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之前的约定,旧部和老相识们会前来相送。
像张学颜,他们在辽东并肩作战六七年,京师还有一众将领官员,都与他在辽东共过事情,今日说好,都会来送他。
情可左等右等,预定出发的时间快到了,却仍不见一人踪影。
李成梁满心疑惑,忍不住问身旁的亲兵:“这是怎么回事?我和张尚书,以及诸多好友他们都约好了,咋到这时候,一个人都没来?”
亲兵原本不知,收拾好了东西 ,为何自家将军还是稳如泰山的坐着。
听完李成梁的话后,也算是反应了过来。
“估摸着他们太忙了吧。”
李成梁也是惊弓之鸟,一听太忙了,多少有些害怕。
“你怎么知道他们忙的。”
“将军,听说啊,武清侯之子犯了国法,就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啊。今儿海瑞当着众人的面弹劾他,陛下也当众下旨,要三司会审给他定罪呢,这么大的事情,那些官员们自然忙碌。”
李成梁闻言,脸色骤变,震惊道:“你说什么?这等大事,你如何得知?”
亲兵赶忙回道:“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小的刚刚派人出去买烧饼,那人回来告诉我的。小的不敢轻信,还特意自己跑去打听,确实属实。”
“大街小巷都在传?”
“是啊,将军,你还真别说,京师就是京师啊,当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这消息传的速度,可比沈阳城快多了。”这亲兵好像也沉寂在吃瓜的快乐中。
李成梁听完,不耐烦的朝着亲兵挥了挥手,让他先行退下。
而亲兵授意,低下头,离开了房间。
李成梁心中一阵发慌。
他原本就对天子畏惧,在遇到这种事情后,畏惧之心更甚了。
少年天子,不怕外臣,不怕外将,理应怕自己的母亲吧。
好家伙。
他的母亲他也不怕。
这治亲舅舅的罪,都不跟太后商量,杀自己,岂不是眼皮连抬都不抬一下。
这年轻皇帝的手段和魄力,远超他的想象。
原本在他心中,皇帝虽贵为天子,但太后的影响力必然不容小觑。
可如今看来,这位年轻帝王似乎有着自己的强硬主张……强硬到,连太后都要退避三尺。
李成梁心里七上八下,他也不知道他在慌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这位年轻皇帝的认识,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多了更加的敬畏……
李成梁又等了片刻。
张学颜等人的派过来的代表也到了。
他们确实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过来相送了,来人也将诸多官员的歉意带到,而李成梁也都一一表示理解……
戚继光是从兵部尚书胡宗宪这里得知的事情。
而胡宗宪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在朝会结束之后,便直接来到了戚继光的住处,前来送别。
戚继光得知皇帝陛下下令三司严审国舅李文贵的安排后,不禁微微一怔,旋即长叹一口气。
“尚书大人,”戚继光转头看向胡宗宪,神情中满是感慨,“陛下此举,实乃英明之至啊。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深知此理,以国法为重,不避亲疏,严惩国舅这等触犯律法之人,实乃大快人心。”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继续说道:“想我等在外戍边,风餐露宿,出生入死,所求者何?”
“不过是国泰民安,百姓能安居乐业,国家能河清海晏。而朝堂之上的清明公正,便是我等戍边将士安心御敌的底气所在。陛下如此作为,让边关将士知晓也是大为宽慰啊。”
“不论身处何位,只要犯了国法,皆不能逃脱惩处。这不仅是对大明律的尊崇,更是对天下百姓的承诺,对我等戍边儿郎的慰藉。”
胡宗宪微微点头。
胡宗宪是经历过世宗皇帝时期的大明。
而且,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朝廷重臣,对朝廷的事情,看的也明白。
此时,他辅佐的这位君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人君典范,对于胡宗宪来说,能在嘉靖年活下来,一直工作到现在,是他自己的幸运。
“古之圣王,皆以民为本,爱民如子。陛下此举,正是践行君爱民之道。国舅仗着太后之势,若肆意妄为而不被惩处,律法便如同虚设,民心必将离散……”
“如今陛下坚决彻查,这是在向天下宣告,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天子与庶民同罪,如此,方能让百姓信服……”
“陛下如此贤明,你啊,唯有更加尽心竭力,守好边疆,方能不负陛下的信任,我啊,也好好的做这个兵部尚书,唯有如此,才报君恩啊。”
不仅仅是胡宗宪。
满朝文武的内心,也都是有些触动的。
家天下的时代。
即便朱翊钧在朝会上,当众驳斥了海瑞,也是人之常情,这些官员们,也会尽心尽力遮遮掩掩……
在今日朝会之上,海瑞上奏的时候,时机是很不对的。
年轻的皇帝,前脚刚说着自己多么多么的爱民如子,官员们恭维的声音还没有落下。
海瑞就走了出来,对皇帝陛下说,你舅舅可不爱民如子。
若是换作了常人,这样被“打脸”,心里面都多少会有些怒火。
可皇帝陛下的胸襟,陛下的决心,以及陛下始终贯穿自己治国理念的作为。
深深折服了今日早朝的官员。
就算是在文官群体中,大明朝第一圣君,孝宗皇帝陛下,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处理的也不会比当今陛下好。
………………
老天的脸说变就变。
刚刚还好的天气,转眼间,便变得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海瑞身着官服,神色冷峻,带着刑部的衙役兵丁,步伐坚定地朝着武清侯府走去。
而这个时候顺天府的人已经奉命撤离。
侯府的大门紧闭,海瑞身旁的衙役上前用力叩响门环。“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不多时,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露出一个下人警惕的脸。
看到海瑞等人,下人脸色一变,试图阻拦。“你们是什么人?”
