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一幕,那些在湖边修行的年轻子弟对视一眼,随后起身向着湖对岸而去。
季忧此时已经闭眼入定,浑厚的灵气开始通过他的吐纳不断地没入其身,随后心念一动,体内的灵火开始熊熊燃起。
一瞬间,那股强烈的紧缚感便骤然压来,令他整个人都如同被推入了沼泽之中,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无比沉重。
好在季忧早有心理准备的,仅仅是发出了一阵闷哼。
随后他开始攥紧了双拳,开始不断发力,浑身的气劲都在从四肢百骸之间汇聚,开始不断冲撞那无形的枷锁。
彭!
彭!
仿佛神人擂鼓一样,那分离冲击的闷响开始随着他的心跳不断增强。
“族叔,有外来者在咱们龙泉湖修行!”
“哪儿来的人?”
“不知。”
大湖向西不远处的一座宅院之中,方才还在湖边入定的男女已经跪在前堂之中。
这里是中州怀家的祖地,而这些男女则都是怀家子弟。
怀家在青云天下虽然排不上名号,但在这附近已经算是个比较大的世家了。
龙泉湖并不属于他们家,但因为周围的其他世家势弱,加上灵气的浓郁程度对上五境的悟道修行帮助不大,难抵丹药之功,所以一些大型世家对此也没什么兴趣,于是此地便被怀家当做了私产。
此刻,高堂之上坐着的融道境族老听到有人不请自来地去了龙泉湖,脸色不禁变得阴沉了下来。
“来者是何境界?”
“比我等修为高,无法确认,但看上去很年轻。”
正在此时,门外出现另一位中年男子:“那人与我一样,是通玄境。”
怀家族老闻声皱眉:“如此年轻便到了通玄境,怕也是显赫世家的嫡系了,但如此不请自来,还是太没规矩。”
“族老意下如何?”
“通玄境已是高手,我便亲自将其捉来,问清楚是哪家的人,叫他们家中来人赔礼领人。”
须发花白的族老从座椅之上起身,带着家中子弟踏出了房门。
怀家并不是独立存在的,他们和背靠何家的邱家一样,背后也有依附的世家,自然是不会发怵的。
只不过当他们接近龙泉湖的时候,却隐约感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热气。
这还是初春时节,凉意森森,有股热气就显得十分明显。
不过怀家族老正气势汹汹,也并未太过在意,在家中后辈的指引下继续环湖而行。
可走着走着,他们就感觉到那股炙热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
就他们渐渐开始产生疑虑的时候,一股庞大的威压忽然猛灌众人双肩,同时有一股令人颤栗的气息不断于心中升腾而起。
那位融道境的族老还好一些,只觉得头脑发胀,浑身的汗毛竖立,而那些年轻子弟则是眼前一片昏黑,难以透气。
被压弯了脊背的众人脸色大变,感觉到那扑面的热量如同日轮。
随后,那股磅礴的气劲轰然散去。
但没过几息,又再次袭来。
如同潮汐一般的来去之间,他们的都能感受到比先前更加凶悍的力量,似乎是在挣脱着什么。
而当那气劲再次散去的刹那之间,那名融道境族老立刻抓起两名弟子轰然而去,回到院中,将宅门紧闭。
“族老……”
“莫要出声,通知家中子弟,这两日莫去湖边!”
怀家族老低喝一声,额前已全是细汗。
于是两日之间,怀家都是大门紧闭,没有人再出门,唯有家中几位老人暗中不断地探查。
早中晚三次,只觉得湖边那道气息越发强悍。
两度日升月落的黄昏,随着灵火的不断汹涌。
坐于湖边的季忧已满头大汗,唇色也逐渐开始变得苍白。
那股束缚已经被他冲散了多次,紧缚感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烈。
于是他将留住的最后一股气劲聚集,深呼吸之间全力撞向那紧缚而来的禁锢。
庞大的力量在其坚固的肉体之中凶狠冲撞,如同山崩海啸,就在其近乎力竭之时,他听到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咔嚓一声。
刹那之间,所有的压力尽数消去,同时一股疲惫感从他的四肢百骸中涌出。
第一重关,终于冲开了。
他睁开了那双灿金色的眼眸,虽然有汗珠不断从额前滴淌而下,但却感觉浑身一阵通透。
炼体之术是蛮横之道,随着关卡地冲破,他并未得到任何神异,但肉身的坚硬与纯粹的力量得到大幅度的增长。
喘息半晌,季忧捏紧拳头向前挥去,刚猛的拳风瞬间压得面前大湖一阵汹涌。
随后他轻轻合上了眼眸,仰倒在了草丛之中。
早春寒冷,花还未开,但龙湖旁有一块区域因为温度的原因,噗一声在月色下的展开了花叶。
一朵,两朵,花蕊渐渐绽开……
待到第二日晨光熹微之际,季忧从草丛之间坐起,周围已经是一片花团锦簇。
比玩一夜塑料姐妹都累……
稍稍缓了缓心神,季忧顺坡而下,将衣服除去之后一跃进入湖中。
等到将浑身的汗渍清洗干净后,他又飞身而出,靠着气劲的蒸腾让浑身的水珠被烤成了一阵烟气,接着继续吐纳着灵气,直到体内开始慢慢充盈。
炼体的整个过程之中,最为耗费灵气的就是冲关这一步。
而随着关卡被冲破,平日所需的灵气量会回归到正常水平,暂时不需要刻意去寻灵气充裕之地了。
接下来就是第二关……
季忧默念一声,抬头看了一眼湖对面的山庄,随后迈步而去。
饿了,要搞些东西吃吃。
他出了丛林,而后的沿路西行,在最近的城池大吃一顿,随后继续炼体、听曲儿,不断来回。
冲破第一关之后,他不遗余力地去接近第二关,没有俗事的纷扰,速度要比在盛京快上许多。
至于听曲,他还是没有找到什么关键。
也许这就是相互借鉴的缺点,大部分的唱演听起来都好像差不多。
中州西南往西是康乐郡,也是青云天下的一方大郡,比广明郡更加繁荣,其中位有不少世家坐落。
季忧一路向此而来,数日后进入到了这方城池。
只是令他觉得疑惑的是,这明明是一方大城的,但城内却显得无比萧条。
路上没有行人,只有些野狗野猫。
沿街的酒肆茶楼都未开张,只有一些做买卖和一家食坊正在营业,但也都是静悄悄的。
季忧迈步走进了食坊,找了个座位坐下,然后便见到小二提着茶水而来:“客官,您吃点什么?”
