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见,让他们都进来,我们也能好好谋划啊……”
“谋划什么,他们若是进了我这府,这就是结党对抗新政,可不是丢官的事情了,广开兄啊,现在这个关头,能保住自己,就很不容易了,你啊,也是快快离开吧。”张四维有些着急。
现在二人还在大堂外站着,连一杯茶水都没有奉上,便下了逐客令。
“这不是你专门通知我的吗?”
“我通知你什么呀,朝廷那么多官,让他们去闹,我告诉你啊,陛下可是当着张居正等人的面,做了承诺,谁要是敢阻挡啊,杀的杀,打得打……咱们都是血肉之躯啊,不值当,不值当,让他们去改,更何况,你也是三品官,你受的影响不大。”
冯远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四维。
“子维兄,孔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圣贤之语,都在告诉我们,诸多艰难困苦的考验,要能经受住,以此来磨炼自己,提升能力,向着承担大任的方向而去,我们都是读书人,出来做官,也是为了社稷,怎么你如今进了内阁,却变得如此畏畏缩缩,将圣贤的话,不放在耳边……你……”
“你什么你,我问你,不听圣人的话,会死吗,好多老百姓知道圣人是谁吗,不还活的好好的,可是不听陛下的话,是会死的……”张四维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咬着牙说的,而后,他叹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广开兄啊,你可是你们家的顶梁柱,咱们从山西那穷地方出来,可是不容易的,让齐楚的那帮人闹,他们人多,势力大,他们若是都不行,加上咱们这几个,能有什么用。”
冯远叹了口气,而后用着非常失望的目光看着张四维:“子维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告退……”
说着冯远拱了拱手,便朝着外面走去。
而张四维看着自己这个好友的背影,也有一种恍然的感觉。
他嘴巴动了动。
不过,还是没有叫住他……
门外的那些来访的官员们,听着管家的话,也并未离开,只说着,让管家再去通报一下,说是有大事商议。
管家回复天大的事情也是明日说。
七个官员听到这话,当即想着冲进府中,不过,门后却突然出现十几个奴仆,拦住众人。
正当众人推搡之时。
冯远出来了。
众多官员看到冯远出来,纷纷围了上去,可冯远只是一言不发,坐上自己的马车,便返回了家中……
朝廷的大动作,今日上午谈的,到了晚上,便全部泄露出去。
而在此时的乾清宫中,灯火通明。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手中正捧着今日自己刚刚拿出的洪武金币,仔细地查看着。
冯保一直在其身后。
“大伴啊,你这几个建元洪武的字啊,写的真好……”
“陛下,您能给奴婢这个机会,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当然要用十分的心力去写啊。”冯保赶忙应道。
“你说,这个金币,上面有着太祖爷的坐像,是不是真的不能流通啊。”
“陛下,奴婢觉得这种有太祖爷,成祖爷坐像的金币,确实不适合流通,不过,朝廷制作出来,可以赏赐给有功的官员,有功的将士作为嘉奖,也是可以的,而那些铜元,只有年号,奴婢觉得可以用作统一的钱币,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冯保轻声说道。
朱翊钧听着点了点头:“也是,给了官员,给了兵士,他们若是家道艰辛遇到难处的时候,便可以将其转卖,造一枚金币,用不到一两黄金,可他们若是卖的话,定是能顶的上十两黄金的价值……”
“陛下说的是……”
朱翊钧说着,便把洪武金币重新放回了面前的锦盒之中,正当这个时候,张鲸,张国之两人赶到了乾清宫。
两人行礼之后,刚刚起身。
朱翊钧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外面是不是很热闹啊……”
张国之赶忙答道:“陛下,张四维,张居正,申时行,张学颜四位大人的家中,今夜可是没有断人啊……就连海大人的家里面,也有都察院的人去拜访……锦衣卫的人都盯着呢……”
“想必,这个时候的张四维很慌乱吧。”
张鲸赶忙道:“是,陛下,今夜张四维见了吏部侍郎冯远……“
“还见了谁?”
