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9章

  看到邹艳古怪的神色,齐斯微垂眼睑,补充了一句较为正常的答案:“当然,她长得确实很漂亮,如果不是鬼怪,确实属于很多人看到会心动的类型。”

  邹艳接住话柄,问:“那你呢?如果她是活人,你会对她心动吗?”

  如果她是死尸,我或许会对把她放进收藏室有点兴趣。

  齐斯脸上的笑容十分诚挚:“职业原因,对于我来说,人是鬼的胚胎,任何生灵都不过是皮肉未腐的骷髅罢了。”

  “那如果她的双手沾满鲜血呢?”邹艳无声地凝视齐斯,棕色的眼睛如浸水的颜料般晕染开去,好像要将他的灵魂吸入漩涡,“拥有如出一辙的罪恶,可以理解你的志趣、爱好和过往。哪怕是习惯于独行的野兽,在无尽的长夜中也会感到孤独……”

  这次,齐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是怎么看安娜小姐的?我看,你好像很关心她。”

  邹艳苦笑着摇头:“她大概也是个可怜的人吧,很孤独,很悲伤。多的我便不知道了,毕竟我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

  “是啊,我也只和她说过三句话。”齐斯转身走入花海深处,脚步蹭动玫瑰的茎与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耳后,平地而起的风声婆娑作响,吹散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是一场试探,邹艳希望在不暴露自己已知信息的前提下,套出更多的线索,甚至用上了一些心理学的手段。

  但她失败了。

  从小到大,齐斯接受过不下两百次心理辅导,对心理医生们的话术早已倒背如流;到最后甚至自己都有了不小的造诣,接连治好了六个医生的精神疾病。

  眼下,他早已过了会被诱导、暗示和催眠的年纪,就连在睡梦中都是清醒的……

  “不过,这算是进入互相套话的阶段了么?”齐斯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花园另一边的常胥身上。

  ……

  玫瑰庄园的花园宽阔空寥,只栽种了玫瑰一种植物,最高的也不过长到人的腰间,起不到多少遮蔽作用,举目四望便能将花园中几人的动向尽收眼底。

  常胥拿着铲子,在古堡墙根的枯藤下挖掘,看样子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线索。

  叶子则弯腰在玫瑰花丛中翻找,漫无目的、魂不守舍,倒像是单纯不愿意留在古堡里,才来花园里晃悠的一样。

  齐斯踏着罕有花瓣的小径,向远离古堡的方向漫步,远远望见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沉重地横亘在路的尽头。

  门上挂着一把笨拙的大铁锁,已经锈死了,以玩家的力量,必然是无法打开的。

  齐斯注意到,铁门一侧有一小片光秃秃的空地,上面没有草木,也没有玫瑰,而是嵌着一块长方形石台,其上用英文镌刻着几行文字。

  【我们最亲爱的爸爸和妈妈在此安眠。安娜和安妮】

  【安娜,我最爱的姐姐在此安眠。安妮】

  这是一座家庭坟墓,看样子父母是最先死的,安娜紧随其后,妹妹安妮活到了最后。

  齐斯记得,管家说自己住在地下,而古堡是没有地下室的,“地下”只能是字面意思。

  他在石台前蹲下身,弯曲食指关节在地上轻叩两下。

  耳边响起狂风的尖啸,伴随着可疑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恐怖片里鬼怪出没的前兆。

  穿黑色制服的管家陡然出现在石台后,塑料质感的脸上挂着浮夸的微笑:“客人先生,您现在还不能离开庄园,不然安娜小姐会生气的。”

  齐斯注视管家的眼睛,语气真挚:“我并非想要离开。我来这儿只是想问问,安娜小姐人在哪儿?”

  管家说:“小姐自然在她想在的地方。”

  “这样么?真是可惜。”齐斯垂下眼,叹了口气,“我看安娜小姐总是避开我们,除了用餐期间,我们想见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难道说……她讨厌我们这些客人?”

