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仙倾 第307章

  赵云悦回过神,抬头看了他一眼:“雪域妖石停运了,库存自然会随之涨价。”

  “停运?!”

  “今年这场大雪一直不停,酿成了灾祸,北方受灾严重,据说前段时间有人下了令,整个冬日,丰州的官道都要给赈灾粮让路。”

  新的灵石运不进来,嗅觉灵敏的灵石商铺就会将手中的库存涨价,这是很正常的商业逻辑。

  柳骏驰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不解:“雪域妖石涨价是因为奇货可居,那为何云州石和中州石也涨的这么凶?”

  “这两年,云州石和中州石受了雪域妖石的冲击,一直都销路不畅,所以他们一年前就开始减产了,根本没有多少库存,现在天寒地冻,无法开采”

  “按你这么说的话,莫不是整个冬日都没有灵石可用?”

  “这要看灾情情况了。”

  彭鹏忽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灾情和灵石有何关系?谁下的令敢让我们这些仙人没有灵石用,却要运什么赈灾粮?”

  柳骏驰也反应了过来,眼神瞬间严肃了起来:“莫非是你们大夏的皇帝?”

  “丰州那条官道的使用权是季忧的,也只有他有资格下令停运。”

  “?”

  赵云悦从今日清晨开始就心不在焉,其实就是因为从父王这里听说了这件事。

  季忧没来赏仙会,也没惦记什么剑诀和炼体功法,他很早就离开了盛京,出去赈灾了。

  这消息其实并不是什么隐密,除了刚来盛京的一些人之外,其他人基本都已经有所耳闻。

  只不过像柳骏驰这般新来的,因为消息不灵通,所以并不知道罢了。

  事实上,随着这个消息的传开,盛京城中的热闹氛围已经开始在慢慢减淡了,就连那些饮酒到深夜的人都少了。

  他们倒也不是开始怜悯苦难,因为若真是这样的话,青云天下也不可能会变成这种鬼样子。

  只是很多人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脑子里一想起前几日载歌载舞的场景,都会觉得自己那副样子好像是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心里总是别扭。

  以前总有人说,季忧城府极深,能隐忍多年私修入院。

  后来,窦远空又自以为是地拿灵石做饵,在其他人的配合之下的引他去雪域送死,被笑是最不值钱的修仙者。

  还有人说,若是想暗杀季忧,不需要做什么高深的布局,只需要一路扔银子就能将其引走。

  可后来,他在天道会上忽然消失,回家带人割了麦子。

  他没有想要去拿什么免费的剑诀和炼体功法,出城救了灾。

  他是装的,他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银子,也不是仙道,更不是什么飞升。

  当初很多人都笑他,说他入了内院却进不了仙殿,相当于没入,可直到现在,天书院的弟子已经开始相信他真的不在乎了。

  甚至,他们真的觉得季忧完全看不上仙宗,也从没想进天书院。

  于是他今日为了百姓的口粮,断掉了修仙者的灵石。

  柳骏驰听后双眼圆睁:“这个通玄境,他莫不是想要找死?!”

  彭鹏也睁大了眼睛:“在这种无法开采的关头断了灵石,完了,这季忧完了。”

  赵云悦闻声皱眉:“为何这种时刻会如此严重。”

  “年底是破境者最多的,因为可以借助丹力。”

  “丹宗的丹药?”

  “对,据说丹宗今年的丹药份额已经配给完成,正要下山运送送,很多人都等着囤积灵石用以化丹破境,他这时候断掉灵石岂有命活?”

