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则铁面无私,坚守原则,担忧滥赏会坏了朝廷规矩,损耗国库。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
每一句辩驳都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
皇极殿大舞台,有活你就来,大明朝的这些官员们啊,平常都是看惯了小角色整活。
今天海瑞,跟张居正,两个朝廷重臣,又同是皇帝陛下的老师,他们两个人干起来了。
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一次。
不少好事的官员都悄悄探出头来,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如同在看一场精彩的大戏。
有的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两人话语中的深意……
有的则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在等着看这场争论如何收场……
即便现在这场争吵直接停了,那也不能改变,海瑞他已经造成的影响。
朱翊钧坐在龙椅之上,眉头越皱越紧。
“今日之事,暂且搁置,先退朝吧。”朱翊钧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与无奈。
众官员纷纷行礼,鱼贯退出皇极殿。
张居正和海瑞虽都还带着未消散的激动情绪,但也只能随着众人行礼退下。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退朝后不久,便有太监匆匆赶来,传朱翊钧口谕,召还没有走多远的张居正和海瑞前往乾清宫。
踏入乾清宫,朱翊钧已端坐在殿内。见两人进来,他抬手示意:“为两位老师赐座。”
两个小太监搬来了两张椅子,放在了张居正,海瑞的身后。
张居正和海瑞谢恩后,缓缓坐下,静待皇帝开口……
朱翊钧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神色复杂:“今日朝堂之上,你们二人争论不休,朕知道你们都是一心为国,可如此在众臣面前争吵,实在有失体统。”
“你们都是朕的老师,应该是你们教朕如何处事,这般急躁,岂不是起到了一个不好的示范。”
听完朱翊钧的话后,海瑞便起身迫不及待地说道:“陛下,臣以为祖宗之法不可轻易更改。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赏罚皆有定规。如今战事未竟全功便犒赏,往后若是各边军皆效仿,朝廷如何应付……”
张居正缓声说道:“太祖朝地旧规,此时还保留着几样呢,海都御史,你这就是不知变通了……”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虽不像朝堂上那般剑拔弩张,却也透着浓浓的火药味。
朱翊钧听着两人的话,不住的扶着额头,真难办啊。
海瑞还不自知,他已经成了张居正利用的工具……海瑞反驳的越是厉害,越是对张居正的犒军奏对有利……
每当朱翊钧开口说话,让海瑞恢复了些许的平静,但张居正一开口,便又把海瑞的火气给挑拨了起来。
而现在让朱翊钧困扰的已经不是他们两人的争吵,以及自己该如何做决对。
他困扰的事情是,张居正为何要在两军交战之际,请赏呢。
张居正肯定有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的。
他到底图什么呢……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按照道理来说,对他这个已经功成名就的内阁首辅来说,没有半分好处……
……………………………………
辽东的春日,寒风依旧凛冽,广袤的大地上残雪尚未完全消融,处处透着肃杀之气。
野人女真的部落区域,一场场激烈的战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李成梁与戚继光率领的联军,两万多骑兵,六千火枪兵身,四万长枪兵与弓箭手,七万大军气势如虹,对察哈尔部展开了春季围杀……
经历了漫长寒冬的察哈尔部,在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的率领下,此时仅剩下一万人马。
这个冬天对他们来说,是一场噩梦,严寒、饥饿与疾病如影随形,极大地削弱了他们的战斗力。
而一开春,明军的攻势又让他们疲于奔命。
明军在战场上偶有小胜,第一次出击便斩获一百多首级,那是一场速战速决的交锋……
第二次,明军斩杀三百多首级,这次他们巧妙地利用了地形优势,设下埋伏。
最近的一次大战,更是斩获一千三百多首级,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犹如惊弓之鸟,再也不敢轻易迎战,只能一路往北逃走,想着,绕道返回蒙古高原。
而李如松,戚金率领着的八千余名精锐骑兵,一直在后死咬着。
在李成梁的中军大营内,营帐宽敞而温暖,一个巨大的火盆放置在中央,熊熊燃烧的炭火驱散了春日的寒意。
李成梁端坐在上位,手中捧着一杯热茶,袅袅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他那冷峻的面容。
他的身旁,一众将领或坐或站,神情严肃,讨论着接下来的战事……
突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阵寒风灌了进来,让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只见四五个野人女真的部落首领被士兵带了进来,他们一进营帐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为首的两人,一个叫库勒坤,一个叫安巴。
库勒坤会几句汉语,此刻正满脸焦急地说道:“大明将军,救救我们部落吧!这一冬天,蒙古人在我们那烧杀抢掠,我们死了一两万人呐!我们愿意投靠大明,为将军效力,只要将军给我们武器、铠甲和战马,我们定当拼死杀敌,为部落报仇!”
