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着馒头的戚继光听完亲兵的话后，微微皱眉，他深知此时能被称为要事的，必定非同小可。
而后，他便起身，带着十几人亲兵队，骑着骏马，径直返回总兵府……
回到总兵府内,戚继光便见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虽然穿着汉人百姓的服饰，但他却是一个蒙古少年郎。
那蒙古人神色紧张，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竹筒呈上。
戚继光接过竹筒：“你父亲扎哈尔木，为何没来……“
这十五六岁的蒙古少年郎听完戚继光的话后，有些局促，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用着比较蹩脚的汉语回复道：“阿布在一个月前放马的时候，不小心……不小心掉了下来，被受惊的马儿踩踏，已经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
戚继光闻言叹了口气：“回去之后，多带些东西……”
“谢，谢将军……”说完，一个亲兵便碰了碰少年郎，用着流利的蒙古语言道：“小子，跟我来，我给你弄一件新衣裳，带回去给你妹妹穿……”
而少年郎闻言，便跟着亲兵离开。
房间之中，只剩下戚继光一人，他看向手里的竹筒……
竹筒呈深青色，表皮被摩挲得光滑润泽，似是历经了不少岁月的洗礼。
其质地坚硬，纹理清晰，一圈圈细密的竹节均匀分布，竹筒两端皆被封得严严实实，顶端的封口处，是用蜡仔细封固的，蜡面平滑，边缘与竹筒贴合紧密，没有一丝缝隙……
戚继光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匕首，那匕首寒光闪烁。
他将匕首尖端轻轻插入封口的蜡层边缘，手腕微微用力，沿着边缘撬动起来。随着“嗤”的一声轻响，蜡层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当最后一块蜡片脱落时，竹筒的顶端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开口。
他将匕首放下，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竹筒内。
手指触碰到了一张纸的边缘，他轻轻捏住，缓缓往外拉动。
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从竹筒中被拉了出来，纸张微微泛黄，质地略显粗糙，一看便是蒙古纸张……
而后，戚继光展开一看，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原来这是暗探朱墨送来的情报。
这是朱墨通过常规渠道送来的书信，也是他们数年建立起来的沟通渠道。
信件由一名在王廷附近，自由度较高的小贵族从北元王庭出发，经中转站的牧民，再到靠近边疆的中立小部落，最终辗转送到总兵府……
经过三次传递。
安全，稳妥。
“万历七年，五月，朱墨于戚将军敬启，墨遥拜将军金安……
今有紧急军情，需向将军禀明。近日，土默特部与察哈尔部已暗通款曲，欲联合一处。据可靠消息，俺答汗之子辛爱黄台极已寻得同盟之契机，图门汗决意联兵，欲从辽东、蓟门一线侵扰我大明边境……然至于具体出兵人数，以及从何处率先发难，墨暂未可知……
幸哉，墨已与联络到一位能参与北元王庭最高军事会议之领主。
不日，他们商议军事之时，此人定会将详细消息透露于我。
届时，墨自会安排再次送信。
但需向将军说明，此次因常规传信渠道已用，第二次书信传递，墨只能遣身边亲信奴仆林安前来。
若林安在二十五日之内未能将信送达将军手中，则证明此信无法送出，局势已然危急。望将军提前做好万全准备，以防不测……
专此布达，恭候将军钧裁。
大明万岁，朱墨 叩上。”
戚继光仔细读完书信，面色愈发凝重。
他轻轻将信纸放在案几上，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叹了口气。
而后，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口中喃喃念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戚继光心中清楚，若二十五日之内第二封信未到，朱墨极有可能已经暴露，那潜伏多年的心血便付诸东流。
即便这个林安能成功将信送到，朱墨也要承担巨大风险，而这个风险是致命的……
第519章 北国风光 6
戚继光内心没有恐惧，他相信，他麾下的士兵也不会恐惧。
