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游抱在手上的茶水总算能喝下去了。
“我记得王大人来到兵部一年不到的时间吧，我看了你对整个军籍的管理，非常有条理……不知道你对太子殿下的新政，以及未来四方军队的管制有什么看法？”张子真也端起了自己的茶杯询问道。
尽管在来之前就准备好各种说辞，
但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人有着与年纪极不相符的老练！
难得一见，
甚至是极为罕见。
若不是对方真的年轻，自己都要以为王游是那些市井传说中仙人指点的人了。
二十多岁，有着不下半百年纪的智慧！
实在难得一见！
所以对这种人绕弯子没什么意义，还不如直接询问对方的想法。
新政是太子甚至是自己的志向。
如今的大周朝看似强悍，实则已经虚弱不堪，外强中干……特别是在经历了之前的两次动荡之后，民生即将进入低谷。
若不在这个时候改变国家腐朽的制度，国将不国！
王游虽然不是自己一方的亲信，可这样能力的人如果能够全力支持新政，那将是很大一股势力。
况且如今六部的态度还很模糊，
自己便是要用这两三天时间，分别造访六部官员，摸清楚他们心底的想法。
王游没想到对方会问得如此直白。
唯独这个问题自己很难躲过去……但是可以反问。
“张大人，下官倒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日不是朝会，王大人心中若有疑惑，但说无妨。”
直到这个时候王游大概明白对方来的意思了。
并非单纯要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更想要摸清楚自己的态度，好为今后改革做准备。
“何为新政？”
这估计是大部分官员都想要问的问题，也是这次改革的核心。
在自己所熟知的历史中，但凡推动一个国家改革的人，势必都有自己想要达到的愿景……无论哪一种政治都不是完美的，即便是千年之后，在自己那个时代。
政治依旧是为达到自己目的的权力游戏。
张子真微微沉思，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并不难，改革新政是自己的这么多年来最大的愿望，而今太子马上登基，大周朝即将迎来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期。
多年的夙愿可了……
可眼下要说服的，是这些‘道不同’的官员！
“我记得王大人为官便是从县令做起，应该非常了解我朝在地方上的问题……朝廷律令在地方上施行远不及两三成。”
这话倒是没错。
王游也同意的点头。
因为当下受到环境和条件的限制，朝廷的命令在地方上往往施展不开。
各地官员并不会完全按照朝廷的方法来做，甚至于对那些偏远一点，几乎没什么人的地方，当地官员就是当地的皇权。
除了收入少一点，人口少一点之外，
所做的事情和朝廷这边根本没多少关系，甚至还要单独加倍。
“我朝自太祖开国以来延续至此，已经有三百余年……在历朝历代中当属最长的一列，所以前朝过失绝不能在我朝再犯！”
在张子真看来，
大周朝的延续在历朝历代中已经算非常长了，通常到了这个时期人口和经济都很难再有过快的提高。
甚至于不降低已经是稳当了！
西境连年动荡，南境沃而不肥，北境强而不展。
这些都是限制大周朝发展的枷锁……而这么多年形成的固有思维已经把国家蚕食得千疮百孔。
任其发展下去只会重蹈前朝的覆辙。
所以必须对朝廷的制度进行彻底的改变！
“所以新政主要关系到两点，田赋以及官制……”张子真看着王游正色说。
第680章 何为新政（下）
田赋在历朝历代都是重心。
即便是在工业时代之后，农业也还是民生的根本。
所以但凡改革，都会在田赋上做文章！
“愿闻其详。”王游说道。
既然都说到了这里，如果张子真再继续卖关子，那今天过来游说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便主动向王游说明了自己要改革田赋的做法。
其实除了田赋和官制之外，张子真还想从兵制上作出改变……可眼下要面对的，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兵部侍郎，因此把兵部的改革放在以后了。
“我朝在北境和南方拥有大片的耕地，即便西境一粟未种，其土地都足够大周朝百姓吃上两年有余……王大人可知道，如此多的耕地，在这十年来却不断减产？”
