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嫂走得很稳当,见齐斯有抢夺木桶的架势,连忙将提手换到另一只手:“你们都是客人,在那儿坐着就好。”
齐斯本就不打算出力,当即认同地点点头,回到一旁的床上坐下:“徐嫂,您腰上的那串铃铛挺好看的,我想买个差不多样式的当纪念品,不知道行不行?”
“买不到的,这是老婆子我的传家宝哩!”徐嫂走到窗边的木桌前,将木桶里的饭菜一一取出,在桌上一字排开。
齐斯不依不挠:“怎么忽然想着戴上了?我记得您来接我们几人时还没戴呢。”
“老婆子我一直戴着啊,你记错了吧。”
晚饭的菜式不算丰富,但有荤有素,红烧肉、炒青菜加白面馒头,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农家菜没什么区别,量也不少,五个人吃绰绰有余。
在副本里吃饭是个讲究,尤其是总时长超过三天的长副本。
先不说饿死饿晕的极端情况,光是轻度饥饿引发的思维钝化和低血糖,就很可能在关键时刻间接致人死亡。
副本一般不会无聊到在肉眼可见没问题的饭菜上做文章,玩家们纷纷拿起筷子,往自己碗里夹菜。
因为菜量充足,倒还算有谦有让,井然有序。
徐嫂拎着木桶,垂手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看玩家们进食。
齐斯抬眼看她:“徐嫂,您吃过了吗?一起吃点吗?”
徐嫂乐呵呵地说:“不吃啦,老婆子我不吃东西。我候在这儿,等着收拾桌子哩。”
玩家们闻言,相视一眼。
齐斯默默放下筷子,抓了个白面馒头便坐回到床上,开始……剥馒头皮。
他有意放慢动作,玩家们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刚刚将馒头皮剥干净,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起雪白的馒头。
提高进食的速度或许会有极限,但如果是想拖延,则有一万种方法延长进食的时间。
如果剥馒头皮不够的话,齐斯甚至可以将馒头肉也剥下几层来。
徐嫂收拾完桌上的碗筷和残羹,目光粘腻而湿滑地舔舐过还在磨蹭的齐斯,令人很不舒服。
她尖细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就等你一个了……”
第四十八章 双喜镇(四)招魂铃
徐嫂的话语中,催促意味很浓,还夹杂着丝缕可感的恶意。
齐斯若无所觉,垂下眼帘:“徐嫂,您管自己收碗筷吧,不用管我,我吃个馒头就够了。”
“房间里不能留食物。”徐嫂含糊地说了一句,拎着桶走到齐斯面前,“剩菜什么的都得收掉,不然会长老鼠。”
“我会吃完的。”齐斯的口齿因为含了馒头变得有些不清楚,反而让他的话音听起来诚挚了许多,“就这么点馒头,怎么会剩下?徐嫂,不知您能不能再给我留个馒头,让我当夜宵吃?”
徐嫂不言不语,拒绝的态度无比鲜明。
齐斯失望地咽下手里的馒头,然后小口将馒头皮吃了下去,最后在徐嫂盯视的目光中,把事先藏在口袋里的一小块馒头也放进木桶。
玩家们饶是再迟钝,经过这一遭也意识到食物有问题了。
晚餐就数杜小宇吃得最多,这会儿,他原本黝黑的脸色白了好几个度,蜡黄一片。
徐嫂前脚刚走,他就急声发问:“齐哥,晚餐有问题是不是?那老太婆怕我们发现,才不让我们留下……亏我还信了她的邪,吃那么多!”
齐斯闷笑一声,道:“吃不死人,应该算个线索。”
杜小宇松了口气,竖起耳朵等待下文,却见青年从背包里抽出一块手帕,不紧不慢地擦干净了嘴角的馒头渣,又翻了一个面,擦拭起手上的油渍来。
他的心再度提了起来,紧张了半分钟,齐斯才慢悠悠地拿起手机,点进照片界面。
只见相册里多出了一张照片,赫然是对徐嫂腰间的铃铛的特写。
“齐哥,这是……”
“刚刚偷拍的。”齐斯熟练地进入浏览器,选中图片,识图搜索。
这次的结果不再是狰狞恐怖的鬼新娘,而是一个词条。
【招魂铃:引阳魂出体,带阴鬼还阳。阴阳本无界,铃响归玄黄。】
尚清北伸过头来:“看来特定物体的照片也可以搜索出有用的结果,不一定要是徐雯发过来的照片。你们有了解风水术数的吗?谁知道这些神神叨叨的表述是什么意思?”