  他将声音压得极轻极缓,好像为安娜小姐的态度感到惋惜,威胁的意味却夹杂在问句中若隐若现。

  管家眼中闪过慌乱,连连摇头:“不,她不讨厌你们。安娜小姐喜欢客人。”

  ——第三条规则,【安娜小姐喜欢客人,对客人没有恶意】。

  果然,规则不仅会约束玩家,也会约束副本中的NPC,事实上的公平渺不可寻,表面上的文章却并不难做。

  齐斯勾起唇角,笑着问:“那我现在想在花园里和她见上一面,可以吗?”

  见管家面露为难之色,他轻声补充:“不会耽误她太长时间的,如果她还是不愿意,那也只能算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管家只得不情不愿地冲齐斯鞠了个躬:“客人先生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安娜小姐。”

第十二章 玫瑰庄园(十一)初探三楼

  古堡二楼,林辰将笔记放回桌上,站在客房内的落地窗边,惴惴不安地向下观望花园中的动向。

  他看着齐斯走到铁门边敲了敲地面,和突然现身的管家说了些什么,然后安娜小姐从古堡中走了出来,而齐斯笑着上前攀谈。

  林辰知道时机到了。

  齐斯的环节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他了。

  他小跑着冲出客房,直奔楼梯,攀着扶手快步上楼。

  不过是一层楼的高度,却因为太过紧张,绊脚了好多次。

  站在三层楼梯口的时候,他已然气喘吁吁,冷汗涔涔。

  三楼和二楼一样,只有三个房间,不同的是,墙角没有钟。

  林辰攥紧拳头,压下心底无用的迟疑,一步步向楼层深处走去。

  可能是因为视觉误差,他总感觉三楼的走廊比之二楼更为狭长,给他一种置身于棺材中的感触。

  随着他的深入,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这层楼好像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头。

  有一瞬间,他疑心周围的一切都停滞在了某一刻,时光的流逝也只是一种心理意义上的错觉。

  林辰的手心渗出细汗,连呼吸都打起了颤。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脑海。

  “大佬都把安娜小姐搞定了,我怎么能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他这么想着,转身走向一间房间。

  看着房门上厚厚的一层积灰,他一咬牙,用手握住铜质门把,试探着下压。

  没能转动,门被锁了。

  林辰反而松了口气,他一点儿也不想在恐怖游戏里打开一扇未知的门,哪怕没有开门杀,也不定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如法炮制,将剩下两扇门的门把都转动了一遍。

  都被锁上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大佬也就是让我简单探查一下地形……”

  林辰小声嘟囔着,小心翼翼地向楼梯口退去。

  在他将要退到楼梯旁边时,耳后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你是谁?”

  这声音捏得很细,如同戏曲里的水磨腔般滑腻,带着雨后粘湿的气息——是安娜小姐的声音!

  安娜小姐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辰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恐惧到了极致,反而无法做出太大幅度的反应。

  他张开嘴就要叫喊,声音却好像卡在了嗓子眼一般,怎么都发不出来。

  被发现了,完了,要死了……

  过去二十年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有如人死前的走马灯。

  林辰心脏狂跳,僵直着腰板缓缓转身,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楼梯口站着一个穿红色欧式公主裙的小老太,一头白发披散在后背,皱巴巴的脸上布满腐烂的瘢痕,嘴唇和眼眶处深可见骨,蠕动着肥胖的蛆。

  这明明是一副诡异惊悚的景象,林辰却松了口气。

  不是安娜小姐就好……

  没被安娜小姐发现,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你是谁?”老女人用甜腻腻的声音问道。优美的嗓音配上那样一张脸,体现了十足的反差感。

  林辰后退一步,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我叫林辰。”

  老女人直勾勾地盯着他,又问:“那你记得我是谁吗?”

