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谍战日记 第610章

  结果呢,锅灶不旺煮米饭--夹生了。

  他一边往窗口走,一边幽幽地说:

  “我该怎么说?我说,云义啊,你千万别生气,毛主任趁你不在,抓了你的人.”

  龚处长听出他的话是一贯的反讽风格,心下会意,与贾副官略一注目,说道:

  “戴先生,我认为这是好事,毕竟证明了张处长的清白。其实,我们应该欣慰,应该高兴,更应该感激他不是-——毕竟大伙都是在一起摸爬滚打的党国同志,手足兄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到翻脸摊牌的那一天,该多尴尬啊!至于善后事宜,篓子是他毛齐五捅出来的,您佯装不知就是。”

  这个结果听上去既令人欣慰,又令人失望。欣慰张义不是,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还是不能挖出潜伏在局本部的内鬼,又怎么能让人不失望呢。

  这时窗外一片寂静,临午的阳光透过窗棂,白光耀得人目眩神晕。

  忽然,几只乌鸦落在窗外的一棵杉木树上,发出几声刺耳的聒噪声,戴春风心里更觉得烦躁。

  “话是这么说,有些事心照不宣,可总得有个合理解释,至少能自圆其说吧!”戴春风又转回椅子上坐下,心事重重地说,“再这样下去,我的老脸都不管用了。”

  龚处长和贾副官都是久经风雨玲珑剔透之人,哪能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要是处理不好,万一张处长因此怀恨在心,有了离心离德、失控倾向,留给戴老板的不光是不舒服,而是非常严重的危机感。

  当然,为绝后患,戴老板完全可以找个理由,哪怕是莫须有的,将张义打发到那个偏远的外站或犄角旮旯待着去,可问题是张义刚立下大功,不升反降,何以羁縻人心?如此而论,戴春风的忧虑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原先戴春风自己不说,龚处长和贾副官也不便置喙。现在见戴老板有垂询下问的意思,刚才一直憋在心底的话也就有了一吐为快的机会。龚处长轻咳一声,首先说道:

  “毛齐五也是,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还真有点棘手。戴先生,要想尽快平息事态,必须得好好安抚张处长才是。”

  戴春风垂下眼睑思量了一会儿,抬头问:“怎么安抚?”

  “无外乎钱与权。”龚处长看了他一眼,却是话锋一转,“毛齐五这个人呢,是个有思想有抱负、能力水平俱佳的干将。更重要的事,他这个人政治品德、个人素养都不错,平时从不搞拉拉扯扯、吹吹拍拍那一套,埋首文牍,勤勉工作,任劳任怨,可缺点也很鲜明,他不懂军统事务,尤其是外勤业务,如果老板能找个人熟悉外勤业务的人辅佐他,相信对局里的工作大有益处”

  龚处长一向话少,今天却出人意料如此高谈阔论,还来个了先扬后抑,眼看他又要东扯葫芦西扯瓢,戴春风一挥手粗暴打断他的话,没好气地说:

  “你不就想说让张义去做副主任秘书吗?”

  受此抢白,龚处长也不气恼,他反正看管了戴老板的脸色,知道如何应对。当下闷声说:

  “我觉得张处长很合适。”

  有道是兔子逼急了也咬人。局本部各个处长各管着一摊子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好似波澜不惊,但实则暗流涌动。

  原先军统二把手--主任秘书是郑明远,但他知道戴春风为了把持军统局根本容不下自己,又不想干主任秘书这种跑腿的工作,一边到处声名自己不愿意干偷鸡摸狗的事情装裱门面,一边躲进了军令部二厅做自己的副厅长,对军统局来了个不闻不问。

  但他不干,有的是人干,且乐在其中。

  毛齐五这个代理主任秘书,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揽权,首先改革的就是汇报制度。

  他将原先约定俗成的各个处长直接找戴老板汇报工作的制度变成了白纸黑字的规定,任凭再高级别的文件、再大牌的特务汇报工作,都要先经过他。

  对于他揽权的行为,各个处长和一批老牌特务自然十分不满,大家都习惯于独立特行,常常炫耀自己能当机立断,现在事事要请示汇报,行动受到限制,自然牢骚满腹。

  现在好不容易抓到毛齐五的痛脚,龚处长不介意给他补上一刀,以报压抑已久的愤懑。

  戴春风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的小九九,不过这正符合他的用人原则,让部下狗咬狗,自己则充当一个仲裁者。他皱了皱眉说:

  “提拔张义做副主任秘书,张严佛怎么办?”

