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朱翊钧看向了其身后的诸多官员。
“王用汲……”
站在一干重臣身后的王用汲出列。
“臣在。”
“你愿不愿意替你们的阁老分忧呢。”
“臣愿意。”
“好,那漕运改制之事,便交给你来督办,这是大事,申爱卿也不能真的当甩手掌柜。”
“是,陛下。”
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崇祯年间,曾经支撑起大明帝国经济命脉的漕运体系,在内外交困的局势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成为王朝覆灭前夕的一个信号。
漕运自大明朝建立起就被视为国家的经济大动脉,承担着将南方的粮食、物资运往北方京师及边境的重任。
通过京杭大运河这条水上通道,每年数百万石的漕粮源源不断地输送,维持着北京城庞大官僚机构、军队的生存,以及北方边防的物资供应。
同时,漕运还带动了运河沿线各地繁荣,促进了南北物资交流,在大明朝强大的时候,因漕运而兴盛,沿途各地形成了独特的漕运经济带。
而崇祯年间的漕运危机,几乎就将其拖至了瘫痪的地步。
在崇祯年间,朝廷财政日益窘迫,用于河道疏浚和维护的资金大幅减少。
京杭大运河部分河段出现淤积严重的情况,尤其是黄河与运河交汇区域,由于黄河频繁决口改道,泥沙大量涌入运河,堵塞航道,使得漕船航行困难……
崇祯皇帝及一些有识之士也尝试进行改革。
部分官员提出恢复海运的建议,认为海运具有运量大、成本低、不受河道限制等优势。
然而,由于长期依赖运河漕运,海运所需的船只、港口设施等都已荒废,重新发展海运需要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而此时的明朝财政早已入不敷出,难以支撑大规模的海运建设。
漕运的衰败直接导致京师粮食供应不足,物价飞涨,百姓生活更加困苦……
同时最为重要的是,北方边军的物资补给难以保障,削弱了军队的核心战斗力。
你让人上战场卖命作战,连一顿饱饭都难得,这多少有些过分了吧。
虽然,这个时期,大明朝的海运渐渐的发达起来。
但漕运的问题,也必须要得到重视,最起码要让这条运河,一直都是通畅的。
可以在短期内不大规模的使用,但必须要有……
第807章 西北破庙 1
西北的夜,辽阔而荒芜。
月亮惨白地悬在天际,吝啬地洒下些微冷光,勉强勾勒出大地粗粝的轮廓。
风,是这片戈壁永恒的低语者,此刻更是呜咽着卷起沙尘,冰冷地扑打在车辕、驼峰和每一张疲惫的脸上。
六峰高大的骆驼,脖颈上挂着的铜铃在风中发出沉闷单调的撞击声,在骆驼身上挂满了水壶,干粮。
它们身后,跟着十几匹骡子,吃力地拉着六辆沉重的木轮大车。
车轮碾过遍布砾石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在深陷的辙印里挣扎前行。
车辕上堆着高高的麻袋,鼓鼓囊囊,粗看无非是些寻常的皮毛、粗毡和干酪,散发出混杂的、属于长途商旅的气味。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牲畜的腥臊,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铁器与皮革混合的隐约锈味……
马应龙骑在一匹灰骡上,裹紧了身上那件沾满沙尘、辨不出本色的羊皮袄。
他眯着眼,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昏暗中扫视着前方模糊的地平线,又警惕地扫过身后沉默的车队。
每一辆大车底部,在那看似沉重的普通货物之下,都藏着冰冷坚硬的东西——察哈土司库房里流出的上好快刀、硬弓羽箭。
这些东西是足以点燃一片土地的凶戾火种。
这次冒险,他是赌上性命的。
夜越来越深。
风也越来越大。
他们不得不停下前进的脚步,找到了一处破庙,先休整一段时间,在赶路。
庙宇缺了半边的山门歪斜着,勉强挡住些呼啸的寒风。
殿宇早已倾颓大半,几根焦黑的柱子孤零零地支棱着,支撑着几片摇摇欲坠的瓦顶。
殿内地面坑洼不平,积着厚厚的尘土,空气里是浓重的霉味、鸟兽粪便的臊气和久无人迹的阴冷。
骡子和骆驼被牵到背风的断墙后,精疲力竭地打着响鼻,卸下重负后,腿都在微微发抖。
二十几个汉子们沉默而迅速地忙碌着,解开牲口,搬下些干粮和水囊,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物件碰撞的闷响在空旷的破庙里回荡。
火堆生了起来。
可汉子们还在忙碌,他们将大车拉到了殿宇的一个缺口处放置,再怎么说,车上拉的是他们最原始的创业资本,非常重要,要一直处在他们的视线中。
忙活了许久后,众人才停下动作能够喘口气。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勉强驱散一小圈黑暗,在众人疲惫不堪的脸上投下摇晃的光影。
一行人围坐在火堆旁,就着冷水啃着冰冷坚硬的馕饼。
气氛沉闷,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牲口偶尔的响鼻。