“除了他,没有再见其他人,不过,在张四维的家宅门口,有着十几名官员,久久不愿离去……”
第344章 洪波涌起
“久久不愿离去……”
“看来,朕的东阁大学士即便如此低调,天天与世无争的,都是装的啊,这不也攒下了不少的班底啊……”
朱翊钧嘴角含笑的说道。
实际上这个消息并不是张居正透露出去的。
真正的始作俑者正是天子。
不过,即便是朱翊钧将准确的内幕消息透露出去,张四维也要背锅,承受天子的怒火。
今日,朱翊钧就明显感觉出来了张四维内心的排斥,即便他演的很真实。
对于张四维来说,消息透露出去,对于新政的推行是不利的,但在朱翊钧看来,早些透出消息,让那帮人勾结起来,声势才能大起来。
这一次,从一开始,朱翊钧都没有想过要做糊涂账,而是要快刀斩乱麻,将所有反对者的希望全部碾碎。
当然,还有一点是,张四维你不是冤枉吗,那就在新政推行的时候,证明你的冤屈。
一旁的冯保听到皇帝陛下的话后,接着说道:“陛下,一个篱笆三个桩,张四维也是东阁大学士 ,内阁的廷臣,同乡,同窗,同榜这些为官 的人,会隐隐将张四维当作领头人……山西陕西那边出来的官员,几乎都与张四维亲近……”
“他们是结党吗?”
“陛下,没有结党之名,却有结党之实,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冯保低声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并没有在这个流传两千多年的政治默契上面在多讲什么,只是看向了张鲸:“张四维的府中有没有消息透露出来,这个冯远,跟张四维两人谈什么?”
“陛下,有……”说着,张鲸赶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册子,而后,快步上前,将册子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朱翊钧神来的手中。
朱翊钧打开一看,并无什么特点,唯一能让朱翊钧感兴趣的话,是冯远拿着圣人的话来劝说张四维不要当缩头乌龟,而张四维对其说的那些出格的言论。
这个对话,让朱翊钧轻笑一声,一下子联想到了数百年后,那个钢铁赐福说的话,教皇有几个师。
放在这里,正好引用,圣人可没有锦衣卫,他不讲话你不听,没啥大事,可皇帝讲话,你不认真听,可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孔圣人的话,有道理吗,肯定有道理啊。
可是他讲的道理,听的人多吗。
多个锤子。
圣人的话,是拿来讲给别人听的,自己要是信了,那你才是傻子。
“这个冯远,为官如何?”
“陛下,道貌岸然之徒,臣早就盯上他了。”张国之赶忙说道。
“如何道貌岸然了。”朱翊钧看向了张国之。
“冯远有六子三女,只有一子是在京师,其他五个儿子都在山西,他们代自己的父亲在山西老家疯狂敛财,购置田产,当地的官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上一只眼睛,山西道御史每次前去的时候,都毫无收获,而他的这五个儿子,经常与冯远有书信往来,讲述田产之事,早些天,冯公公督办张丁征之事时,这个冯家在京的儿子,便吐出了十几万两银子,老家同样也有人命官司未结……”
“这个冯远此时得知之后,如此慌张,便是因为他已经购置了很多土地,倒不是怕缴纳田赋,而是怕,朝廷得知他们冯家有那么多的土地,才急不可待的想要让张四维下场帮忙……”
朱翊钧听着,眉头一挑,光看记录的话,这个冯远啊,绝对是忠臣,孤勇者,可结合现实情况,才知道,原来又是一个影帝。
“有没有证据?”
