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铁矿石小镇，几乎扩张到了极限。
这里本就是一处逼仄的冰隙，最宽处不过10公里，长度倒是超过数百公里，但大多数地方宽度都只能塞下一辆车，因此只有中段那狭长的地形，可以勉强建造建筑。
因此这座小镇在风险矿业撤出后，原本制式的人之领殖民地建筑风格，立马变得牛鬼蛇神起来，种种风格狂野的新建筑，在原本的小楼基础上无序扩张，像是一团癌细胞，贴着冰川不断蔓延。
有用护卫舰装甲当承重墙，用船舱材料拼凑的弗兰肯斯坦一样颜色各异的数十米高楼，也有头顶尖尖的塔型建筑，上面布满尖刺和各种意义不明的管道线路。
还有臃肿的，只能从一二层看到穿梭机造型的矮楼。
瓦哈卜甚至还看到几个烂房子，是用半融化的数千枚狗牌打的外立面，原本小巧的狗牌被打得薄薄的，字迹都失真了，搞得好像一座方形坟墓一样。
总之无论是哪种建筑，在漫长的混乱生活中，原本的颜色都被覆盖，只剩下油烟在墙面贴出的厚厚一层昏黄的污垢，再搭上那些白色的，黄色的灯，好像这座末世风格的混乱之地永远处于黄昏中。
至于人……嗐！反而没啥好说的，哪儿都一样，嗑药的，纹身的，喝酒的，打架的，白日宣淫的，凑在一块儿吹牛侃大山的，只不过工厂区是定点上功放工，穿的很少，这边个个穿得厚实得紧。
瓦哈卜唯一觉得奇怪的是，这他妈天寒地冻的还有人在室外敦伦，也不怕冻掉小鸟？
年轻人就是火力旺嘿！
有波西家族的家主米亚·波西带着，倒也没有不长眼的出来搞瓦哈卜，不过一双双恶眼是免不了的。
毕竟瓦哈卜自打当二副开始，一路走来上也算是养尊处优了，公司半步巨企后，他又掏钱接受各种养生保健医疗服务，虽然年纪一天比一天大，可一张老脸如今是半个褶子也无，早年苦难养成的老态脸型和滑不溜丢的皮肤撞在一起，活脱脱在告诉所有人我是暴发户。
再看着装，嘿！竟然没有一点儿绒的，一套动力甲配合外交仪式性透明头盔，内置小型核反应堆挂在后背动力背包里，恒温系统呜呜地送暖，比什么皮草都实在。
这里各位主儿还在皮上加皮呢，瓦哈卜已经穿上移动空调房了，能不惹人瞩目吗？
可瓦哈卜不怕，寰宇联合就是最大的免死金牌，倘若石英社还在埃尔非星，他一个人开穿梭机去空间站，都非得当年站长亲自出来迎接不可。
犹记得那年三十，风险矿业无尽矿藏号开到突勒星系，从船上下来一个正式员工，CEO和空间站的老少爷们都要出去迎接，那家伙当时的官没我现在大吧？
就是他现在还活着，一路顺风顺水，也绝不可能有我现在大啊！
我这妥妥的猛龙过江。
瓦哈卜这么想着，跟着米亚进了一栋低矮的建筑，然后注意到，这栋建筑内设很简陋，屋里摆满了各色武器，人为隔出火力点。
不像是谈生意的地方。
米亚之前被瓦哈卜一通话震了个满头大汗，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爷是星域人类三极的外交代表，万一服务不好，恐怕整个镇子就要被砸烂，如果他死了的话……
妈的不能想了，越想越怕。
也因此，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近乎谄媚地压低身子，让自己比瓦哈卜矮半个头：“先生您有所不知，这镇子地表的建筑，都是给有钱人住的，要么就是拿来做买卖的。”
“帮派自家的产业不在地上，在地下。”
瓦哈卜点头：“矿洞里？倒也合理，可你们做的是回收和制造业吧，这样废气和污染物怎么处理？”
米亚指着屋外那爬山虎一样乱七八糟的管子：“这些房子既是商铺也是住宅，还是废气管道，至于垃圾么……呵呵。”
他笑了笑：“地底下不是很宽敞么，挖个坑倒进去埋上就好了。反正喝水的话，有冰川。”
瓦哈卜这下摇头了，心说这要是在寰宇联合，保底也是个炮决起步。公司以前虽然也排污，但过了最艰难的时间后都是能治理就治理的，毕竟众所周知，废水废料回收沉淀分离，也属于妥妥的‘富矿’资源。
再说，环境保护最终有利的还是行星上的居民，尤其是人类是聚居的，废料污染一旦形成，一座城市的整体效能就要大打折扣。居住体验也是民生和舆论宣传的重要一环，寰宇联合靠的就是‘星域绝无仅有的综合体验’吸引移民的。
