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你前面都这多人？”扳手手搭凉棚往前看，“乖乖，这队伍都排两条街了吧？”
“这有啥，听说最前面的，可是昨儿就来排队了，要不是我昨天有夜班，我也请假来领了。”小伙子说。
扳手只觉得好笑，瞧啊，这就是年轻人。对速子科技还抱有幻想，他就明智的多了，把自己的颜色VR借给班长玩，给自己调班，压缩下睡觉时间来排队，领完东西就走，刚好赶上上班的时间。
是的，他今天是夜班。
速子科技发钱这种天方夜谭，在人联压力下实现了，可这又如何？扳手不信能真的大发特发——否则为什么不直接打到卡上？大家都没有账户吗？
左右不过是一两天的工钱，糊弄上面罢了！就算速子科技CEO真发，可一层层过滤下来，还能剩多少？
他不急，还有7个小时才上工，两条街的人，刷卡领钱，很快的。
但事实出乎扳手的预料，管理署在扳手到后不久开始营业，人群却像乌龟一样蠕动，扳手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插队，但仔细一想不太对劲，没人能忍受前面有人插队，一旦开这个头，今天就别想领到钱了，钱就那么点儿，先到先得！
可惜领了钱的从另一头出去了，他找不到人问问。
原本预计排半个小时左右的，结果硬是排了三个小时，还好自己留了足够的时间，前面的小伙子被检查后进了铁门，扳手神色紧张地站在门口守卫前。
民怕官，仅仅是站在面前就瑟瑟发抖，扳手努力让自己站直了，好显得像良民，但心里又畏惧得紧，又害怕有人出来告诉自己钱发完了，那这几个小时呼吸空气的钱就白搭了，因此他脑子里乱得很。
正想着呢，铁门打开，守卫将懵逼的扳手拽过去，机器一顿扫，随后不等反应就给推进去了。
第1405章 新生活，新希望·下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管理署是有庭院的，只不过临时改成了铁皮墙，隔绝了内外，现在一群管理署的文官，正沿着庭院里蜿蜒的临时过道，搭起数个办公位，只需要扳手挨个走过去，就能完成所有工作。
不对劲！看着十几个办公位，扳手心生退意。
发钱用得着这么多工位吗？不应该是一边登记一边刷卡领钱就完事儿了吗？
别是嘴上说着发钱，其实是给办贷款吧？
还是说更糟，其实是花钱征兵，钓他这样的怨种？他扳手未来可期的人生，要在苦哈哈的运兵船里消磨，最后死在某个战场上了？
“嘿！我说，你到底领不领钱啊？不领就赶紧出去！”第一个办公桌前的文官满脸不耐。
心中无限可怕幻想的扳手，看到文官后瞬间就蔫了，什么心思都没了。
那文官只看了一眼扳手的模样，心头就一阵舒坦。
这样的人最好搞了，畏惧权威，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堪称基本盘，顶级牛马任劳任怨。这样的人竟然出现在A区，简直比红灯区里的处男处女还稀有，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该不会是刚破产吧？
一想到破产，即便是体制内的文官也心有戚戚然，忍不住又按下性子，招来扳手，手把手教起来：
“哝，这里，按指纹……你指纹磨平了？那就虹纹，声纹，还有基因采样，全身全息记录。有没有纹身？呦呵！竟然没有？有没有残疾？也没有？你哪儿工作的？食品厂？咋在这区待着？啊！攒钱买车？”
文官一下子舒坦了，这才对嘛！
在C区及以后区做发钱的文官们，对扳手这样的人很不耐，因为他们见多了，但在A区，这样温顺如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伙，很宝贵啊！
没有问题，不会挑刺，不会出言不逊，简直像是在野外，看到一朵娇艳的花朵，让人心情都好了。
于是文官做完采样后温声道：“别紧张，你往后面走，听话登记，你先把终端拿出来，这次上面是真发钱，还不止这一回，以后周周有钱发。因为总额大，所以为了防止冒领，让死人领钱，才要挨个登记，顺带做人口普查。”
扳手晕乎乎地：“真，真发啊？”
“昂！那还有假！”文官煞有介事，“你知道纳米疫群吧？就是天天网上宣传自家生活的那个。”