年轻的将帅们，渴望功勋，渴望战争……
俺答汗。
这个曾在大明西北肆虐多年，甚至，打到北京城，给大明九边百姓带来无尽苦难的人。
戚继光早就想会会他了。
而年轻的皇帝，曾经不止一次的暗示过自己，要时刻准备打大的战争……戚继光每次听到，都知道皇帝还记着俺答汗给世宗皇帝陛下，带来的屈辱，给大明朝带来的屈辱……
他还活着……真好……
他活着，主动挑起了战争，大明朝也不用承担历史的责任。
沉思片刻之后。
戚继光回到案前，写了一封密奏，两封书信。
奏疏八百里加急送往北京城，直交司礼监，而两封书信，前往辽东，一封交给辽东总兵李成梁，一封交给刚到辽东不到三个月的戚金。
等到书信送走之后。
戚继光又派人将蓟镇副将李如松叫来商议。
这个时候的戚继光并不想声张，也只找到了李如松商议。
蓟门外，不足十里的猎场，四周山林繁茂，鸟鸣兽吼交织。
阳光穿透枝叶间隙，洒下点点碎金。
李如松身披简洁的戎装，稳稳地跨坐在一匹毛色油亮的黑马上。
他身形魁梧壮硕，恰似一座巍峨的铁塔，古铜色的脸庞上，透着历经岁月与战火洗礼的坚毅，浓眉下的双目锐利似鹰，精光闪烁，样貌与李成梁颇为相似……
突然，一只野兔从茂密的草丛中飞速蹿出，李如松眼神瞬间一凛，双腿一夹马匹，马儿便追了上去，随后，他从箭娄中抽出了一支利箭，动作娴熟而迅速地张弓搭箭。
弓弦紧绷如满月，“嗖”的一声，利箭离弦，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空气，精准无误地射中野兔。
野兔只抽搐了几下，便没了生机。
周围的亲兵们见状，齐声欢呼喝彩。
一名亲兵满脸钦佩，大声赞道：“将军神勇无双，这箭术堪称一绝，百步穿杨也不过如此……这般敏捷的野兔，在将军的利箭下，根本无处可逃……”
李如松收起弓箭，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朗声道：“在西北的时候，本将军经常在草原上射狼，蓟门这边兵将太多了，周边的野物都被打没了，哎，算是少了些许乐趣……”
“在战场上，箭术的高低往往能决定生死。你们平日里务必要勤加练习，只有将箭术练得精湛娴熟，在与敌人交锋时，才能占据上风……”
众多亲兵闻言纷纷拱手应是。
就在这时，戚继光的一名亲兵骑着快马，风驰电掣般冲进了猎场。
那匹马跑得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淋漓，口中不断喷着粗气。
亲兵在李如松面前猛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李将军，戚将军有请，有万分紧急之事相商。”
李如松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心里清楚，今日自己告假外出打猎，能让戚继光如此着急传唤的事情，必定是关乎重大的要事。
他没有丝毫耽搁，将手中的弓扔给了身后的亲兵。
随后，转身说道：“把猎物收拾好，返回营地，我去见戚将军……”
众多亲兵高声领命。
随后李如松便跟着戚继光的亲兵，一同前往三屯营总兵府。
不多时，李如松便抵达了总兵府。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戚继光的书房，只见戚继光正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神色严峻。
“末将参加将军……”
戚继光见李如松到来，停下脚步，说道：“快些起身，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桌上拿起朱墨的书信，递给了李如松。
李如松快步上前，接过书信，快速浏览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脸色愈发阴沉，双眉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眼中怒火熊熊燃烧。看完信后，他将书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说道：“俺答汗这老匹夫，在西北时就坏事做尽，如今竟还敢联合察哈尔部，妄图侵犯我大明边境。真以为我大明的军队是好欺负的不成……”
戚继光微微皱眉，神情严肃地说道：“俺答汗此人老谋深算，心思缜密，而且联合察哈尔部后，其势力不容小觑，我们必须谨慎对待，切不可轻敌大意，找你前来，是想问问你的看法……”
李如松点点头，说道：“将军放心，末将在西北与俺答汗虽未直接交过手，但经常在西北听谭纶总督，谈论过此人，末将认为，我们到了秋天，可以重启搜边、烧荒之策……这次深入一些，让他们的牛羊马匹，都无粮草可用……饿死这帮鞑子……”