听着对方的提问，王游只好摇头。
自己毕竟不了解其他部门的工作，这些都是各部的核心，除了分管的尚书以及皇帝身边的人外，其余人都不知道。
“那便是了，我朝原本拥有如此富饶的土地，却没法种植出更多的粮产，甚至于连保证往年都没法做到……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地方官员。”
王游没说话，只是听对方分析……
其实在这一点上自己多少了解一点，的确是整个封建制度留下的弊端。
阶级与身份的区别，
很容易在里面找到空子钻！
比如当初跟随自己的李文昌……
对方在获得了举人身份后一下子家产就增多了！
而这些家产并不是收受贿赂，而是长久以来的一种权权交易。
一旦获得了功名，地位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
就算没有直接当官，人上人的身份已经有了……其中最大的一点便是不用劳役，也不用上缴田税。
因此，当地的豪绅们就会把手里的闲田转手送给对方，在对方名下，这样就不用缴这么多田税了，而得到田地的人也能够依靠这些田地每年出租，等到一部分收入。
所以，那些得到功名的人即便是没有朝廷供养，他们也能够生存，而且活得很滋润！
当然了，朝廷其实也知道这些事情。
但是没法直接去改变它，
毕竟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朝成为人上人，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
你如果不给对方一些特权，以后谁还会去读书？
而不读又去干嘛？
无所事事，没有追求，那不是更难控制。
江山是需要稳固的，甚至于比起扩张而言，稳固江山才是一个统治者最高的追求。
一定要让人们读书，而且是白首穷经，这样才能安抚住天下读书人！
特权要给，而且不能收回。
而最好的限制办法就是在这些特权里面又划分等级……比如举人最多能够拥有多少亩的田地，进士又能拥有多少亩的田地，甚至于官员也要从大到小依次划分。
这样就可以简单限制特权无限扩张的情况。
可理论是理论，
实际情况会更加复杂……
理论上只要所有人都严格按照划分的要求拿，不索取，不隐瞒。
而每次科举考试的人数又恰好与之后辞官退休的人数成比例，就可以将官职稳定在一个范围内。
控制这个比例就能够维持朝廷安稳！
可惜，
实际情况是……哪有不巧取豪夺的。
有十亩田地的人，他也只会说自己只有一亩，甚至有一百亩的人他还是会说自己只有一亩。
再加上地方官员每次都说自己工作繁忙，不断向朝廷索要人手，而私底下的那些门阀世家们，又希望自己的人能够掌握更多的国家特权。
身居要职的人就会不断增加官员名额……
这样就造成了，不仅手里的要藏着，而且还要不断向朝廷索取名额。
久而久之怎么可能会够？
毕竟大周朝，已经有三百多年了！
中间经历的过程已经没办法简单去计算。
再加上那些偷税漏税的存在，一个国家就慢慢被这样蚕食了。
“为此，新政最主要的便是从田赋入手……”
张子真说得头头是道。
有这么一瞬间还真的把王游说动了。
若不是有前车之鉴，王游可能还真点头了。
“所以张大人要从田赋开始，不知道这田赋新政是如何……”
王游还想细问，但张子真却不再说了。
恰好，
这时候那位离开多时的文书与冉展一同走了回来。
但站在门口，没人敢进来！
王游相信张子真应该有了一套自己的办法，但因为自己不是他的亲信，所以他不会全部告知，甚至都不会说。
之所以说问题，只是为了让自己知晓他的目的和政治愿望。
“王大人现在可明白新政势在必行？”张子真最后说道。
王游没有立即回答。
而张子真也不急于要答案。
起身，
门口的文书见状开始汇报说叶正初也来了。
“王大人，老夫刚刚回京，还有很多要事要做……日后若还有机会，我们再长谈，如何？”
“那就不叨扰张大人了！”
王游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只说告辞，目送对方离开。
而在对方离开之后，冉展这才走进来。
“大人……”
王游抬手，
“看来张子真推行的新政是准备从官员身上下手，冉展……你从今日起将所有兵部的开支的一并算清楚，今年的库部补充可以减少，将更多的钱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