“听，听说过。”扳手立刻说，“不过我没看，就社区里有人天天说要投纳米疫群。”
“嗐！你可别跟那些人混！”文官瞪眼，“你是有前途的，跟那些蠢货不一样，你履历清白着呢，钱也不会少领，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凑够钱买车了。那些闹事儿的，领的最少，还要排老鼠窝后头！以后早晚是个死。”
听到死，扳手有点慌了，手心出汗。
他低着头，含着胸往后走，终端绑定，银行卡登记，工作复核，个人赛博网络账号复核，等待过往发言调查……
一通流程走下来，足足20分钟，走到最后，他已经是半脑袋水半脑袋面——一脑袋浆糊了。
最后一个工作桌前，文官推来一张新卡：
“这是你的补助卡，每周发改署会向卡里打500话费，这个比例是浮动的，跟发钱当周的星币汇率挂钩，另外你的履历非常干净，从工厂出来就开始做正经工作，赛博网络发言记录也很好，多个敏感社区连账户都没有，属于优质用户。”
“你消费记录也很好，从不欠债，还有职业规划，属于理智谨慎消费者。速子科技子公司正在做城区翻新重建项目，有一批翻新房对外出售，可以先租后买，用房租冲抵购房资金，住满20年产权自动归你，你这个记录符合标准……”
“博睿星计划在代数城新建城区，要建造一座全新的预制菜加工食品厂，正缺人，这是招聘函，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每个月给三千话费……”
出门的扳手感觉人都飘起来了。
不是，真发啊哥们！
工厂运转两百年，给穷鬼发钱头一年。
即便是大选期间，他们这些底层也是没有投票资格的，知道什么叫资格性选举吗？
就是对年龄，性别，职业身份，资产等人的一切社会属性进行限制，仅限同时满足多个圈子的人才有资格参加选举，亦或是政治活动。
譬如恶魔航电，不限制性别资产，但限制身份——只有纯血和混种才有资格参与社会治理，同时混种，即试管婴儿，只有一票，而纯血有两票。至于生育工厂出生的……老老实实当奴隶去吧。而正常的纯血和混种，都毫无疑问拥有大量资产。
而星际帝国，则对国籍有限制，必须要帝国籍，持有黑卡——即最低黑鹰标记的身份卡才行，这代表你的父母是移民到帝国的，你的父母没有资格，但你有。而一般的帝国人，则持有金卡。
霸主则要求身份必须是军人或退役军人，速子科技则对资产有硬性要求。
因此，任何势力如果要试图通过百姓影响政策，都会给这些选民，或者文官口中的‘百姓’提供各种福利铺贴，但无论是谁，如扳手这样的底层穷人，都是被排除在外的。
可今天天地倒转了，钱到手里了。
博睿星作为原速子科技总部，本地货币为话费——速子科技原本是通讯公司，大崩溃后直接将用户话费作为主要货币，借此回收博睿星的星币，后来就成了本地主流货币。
兑换的话，两千四百话费折1星币。
也就是说，自己每个月能领到2000话费的补助，如果自己转行去预制菜厂上班，每月实际到手资金就是5000话费，折2星币，一年就是……24星币还多！
扳手几乎要哭了，黑市的40年四轮车，需要大约22星币，按这份薪资他很快就能买车，跑野外的路线了。以后再攒钱给车配置武器，就能打跑路上的路匪。
可看到这份工作以及补助，扳手突然不想冒险开车拉客了。
因为新的生活，新的住房，新的希望，已经在他心头燃起来。
有一句话他没老实跟文官说，就是他其实上网看过纳米疫群相关的宣传片，不过用的是游客账号，估计文官没发现（他自以为），就昨天，他还在房子里念叨，说速子科技发的仨瓜俩枣，还不如纳米疫群实惠呢，哪天纳米疫群打过来，他光速滑跪。
可看到账户里的星币和手里的招聘函，以租抵买的资格身份，他顿时觉得纳米疫群不香了。
该死的纳米疫群，万一炸到我的房子和工厂该怎么办？
他开始发自内心地祈祷：“一定要赢啊，人联的老爷们！”
这条街尽是领完钱的民众，在治安最恶劣的A区，在辱骂速子科技和巨企最猖獗的A区，如扳手这般祈祷的，不止他一个。
这些人的条件不如扳手，但他们也都领了钱，并获得了新的工作机会，或许没有扳手这么好，可是一份正经的工作，还明确给出了洗白履历，提高信用评级，暂时停止贷款增息，废除黑贷等各项条件。
以工代赈，给予人生二次机会，就在今天。
第1406章 人生好比是海上的波浪
