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在于在他们胆怯之时，季忧却强行撕开天道祭，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神人之姿斩杀了楚先。
自那天开始之后，商希尧的道心就受到来了重创，摇摆不定而难以寻到大道真谛。
这就是悟道，有时一念之差便是天翻地覆。
商行空当时也曾劝解他，让他谨记自己是问道宗的下一代掌教，是未来的执器者，而那个季忧就算拼尽全力也难以达到他的高度。
当时的商希尧因为这句话稳住了道心，才并未陷入执念而背弃天道。
可谁知论道会所发生的一切让局势瞬间突变，一直对他冷淡无比的灵剑山小鉴主承认了季忧是他的道侣。
灵剑山小鉴主的选择就像是天道一样，让他觉得不公，而修行者一旦觉得天道不公，那便是最大的道心之缺。
呼哧呼哧——
一阵喘息之际，商希尧缓缓睁开了双眼。
“感觉可好些？”
“多谢叔叔，我没事了。”
商希尧说完话，再次盘踞双腿，抱元守一，竟还要开始继续悟道。
商行空见状皱紧了眉头：“先停一下吧，你这样做只会让自己道心崩碎。”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不会输给一个从泥巴地里出身的乡野私修，也不会让天下人暗中耻笑我。”
商行空想起在盛京之中听到的风言风语，眼神中怒意丛生。
听到这句话后，商行空没有说什么，而是将那只盛放了明治净心丹的锦盒放下，带着商会与商列走出了大殿。
千百年来，世家不如仙宗，世子不如圣子，这是定势。
从自己的父亲，到年轻时的大兄，每一代亲传都是这世间最一骑绝尘的天骄，被无数年轻修士望其项背。
可季忧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定律，以至于天下无数年轻之辈都在仰望着一个乡野私修背影。
大兄在与临仙境妖人的大战之中被损伤了肉体，只能尽快飞升，也就要求商希尧必须快些掌器。
可如今道心有损的商希尧连自身修为都无法提升，更难以接掌圣器，这是极度危险的。
因为当一个仙宗失去了可以能够唤醒圣器的人，那它必定会在无数贪婪之下成为一撮历史的尘埃。
除此之外，季忧对修仙者的态度也很有问题。
屠仙庄、断灵石，杀仙宗长老，与各大仙宗针锋相对，这样的人若再强大下去，真的就让人寝食难安了。
商行空转头看向商回：“山海阁和陈氏仙族可有回应？”
“他们说无论我们要做什么，都会鼎力支持。”
“呵，两家老狗，只有嘴上义气，实际却是赌定了我问道宗最按捺不住。”
论道会一事后，除却玄元仙府之外，剩下的五大仙宗开始变得泾渭分明。
天书院和灵剑山走到了一起，而他们，则与山海阁及陈氏仙族同盟，可问题在于这种同盟未必真诚。
因为问道宗若真的惹恼了天书院和灵剑山，那么陈氏仙族和山海阁最大的可能是坐山观虎斗，而后渔翁之利尽收，所以明面出手是不理智的。
商行空从腰间拽出一只玉牌递给商烈：“去独孤峰的噬罪崖，请一名叫做苦业的长老出关。”
“苦业？我问道宗还有这样一位长老？”
“无需多问，去请便是。”
商烈伸手接过那只玉牌，转身离之际仍是迷惑不已。
他是商家主脉出身，又是长老阁的长老，按道理来说应该熟知山中每一位长老，可他从始至终都不曾听过一个叫做苦业的。
商回目送堂弟远去，也忍不住看向了商行空：“敢问副掌教，苦业是何人？”
“仙宗也会有不方便去做的事情，自然要有做些不方便之事的人。”
“苦姓？”
“太久远的姓氏了，久到我也记不清其来历了。”
熟知内幕的人都很清楚，平日光辉伟岸的仙宗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光鲜亮丽，楚家活剖，围攻丹山都是例子。
而这位苦业长老，便是专门做这件事的人。
他是一位外姓的神游境长老，活在上一代问道宗掌教的时代，靠着沉睡一只残喘至今，如今认识他的已经不多了。