“这个副本是如何设定的我不清楚,不过我曾在书上看过一个记载。”
李瑶沉吟片刻,悠悠讲述:
“王生立志考取功名,在京都滞留十八载,终于高中。回乡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发妻在半年前就已亡故。他既悲伤又悔恨,一个游方道士可怜他,赠予他一个铃铛,让他戴上后便不要取下来。
“王生将铃铛佩在身上,铃铛一响,他看到妻子死而复生,音容笑貌和生前一般无二,洒扫庭除,做饭煮茶,和记忆中一样贤惠。他起初还疑心妻子是鬼,但相处久了却发现妻子有呼吸和心跳,完全是活人的样子,便打消了疑虑。
“他将妻子带到京都,一直没有孩子,却也不曾纳妾。两人如是恩爱地生活了七年,王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忘了最初道士的告诫。有一次,他听信同僚的怂恿,摘下了铃铛,想看一看妻子的真实模样。
“他进入厨房,看到在灶台边劳作的妻子竟然是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髅,那些饭菜也都腐烂了,遍布蛆虫。他惊怖异常,夺门而逃,冷静下来后重新戴上铃铛,回到家中,却遍寻不见妻子的身影。不到一年,他就郁郁而终。”
尚清北将怀里的词典放到一边,摸着下巴分析:“妻子是鬼,但是因为招魂铃的作用表现得和活人差不多。由此可以推知,徐嫂也是鬼。
“饭菜不是给人吃的,只是因为徐嫂身上有招魂铃,我们才没看出端倪。她之所以要将剩饭剩菜收走,就是怕离开了招魂铃作用的范围,暴露问题。”
杜小宇“啊”了一声:“那我们还能吃吗?已经吃了的该怎么办?”
“吃啊,不吃会饿,吃了又不会死——王生吃了七年都没事。你就不能自己思考一下吗?”
尚清北再度抱起词典,翻开第一页从“abandon”开始念了下去,就差把“我有厌蠢症”五个字写脸上了。
“行,行,我再拍几张照,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总可以了吧?”杜小宇吐了口唾沫,从齐斯手中接过手机,朝四面八方拍摄起来。
其他人也都分散开来,搜查起房间的各个角落,从床褥摸到枕套,翻找得格外仔细。
齐斯背着光,将先前擦拭过唇角的手帕展开一个面。
洁白的布料上赫然零星点缀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像是用针扎破了皮肤,再印上去的一样。
窗外的天色暗沉下来,红色的绸带和窗花勾连成一片,像是血液汇成的海洋。
齐斯随手将手帕叠好,塞进另一边的口袋,才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西边的厢房。
叫作“喜儿”的新娘子正坐在窗边,用手抓起一把把的肉和素菜,野兽似的往嘴里塞,神志明显不大清明。
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孤女,被“幸运地”选中,轰轰烈烈地嫁出去,用来取悦喜神娘娘……
齐斯相信,人都是利己的,能落到一个这样的女孩头上的,怎么都不会是好事。
他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观察起窗台来。
窗台的构造颇为独特,木质结构凸出一块,构成一个尖角,要是不小心磕上去,大概率要出血。
齐斯注意到,那暗黄色的木块上点缀着团块状的褐色。
他从手环中抽出刀片,刮了点下来,挑到眼前细看:“这里有血。看样子这间房间死过人啊。”
“啥情况?”刘丙丁凑过来,“我们住这儿,晚上不会遇到啥吧?”
“一定会遇到的。”李瑶的语调颇为阴森,“我找到一份笔记,上面记载的事和我们的经历有些类似……”
她将一张皱巴巴的宣纸放上木桌,其上赫然用繁体字写着一个志怪故事:
【邑有张生,以农桑为业,家有姊妹二人,貌殊丽。年饥,薄产累尽,流徙乡野,途中失散,遂寻至双喜镇。】
【镇中多纸人兵马,尽日阴晦。张生时陷梦魇,形销骨立,昏昏然不知其所以来……一日失足坠井,见尸骨俨然,怃然惆怅……】
故事缺失了一部分,关键处更是语焉不详,不过依旧能看出大概。
张生来双喜镇找失散的姐妹,却渐渐在镇中迷失,更是倒霉地摔进井里,看到了尸体。
这故事和玩家们的经历不可谓不相像,都是来找人的,要找的人还都长得不错。
故事中记载的“纸人兵马”和“梦魇”,只怕也会在副本进程中出现。
尚清北咬着笔头:“看来在找人的同时,我们自己也要小心,不能忘记自己的目的和来处,要尽量避开水井。”
“井下有尸体,可能有重要线索。”齐斯不咸不淡地补充,“不过从这则故事看,我们确实需要尽快收集信息,带徐雯离开这里,以免像张生那样迷失。”
刘丙丁适时将一面化妆镜递到齐斯面前:“齐哥,这是我刚才在枕头下找到的,会不会有什么用?”