“这条通道下面就是讲茶大院，镇上帮派大佬们在这里聚会谈判，您的来意我已经传达给所有大佬了，但怎么说得看您自个儿。”
对于米亚的提醒，瓦哈卜没有放在心上。
一旦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瓦哈卜就是无敌的。他已经想清楚了，跟这帮子街溜子没法用外交辞令，你和颜悦色人家还以为你怕他们呢。
这就像是精神小妹儿钟意黄毛，却瞧不起混体制内的小镇做题家一样，她们认为前者有性张力，而后者只有性缩力。但实际情况可能是受限于个人的见识和经验，无法理解后者呼风唤雨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面对精神小妹，你讲礼貌没有用，起手脏话开头，中间以脏话作为修饰，末尾再用脏话结尾，手下有人跟着，比什么都管用。
于是搭乘电梯进入讲茶大院后，瓦哈卜根本不管那些帮派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直接抬手把面前疑似瘾君子的混混推开，在对方择人而噬的注视中，瓦哈卜淡定地用拇指指了指胸口的金鹰标，直接一个肩撞撞开那厮。
在动力甲强劲动力辅助下，在清脆如掰断莴笋的骨折声里，瓦哈卜大步迈入讲茶大院，看也不看这些人，只是开口说：
“我一个人过来，但诸位不要小瞧我，现在这颗行星的远地轨道上，有寰宇联合两艘阿特拉斯级超级货舰和两艘普罗米修斯级燃料舰，以及两艘弓头鲸级战列舰，四艘白耀石巡洋舰，我的舰队引擎尾焰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你的人现在通过望远镜，在冰川顶上能看到。”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但我的舰队可以。”
说完这些，瓦哈卜才抬头打量四周。
只见这些个所谓的黑帮大佬们，个个正襟危坐，像学校课堂上被老师无情弹压的小崽子们，安安生生。
第1414章 既是交易也是摸底
“阿卜那杜司。”
“黑圈帮帮主。”
“专营业务？”
“线圈和电路回收。”
“下一个，姓名？”
“我说姓名，真实名字！”
“陈，陈阿娇。”那声音哆嗦了下
瓦哈卜抬起头，看着眼前身高直逼两米五，城门板子一样的黑壮汉，瓦哈卜登时倒胃口。
“你一个黑叔叔，长这么壮叫陈阿娇……你没事吧？”
陈阿娇笑比哭还难看：“额爸给额起的这名儿，额小时候瘦得很，额爸怕额死了，起了个女名儿，希望能撑一撑额的身子骨。”
这又是哪里的封建迷信？
算逑，不管了。瓦哈卜甩甩头，继续询问。
他不是乱问的，是踏踏实实打着贸易的名义，深入基层调研，还在风险矿业那里备案过。
否则堂堂巨企外交特使突然开溜，跑到民间来，别的不说，风矿少不得派遣一个兵团拱卫？
瓦哈卜如果死了，情况会比米亚·波西想的最坏的结果还要坏一万倍。
风险矿业如今严重依赖核心星区，尤其是手握无数产能，还出手阔绰的李斌。瓦哈卜要调研民间产能，发掘民间人才和资源，这对于计划离开的风矿没有任何坏处。
甚至瓦哈卜打的报告里明确写了，任何采购的人才，设备，都按照市场价给风险矿业支付报酬。反正风矿自己的直系，子系公司不少，带走之后也能重头再来，与其浪费运力运输这些个黑帮，混混家族，倒不如多装点儿自家货物更实在。
何况还有钱拿。
现在你告诉我，一帮混混搞死了我们的财神爷，你觉得我风矿老爷会怎么办？
风险矿业能炸小行星，也就能炸行星。如果你嫌弃反物质轰炸波及面广，污染严重，嫌弃大锤鱼雷威力太大影响不好。那我们还有凯恩鱼雷，一种升级版大锤鱼雷，带弱追踪能力，保管把你炸上天。
还有路标炸药，一种利用简单的震荡波开矿的武器，可以破坏稳固的地质结构，在野外行星富矿地区开矿，一炸一个准，你们的小镇连矿坑一起，都可以送上天。
实在不行，风矿还有赛斯无人机组装器，发射一组无人机自动组装装置，在地上就地组装赛斯自爆无人机，谁都逃不掉。
