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李成梁便去冯保的私宅拜会……
第605章 取舍
夜，深沉如墨，冯保的私宅静谧而又透着几分神秘。宅邸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池沼相映成趣，在朦胧月色下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数盏油灯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冯保惬意地坐在雕花太师椅上，双脚泡在温热的水盆里，面容娇俏，身形婀娜，带着小家碧玉温婉的侍女，正轻柔地为他搓洗着双脚。
桌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香茗，热气袅袅升腾，冯保时不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脸上满是享受的神情……
此时，李成梁身着一袭华服，抱着两个小锦盒，恭恭敬敬地站在书房的帘子外边。
里间水声淅沥，混着铜盆轻碰的脆响……
不一会儿，侍女开始给冯保擦脚，伺候冯保穿上鞋子后，冯保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咳一声：“李将军，进来吧……”
李成梁闻言赶忙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而后先是行礼：“冯公公，许久不见了，成梁特来拜访，给公公请安了。”
冯保抬了抬眼皮，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慢悠悠地说道：“客气了，李将军，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陛下都对你赞赏有加，国公之位指日可待啊。”
说着，他示意侍女退下。
“这可全仰仗公公平日里的关照和提点，这次若能顺利被封了国公，更是不会忘记公公的……”说话间，李成梁将抱着的两个锦盒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辽东的雪蛤油，给公公润润嗓子，还有一些别样的土特产，公公闲暇时候，也能把玩一番……"
“你啊，还是这么客气，坐吧。”
“谢公公……”而后，李成梁才坐在了冯保的对面。
“乾清宫中的事情，你知道了多少？”
“末将，什么都不知道，不知为何，这次入京原本与末将有些关系的官员，都不愿见末将。”
这个时候的李成梁，还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冯保闻言笑了笑：“不足为奇，有些人啊，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听完冯保的话后，李成梁眉头皱了皱，难不成还有什么变动。
“前几日，陛下召群臣前往乾清宫议事，陛下提出要册封你，与戚继光为国公，哎……这帮人真是太过分了，他们都同意让戚继光担任国公，可到你这里，却都各个反对，说了你很多坏话啊……”
”说了我很多坏话，那，那陛下是怎么……”
“你且放心，陛下做了决定，谁还能改变呢，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你当了国公之后，该如何做呢？”
“当然是镇守辽东，更加奋勇杀敌，报效朝廷，效忠陛下……”李成梁赶忙说道。
而冯保在听完李成梁的话后，冷笑一声。
“合着，你这个宁国公还要再镇守辽东啊，我大明朝除了黔国公之外，哪里还有镇守地方的呢……”
“公公，您……您这话，末将实在听不懂。”李成梁赶忙问道。
冯保脸上的笑意消失，而后看着李成梁，一字一句的说道：“做个取舍吧……你是要当国公啊，留在京师再五军都督府任职，还是再回辽东，当这个总兵呢。”
“末将想当国公，也想回辽东……”
听着李成梁的话，冯保笑了。
“李将军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为国公，回不了辽东，想回辽东，当不了国公。”
看似是个选择题。
实际上，李成梁毫无选择。
他只能选择当国公，如果说他不要国公的爵位，执意要返回辽东当自己的山大王。
那，他既当不了国公，也回不去辽东了。
李成梁不傻。
他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迟疑片刻后，李成梁还是开口问道：“公公，咱们两人说一句关起门的话，末将留在京师，您瞧着再辽东的这些将领中，谁可为辽东总兵。”
“麻锦，戚金都有可能，不过麻锦希望大一些，因为旨意上，是让你带着他入京的。”
“那，那戚继光带着如松入京，是不是戚将军也会留在京师，如松会担任蓟门的总兵。”
“我什么也没有说，这是你自己猜的。”
“是，是末将胡思乱想，不过，公公，末将还有一个顾虑。”李成梁赶忙说道。
而冯保此时心知肚明。
李成梁的顾虑就是，自己离开了辽东，那他往昔在辽东干的事情，会不会被秋后算账啊。
国公爵位可不是免死金牌，裤裆里面有没有屎，只有他自己清楚。
“人吗，都是要向前看的，陛下封你国公，留你在京，不是让你养老的，陛下还是要重用你的，往昔种种，过往云烟了。”
冯保这话说的太过笃定，像是皇帝的承诺……而这些李成梁也听了出来。
“公公，能成为大明朝的国公，是末将的荣幸，末将愿意留在京师，在陛下面前当差。”说出这句话的李成梁，也松了一口气。
而冯保闻言笑了笑：“不糊涂就好，李将军啊，在朝为官，不比在边疆，你是武将，还是一个新册封的国公，要事事跟在陛下后面，只有这样，你才能稳坐钓鱼台……”
“多谢公公教诲。”
李成梁从冯保的私宅出来，脚步有些沉重。
他上了马车，坐在车内，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来的时候满心欢喜，想着封了国公，荣耀加身，还能继续掌控辽东，可现在才知道，这看似尊贵的国公之位，却剥夺了他在辽东至高无上的权力。
来的时候好好的，妈的，回不去了。
