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97章

  神像下首跪着的新人雕像纷纷面向门口,倒像是正对门外的玩家磕头稽首。

  雕像最外面一层的漆已经掉了好一块,露出铜绿色的内里,远看像是两具刚出土的僵尸。

  齐斯加快脚步走过去,跨过门槛。

  视线右上角的身份牌剧烈地颤抖起来,灰雾弥漫,遮住邪祟的面目。

  喜神庙里供奉的东西不简单。

  齐斯抬眼看向神龛中端坐的神像。

  红衣的神有一张很眼熟的脸,猩红的目光平静地下垂,眉眼悲悯又戏谑。

  在将面容和记忆对上号后,齐斯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喜神?娘娘?……这是在玩角色扮演吗?”

  他属实没想到,某位邪神会这样阴魂不散,夜里出现了一遭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又来。

  《双喜镇》副本明显和诡异游戏背后的神明体系缺少关联,背景故事中的喜神娘娘也并非天生的邪神,而是怨念酿成的邪祟……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契都不该和这个副本产生联系,顶替喜神娘娘出现在这里,恐怕另有目的……

  杜小宇跟在尚清北身后进入喜神庙,听齐斯笑了有一阵,犹豫地问:“齐哥,你怎么了?”

  齐斯收敛了不合时宜的兴味盎然,抿住唇角,抬手指了指被契替换的神像。

  杜小宇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不明所以:“这喜神看着怎么像是个男的?不过挺漂亮的,嘿嘿。”

  尚清北也发现了杜小宇说的两点,“嘁”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笑的?”

  “嗯,不好笑。”齐斯将唇角压到正常水平,一本正经地表示赞同。

  在尚清北警惕的目光中,他若无其事地移动视线观察四周。

  喜神庙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很多,除了正中一条用香烛拦起来的通往神龛的道路,两侧还各有一个厢房大小的耳室。

  左侧的耳室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六个棺材,都和齐斯之前在雾中看到的棺材幻影一模一样,一样的雕镂,一样的棺材钉。

  烧纸的烟气是从右侧的耳室传来的。红色的轻纱帐幔从天花板上垂下,阻隔耳室和过道。

  隔着一层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耳室中央跪坐着一道佝偻的身影,应该便是烧纸的人。

  刚刚玩家们——主要是齐斯——发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人竟还能岿然不动,着实有些稀奇。

  齐斯绕过烛台,走过去,轻轻撩起纱幔,笑着说:“你好啊。”

第五十八章 双喜镇(十四)徐宅鬼

  蹲在纱幔后烧纸的是一个驼背的老头,穿黑衣黑布鞋,戴黑帽,从头到脚只有头发是白的。

  他丝毫没有搭理玩家的打算,只伸着肿胀的手指,夹起一张张黄色的纸,放到面前的火盆中。

  齐斯问:“老伯,你这是在给谁烧纸呢?”

  老头没有回头,沙哑着嗓子回答:“这是在给喜神娘娘传信呢。”

  “传信?”

  “我烧的是经纸,心里头默念着想说的话,娘娘那边就能看到。”

  齐斯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你怎么确定喜神娘娘识字?万一祂不识字呢?”

  老头沉默一秒,猛地扭过头:“你这后生懂什么?就知道胡说八道!”

  玩家们看清了,老头有一张和徐嫂一样皱巴巴的脸,不过没抹白粉,看上去要黝黑一些,也更像是活人。

  他等了几息,没等到齐斯说话,自以为将人唬住了,便再度拿起黄色的纸,烧了起来。

  齐斯凑过去蹲下身,自顾自拣了几张黄纸,缓缓放进火盆。

  杜小宇看不明白齐斯想干什么,但考虑到相信老玩家比相信自己靠谱,便也有样学样地抓起一叠纸去烧。

  尚清北看着一下子壮大起来的烧纸大军,眼皮微抽:“齐文,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齐斯头也不抬:“给我的一个熟人烧纸,感觉诡异游戏里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应该比外面灵验,说不定真能传信呢?”

  尚清北:“……”这老玩家有病吧?