  局本部是有副主任秘书的,正是张严佛。

  说到此人,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人--邓文毅。

  此人是黄埔一期毕业生,25年由常某人保荐赴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27年回国后,被任命为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

  不久,此人和学校的会计勾结,利用职权贪污了一万多元的教材印刷费,事情败露后,常某人震怒,将其撤职。

  但31年,常某人又重新启用他,做了自己的随从秘书。

  很快,又帮常某人组建复兴社,出任南昌行营谍报科科长,对外身份是调查科科长。

  但就在这个时候,在另一情报机关——密查组跑腿的戴春风脱颖而出,受到常某人的青睐后,一举夺得调查科科长的职务。

  彼时,张严佛正是邓文毅特务系统的重要骨干,任副科长。

  戴春风为了收买人心,对邓文毅的旧部全部留用,张严佛留任副科长。特务处成立后,又将其升为书记长。

  此人黄埔一期毕业,老实稳重,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在这个职位上干得相当出彩。

  但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特务处的元老根本不拿张严佛当自己人,处处排挤。事情传到戴春风耳里,他只冷眼旁观,毕竟张严佛此刻已失去了利用价值。

  如此一来,张严佛开展工作自然十分困难,阻力重重,便提出调换工作。

  戴春风见他识趣,就让其担任了川康区区长,没过几个月,又调整为西北区区长。

  毛齐五担任代理主任秘书后,因他不懂军统事务,戴春风又将张严佛调来出任副主任秘书,辅佐毛齐五。张严佛依旧没有怨言,勤勤恳恳,尽心尽力地帮助毛齐五。

  戴春风在和他共事日久,发现此人忠实、可靠、能干、肯干,便渐渐地把他当做亲信。此刻听龚处长又要调整他的工作,不觉皱眉,羊毛不带这样薅的,老实人也不能如此欺负。

  龚处长心说:“就因为是老实人,才好欺负啊,别个都是神龛上的菩萨,将自己的位子看得比命都重,请是请不下来的。”不过面上他却是一本正经:

  “他是37年五月出任川康区区长的,8月就转任西北区区长,虽有外勤资历,但不过走马观花,是不是再放出去锻炼一下?”

  说到自己的本职工作,龚处长信手拈来。见戴春风一副苦瓜脸,两手抚着腮帮子,显得烦躁犹豫不决。龚处长接着说:

  “局座,一个萝卜一个坑,局里最重要的是情报一处、党政情报二处,二处刚换了处长.”

  龚处长说得正起劲,戴春风突然挥手打断他:

  “那就这么办,先委屈一下严佛兄,即刻任命张义为代理副主任秘书兼司法处处长。”

  刚才那么一会,他已经想明白了,人事即政治,二处处长的位置才刚调整,确实不好再大动干戈。任命张义为代理副主任秘书,既是对他的褒奖安抚,也是对毛齐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惩戒和敲打。

  另外,还有一个目的,疑人要用,用人要疑,这次没有找到证据不代表他清白。将张义调到秘书室,只要时时刻刻盯着,如果他真有问题,不可能抓不住他的尾巴。

  可谓一箭双雕。

  龚处长自然不会知道戴春风内心所想,还以为是自己的建言起作用了,凛然应道:“是。”

  几步之遥的病房里,张义正在换药,对此一无所知。

第627章 情报

  大约十几分钟,护士帮张义完成了换药和包扎,带走了一摊带血的纱布。

  沈若竹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伤口的牵拉让张义这口面吃得相当艰难,吸溜了一口面,他都觉得半边身体疼。

  “医生说了要吃流食的。”沈若竹一脸埋怨,侧头看着他,“我去给你熬点鸡汤来。”

  张义靠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是面条好吃,要是再辣点就更好了。”

  沈若竹无言以对,她找着话题,问起了陆鼠儿:

  “那个小警察,怎么被打成那样了?”

  “这是你问的,还是戴老板问的?”

  沈若竹愣怔地看着他:“怎么这么说?”

  “你刚才来之前,没有去见他吗?”

  沈若竹没吱声,顿了顿才说:“见了。不过和这事没关系。”

  张义“哦”了一声:“他没说什么吗?”

  “什么?”

  “他没问咱俩之间的关系有没有进展?”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他要是问起来,你就推到我身上,就说我是个无趣的人,或者说我喜欢男人也行。”

  这话听似客套,其实有些心情好之余的调侃。

  沈若竹却没有接着话和他说笑,她微微皱眉:“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该怎么相信你?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张义沉默了。

  “你怎么不问他找我干什么?”

  “我从干这一行的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张义躺下来,看着天花板回答道。

  沈若竹侧过身,看着他的侧脸:“要是我愿意说呢?”

  张义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沈若竹等待着,眼神里有一丝希冀的光,良久,张义还是说:

  “你回去吧,我睡一会。”

  沈若竹在失望中看了看他,冷着脸端起桌上的碗筷,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走后,张义开始阅览脑海中存储的情报。

  【1、您今天见过日谍黑田信长,获得相关情报--日核物理专家伊藤三郎博士已秘密到达上海。】

  核物理专家?难道日本人已经找到了铀矿石?