  林辰愣了。

  他想起他和齐斯分别时,齐斯走出几步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回头对他说:“无论你在三楼遇到哪个NPC,都不要随便说出特定称呼。”

  当时他不解其意,问为什么。齐斯凉凉地笑了,示意他看系统界面上的第三条规则。

  【3、安娜小姐喜欢客人,对客人没有恶意,但请记住正确的称谓,是“安娜小姐”而非其他】

  青年略带促狭地笑着说:“无论如何,既然规则提到了称呼的问题,你总要尽量避免在这方面出错。”

  林辰恍然大悟。

  原来齐斯早就料到这一点了吗?大佬不愧是大佬。

  思维下意识延展下去,回忆起和齐斯相关的记忆,包括他在纸上写下的那条“可能有两个安娜小姐”的推测,白纸黑字比任何信息都要鲜明。

  眼前鬼怪的身份呼之欲出。

  “我是谁?”老女人注视着林辰,又一次一字一顿地发问,“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林辰吞了口唾沫,说:“您是安娜小姐……”

  ……

  花园中,松软的泥土蒸腾着溽湿的潮气,深黑的碎土块松散地堆在土坑两边。

  齐斯和常胥双双低头,看着新挖出的土坑里的尸体,一时无言。

  常胥手里还握着个铲子,这坑自然是他挖出来的。

  齐斯刚送走安娜小姐,装作顺道,实则早有预谋地路过,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幅图景。

  坑里的尸体全身血肉模糊,倒是脸被特意清理过,能勉强看出生前的外貌——

  是个大众脸的小年轻。

  殓容的手法挺眼熟的,要不是齐斯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对这张脸毫无印象,他都要怀疑是自己动的手了。

  死者穿着不符合庄园年代的白色T恤,上面还印着个大大的滑稽表情。

  常胥判断道:“是玩家,和沈明死法一致,都被玫瑰吸干了血液。”

  结论显而易见。

  齐斯提起食指敲了敲下巴,问:“常哥,你怎么知道这里埋着一具尸体?”

  常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刚才你和安娜小姐说什么了?”

  齐斯真诚地笑道:“我啊,夸她长得好看,顺带问了下她的年龄。她莫名其妙生气了,就丢下我走了。”

  常胥侧头注视齐斯的眼睛,似乎是在判断其话语的真实程度。

  两秒后,他收回视线,不咸不淡道:“我的线索中有一条说,安娜小姐认为死亡是玫瑰最好的养料。我因此判断花园中埋有尸体。”

  齐斯在土坑一侧蹲下,脸上笑容不减:“‘花园’这两个字代表了大约一千平方米的地儿,你怎么确定尸体就在这儿?”

  “直觉。”常胥也在坑前蹲下身,“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厉害厉害。”齐斯敷衍地恭维着,用餐巾包住手指,戳了戳尸体的脸,“看手感,死亡时间不超过七十二小时。这副本挺忙啊,玩家一茬茬地来。”

  常胥挑眉:“你对尸体懂得真多。”

  “过奖,职业素养使然,每天和尸体泡在一起,不想懂也懂了。”

  “动物尸体和人类尸体似乎不可一概而论。”

  “不过是外行人那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罢了。人类总是千方百计将自己拔擢出动物之列,在我看来是挺无聊的一件事。”

  齐斯将餐巾翻了个面叠好,收进口袋,站起身俯视常胥:“人也是动物,放干血或者捅穿心脏,照样会死;煮熟了同样可以果腹——不是么?”

  常胥也站了起来,腰背紧绷,声音倏地冷了下来:“你杀过人?”

  “没有,别污蔑我。理性探讨不过,便上纲上线,我没想到常哥你竟然也是这种无聊的人。”

  齐斯将手插进裤兜,平淡的神情格外无辜:“如此轻易便将‘杀人’二字挂在嘴边,你该不会真的杀过人吧?”

  常胥认真地说:“杀过。”

  “这样么?难怪……你说你是警察,是武警吗?”

  “差不多。”常胥垂下目光,看上去有些迟疑,“交给我的任务基本上都是就地格杀,我从来没失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