而这位旧时代的老人之所以能被问道宗赡养至今，是因为他很特殊。
当年他进入神游境之后，对于神念的研究十分深入，并因此开发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咒杀之术。
青云历史上无数血腥事件，楚家也好，丹宗也好，甚至阵师世家的灭亡，都曾有过他的身影。
“这到底还要守多少日子？”
“据那位丹荀子长老说，一月足矣。”
“还有一月啊……”
先贤圣地所在的密林之中，五大仙宗门人聚在一起正在闲聊。
虽说他们在山门之中也是枯坐深山悟道，但若是道心杂乱之时还可以去附近的城池逛逛，可待在这种地方则完全没有这种机会了。
而就在他们语气略有抱怨地数着日子的时候，从天地间骤起的风浪忽然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天地灵气在原则上是无影无形的，但实际上当它们浓度过高的时候，是会在人的眼眸之中呈现出蓝色的。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漫天的蓝色的灵河正在疯狂汇聚，波涛滚滚一样汹涌东去。
这种强烈的牵引瞬间吸干了先贤圣地周围的灵气，造成了此地的低浓度状态。
而根据天地法则的自然运行，原本散到中州四方的灵气则开始不断向着这里回流……
“修仙者领悟天道，在于通过修炼不断与法则产生感知，从而明悟力量的来源与形成。”
“而上五境要求的，便是让你们自身意识与天道的根本法则进行同步与融合。”
何家仙府，演道阁。
何家一位讲经长老正对家中那些快要通玄的子弟提前讲解天道领悟，而后准备以掌心聚雷，为他们作个示范。
雷法是这世间最为简单且基础的术法，对他这种应天境根本不在话下，挥手间便有雷火开始跳跃。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雷火刚刚聚拢了片刻，还未等何家子弟仔细观察就倏然熄灭。
底下的年轻弟子见此一幕，全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惊愕。
何家的讲经长老见状也是微微一怔，而后以神念感知了片刻，迈步向外走去。
也就在他走出演道阁之际，何家的其他长老也都来到了院中，举目望向西北。
隐约之间，他们感受到了天地灵气的快速流逝。
何家人对视一眼，随后起身御空而去，与此同时，左丘家、盛家、黄家、刘家等一众世家们人也纷纷朝着先贤圣地的方向涌去。
自打先贤圣地开裂之后，中州的灵气浓度就比寻常高了许多，以至于他们各家的灵石消耗都在迅速降低。
但是论道会结束后没多久，这种灵气的浓郁程度就开始变得不稳定，甚至忽然稀薄到史无前例。
那时候他们便发现了季忧在先贤圣地冲关的事，可这是第一次，天地灵气被吐纳到令他们的术法都不再通常的程度。
簌簌簌——
一阵脚步轻踩落叶的声音不断从山地密林的四面八方响起，世家众人来到山林之间，举目看向了东山。
第三百九十一章 咒杀！
“季忧又在冲关？”
“是啊，据说中州的灵气因此都稀薄了不少。”
“竟如此夸张，这是在冲什么关？”
“他走了炼体一脉，早先便已有无疆战力，现在估计是在冲下一个大境界了……”
“那岂不是神游战力？”
妖族入京的消息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但随之引起注意的却是季忧在闭关途中忽然返京，自然在早先便引起过猜测。
而如今中州的所传来的消息则是证明了，季忧确实是在准备他修行中的一道大关。
要知道，季忧以乡野私修身份进入天书院至今不过六载。
这段时间对于寿元绵长的修仙者而言根本就匆匆如白驹过隙，不值一提，但却真正让人见识到一个背景全无者的声名鹊起。
六年光阴，就足可镇压无疆，没有想到再有下个六年，他又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与此同时，天书院无欲殿中正在举行一场关于石君昊被正式收为亲传的庆典。