  【2、您今天见过戴春风,获得相关情报——戴春风收到电报,毛齐五暗中对猴子和钱小三采取了措施,猴子经受住了考验,钱小三叛变】

  看到这条情报,张义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状的伤感,心头一片阴翳。

  可转念一想,不管是一个人的忠心,还是信仰,从来不是说那些虚头巴脑、虚七假八的话,而是看在关键时刻能不能经受住考验。面对危险和死亡,没有信仰的支撑,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那些仁人义士一样,选择慷慨赴死而不是苟且偷生。

  钱小三有信仰吗?

  或许他觉得自己有,但绝不是张义所认为的那样。

  【3、您今天见过陆鼠儿,获得相关情报,李觉太太在在雅集轩饭店地库藏有黄金一万两。】

  万两黄金?这可是一万根小黄鱼啊!

  张义看得直咋舌,早就听说三战区是果党部队中最有钱的军人,军风腐败,靠着苏浙皖与敌占区接壤的便利设关立卡,强征暴敛,大搞走私贩卖、谋取暴利,大小将领腰缠万贯,但看到这个数字,还是大吃一惊。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人家李司令的一部分财产,九牛一毛,原本是要存在杭州美国花旗银行的,但因为杭州被日寇占领,只好暂时囤积在那儿。

  都说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到了三战区完全是反过来。

  这年头,由于通货膨胀、物资匮乏,大部分国军士兵的待遇整体极低且差异极大,由于粮饷被层层克扣、物资匮乏,基层士兵常处于饥寒交迫的状态。名义上士兵月薪约1到3法币,但因为通货膨胀和部队贪污,实际到手极少,甚至尝被拖欠。士兵吃的主食是掺沙的糙米,每日定量约0.75公斤,副食基本只有咸菜野菜,肉类每月难见一次。而军服多为粗布,破旧单薄,冬季五足够棉衣,常有士兵冻死,枪械弹药同样短缺,很多士兵只有步枪,子弹没人仅配3-5发,医疗物资更加匮乏。

  当然,中央军嫡系部队待遇要好很多,至少能优先获得部分补给,但那又如何,当官的腰缠万贯,士兵食不果腹,如何甘心卖命?又哪来的战斗力?

  张义正思忖着如何将这万两黄金搞到手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戴春风踱步进来,后面跟着贾副官。

  “局座!”

  “躺下,快躺下!”戴春风摆摆手,似乎有些犹豫,顿了顿才说,“局里的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张义望着他,一脸全然不知的表情。

  “毛齐五干了件蠢事,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你的手下猴子和钱小三通红,立功心切,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对他们动了刑.”

  张义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翻起来:

  “这个乌龟王八蛋,我在前线出生入死,他倒好,在我背后捅刀子,我要宰了他。”

  “别着急。快躺下,听我说。”戴春风将张义按着躺下,竭力安抚了张义的情绪后,他坐在张义床边,用不高的声音说:

  “我能理解你。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干。”说着,他望向张义,“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特别像年轻时候的我。”

  “审出什么结果了吗?”张义的情绪好像稍微平静了些。

  “事实证明他们二人都是忠诚的、可靠的。这个毛齐五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被浆糊糊了,未经请示,就敢擅自行动,等回到山城,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戴春风唾沫纷飞,说得很愤慨,好似他从来不知情。

  “就这样,岂不是便宜他了?”说道这里,张义又有些激动。

  戴春风皱了皱眉,似乎还在举棋不定:“那你说该怎么办?我也没想好,所以才来问你。罚俸?降级?调离军统局,还是将他也抓起来?”

  “老狐狸。”张义在心里暗暗骂道,分明是你自己想要包庇他,反将皮球抛给我,我的意见重要吗?我真说将毛齐五抓起来,你会同意吗?但看出来也没有办法,在这个层面上,张义依旧是一颗棋子,还没有博弈的资本。看到张义不说了,他问道:

  “你怎么不说了?”

  “我怕局座不肯听。”

  “这里哪里话。”戴春风当即正襟危坐,专注地看着张义说,“你说下去。”

  “哦。”张义这一声应得有些婉转。

  “有话就说,你哦什么哦?”

  张义沉吟片刻,谨慎地组织着言语:“毛齐五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我真不明白,他为何对我成见如此之深,一次一次针对我,这不是公报私仇吗?就只能他调查我,我能不能对他也例行甄别呢?”

  戴春风怔愣了下,笑着说:“当然,监视和举报本单位的违法违规行为、异己分子,是每个人的权利和职责,只要你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随时可以向我汇报。”

  “是。另外.”张义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有一种传言,说毛齐五常自诩自己是局座的化身,是江山县的第四位大人物说江山县地势西高东低,雨水一泻千里,所以穷山涸水,养不住大龙,这里出的大人物都不得善终,局座命里缺水,而他自己命中缺火,说自己的前途.”张义说到这里,瞥见戴春风黑脸拉得老长,便打住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