  寺庙内静得出奇,几人的呼吸被火焰的觱发声掩盖,仿若空无一人,无鬼无神。

  拦在耳室和走廊间的帷帐随微风飘拂,像是将一滴血落入清水,任由它涤散开去。

  燎燎的火盆边,穿黑衣的老头儿佝偻着脊背,低着头,神情却是专注认真,执黄纸的手有些打颤,不甚稳当地将一张张纸送进火中。

  那黄纸被火烧得焦黑蜷曲,几秒间便像是腐朽的尸骨般萎缩下去,融入早已积了一层的黑灰,唯有几枚残片被热气蒸得飞起,又在空中肢解成看不分明的微粒。

  齐斯烧了一会儿纸,冷不丁地开口:“老伯,你烧这么多经纸,是想和喜神说些什么呢?”

  老头不耐烦道:“烧就烧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年年岁岁都是那么几句,求娘娘庇佑,保佑我们平平安安。”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将面部照得明明灭灭,反而分辨不出具体神情。

  齐斯微微挑眉:“你总是来这儿烧纸祈福?”

  “是,这庙是老头子我在管。”

  “听徐嫂说,你们镇上闹鬼,都是来这儿求喜神娘娘镇压的?”齐斯流露出适度的好奇,像个单纯想多听些乡野怪谈的好事游客,随口一问,随意一听。

  老头的脸色却倏地变了,眼角和嘴角一起抽动起来,满脸的沟壑蛇虫一样扭曲,像是想到了极难过的事。

  齐斯看在眼中,知道是问到关键了,却装作无知无觉,笑着说:“你们镇成天办喜事,看着热闹喜庆。撑船带我们几人过来的艄公也说,你们这里水好,聚财聚福源,看风水不像是会闹鬼的样子啊。”

  他没将话说实,老头沉默了许久,将手中的黄纸往地上一丢,长叹一声:“作孽啊。”

  这明摆着是知道些什么。

  杜小宇和尚清北屏住呼吸,凑得更近了些,竖起耳朵准备细听。

  老头却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齐斯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老头摇头:“哪有什么事儿啊?咱们镇安安分分的,又有喜神娘娘庇佑,能出什么事?”

  “哦?”齐斯故作讶异,站起身退开几步,回头遥遥一指另一间耳室,“那么那些棺材是怎么回事?”

  六副一模一样的棺材平平稳稳地躺着,不动不声不响,通体的黑色和满目血红的喜神庙格格不入,分外扎眼。

  尚清北至此明白,齐斯巴巴地过去烧纸,压根不是他所说的给熟人传信,不过是想要和老头套近乎,多问出些信息。

  “齐文”的话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

  尚清北眼神一暗,又一次加深了自己的印象和判断。

  齐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老头的答案,追问道:“老伯,那棺材里的都是新死的人吗?停灵在庙里,这样的风俗倒是少见。”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将胸前的身份牌握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老头大抵是认字的,在看到身份牌上的“民俗调查员”几个字后,眼角的皱纹挤得更深了些。

  他放下手中的黄纸,扶着腰站起身,一双陷在皱纹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齐斯,好像要透过皮肉看到灵魂。

  半晌,他咧开没有牙的嘴,喷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停灵七天,就是镇上的人了呵;成了镇上的人,就能嫁出去了呵……”

  齐斯猝然抬眼,只见老头脸上的粗砺皮肤忽然像是洋葱似的一层层剥落,露出下面青黑色的肉来,就像是褪了色的雕像内里的铜绿。

  “快走!”尚清北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

  话音未落,他便紧紧抱着词典,转身冲向门口。

  齐斯将手覆盖在命运怀表上,还想多看几眼。

  下一秒,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老头全身的皮肉都开始像水波一样蠕动,肥硕的白色蛆虫从他的皮肤下钻出,在流溢浓水的烂肉间钻进钻出。

  无数只不知名的黑色虫子从口鼻中涌出,浪潮似的覆盖了他的全身,他一寸寸矮了下去,准确地说是被虫子一寸寸啃食掉了。

  ……打扰了。

  齐斯果断打消多观察一会儿寻找线索的念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尽量不发出声音惊动庙里的其他存在。

  杜小宇一只脚跨过门槛,最先看到外面的景象。

  他受惊似的跳了回来,指着门外,舌头打结:“你……你们看,那……那是什么?”