他说得声泪俱下,言辞恳切。
李成梁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从这些野人女真首领身上一一扫过。
他看着说话的库勒坤,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觉得他不过是为了自保而投靠。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安巴身上时,却微微一怔。
安巴跪在那里,虽然听不懂库勒坤在说什么,但他的眼神坚定而沉稳,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的一举一动,竟让李成梁想起了远在北京城的努尔哈赤,同样的质朴与坚毅,同样的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你叫什么名字?”李成梁突然开口,用不太流利的女真语问道。
安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大声答道:“安巴,我叫安巴!”
李成梁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思量,这个安巴或许可以好好培养,说不定日后能成为大明在辽东的一股助力。
想到这里,他放下茶杯,沉声道:“你们的投靠,本将军可以考虑。但想要武器、铠甲和战马,就得拿出你们的诚意,好好听从本将军的调遣,若是有二心,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库勒坤连忙磕头谢恩,安巴虽然听不懂全部内容,但看到库勒坤的动作,也跟着磕头。
这些女真野人是主动投靠的,来的可不仅是这四个首领,还有他们下面的年轻孩子,士兵,以及女眷……共七千余人,成年的野人女真有两千多……
第575章 张居正画的饼
那野人女真,虽曾获明军册封,可自宣德年间往后,因地处极北,与大明联系渐少,又重操传统游猎旧业。
女真一族,属古老游牧渔猎民族,在白山黑水间繁衍,其民性剽悍,善骑射,逐水草猎物而居,部落林立,各自为营……
这次投靠,是四个部落举族投靠,还携家带口。
这与以往的册封是不同的。
可以算作投军。
为首的安巴、库勒坤等几个部落首领太恨蒙古人了。
特别是安巴,他的妻子,四个孩子都在蒙古的铁蹄下去,永远留在了去年那个无比寒冷的冬天。
而且,他们的状况非常不好,他们的家园被蒙古人践踏得不成样子,基本生存都成了问题。
实际上他们已经来了数日了。
不过,李成梁也没有急着见他们,给了他们帐篷,粮食。
对于李成梁来说,这算是一个意外之喜,这些人若经训练,不管是应对眼下春季战事,还是日后出征蒙古,都将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诸位,既然来了,就是我大明的子民,不必担忧。”李成梁用女真语说道,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威严。
“你们四个小部落,七千多人,家眷可迁至海新女真旁,若不习惯,也可留在此地……本将军会在此处建一座城池,这里既然是黑土之地,城池便叫黑城吧,派明军保护你们,但作为交换,你们的两千多精壮,得跟着我南征北战,日后的你们的孩子长大后,也要进我军营…………”
库勒坤、安巴及另外两位首领听后,相互对视一眼,都是不住的点头,他们心里清楚,如今没了明军支持,只有死路一条……
“我会把你们两千精壮,分成五队,每队四百人,将你们训练成比蒙古骑兵还要厉害的铁骑!”李成梁继续说道,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到时候,你们不仅能在故土报仇雪恨,还能去蒙古人的地盘,夺回属于你们的一切!”
李成梁从头到尾都是用着女真话说的,库勒坤、安巴以及其他两名首领听到,只觉惊喜。
就在李成梁兴致勃勃地部署时,一名亲兵匆匆跑进大帐,单膝跪地:“将军,京师有人来信!”