“有。”
“好,张鲸记着,廷仗的时候,这个人可以打死了。”朱翊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是冷漠。
“是,陛下。”张鲸赶忙应道,而后赶忙从怀中掏出另外一本小册子,找到了冯远的名字后,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这几日,便辛苦张指挥使了,好好的摸一摸反对的头头脑脑,将他们的底细调查清楚一些,若是罪不可恕,廷仗的时候,便打死了事,若是身上没有背负什么罪责的官员,到廷仗之时,饶恕一把,也不要让他们吃那么多的苦头了,他们只是傻,却不奸……”
“这个筛查的过程,要仔细一些……”
“是,陛下。”张国之赶忙躬身道。
而张国之,张鲸两人又禀报了些,海瑞,张居正等人家中的情况。
今晚的北京城确实热闹。
大街小巷虽然安静,但却总感觉到一股藏起来的喧嚣嘈杂,又透着一股子别样的慌乱与躁动。
那一盏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光影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街道上,时不时就有行色匆匆的官员们或乘坐着华丽的马车,或被轿夫抬着的轿子晃晃悠悠地前行。
马蹄声哒哒作响,与轿夫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那些坐着马车的官员,不时撩起车帘,神色焦急地张望着外面,催促着车夫快些赶路。
车轮滚滚,扬起些许尘土,在灯笼微末的光芒的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
而坐在轿子里的,也没个安稳劲儿,不时地探出头来,看看是否到了目的地,那神情仿佛晚一步就会错失什么天大的机会一般。
朝廷上面能排得上号的官员府邸门前更是热闹非凡。
有的官员下了马车或轿子,整了整衣冠,满脸堆笑地朝着门房递上名帖,眼神中透着讨好与急切,盼着能尽快见到上司,好探听些关于新政的风声,寻思着能不能从中找到保全自身利益的法子。
门房们则不紧不慢地接过名帖,拿捏着姿态,时而点头哈腰地进去通报,时而又板着脸出来告知来客主人不在,把那些官员急得在门口来回踱步,却又不敢发作。
与一些官员不同,在朝三品之上的官员,很多人都明白一件事情,新的风暴即将来袭……
在这之间,他们要隐藏起来。
见不到高官的一些官员,等了许久之后,便与几个同僚,寻个僻静些的酒楼雅间……
除了这些官员忙碌之外,东厂,锦衣卫的人也几乎倾巢出动……
月影隐没,星辰黯淡,黑暗中似有暗流涌动,喧嚣与躁动交织,到了明日,日华璀璨,云霞翻涌,苍穹下仿若洪波涌起,风云与波澜汇聚……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而明日,也注定成为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第345章 海瑞小课堂
海瑞,他家里面很少有客人,
不是因为大家讨厌他,不愿意跟他打交道,而是,因为他的性格,让人望而止步。
他刚当上都察院都御史的时候,有一些都察院的御史,因事得到海瑞的褒奖,一起做事时,海瑞也不像传言上的那样子,天天黑着脸,就这样天天在海瑞手下干活的哥几个商量好了,带一些茶叶啊,过去拜访上司。
实际上,这是官场的一个惯例,别人都是送字画,或是名贵的文房四宝,这几个人呢,怕准备的礼物太过贵重海瑞不收,只能带一点茶叶,想着联络联络感情。
谁知,到了海家,连小院子都没进,遭到了海瑞的一顿训斥。
随后,第二天还搞了一个都察院的的批评大会,严厉的批评了这几个御史,让这几个御史也是大为恼火,他们原本以为在之前得了海都御史的表扬,是海都御史看重他们几个,想跟他们交朋友,可谁知人家一点都不给面子,当下,一个数百年后,职场人才明白的道理,都察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职场上面都是同事,没有朋友,想跟上司做朋友,更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件事情传开之后,随后数年,除了宫里面时不时有人去海家慰问之外,他的同僚,下属便再也不敢登门拜访了。
但,今夜,却还是有人来找海瑞。
而且来的还不少。
有些人呢,是想着探查消息,而有些人,是想探一探海瑞的口风,在怎么说,海瑞在众人面前,是一个保守的人,这种改革,看起来是动了士林的利益,但更深次的,是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根本起了质疑……谁都不是圣人,走读书科举之路,说白了不就图一个光耀门第,光宗耀祖吗,这个根本有了动摇的话,谁还读书啊,圣人的学说谁来传颂。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朝廷这样搞,不就是让天又黑了……
作为保守的海瑞,若是不同意的话,直接跟皇帝陛下对着干,才有阻止新政推行的可能。
再怎么说,官员如牛马,鞭子在皇帝的手中,而海瑞不一样,他是一头倔强的老牛,当年,世宗皇帝陛下杀牛刀都摆出来了,都没有吓到他。
他已经在嘉靖朝赛季,证明了自己王者的身份。
海瑞的小院子中,十几个小凳子,坐的满满堂堂的,还有没有座的,站在院子里面。
这个时候海瑞还没有出来见他们,不过,却也让老仆人对他们讲了,待会就会出来。
朝廷这么多高官,各个都是大门紧闭,除了一些特别亲近的官员能见到外,其他的边缘人物根本就看不到大佬。
局势不明,谁也不想当那个冒头的。
但海瑞却不同。
今日来访的还都让进来了。
不过,却是硬件条件不好,招待不周。
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深夜的时候,小院子中,竟然窝了四十多名官员,有些人也是得知了消息,能见到海瑞,才慌忙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