  赵云悦听后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忽略了丹宗配发丹药的时间。

  不错,丹宗丹药配发就在冬日,很多修仙者都会囤积灵石等待赐丹,用以借丹力破境。

  季忧这时候断掉灵石供应,还真的会让许多人癫狂。

  不过,赵云悦忽然想起天书院前段时间的诡异安静,心说若传言是真的,估计谁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事实上,将全天下的灵石供应断掉,以至于灵石逐渐断货,这事的影响确实极大。

  在消息传开没多久之后,就已经有人前往了丰州探寻。

  果不其然,赶到丰州的世家子弟见到许许多多的粮车已经从丰州府而出,经过了清点、盘查、调度和储藏,踏上了西行的风雪长路。

  而雪域妖石全都被挡在北境之外,连那些妖族的运输队也被丰州留在了关口,虽说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但也基本等同于扣押。

  青云天下本就是仙人至上,百姓累死累活也是为了奉养仙人,仙人怎可接受这种事情。

  而此时,季忧刚刚抵达受灾最为严重的卢阳郡。

  下车后还没来得及休息,前去丰州送信的督查官就将一封传讯递给了彭东阳。

  彭东阳展开信笺,发现是青云天下几个仙家大族的命令,要求立刻运输雪域妖石进城。

  于是他思量再三,一脸复杂地将其递给了季忧。

  司仙监虽然主理灵石运输一事,但总归是凡世王朝的官署,也没办法违抗仙人的御令。

  季忧正站在满眼苍白的冰天雪地之中,看过信后立刻想起了那个蜷缩在墙角的小女孩,铁青着脸将其撕掉。

  什么他妈的,妖魔鬼怪。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们是……仙人

  狂妄的风雪还在肆虐,以至天日暗无。

  官道上的粮车压盖风雪而行,停停走走,左摇右晃。

  丰州本就是受灾区,尤其是官道所在的西北方向,更是积雪深厚。

  这其实还是好的,因为丰州的官道毕竟是经过了修缮的,可从丰州出去之后,其他受灾的四州简直什么路况都有。

  在极寒的气温、极低的能见度和摸不清的路况之下,原本担当运输主力的寻常马夫几乎等同于在闯鬼门关。

  但听说是为了救命,还是有一部分马夫义无反顾地驾起了一辆又一辆。

  与此同时,丰州府贺章及邱忠正坐在季寨的前厅,看着所需粮数与所用粮数,表情一阵凝重。

  “第一批粮就算顺利运达,那些的驾车的马夫也很难再空车而归了。”

  “是啊,灾情覆盖面积太大了,光靠咱们丰州的运力,确实很难达到所需数目。”

  “若是镇北军在便好了,可是北境的蛮族又有异动了,说来也怪,今年极寒的北境没有下雪,反而是青云五州……”

  “现在怎么办?”

  “先装车吧,装好了之后总能找到人的,不行的话就我们几个老家伙顶上。”

  “外面的那些呢?”

  “就按照公子说的,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把事情都推到他的身上。”

  贺章与邱忠抬起头,听着前厅中的呵斥声,屏息静气地走了出去。

  在季寨的前厅,来自天南海北的世家子弟正一脸怒容地坐在前厅之中,浑身都是杀气。

  而随着邱忠的出现,一柄利剑呛啷一声出鞘,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不由分说地朝着他的脖颈横斩而来。

  就在此时,处于前堂的裴如意眼疾手快,出剑横斩而去。

  两剑相撞,一阵爆鸣声间,摆在厅中的瓷瓶瞬间炸裂。

  出剑的修仙者眼角一跳,怒不可遏地开口:“你可知因为青云天下所有的灵石都已经断供,我家少爷正等待冲境,若因此失去机缘,你们谁能担待得起?!”

  裴如意冷眼看着他:“这是季忧的决定,他说一切后果都由他来担待。”

  “他?呵呵,丰州没有修仙者被他捡了个漏,他莫不是真当自己是丰州之主了,我劝你们赶紧恢复灵石运输,否则……那后果不是你们可以承担的。”

  “北境至丰州已经封路,积雪深厚,就算想运也很难。”

  出剑的修行者眼眸瞬间变得锋利:“灵石运输困难,那你们的灾粮是怎么运的?”

  邱忠将头低的更低:“大雪之后,我丰州的路署在丰州官道抢扫一日,才得以让粮车离去……”

  “既然有办法,那怎么运送粮食就怎么运送灵石!”

  “少爷说粮食是救命的,灵石不是,所以暂时不运,谁来也不行,诸位若有办法,自然可以前去北境自取。”

  邱忠弓着腰用沙哑的声音道:“我们只是仆人,若少爷不改决定,就算我这边松了口,路署和司仙监也不会配合,仙人老爷明鉴。”

  出剑的修仙者一脸怒容:“你的意思是说,这天下没人能管得了他了?”