除此之外，在小镇两边的冰川顶部，还有搭载光学迷彩的陆战队已经空投就位，时刻监视着这座镇子，只要敢坏我风矿的买卖，你们全他妈别想活了。
风险矿业现在再拉，那也是巨企，你当跟你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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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哈卜坐上了讲茶大院主座，他翻着手里终端的资料，啧啧称奇。
该说不说，这些黑帮真是垃圾佬中的佼佼者，他算是看出来了，风险矿业的废船重建技术，肯定流传出来了，保不齐是哪家退休的工程师被黑帮聘用，或者花大价钱买了技术，隔几年买一个，经年累月下来，这个镇子攒了不少。
因此别看镇子牛鬼蛇神一团乱麻，但该说不说，铁矿石小镇有种勃勃生机，野蛮生长的味道，这里的工人虽然系统性技术不行，但以绿皮的进取精神，和靠人命填出来的技术经验还是有的。
总之一句话：不赖！
根据瓦哈卜了解，铁矿石镇的运营模式是这样的，各黑帮家族在空间站都有与本地打捞公司合作，他们投入星币入股，在打捞公司占据一个股东位置，帮派入股的公司打捞的原料会分流，大的直接卖给风险矿业，小的碎片，残骸会运输到地上，在小镇进行集中。
也就是说，这个镇子连带地下错综复杂的坑道，是免费的仓库和分拣中心，各黑帮有自己专营的主业，他们会通过火并，文斗，交易等方式出售手里的非主营材料，‘拿到’其他家族手里的自家所需，再交给手下的工头和奴工进行加工。
譬如阿卜那杜司的黑圈帮主营线圈和电网业务，他们拿到残骸后会剖出线路和机电、电磁武器的线圈重新打磨加工，回炉重炼，制作出质量不如巨企但价格亲民的‘次级线圈’，卖给民用船和走私船。
而手里的合金，残骸，破片则卖给镇上其他家族，换取他们手里的线圈，电路材料再次加工。
所谓拼盘就是，来这里的客人，可以一站式在门店采购多家黑帮的产品，通过介绍人——也就是中介，走狗牵线搭桥，只要买家拥有一个比较完整的船体，就能拼凑出一艘可堪一用的没有护盾，自动化舰载工厂，纯纯低科的垃圾船。
这就是基于风矿重建技术的无护盾低科垃圾流废船，大名鼎鼎的流浪汉级，车斗级，杂种犬级护卫舰的舰长们，深爱这种玩法。只不过核心星区主营这块的是海盗，而且买卖做起来困难，没法货比三家，而这里可以。
瓦哈卜爽快地打钱签订契约，向黑帮下租借订单，租借服务和劳动力，为公司的舰队提供廉价服务，但这只是表面上。
他的核心目的已经在签订契约前完成了。
不动声色地将资料汇总打包，通过秘密频道发送到舰队里，再由舰队发送给封锁区，数小时后，李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情况这么差么。”生活不易，李斌叹气。
瓦哈卜不但询问了黄铁矿镇的营业情况，更通过闲聊和谈判了解了其他镇子的情况，根据汇总信息来看，残骸回收率从两年前开始，就呈现逐年下跌的情况。
“营业额萎缩了33.8%，这还是风险矿业近年大举用兵的结果。”
有道是民间是官方的有效补充，但有效补充都饿了近1/3，那官方有多饿，就可想而知了。
他敲打桌面：“纳米疫群终究不比失控AI，战后资源回收率太低，效率太慢，需要使用大量赛博导弹和电磁清洗，这样又会导致精密设备损坏，并且还需要二次清洗，风险矿业是低科公司，产能受限非常严重啊。”
想到这里，李斌不得不承认，自己需要对风险矿业进行再次投资了。
“成立一家纳米疫群残骸回收公司，通过过量赛博导弹和电磁武器洗刷残骸，往后的运输清单里，提高精密设备比重吧……得把瞿祥瑞拉进来，速子科技生产精密设备是好手，让他也吃一嘴油，这样他支持风矿的决心会高很多。”
第1415章 风波恶
瓦哈卜做完统计准备带舰队离开，他不仅仅是来摸底的，也顺带带来了寰宇联合的物资支援。
在危险的西南星域航行，舰队需要撒出不少护卫舰前出侦察超空间，防止一头撞上纳米疫群。
这一行为挽救了瓦哈卜的舰队。
