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张四维的问责,张丁征不再吊儿郎当,而是一脸正色的看向张四维:“父亲,您说的我当然清楚,孩儿虽然读书不行,但也不傻,他们每年给咱们家送银子,现在,又不求您为他们办事,那是因为他们攒着呢,等到他们觉得时机成熟之后,您,就不得不替他们办事了……”
“现在孩儿跟着他们厮混一起,一来呢,是想着从他们的手上,赚点银子,二来,便是想着在这合作中,捏着他们更多的把柄……孩儿,可不想只当一个商人啊……”
张四维并未听懂张丁征的言外之意:“你若是不甘心只当一个商人,便好好读书,早点考取功名……"
“哎,父亲啊,孩儿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但孩儿照样能作官……”
“痴人说梦……”
"哼,父亲也是大明的阁臣,对我大明的律法了解诸多,难道没有听说过,选奉官……”
张四维听到张丁征的话后,猛地一愣。
选奉官这个制度相对来说冷门一些,自己的小儿子知道,可见在这里面做了很多功课了解。
这些人可能是通过向皇帝陛下进献财宝、方书等物品,或者有特殊技艺、引起皇帝陛下的注意,从而被列入选奉官的候选名单,有工匠、画师、道士等身份的人被有机会皇帝任命为选奉官。
由于这一过程完全由皇帝个人意志决定,所以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已经跳出了大明朝原本的政治默契。
皇帝陛下若是想任命选奉官,便会让司礼监通过颁发“传奉圣旨”的方式进行任命,这道圣旨直接传达给相关部门的主官,,告知他们某人被任命为选奉官以及所担任的官职。
接到皇帝的“传奉圣旨”后,相关部门尽管可能对这种任命方式不满,但也只能按照圣旨的要求执行,为选奉官办理任职手续,使其正式成为朝廷官员……到了这个时候,只要这个选奉官能够不断地给皇帝陛下创造惊喜,是很有可能会一直被提拔重用……
但是这个选奉官也有着自己的天然劣势。
选奉官并非正式的、通过常规科举及铨选途径产生的官职。
选奉官的产生往往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和特殊性,这全是帝王个人意志主导。
才学、品德传统标准,在这里不是标准。
可能是因为皇帝的一时兴起、特殊的政治需要或者某些特殊的机缘巧合而被任命。
一旦成为选奉官,虽然获得了官职,但在官场上的地位往往比较尴尬。
一方面,他们没有经过传统科举及铨选的磨砺,可能会被那些通过正规途径入仕的官员所轻视,选奉官人数较少,一旦产生,身边的同僚都是鄙视你,要面对较大的心理压力。
另一方面,他们的权力来源主要依赖于皇帝的恩宠,一旦失去皇帝的支持,地位便岌岌可危,他们的仕途发展也充满了不确定性,随时可能因为政治风向的变化而被边缘化甚至罢黜………
虽然形式上是大明朝正式的官员,但可能都没有后世临时工的岗位稳定……
张四维叹了口气,看着张丁征轻声道:“你若是成了选奉官,你父亲我直了一辈子的腰可就弯了……以后的清流们,会针对为父的……”
“父亲,您说这话,多少有些不切实际,在孩儿看来,您的腰可没有直起来过……”
“至于那些清流们,不用去管,年号都变了,年轻,善于接受新鲜事物的皇帝陛下,在碰上上一个勇于改革的首辅……清流们,难成大器了……”
第319章 暗地里面赏点
这是张丁征第一次在自己父亲面前,这般正式的对话,而张四维也没有劝自己儿子放弃他这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父子之间的这次夜谈,相对来说,比以往的更和谐一些。
正当张丁征想着大干一场的时候,他却不知,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当然,也可能这次玩笑只是对他的一场锻炼。
官驿之中,锦衣卫的耳目是存在的。
张丁征与张四维的这场夜谈,在当夜便被汇总,快马加鞭的送往北京城………
而张丁征在南京所作所为的记录,由东厂的密探运送入京,也就是在这夜,到了北京城……
张丁征无官无职,朱翊钧专门派人盯着他,一来是因为他与晋商们联系甚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是张四维的儿子。
朱翊钧对于晋商,此时只有防备,在日后,给他们制定严格监管制度,并不想直接动了晋商的根本。
虽然历史上的他们资敌,但现在他们还是在大明朝的制度框架下做事情的,后来的事情,也是他们子孙们干的事情,即便现在的自己,找个由头,把那些晋商大户们拉入大案,抄家灭口,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晨曦微露,紫禁城在淡淡的霞光中渐渐苏醒。