搜边，烧荒是明军在之前经常用的手段，对待牧民来说，这是非常残忍的事情……
戚继光目光深邃地看着李如松，缓缓说道：“我明白你的想法……“
“搜边、烧荒的确是个好办法，可如今战事尚未正式开启，俺答汗还是顺义王，需等待北京那边传来确切消息，才能做出最终决断……不然，一旦贸然重启搜边、烧荒，很可能会被视为重启战火之举，到时候我们师出无名，不仅在朝堂上陷入被动，在战局中也会陷入不利……”
李如松沉思片刻，微微颔首道：“将军所言极是。是末将考虑不周了……”
“只是俺答汗狼子野心，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不如末将亲率一队精锐出发，趁着他们没有防备，突袭他们的那个什么狗屁王廷，打不了俺答汗，可以打察哈尔部，合约之中，又无察哈尔……”
李如松作战勇猛，但，性子太急，刚刚看到这个信息，便想着直扑察哈尔的王廷……
戚继光抬手制止了李如松，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作战勇猛，但切不可因一时之怒而乱了分寸……察哈尔部虽不在合约之中，可贸然突袭其王廷，绝非明智之举，也会将自己至于危险的境地……”
“为将者，要时刻保持冷静……"
李如松微微低下头，心中虽仍有不甘，但也明白戚继光所言有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说道：“将军教训得是，末将一时冲动，失了分寸。但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干等着，总得做点什么来应对这帮鞑子的威胁。”
戚继光背过身去，望向窗外，沉思片刻后说道：“我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在等待京城消息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先加强情报收集。派出去斥候进入蒙古，密切关注他们部落迁移，调动的情况……”
李如松点了点头，说道：“将军放心，斥候营那边末将会亲自去安排……“
“不，斥候的事，我去安排，这次找你来啊，除了要告知你这件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助。”
“将军请讲……”
“给你的父亲，写封信……”
第520章 漫长的战争开始了 1
虽然戚继光与给了李成梁书信，将他得到的情报分享给了李成梁……可按照李成梁的性格，以及对自己的态度，这件事情他不一定会重视。
所以，戚继光才会让李如松也写信给他的父亲，让其做好备战的准备……
对于戚继光的要求，李如松没有拒绝，当下，便当着戚继光的面，给自己的父亲手书一封。
字迹潦草独特，他老爹一眼便能认出这是他好大儿的书信。
李如松虽然此时才三十多岁，但出身将门，长期混在军伍之中，对带兵打仗是有着自己一套的。
军队中的武将们，可跟文官不一样，以抗上为荣，在军中，主将就是老大……
戚继光虽然只跟李如松打了三个多月的交道，但对他非常认可，心里面也早早的给了李如松很高的评价。
大明朝年轻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若是由他接任蓟门总兵，可保蓟门数十年间稳如泰山，京师无忧……
当然，优点突出，缺点也有，年轻人的火爆脾气，在李如松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戚继光也有心培养他……第一个要改的就是性子……
朱翊钧将李如松从他的舒适圈调出，到戚继光手下，一来是有政治考量，二来，也是想着戚继光的练兵之术，统兵之道，能够被李如松发扬光大……
在另外一个时空中，李如松在万历朝，接连指挥了“万历三大征”中的宁夏之役、壬辰抗倭援朝战争，解锁一代名将称谓。
能力完全没问题，当然，残暴，冲动也是他的一个毛病。
他老爹十余年前都不带兵冲锋了，可在历史上，他在军中的地位比他老爹还要高的时候，依然选择冲锋在前，身先士卒的………
在万历二十五年，辽东总兵官一职空缺，廷议再三推举人选，神宗皇帝都不满意。
当时的神宗皇帝特出中旨用李如松为辽东总兵官。
因为李成梁在前，言官争相劝阻，不想让李如松在回他老爹的大本营，神宗皇帝不听，执意让李如松担任辽东总兵官职务。
李如松闻讯：“感帝知，气益奋”。
可他只当了一年的辽东总兵官，也就是在万历二十六年，炤花达延汗的曾孙，卓礼克图洪巴图鲁率土默特部犯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