他烦躁地掀起马车的帘子，本想透透气，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二楼的窗户被赶忙关着……砰击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般突兀。
这一路上都有人盯着自己啊。
锦衣卫吗？
他强装镇定，放下帘子，而后，闭目养神……
车轮在石板路上碾过，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月色如水，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马车的顶棚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银霜。
街边的老槐树在夜风中摇曳，枝桠的影子如鬼魅般在地上舞动。
车外，四个亲兵骑着骏马，两前，两后，马蹄声轻缓而有节奏，偶尔夹杂着马的喷鼻声。
远处传来不知名小虫的鸣叫声，一波接着一波，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悠长……
李成梁返回到了驿站，强迫自己早早入睡，因为第二日，皇帝陛下要召见他与戚继光两人……
戚继光想的比李成梁长远。
从他在总兵府外，听到陈矩唤他靖国公的时候，戚继光就清楚，蓟镇属于他的时代结束了，所以他走的匆匆，没有回头……
第606章 少年天子的烦恼
乾清宫的殿宇在夜色中巍然矗立，飞檐上的鸱吻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更鼓敲过三响，殿内十二盏缠枝莲纹宫灯次第燃着。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明黄常服的袖口在紫檀龙案上逶迤如云，案头堆积的奏疏几乎要没过鎏金铜鹤香炉袅袅升起的青烟……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朱翊钧还手中拿着奏疏，仔细的看着。
各地的奏报。官文，即便有内阁处理，他也会再次查看一番。
导致朱翊钧现在如此勤政的原因，主要是他现在的精力太过旺盛了，有些时刻，他甚至感觉自己有点像先帝靠拢了，太放松自己了。
特别是在春天的时候，一闲下来，脑子里面就会有很多冲动……这个原始冲动已经不能靠简单的骑雪影马来缓解了……
所以，从万历八年的三月开始，朱翊钧就有了查看各地的奏报的习惯……
过了没多久，冯保走了进来。
原本还在私宅洗脚准备休息的冯保，竟然又回到了宫里面。
朱翊钧看到冯保进来，视线并没有从奏疏上挪移开。
“李成梁，怎么说的……”
“陛下，李成梁还是担心他的过往之事，想来，他的问题应该比咱们知道的还要严重。”
朱翊钧听完冯保的话后，放下了手中的奏疏，而后看向冯保：“大伴，朕既然说了过往之事不在计较，便不计较了，只要他老老实实的替朕在京师当差，朕啊，也要给人家一个善终。”
“陛下还是仁慈啊。”冯保笑着说道。
朱翊钧不是一个薄情的人，李成梁毛病多，但优点也突出，最重要的是人家确实替大明朝打了大胜仗，秋后清算，多少是有些不地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父老看子，李如松日后也会成为大明朝北疆一柱……
听完冯保的话后，朱翊钧轻笑一声：“辛苦大伴了，你回去休息吧。”
“陛下，您在明日召见李成梁，戚继光等人，今日也要早些休息。”冯保赶忙说道。
“朕，知道了……”
等到冯保离开乾清宫后，朱翊钧也放下了手中的奏疏，从龙椅上起身，而后迈步走下御阶。
他看向陈矩，轻声道：“陈矩，陪朕去外边走一走。”
陈矩微微一怔，面露难色，小声说道：“陛下，有些晚了吧。”
“朕就是走一走，回来就休息了。”
“是，陛下。”
陈矩赶忙出了乾清宫，差人备好灯笼，而后，朱翊钧便带着陈矩等一众随从缓离开了乾清宫。
宫殿深深，夜色笼罩下更显宏大……
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出来瞎转悠，那是因为，朱翊钧心头火正旺，作为太监的陈矩，当然体会不到朱翊钧的苦恼。
前日，他刚刚宠幸了一个选侍，这过了才一日啊，又急不可耐了，这个节奏，朱翊钧确实有些慌……
月色正好。
实际上，不靠灯笼也能看清前面的路。
走着走着，一阵缥缈的乐声传来，像是萧声，若有若无，仿佛从遥远的地方悠悠飘至。
朱翊钧心中疑惑，循声而去。
转过一处宫墙，踏入了宫廷中极为偏僻的一处角落。
这里仿若被尘世遗忘，静谧得能听见月光洒落的声音。
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月光如水，倾洒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一位女子亭亭玉立，身姿婀娜，正在吹箫……
而在她不远处，另一位女子正翩翩起舞……
吹箫的女子身着一袭淡蓝色的薄纱长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似是流淌的月光……
一头如墨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她的身后，她的手指灵动地在箫孔间跳跃，那箫声便如潺潺溪流，又似悠悠云朵，婉转空灵，丝丝缕缕地钻进朱翊钧的耳中……
而跳舞的女子身着一袭一袭月白色罗裙，裙摆如流云般随着她的动作飘拂，裙角绣着细碎的银线，在皎洁月光下闪烁着点点微光，宛如夜空中的繁星……
在看到这一幕之后，朱翊钧就知坏菜了。
自己又要破功。
朱翊钧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可又猛地停下。
他本想出来散散心，试图压抑住心中那股难以言说的欲火，可眼前这两个女子的出现，却像是往熊熊烈火中又添了一把干柴，让那欲火瞬间燃烧得更加猛烈……
“把她们两个人带过来。”
“是，陛下。”陈矩领了命令，上前去唤。
不一会儿，两个女子便被带到了朱翊钧的面前，二人盈盈下拜，声音颤抖地说道：“奴婢参见陛下。”
“抬起头来，让朕看清楚一些。”
两个女子听到朱翊钧的话后，只能抬起头来。
只见二人抬起头时，月光洒在她们脸上，吹箫女子眉如远黛，眉尾微微上扬，眼眸恰似秋水，澄澈又明亮，长睫轻颤，如受惊的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