上的金钱多于一千,是吗?”

  安吉拉耸了耸肩:“恭喜你,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你敢于进祭坛,是因为你确定在金钱充足的情况下,副本的力量无法杀死你,没错吧?”

  “没错。”安吉拉扬起眉毛,“我可不信你身上有充足的金钱,毕竟你的命可比我的贵,贵族先生。”

  齐斯悠然叹息:“是啊,我是个穷人,跟着你到这儿来,无非是想抢点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