经过手机一事,他急于摆脱嫌疑,恨不得将找到的所有东西都堆到齐斯面前。
齐斯对他的心理洞若观火,从善如流地接过镜子打量。
李瑶说:“这是比较新的一款,配有LED灯,似乎不属于双喜镇,应该是徐雯留下的。”
“看来是个重要线索,哪怕不是线索,也可以用来照明。”尚清北冷静分析。
齐斯颔首,将化妆镜递向刘丙丁:“你找到的,收着吧。”
“这……不好吧?”刘丙丁心知副本里的重要线索向来牵扯危机,迟疑着不肯接镜子。
尚清北也帮腔道:“刘丙丁的嫌疑尚未洗脱,还是齐文你保管吧,能者多劳,我们也都放心。”
“那行,我暂时先收着。”齐斯洒然一笑,回身将化妆镜搁到床上,“时间不早了,剩下的搜查明天再说,大家早点休息吧。”
天色越来越暗,厢房里没有灯也没有蜡烛,确实不适合继续探索。
玩家们陆续上了床。杜小宇也将手机放到枕下,用被子一蒙头睡了过去。
齐斯睡在最中间那张床上,杜小宇和刘丙丁占据了他左右的两张床。
李瑶靠墙睡,尚清北则挨着杜小宇,另一边是张空床。
玩家们都不熟,也深知晚上睡不着意味着危险,因此没人夜聊,都各自裹了棉被,尽力酝酿睡意。
只剩呼吸声的静谧中,齐斯把玩着手中的化妆镜,研究自己的脸。
虽然他在游戏空间里把自己画得乱七八糟,但不知为何,镜中呈现的竟是他原本的脸,除了双目泛着妖异的薄红外,乍看和报纸上的照片别无二致。
难怪杜小宇能一眼认出来。
齐斯摸着下巴,粗糙的皮肤和胡茬在指腹下触感鲜明,与镜中皮肤光洁平滑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差不多确定了,在这个扮演类副本中,他的外貌发生了改变,在NPC眼里恐怕是另一副模样。
只是不知为何,玩家之间依旧能看到彼此最原始的形象……
齐斯忽然想到一个很哲学的问题:
已知NPC和玩家眼中的玩家形象是不同的,那究竟哪个形象才是真实的呢?
如果玩家看到的形象为真,那么“民俗调查员”、徐雯亲友的身份就立不住脚了。
如果NPC看到的形象为真,诡异游戏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扭曲玩家的视觉呢?
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思考着,天色在窗外连亘成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黢黑。
玩家们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逐渐变得平缓。
渐入梦境。
……
后半夜,尚清北翻来覆去,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乱七八糟,一会儿是被模样狰狞的鬼怪追杀,一会儿又是坐在考场上,一道题也做不出。
糟糕的回忆阵阵反刍,他迷迷糊糊地从梦境中醒来,接着就听到震天的呼噜声。
借着迷蒙的微光,他看到身边的杜小宇张着嘴,打着鼾,口水流了一摊。
尚清北自诩是能在诡异游戏中掌握主动性、谋取好处的聪明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杜小宇这种对未来没规划、成天混日子的蠢货。
他在心里用“乌合之众”的概念将几位临时队友品评分析了一波,才抽搐着嘴角翻了个身,眼不见心不烦。
不想另一面也睡了个人,大睁着眼,面朝着他,似乎正盯着他看。
大脑宕机了一秒,尚清北几乎立刻清醒了,屏息敛声地打量那人。
那是个穿红色嫁衣的新娘子,看五官极为年轻,搽了一层厚粉的脸白得吓人,让人想起古墓棺材里栩栩如生的尸体。
尚清北差点叫出声来。
那新娘子却将食指竖在唇间:“喜儿怕……喜儿躲一会儿……”
喜儿?那个将要出嫁的、脑子有问题的孤女?
晚饭的时候就乱跑,吓了他一跳;这会儿竟然又乱跑,还跑进房间里了;都不知道管管好的吗?
尚清北腹诽着,但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好多说什么。
他挪动了一下睡姿,变成仰躺的姿势,就要再度闭上眼养精蓄锐。
忽然有一束光从身侧照过来,打在喜儿身上,连带着他的眼睛也被晃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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