“谁?”李成梁眉头一皱,停下手中动作。
“听来者说是张居正张阁老。”
李成梁嘴角微微上扬,哼了一声:“咱们这位张阁老,可真是神通广大,这信都能送到我这万里之外的前线中军大帐,手眼通天呐!”
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不过他还是很快调整神色:“让他进来吧,不敢懈怠啊……”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大帐。
李成梁定睛一看,送信的人,竟是自己早年最忠实、最能打的亲兵。
刹那间,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想起十几年前,为了巴结张居正,像戚继光一样,安排了不少辽东人到张居正麾下听差。
此刻见到这个亲兵,李成梁想起刚刚自己说的嘲讽之语,脸上不禁有些发烫……
“二狗子,多年不见呐……”李成梁强装镇定,笑着迎上去。
“将军,多年不见,将军依然风采依旧,阁老这边有信件要给将军。”这送信的壮汉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亲兵恭敬地递上信件,李成梁接过,还是一脸笑意:“今日,你大哥设宴,咱们多喝两杯。”
“将军,小的临行时,张阁老特意嘱咐,要当面看您看完这封信,您若有什么想法,让小的带回去禀告……小的已经耽误了时间,您看完之后,小的便返回北京城……”
李成梁一听,心中涌起一阵不悦。
这是命令吗?
这就是命令……
虽对于张居正的霸道,心中略有不满,他深知张居正如今权势滔天,自己明面上可不敢得罪。
于是,他挥挥手,让帐内众人退下,当着送信壮汉的面,缓缓拆开书信。
只见那信笺之上,张居正笔锋刚劲有力,写道:汝契,今辽东战事胶着,朝廷甚忧。限你三月之内,务必结束辽东战事,将察哈尔部贼寇余孽尽数歼灭,若不能歼之,亦要驱其远遁,赶回蒙古草原,不得留患……四月之期,即刻挥师蒙古,直捣察哈尔部王帐。若能一举荡平,立下不世之功,吾必在陛下面前保举,五年之内,助你晋封国公之列……
“吾已奏明陛下,将你由宁远伯晋为宁远侯,再过月余,你便是宁远侯身份……”
“此乃陛下恩宠,亦是你多年戍边之功。若你能乘胜追击,剿灭察哈尔部,保我边疆长久安宁,宁国公之位,亦非你莫属。莫负吾之所托,大展雄才,扬我大明军威……”
信件之中,张居正对李成梁的称呼是字,这在多年前,两人书信的格式内容一般,信件内容,就像是站在高处发号施令。
让李成梁隐隐有些不快,但他很快,他的心中不快,就换成了激情澎湃了。
晋升宁远侯的消息,已然让他惊喜万分,而那国公之位的诱惑,更是如同一团烈火,在他胸膛熊熊燃烧。
看完书信之后,李成梁想了很长时间,而后才看向带来书信的壮汉道:“阁老说话可算数?”
“信件,将军可以保留吗,若是阁老说话不算数,您可以禀告陛下,让他治罪……”
听着自己这位昔日亲兵的话,李成梁笑了笑:“二狗子,你跟着本将军十年了,从十五岁的时候就跟着我了,大哥不信阁老,信你……你说,阁老说的话,能不能算数……”
“将军,张阁老重信……这么多年,属下也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他从不失信于人……”
李成梁闻言点了点头:“我也信阁老……我也信……”
朱翊钧画的饼本来就不小,可跟张居正画的饼相比,就相差甚远了……时间都给你定好了……
张居正有这个实力吗。
没有。
若是李成梁真的将察哈尔部,真的将蒙古传承将近三百年的黄金汗位给灭了,按照功绩来说,确实能当国公。
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张居正都做不了主。
可他还是承诺了,白纸黑字的承诺……因为这只是空头支票,张居正清楚自己这身体情况都活不到五年了,我的承诺不作数,你又能如何?
正常人来说,是不会相信的。
可李成梁信了。
诱惑太大了。
更何况他原本就有反击蒙古,进攻察哈尔部的军事部署,张居正的这封信不是强人所难……他也是顺势而为。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