当年他和萧含雁一起随使团出使西域，得到的承诺便是谁先进入应天境，谁就可以被收为亲传。
后来萧含雁在游仙会得到名次，进入天道祭，却因此死在了楚家人的布局之中，这名额自然就落到了石君昊身上。
实际石君昊在蛮妖入侵之际就已经达到了应天境，但因为此间发生的事情较多，所以正式的典礼才一直拖到现在。
只是身为这亲传盛典的亲传，大家所聊的却还是季忧正在准备冲关的消息。
因为身为天书院门人，很多人遥望六年之前都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进，却又亲眼见证了那孤僻且不合群的季忧如何一骑绝尘。
短暂的酒会结束之后，石君昊与何灵秀、柴泽这另外两位亲传聚集在了云雾山巅的茶亭，端杯之间神情恍惚。
对仙宗弟子而言，仙殿亲传是仅次于亲传圣子的存在。
百年之后，他们很可能会成为所在仙殿的殿主，成为执掌一方风雨的存在。
尤其是尤不渝当年受伤跌境离院，如今的继任掌教尤映秋座下并无亲传，他们未来甚至都有可能去争掌教之位。
如此尊贵的身份，在天书院众多弟子中已经算是巅峰了，放在以前必然是八方来贺，宴请不断的。
可最不像天书院弟子的那个人，如今却让这殿主亲传的名头好像变得并不值钱了。
因为谁都清楚，就算尤不渝当年未曾跌境离院，如今成了仙宗亲传，那个弟子中的第一也只有那正在冲关的人。
与此同时，无数世家正朝着先贤圣地而去，并踩着枯萎的落叶进入到深邃的山林之中。
他们有的来自凉州，有的来自青州，甚至有来自禹州者，与早先到来的中州世家汇聚到了一起。
而除了这些迎着山而来的世家门人之外，东山隔壁的山谷之中还有三位刚刚落地的女子身影，于虚空间飘然落地。
位于中间的那位女子轻轻抬头，露出一张国色的天香的脸蛋，并凝视着那汹涌的灵流，睫毛一阵微颤。
“好多人啊。”
“都是来看姑爷破境的吧。”
丁瑶和卓婉秋一阵窃窃私语，随后转头看向自家鉴主。
说好了姑爷只是面首，不需要知道自己已有身孕的事，结果姑爷在信里没猜出来，自家鉴主又忍不住颠颠地找过来了，真是心口不一。
不过她们倒也理解，如有了子嗣这种大事，鉴主自然是希望姑爷能快些知道的。
但以自家鉴主的性格，就算姑爷知道了，估计鉴主也会说小小天书院弟子“干得不错”，必有奖赏什么。
蛐蛐声中，颜书亦回过神，看到两人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又在蛐蛐自己，于是微微眯起眼睛。
一瞬间，丁瑶和卓婉秋站直了身子，开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就像专业认真从不蛐蛐自家小姐的好婢女一样。
“咦，鉴主阿姐？！”
“？”
三人闻声转头，就见元辰一脸惊喜地走了过来。
灵剑山小鉴主为了避开人太多的地方特地选了山谷落地，而此次距离先贤圣地的修复现场却是极近的。
元辰闭关了许久，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没想到就遇到了另一位阿姐。
颜书亦侧目打量了一下元辰：“能成功唤起圣器了么？”
元辰的灿烂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自打姐夫闭关之后就没人可以压制他的亲阿姐了，以至于元辰整整一日连话本都没敢看，结果在发现鉴主阿姐到了之后，他立刻大喜。
因为他知道除了姐夫能压制阿姐之外，鉴主阿姐也能。
可令这位丹宗亲传没想到是，两个阿姐开口都是一模一样。
“已经能唤醒了，只是还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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