因为就在舰队向东探测1天航程距离外的地点，侦查的白石护卫舰发现了敌踪，并立刻返航，半天（因为是相向飞行）后将紧急军情传达回来。
瓦哈卜面色阴沉。，“敌人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冲风险矿业来的。”
大副呲牙：“我们让开道路？”
“行，不过要派船回去报信。”瓦哈卜说。
然而坏消息一个接一个，舰队绕行不出3小时，向南的侦察船火速赶回来，报告第二则坏消息。
“南方发现大批纳米疫群舰队。”
睡觉中的瓦哈卜得知信息，满头大汗，紧急叫停让路行为，要求舰队立刻返回风险星系：
“变更命令，我们得回去协防。”
“风险矿业正在转移资产，再派一条船回去报信，要求他们立刻疏散超空间航道！”
迎着大副犹豫的目光，他苦笑道：“风矿现在仅剩3个星系，已经脆弱的不行了，星系空间站拆了造无畏舰，我们得帮忙。”
“可我们只有两条战列舰，甚至不是寰宇联合级。”
“可不去结果只会更糟。”瓦哈卜说，“风险矿业多活一天，就是为公司争取一天备战时间。”
大副面有不满：“兰苑元帅的钻石舰队不是正在迟滞么，怎么会放这么大的舰队进来？”
“无用的牢骚就别发了。”瓦哈卜从床上坐起来，“要是没有兰苑元帅和CEO夫人，风险星系恐怕早就被围攻了，我们派遣的舰队也需要休整，也需要集中力量，被敌人反过来迟滞是很正常的，这是打仗，不是玩大富翁，没有再来一局，每一次都要当做最后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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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哈卜打仗的本事稀松，但他有一点没说错，兰苑的确尽力了。
寰宇联合不可能为了风险矿业，就葬送自己的所有有生力量，兰苑此刻挡住了从西面来的三艘余晖战列舰为首，带领大团巡洋舰队的舰队，这支舰队分散开来，也打起了游击。
星辰·菲尔皱眉：“难不成是咱们的战术暴露了？”
兰苑操控刑天号打出一发氙石星河炮，连破两条巡洋舰护盾，连船带盾一起洗掉，给她们身后的辐射级战列舰电网予以重创，但辐射级启动战术系统：闪现，轻巧地从射界脱离。
“谈不上暴露，万变不离其宗，有效的太空战术就那么多，这支舰队从一开始就是抱着依靠巡洋舰和下级战舰数量，拿命刺探的，没有夫人协助封锁，我们杀不完。”
至于伊莎本人，则带领的相位舰队深入到西南星域深处，因为径直穿越重重超空间风暴，反而与沿着安全航线飞行的纳米舰队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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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哈卜抵达风险星系超空间倒影时，正看到大批舰船急匆匆地进入实体宇宙。
他登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牧月没蠢到直接把已经准备好的船全部送走。”
他联系上牧月，再次送出警告，牧月苦笑道：“您把我们想的太差了，公司的纳米锻炉和核心产能还没有装船，我们怎么敢走的，一旦放弃这些东西，到了安全矿业长尾家族就没法占据主动权了。”
他剩了半句话没说，那就是身为领袖家族，一旦失权下场不言自喻，所有觊觎CEO位置的人，都会对长尾家族赶尽杀绝，确保风矿正统影响力归零。
毕竟最近一个靠着逃出生天的血脉后裔重新崛起的人，叫伊莎贝拉·布朗，她的血脉如今在星域大名鼎鼎，俨然超越了布朗家族原本的威名。
瓦哈卜没资格多说什么，他只是强烈建议牧月立刻联络三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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