不过士兵衙役也没有多少的废话,在门一打开,便纷纷上前,一拥而尽。
“侯府也是你们能随意闯的!”下人大声叫嚷着,可却没有人应他的话。
而七八个护院也在这个时候冲了出来,想要阻挡官兵。
海瑞神色未动,只是轻轻一挥手,身后的士兵们如猛虎般冲上前去,迅速将几个奴仆控制在一旁。
海瑞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走进侯府。
这时,李伟从府内匆匆赶来,看到海瑞,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海都御史,您此来何事啊?”
海瑞见状,朝着李伟拱手行礼,态度虽客气,但不失威严:“武清侯,海瑞有礼了。”
毕竟李伟身为太后的父亲,大明的国丈,海瑞出于礼数,还是给予了应有的尊重。
况且,据海瑞所知,李伟本身并未犯下什么过错,一切事端皆是他那不孝子李文贵所为……
而李伟也赶忙还礼……
海瑞拱手问道:“敢问武清侯,李文贵何在?”
李伟听完,神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海都御史,您来寻我儿,是有何事啊?”
海瑞神色严肃,语气坚定:“有些事情,需要他到刑部大牢走一趟。”
李伟又是一声长叹,无奈地说道:“唉,我就知道这孽子早晚要闯出大祸,不过,海都御史,您来晚了……”
“怎么,畏罪自杀。”海瑞看着李伟,一脸严肃的说道。
“不,不是畏罪自杀,只是脑子这里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自从过完年,就一直念叨着有鬼魂缠着他,又打又骂的,我啊,也没有办法,便将他捆在了房中。”
听着李伟的话,海瑞脸色没有丝毫波动。
装疯卖傻,偷梁换柱,这是权贵们屡试不爽的招数。
不过,不管真疯假疯,在海瑞这里,结果是已经定下来了。
“既然,都御史要带走我儿,我啊,也不阻拦,随我来。”说罢,李伟转身,带着海瑞朝着李文贵的住处走去。
第465章 疯掉了
海瑞跟着李伟前去抓捕李文贵。
身后诸多兵丁跟随。
穿过几道回廊,众人来到一间屋子前。
李伟推开门,一处布置杂乱,一片狼藉的房间,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李伟侧身让行。
海瑞慢慢的走进了房间,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桌椅歪倒在地,像是经历过激烈的搏斗。被褥凌乱地散落在床榻,棉絮从撕裂的被面中钻出,如同一团团诡异的云朵。
地上还有些打翻的茶盏,碎片四处飞溅,在角落里闪着寒光。
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房间里随处可见的秽物。
这边有一滩屎,已经干结,苍蝇在上面嗡嗡乱飞,似乎在举行一场令人作呕的盛宴,
那边有一滩尿,散发着刺鼻的臊味,沿着地面的缝隙缓缓蔓延,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而海瑞要抓捕的李文贵,此时被绑在椅子上,正拼命挣扎,他的嘴中塞着一块布,他双眼圆睁,头发蓬乱,面色涨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这个汗珠,可能是因为见到了海瑞,而被吓得,他演技没有那么好。
海瑞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他是装的,那刻意的挣扎,那眼中得清醒,一眼便能看出来。
海瑞神色冷峻,上前一步厉声道:“李文贵,你休要再装,你犯下的罪孽,铁证如山,还不速速认罪!”
李文贵听着这话,稍有停顿,而后却充耳不闻,依旧疯狂扭动身躯,像一头发狂的困兽……
这个时候,李伟也走了进来。
看着儿子这般丑态,满脸悲戚,抬手捂住面庞,忍不住老泪纵横:“孽子啊,你平日行事荒唐,为父多次劝诫,你却全当耳旁风,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你叫为父如何是好啊……都御史大人,这不是装的,郎中还在家中,你可差其过来问话。”
海瑞的目光从李文贵身上一扫而过,眼神中满是冷淡。
他显然对这个郎中并不感兴趣。
他将视线重新落回李伟身上,语气沉稳却透着不容置疑:“武清侯,这郎中,本官就不见了。本官只对李文贵感兴趣,将他带到刑部大牢,该问的自然都能问到。”
此时的李伟,脸上写满了焦急,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他向前跨了一步,近乎哀求地说道:“海都御史,我可就这一个儿子啊!您瞧他如今疯疯癫癫的,若带到那阴森的牢中,只怕这病更治不好了呀!”
海瑞微微苦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缓缓说道:“武清侯,便是治好了又有何用?他犯下国法,那可是性命都难保的重罪。糊里糊涂地走,倒也少些恐惧,岂不更好?”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文贵心上。
原本佯装挣扎的他,听闻此言,吓得猛地一抖,身子一歪,“啪”的一声,连人带椅重重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声音在这略显昏暗的房间里回荡,惊起一片尘埃。
几个士兵赶忙上前,费力地将椅子扶起,让李文贵重新坐稳。
其中一个士兵伸手,顺带着将他嘴中的布扯了下来。
李文贵嘴唇哆哆嗦嗦,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依旧紧闭双眼,佯装疯癫。
他心里清楚,继续装下去,让自己得太后姐姐谋划,他可能还能活下来,可一旦露馅,那就是必死无疑。
李伟看着儿子这般模样,又急又气,转头看向海瑞,眼中满是不解与焦急:“没命?有那么严重吗?海都御史!”
海瑞神色凝重,目光如炬,直视着李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有那么严重!武清侯,您应该清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文贵所犯之事,桩桩件件,皆触碰到了国法的底线,容不得丝毫姑息。”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李文贵粗重的呼吸声和李伟微微颤抖的叹息声。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几缕从窗棂透进来的光线,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这满室的紧张与沉重。
就在海瑞与李伟僵持之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