  “我家少爷是天书院弟子,没有天书院出面,世家自然是管不了他的。”

  “你的话我会如实禀告家主,只是今冬之后,丰州将再无季家。”

  其余的修仙者也面色阴沉地望了他们一眼,随后从丰州府而出。

  妖族不要人族的银钱,他们所在的雪域比丰州更贫瘠,所以要的是柴米油盐手动器具等物。

  这其中涉及非常庞大的汇算工作,此前一直都是丰州与司仙监共同处理,才得以让雪域妖石顺利流通。

  所以妖石的运输,并不单单只是道路问题这么简单。

  事实上,丰州大部分的粮产都是通过与妖石的兑换才得以换算成银钱的。

  但因为季忧的下令,丰州所有官署和司仙监现在都在忙着救灾,根本没人处理此事。

  妖族拿不到东西,自然不可能将灵石给他们,自取根本就是个笑话。

  所以想要恢复运输最简单的方式,还是要先解决那个季忧。

  众人商议过后,眼看着天色已晚,决定先在各自家族在此的仙庄住一晚,随后前去汇报。

  出剑的修仙者名叫郭流,是凉州郭家子弟,此时来到了郭家门下的万树仙庄,嘴里仍是骂骂咧咧。

  万树仙庄之中有几人是他的堂弟,郭义、郭平绒,众人听着他的骂声时不时地讪笑两声,随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郭流骂了许久,直到感觉嗓子干哑才停下,随后看着他们一阵皱眉,心说在这穷乡僻壤里待的脑子都傻了。

  这郭流虽说境界不高,只在凝华,但到底是主家血脉,即便是被派出行走,也是受到了万树山庄的隆重接待。

  吃吃喝喝一直到深邃的夜晚,他回到房中歇息。

  酣睡半晌,到了后半夜,他被尿意憋醒,刚从床上起身就听到院中一阵响动,于是挑窗看去。

  朦胧的雪夜之下,他的那些堂弟正如同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从房中出来。

  几人似乎不是事先约好的,在中庭碰面的时候还忍不住微微一愣。

  不过随后的几人并没有太多的言语,对视一眼后就走出了仙庄。

  与此同时,丰州府西侧一间宅屋之中。

  张平阳看着了怀有身孕的妻子兰兰正在熟睡,于是悄默声地下了床,穿戴整齐后出了门。

  他是凉州张家旁支子弟,自幼天赋一般,至今也只是凝华境的修为,来到丰州后修行多年,最后娶了民女兰兰。

  自那之后他很少离开妻子,就连仙庄也不回了,这还是第一次决定离开。

  而随着他走出房中,躺在床上的兰兰轻轻睁开了眼睛,望着那出门的身影久久不语。

  其实她以前是很害怕修仙者的,见到都会瑟瑟发抖,但真成婚之后又觉得也就是那样。

  睡不着的时候也是一脸心事的样子,完全没什么高深莫测的。

  雪夜之下,寒气透骨,似乎连月色都被冰封。

  张平阳沿路而来,走过了那写着“天生我在天地之间,总要有故事给后人看”的墙壁。

  远远看去,运粮的马车已经在距离城门不远的谷场停驻,而当他走到近处的时候,却忍不住微微一怔。

  因为他发现其他仙庄里的修仙者也都来了,有些已经架上了马车,见到他后齐齐转头,神色有些古怪。

  “子兴兄怎么也来了?这次可没有灵石能拿。”

  “我是替阿荣兄弟去的。”

  “啊,上次那个带我们去打猎的西北村人?”

  “他妻子要生产了,我们是修仙者嘛,总归是比凡人强太多的。”

  “镰刀可以说是圆月弯刀,割麦子可以说是在学剑道,这当马夫可不好掩饰了,你回去之后怎么说?”

  “咱们约好了谁都不告诉不就行了,反正……都是同流合污了。”

  张平阳忍不住轻笑一声,心说咱们就一直自己骗自己,随后翻身上马车,握住了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