探测器的超空间地形探表，好比特靠谱大总统重登高位后的的股市历史图，一会儿波峰一会儿波谷，那叫一个跌宕起伏，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看得陈怀民心头一阵跳，裤裆子都尿湿了。要不是船长服也是船员服变种，自带微型维生系统，可以过滤尿液成淡水，让失事的船员在太空撑几天，他堂堂船长兼舰长指挥兼公司CEO，就要丢大人了。
从来没人跟他说过，核心星区以南的超空间地形竟然这么曲折！
不错，陈怀民上路了。他带着抵押公司所有资产，梭哈了三艘辉腾级燃料舰，别问他为啥有一艘巡洋舰的公司，全部梭哈才只能换来三艘驱逐舰，因为这是抵押贷，不是正经买卖。
舰队直接在辛达瑞亚进行补给，提走大量反物质燃料，同时在改造冻库冻上一批蓝龙虾，随后马不停蹄径直南下。
经过火凤联盟的时候，超空间地理还尚好，但出了火凤联盟范围，靠近德拉科星系的时候，情况顿时恶化起来。
超空间风暴的异常涨缩，浅层超空间的莫名萎缩，以及短暂的奇怪超空间滑流，都让陈怀民震惊。
他找来船上的领航员组织头目，即航海士——这位可与安娜那种早期纯靠自学和杰夫里手把手教的野路子不同，是民生公司当年从学院聘请的超空间地理专业毕业生。
不过李斌让安娜当舰队领航员老大，是因为忠诚因素，公司做大后，他压根就不缺有能力的领航员了。
“这是怎么回事？”陈怀民面色阴沉，“都是边缘星区，甚至寰宇联合还在失落星区，怎么南边儿地理这么恶劣！？”
航海士扶了扶义眼上花瓣一样多的倍镜，语气惊讶极了：“这，这是多次超空间波动造成的非自然异常现象……天呐！这片区域到底爆发了多少场战役？”
“什么意思？”陈怀民咬牙切齿，“用我听得懂的话说！”
“额，是这样的，您不是超空间地理专业所以可能不知道。”航海士尽量解释，作为职场老人，这位航海士深刻明白曲高和寡的理论分析和专业术语是何等的缺乏说服力。
你没法用大量数字，数学符号抽象地向旁人描述引力，质量，空间之间的相互关系，必须用直白的，贴近生活的东西来讲才行。尤其是超空间地理这玩意儿，对于飞行在太空的船员和船长而言，太过复杂了。
古代横跨大洋的海员不知道潮汐是月球引力，洋流是季风吹拂，鬼浪，海啸到底是什么原因，但并不妨碍他们尽可能提前规避。同样的，复杂的超空间地理理论难以理解，但其中浅显的研究成果，已经足以让大多数生育工厂出来的人，被快速培养成领航员了。
领航员和专业的超空间地理专业毕业生的差距，就好像高考数学和大学数学专业的差距，看起来都是数学，但个中滋味，只能说是循环吃自己拉的金针菇——越吃越苦。
“核心星区之所以是核心星区，之所以能在大崩溃后依旧保留文明，星区内密集的文明世界占了7成原因，但还有3成原因，要归于核心星区的超空间稳定。”航海士说：
“这就像一颗实心球的内部，它受到外层保护，最为稳定。大崩溃在我们专业课内部有详细讲述，其影响范围很广，其中就包括改变超空间地理。”
“在大崩溃头20年，星域越靠外的超空间地理，就改变得越是畸形危险，随处可见的风暴会到处移动，失落星区的势力派遣的飞船几乎无法抵达其他星系，他们只能在物资匮乏和绝望里等死。”
“而核心星区只是航道逼仄了些，风暴大了些，但依旧可以使用。”
航海士说：“现在您看到的这片超空间，至少遭遇了两位数的主力舰会战，而且至少是8艘主力舰对战，巨舰大炮，激光导弹，鱼雷轰炸，飞船殉爆……”
他义眼眨巴，无奈耸肩：“反复摧残下，这条关键航道就像被用过的纸，平整的表面麻麻赖赖。不过好消息是，超空间自我修复能力很强，并且我们终究比不上人之领，这种情况再过一个月就好了。”
陈怀民几乎要喷火了：“可是老子他妈的现在就在这团纸里！我不想像青春期小屁孩月牙天冲后用废的纸团一样被丢弃，我应该飞到封锁区去，把我的大货物，狠狠注入寰宇联合！”
他几乎要疯了：“你说这是正常现象，可是都TM出现超空间滑流了！”
“那滑流很短暂，只是些许痕迹，没法影响很久。”航海士解释，“核心星区的主要支援都要走这条路，其他船都是这么过来的，些许损失是正常的。”
陈怀民不想跟这家伙多说了，在这位眼里，损失就像是试验台上做实验挂壁的原料一样，没了就没了，符合理论即可。
但那可都是陈怀民的钱！是他贷款来的！他把他老妈的棺材板都押上了！