  齐斯顺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喜神庙外白雾滚滚,一道道灰扑扑的影子零散地立在雾中,正缓慢地靠近过来。

  最近的一道影子已经到了五步外,可以看清那是一尊穿喜服的雕像,身上多处褪色,脸却完好,用红白二色勾勒出一个诡异而巨大的笑脸。

  “关门。”齐斯说。

  杜小宇哭丧着一张脸:“那不就成关门打狗了吗?”

  齐斯转头看向右侧的耳室,黑色的虫子在啃食完老头后便化作黑烟散去了,唯有一件黑色的衣服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很快就被白嫩嫩的蛆虫爬满。

  齐斯这才注意到,那件衣服是寿衣的式样,最开始他竟然没有发觉。

  “咔咔”的声响从喜神像的方向传来,夹杂着漆片落地的“噼噼”声。

  喜神座下一男一女两尊雕像动了起来,僵硬地从地上站起身,笨拙地向玩家走来。

  “门外一共有七具雕像。”尚清北堪堪维持着冷静,下了判断,“关门是三对二,不关门就是三对九。”

  杜小宇缩在齐斯身后,小声提议:“我们要不冲出去?到时候散开来跑,没准能跑掉……”

  齐斯后退一步,将杜小宇让到身前:“你可以跑出去试试,加油,我看好你。”

  杜小宇:“……”

  说话间,雾气中的雕像又靠近了些,最近的那一尊距门槛只有一步,像是随时都会将脸贴过来。

  稍远的几尊也能看清面貌,如出一辙的鲜红笑脸,眉眼间却尽是愁苦,好像那笑容是被硬生生凹出来固定住的似的。

  尚清北不再犹豫,吃力地推动左边半扇门,将其重重地砸上。

  齐斯则去推右边半扇,顺手抓起门栓,将两扇门插在一起。

  身后,一男一女两尊雕像似乎是活动开了,灿烂地露齿而笑,嘴角咧到眼角,手臂跳舞似的肆意挥动,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我们这是被关里面了啊!”杜小宇抖得像筛子似的,声音带上哭腔。

  人恐惧鬼怪,说到底是在畏惧死亡;而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是脆弱的。

  尚清北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发白。

  在喜神庙已经被鬼怪围住的情况下,关门是最佳决策,却不一定是一条生路。

  和两个鬼怪共处于一个封闭空间,团灭只是时间问题。

  诡异游戏不可能设计绝对的死局,一定有解法……三人中一定有人持有可以对付鬼怪的道具……

  尚清北看向齐斯。

  青年神色淡淡,极深的目光中好像凝着什么思绪,此刻正无声无息地向左侧的耳室退去。

  都这种时候了,还藏私,他究竟想干什么?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在紧闭的庙门上响起,似试探,又似威胁。

  “咯咯咯、咯咯咯……”

  庙内,两尊雕像舞动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杜小宇双腿打着颤儿,手却伸进自己的裤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

  正式玩家,哪怕再是无能,也不至于没有一点道具储备。

  只是,普通的道具真的有用吗?

  齐斯靠在棺材上,侧目看向神庙深处,手恰好按住棺材一角钉着的镇魂钉,眼睫微垂。

  从进入这个副本以来,发生的事都太过怪异了。

  第一天获得的线索相互矛盾,和主线任务直接相关的重要NPC更是提供了错误的信息。

  作为一个解谜游戏,一开始就用大量干扰项将玩家淹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恶意满满,完全是一种处心积虑的针对,要置人于死地……

  就像是……诡异游戏背后的至高规则要对他赶尽杀绝。

  在赌博中作弊,本就是险之又险的招数,被发现的出千势必会遭到反噬和惩罚。

  《无望海》副本中,他和傀儡师的博弈有作弊的成分在;规则的眼睛悬于头顶,未必无知无觉……

  齐斯若有所悟,抬头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