“随便来两碟厨师傅拿手的,再来碗饭。”
“好的客官。”
季忧将银子放在桌上,随后又开口道:“这城中为何如此寂静,连茶楼酒肆都关门了?”
食坊的小二听后压低了声音:“公子外乡来的吧,咱们康安城有仙人归天,下令严禁歌舞。”
“哪位仙人?”
“郎家的仙人,是山海阁的长老嘞,据说是活了一百多岁了,也算是寿终正寝了,现在被送回了家中,也算是叶落归根。”
季忧听后皱了皱眉:“严禁歌舞也就算了,怎么街上也看不到一个人?”
食坊小二听后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郎家下了令的,要万民同悲,挨家挨户都要派人前去送葬,您若是来的早些,说不定还能看到打幡的队伍。”
“如此大动干戈?”
“唉,仙人嘛……”
康乐郡的茶馆酒肆不开,食坊里的人便多了,周围的食客也在对郎家那位仙人议论纷纷。
季忧边吃边听,等将碗盘清空之后便离开了食坊,前往了望阳山。
郎家是山海阁的姻亲世家之一,这死去的仙人名叫郎昆,一位应天初境长老。
他于山海阁之中修行多年,一百零八岁后开始闭死关,冲境延寿,今年新元后没多久就出关了,而后便于山海阁坐化,被弟子送回家中,叶落归根。
这是他从那些食客的谈论之中听来的,但心中稍稍有些疑惑。
应天境已经无比接近天道,也许不明天机,但对自己的大限应该了解的十分清楚才对。
按道理来说,在算出自己大限之后,他应该提前归家,该传功传功,该坐化坐化,不应该是的直接死在山上,被人搬回来的。
而且新元后没多久就死掉的,一直到现在才送回家,效率未免太慢了一些。
他来望阳山北侧的一座山坡之上,远远地看向了郎家的道场,只见青山之上白幡舞动,看上去如同雪浪。
不时有赶来拜祭的修仙者乘虚御空,衣袂飘飘之间落于山巅。
季忧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到了山麓的位置,见到一处戏台正在点灯,看样是打算开唱。
而在戏台面前,则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百姓,全都是穿着白衣,看上去乌泱泱一群,匍匐在地不断磕头。
台上的那出戏就是演给他们看的,为的是向世间宣扬这位郎姓长老的功德,让万民心存感恩。
季忧以前就听说过这种事,但心中只有嗤笑。
仙宗也好、世家也好,仙庄也罢,全都是枯坐深山,不事生产,被万民供奉,吃着人血馒头。
这种人死了,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值得拿出来歌颂的。
欺男霸女?吸尽民血?
季忧没心思去看这种事情,只觉得天底下又死了个白吃供奉的仙人真是不错,然后转身便要离去。
不过就在此时,一道开场念白忽然从山麓的位置传来,令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铁衣凝露守更寒,四面妖氛欲破栏。”
“剑挑残星沉古堞,灯扶孤影压危峦。”
“风嘶枯木疑魑啸,云裂中天见血盘。”
“熬尽深宵唯一诺,人间不许夜阑珊。”
带着咿咿呀呀的唱腔随着夜风钻入耳朵,令季忧的后背倏然一麻,转身向下看去。
高台之上有一位武花脸出场,左手一只酒壶,右持腰间佩剑,在丁零当啷的弹奏之中在台上来回转圈,闪转腾挪。
看其动作与道具之上的痕迹,这不是一出新排的戏剧,应该是传承已久。
枯坐深山,吃万民鲜血供奉的仙人确实是没什么功德可向百姓歌颂的,但没人说他们不可以借鉴别人的故事。
季忧运转灵气,飘然间向着山麓的方向而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守夜人踪迹
修仙者都在山上送葬,山麓之下只有八个站在山岗上的看守弟子监视着百姓跪拜。
但随着一股气劲于夜色之中忽然冲出,那八个弟子直接眼前一黑,匍匐在了地上。
此时,季忧落在了戏台前的一处阴暗角落之中,看向高台。
台上的花脸已经完成了开场的亮相,随后在舞台的桌案上捡起包袱,同时亦有悠悠唱腔袭来。
“暗室整装心似铁——”
“束衣紧,系行囊,长剑磨霜!”
“此身早许苍生愿,修得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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