但事到如今，只能硬上了。
这支舰队现在不必考虑海盗了，因为这种穷山恶水，是海盗也不愿意来的，除了纯粹的军事任务，这里毛都看不到一个。
舰队强行横渡险峻的超空间，像亚细亚原始人，驾驶独木舟横渡太平洋，将人类的足迹播撒到太平洋各岛。
没有什么计算和考虑，只剩下勇气，求生的本能以及一点狗屎运。
舰队波咯波咯，损管忙得鸡飞狗跳，陈怀民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舰队还能撑多久，两天时间对于远洋航行而言，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可现在却漫长地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他深知自己的飞船还能撑很久，但船员对未知的恐惧是有极限的。
直到那团模糊的信号由远及近，一支由大量重型舰船组成的舰队，劈波斩浪，横渡虚空而来。船身璀璨的金鹰标靠近，仿佛命运的垂怜。
他麻木地打开通讯，麻木地接收，又麻木地流下眼泪。
第1407章 有时起~诶，有时~伏！
来人正是兰苑！
她来了，她带着焕然一新的舰队走来了，四艘MK1攻势级填补战阵，3艘寰宇联合级和攻势级组成的不破防线，噩梦级高速巡洋舰手术刀般从战阵中出击，这套战术她已经跟霸主，恶魔航电，卢德联盟的各路高手较量过。
毫无疑问，在9艘战列舰，其中还有入侵者级（刑天号）这种超规格一打三的战列舰在，兰苑手下没有对手，独独因为作战方式，让她无法速胜罢了。
老实说，战力等于两位数战列舰大舰队的钻石舰队，从根本上，就具备封锁继而慢慢摧毁一家三流巨企的力量了。
兰苑这次出动，是奉命担任方面军，重新支援风险矿业的，现在纳米疫群的洛雨收缩了主要力量，将功夫放在吞噬风险矿业上，明眼人都知道风险矿业是保不住了，但大家都想让风矿再撑一撑。
火凤联盟，卢德联盟都拿出了增援，寰宇联合这边作为三极之一也要表示。
其实陈怀民运气不好，他要是再晚一两天出发，就能在火凤联盟境内遇到霸主派遣的，由西风星系重建的海拉BRV系列支援舰队了。那样他们能更早得知这片超空间情况，并获得提前补给和护航。
不过现在遇到兰苑也不算差，因为他在报告自己是往德拉科星系运送物资后，兰苑喜出望外：
“诶，真的啊？这么有种！？”
兰苑目露欣赏，她看了看公司的资源运输名单（在超空间，是离线的），随后兴致勃勃道：“你是在寰宇联合境内组建的公司吧……行，我就一个问题，你为了靠买卖挣钱，能做到什么程度？”
“什么什么程……”陈怀民闭嘴了，他心中产生了一个模糊的认识。
李斌，传奇的李斌大人，在其个人自传全息小说《My Struggle》中，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人们总是抱怨没有机会，但其实不是的，根据‘六人定律’，理论上你可以跟任何人认识。当然众所周知，想要实现这种理论的极限是很难的，但人生的贵人，并不需要非常高高在上，他只需要适合你当前的境遇就好。”
“大家可能觉得接下来我的话是天方夜谭，但我说的是事实，人们往往高估一年时间的威力，却低估了十年时间的威力。而人的一辈子，理论上有很多个十年……不要用你当前的层级和身份去预估你的寿命，一个人就算再倒霉，也会在足够的时间和社会实践中，遇到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的举手之劳，可能就能改变你的一生。也许是一次面试，也许是一场迫害，也许是一句话……人生很长，长到大多数人都低估了它的潜力。”
“你要做的，就是在做重大决策前，仔细思考，这会不会是你此生仅有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李斌不在现场，但李斌的思想无处不在。
陈怀民觉得自己抵达了此生仅有一次的时刻。他看到了超越母亲事业的机会，一个自己不可错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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