宏伟的宫殿建筑群庄严肃穆,仿佛在诉说着古老帝国的辉煌与沧桑。
一早,帝国年轻的皇帝陛下朱翊钧身着华丽的龙袍,在太监宫女们的簇拥下,前往皇极殿参加朝会。
与往常一般,他没有乘坐龙辇,而是步行前往。
在皇极殿中,朱翊钧接受百官的朝拜,而后群臣奏陈政务。
与以往一般,朱翊钧认真聆听着每一个人的发言。
他时而微微点头,时而皱眉沉思。对于一些重要的问题,他会仔细询问,与大臣们进行深入的探讨……做出皇帝最高的指示……
到了朝会尾声,又到了年轻帝王pua的时间段,而全体的官员,早就习惯了接受皇帝陛下的悉心教导,甚至在长时间的pua的过程中,百官们也培养出了回话的默契,在万历四年的时候,众臣答话的时候,还有些凌乱,而到了万历四年的年底,众多官员已经几乎达成共识,回陛下教导的时候,说的贼齐……
朱翊钧清了清嗓子,看着下面的百官,缓缓说道:“众爱卿,静一静,且听朕言……”
听着皇帝陛下的话后,百官们安静下来,各个站的笔直,听候教导。
“韩愈有诗云:“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吾等身处朝堂,身负社稷之重责,当以勤勉为要,不可有丝毫懈怠……”
“是,陛下……”
“想那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殚精竭虑,方保天下苍生无虞,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其勤勉为政,为后世传颂。吾等既受百姓之托,受天子之恩,当以先贤为范,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偷懒之心……”
“是,陛下,吾等不敢松懈……”
朱翊钧听着百官们的话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当官员们觉得今日早朝的教导结束时,却又听到皇帝陛下说道:“为官者,当以民为本,以国为重。若贪图安逸,嬉戏玩乐,必致政事荒废,百姓受苦。如匠人治器,精雕细琢方能成器;为官理政,勤勉用心方可成事……”
“是,陛下……”
“论语有云:“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朕望众爱卿牢记圣人之言,以勤勉为舟,以忠诚为舵,在为官之路上奋力前行,切勿荒于嬉,毁于随……”
“是,陛下……”
每当朱翊钧拿着经典,拿着圣人的教诲去告诉百官怎么干事,怎么当官的时候,很多官员的内心不由萌生一个想法,这些好像是我的词……
原本是臣子劝解皇帝,到了此时,却变成皇帝陛下要求臣子们……
朱翊钧这也是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朝会结束后,朱翊钧回到了乾清宫。
他刚刚坐在御座上,一个小太监便进入了乾清宫,带来了东厂从南京发来的谍报。
张鲸从小太监的手中接过谍报后,便恭敬地递给了皇帝陛下。
“陛下,这是张丁征在南京地所作所为,他在南京总共四日,在丽春院中呆了两日,而后又到了山西晋商在南京开的当铺中,与一个年轻地商人见面之后,二人又到了一处酒楼用膳,谈事,秘报之中,记载详细……”张鲸赶忙说道。
他昨夜便已经得到了东厂地汇报,但那个时候,天色太晚,朱翊钧已经休息,这封密报便存东厂之中一夜。
朱翊钧听完张鲸地话后,点了点头,而后,便打开密报看了起来。
记载地第一段,就是张丁征在丽春院中,与两个小厮的对话, 开妓院,买人抢人,做大做强,颠覆北京城娼妓行业……
实际看到第一段的时候,朱翊钧对这个张丁征,是有了些许的好感的,直觉他是一个妙人。
但当朱翊钧看到第二段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了些许的不安,跟他见面的那个年轻商人底细也调查清楚了,是王家的,王崇古的堂侄,跟这个张丁征算是表兄弟,他们两个人商讨的就比正式一些了,对于出海经商的利润分配,以及想借用张四维在朝中的影响力,为他们的大船队,在浙江这边获得较大的政策倾斜,虽然,张丁征拒绝了,但朱翊钧还是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安。
江南商团在正常的竞争中,对于晋商,是处于优势的,可若是,一个内阁的重臣,官府的相助,这个竞争环境就被打破了……
这个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所以,即便朱翊钧觉得张丁征有趣,但此时,并不想让他当晋商的代表,进入到开海之中。
朱翊钧看完之后,便将密报递给了冯保。
“大伴,你看一下……”
“是,陛下。”冯保说完之后,上前两步,从朱翊钧的手中接过了密报,而后查看一番。
看完之后,冯保轻声说道:“陛下,这确实有些棘手。”
朱翊钧微微点头,说道:“此人有想法,朕本想用他,但用他的代价有些大,你觉得该怎么办……”
“朝廷的开海大策,不能成为权贵的游戏啊,陛下,别忘了,这个张丁征除了是张四维的儿子之外,他在京师,还有一帮重臣,武勋家的子嗣做朋友,若是此时,他进入开海,那以后,京师这些权贵之家,是不是也要进入……那不乱套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冯保倒也提醒了他。
“这个人啊,抛弃在北京城的潇洒日子,一心投入朝廷开海大计,这一点啊,还是值得赞颂的,依朕看啊,明面上不用赏赐他什么了,暗地里面给他点好处吧……”
“陛下,什么好处?”冯保赶忙说道。
“让他不做准备的出海……坐别人的船,长长见识……不做船长,做船工……”
第320章 蠢驴
朱翊钧说的很是轻松,随意。
但在一旁的冯保,张鲸两人却都听在了心里面,尤其是张鲸,他还有些紧张。
他管着东厂,这事情是要让自己办的。
他现在没了心神主意了,这件事情的操作,到底是传给锦衣卫的人干呢,还是让东厂的人过去……万一,若是东厂的人跑到那里事情没有办好,那张鲸可真的没有脸面再去提督东厂了,可若是交给锦衣卫的人全权处理,是否在向陛下表明自己怯场,不敢有所作为。
冯保在返回司礼监的时候,突听后面有人喊了声:“冯公公……且慢行……”他回过头去,便瞧着张鲸小跑着追了上来。
冯保稍稍停顿。
而张鲸在此时也追了上来。
“冯公公……”
“你不在乾清宫中伺候陛下,追我作甚。”
“陛下在读书,现在用不着奴婢伺候。”张鲸气喘吁吁的说道。
冯保是个老狐狸。
只从张鲸对自己的称呼上面,便知道他啊,此时定是有求自己的地方,不过,冯保也不挑明,自顾的转身朝前走去。
张鲸再次跟上。
他跟在冯保身边走了许久。
两个人都不说话。
等到冯保马上回到司礼监之时,张鲸便再也忍不住了。
“冯公公啊,陛下旨意是让这个张丁征,到船上去做船工,东厂这边是明着干,还是暗地里面干啊……”
听完张鲸的话后,冯保心中暗骂一声蠢驴,张丁征是张四维的儿子不说,身后还有晋商大财团,怎能明着干……
“当然是暗中行事了。”冯保并没有停止脚步。
张鲸闻言点了点头:“看来,奴婢也没有猜错陛下的心思,那冯公公,如何办,是让锦衣卫去办,还是让东厂的人去办。”
听完张鲸的话后,冯保多少有些无语。
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一脸疑惑的张鲸。
“你说呢……”
“不如让东厂的人去办。”
“东厂在那里是没有根基的,而张丁征在江南可是有钱有势,别到时候,暗地里面没有办成,反而闹到了明面上……”
“那我就去告知张指挥使,让他安排。”
“厂卫什么时候分的那么清楚了,东厂跟锦衣卫就不能一起办这件事情吗?”冯保冷声道。
这句话一说,张鲸才算是茅塞顿开,对啊,让东厂锦衣卫一同协办,俩家在浙江的人力也能统一指挥……
正在张鲸愣神的时候,冯保却再次开口道:“是陛下让你来问我的。”
听完冯保的话后,张鲸赶忙否决:“不是,是我自己想来请教冯公公,在怎么说,冯公公提督东厂这么多年,这个经验啊,要比我丰富的多 。”
在冯保离开乾清宫后,皇帝陛下看着一脸魂不守舍的张鲸,便已清楚,这小子心里面没底,而后便给张鲸指了一条明路,去问冯保……
现在张鲸虽然否决的很坚定。
但冯保心里面已有了答案,他看着张鲸,不住的摇头。
“张鲸啊……”
“哎,在……冯公公,您还有什么嘱咐。”
“东厂的能人是很多的,不要觉得是自己提督,便弯不下身子去问下属,有些事情啊,问问他们,可比问我,要有用的多。”
“是,多谢冯公公指教。”张鲸赶忙躬身。
而冯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张鲸后,便继续朝前走去,而这次张鲸没有追上,他半躬身子,拱着手,目送着冯保的离去……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冯保离去的背影,许久,许久………
这个时候的张鲸,很是不甘心,刚刚冯保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对他说,就你这样的德行,也配与我为敌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