马应龙靠在一根冰冷的柱子旁,闭着眼,但耳朵却支棱着……
众人吃完了饼后,正想着休息一会儿时候,忽然,马应龙睁开了眼睛,而后猛地起身。
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传来……
在这块土地上,能有马骑的,只能是明军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骤雨击打戈壁,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火堆旁的汉子们也瞬间惊醒,手全都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家伙,眼中睡意全无,只剩下惊弓之鸟般的凶光。
破庙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苗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他们骤然绷紧的脸和因恐惧而收缩的瞳孔。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扇摇摇欲坠的山门上。
蹄声在庙门外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马匹喷鼻、蹄子刨地的声响,还有人声,年轻而嘈杂。
“这破庙能躲风!”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喊道。
“进去看看!”另一个声音更粗嘎些。
吱呀——腐朽的山门被推开,冷风裹挟着外面的寒气猛地灌入。
火堆的光猛地向外一扑,照亮了门口站着的一群身影。
约莫十来个少年,身形还带着少年的单薄,但动作却透着一股久经磨砺的利落。
他们都背着猎弓,腰挎长刀,皮袍子沾满尘土草屑,脸上带着野外奔波的风霜和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
火光清晰地映照出他们的面容,当先六七个,眉眼轮廓是典型的汉家子弟,后面几个,颧骨略高,眼窝微深,发辫盘在头顶,带着明显的女真特征。
他们的目光好奇而警惕地扫视着破庙里的一切,扫过围在火堆旁、手按着暗藏兵刃位置的汉子们。
“各位大叔,”为首的汉人少年抱了抱拳,声音清朗,还算客气。
“我们是灵武卫所出来围猎的,遇上风沙,借贵宝地歇个脚。”
马应龙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商旅惯有的、带着几分疲惫的圆滑笑容:“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小兄弟们随意,随意!地方宽敞,正好避风。”
马应龙这话说完后,少年们呼啦啦涌进来,带来一股寒气和野性的活力。
他们几人出去熟练地安置马匹,卸下猎物几只野兔和一只狍子,而后,便围着火堆的另一边坐下,低声交谈着。
破庙里的空气却变得更加凝滞,仿佛一根无形的弦被拉紧到极限。
一边是沉默紧张、如临大敌的汉子,一边是喧闹无忌却暗藏机锋的少年。
火光在两拨人中间跳跃,将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
那个为首的汉人少年——同伴们叫他陈石头,其父是灵武驻军的一个千户。
而其他的几个少年,也都是军伍之后,一道约好,外出夜狩。
陈石头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目光看似随意地逡巡。
他的视线掠过那些大车,在车轮和深陷的辙印上停留了片刻。
他微微歪了歪头,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接着,他站起身,假意活动筋骨,慢慢踱步,状似无意地靠近了离他最近的一辆大车……
马应龙的心猛地一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要跳起来。
他旁边一个汉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咕哝,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布囊上,里面硬邦邦地突起一截刀柄的形状……
陈石头像是察觉出来了杀意,靠近大车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一脸紧张的马应龙,笑着说道:“大叔,从哪里来啊……”
“藏地……那边特产的皮子、毡子,还有些干酪。”马应龙低声说道。
陈石头点了点头:“一路走来,大叔是我们见过唯一的商队,看来大叔是一个很有胆量的人。”
第808章 西北破庙 2
外面的风还在吹。
此时的破庙之中,已然凝聚了这片土地上的三个民族。
六个汉家少年,七个女真少年,以及羌人马应龙团伙二十三人……乍一看,陈石头等人是处于劣势,但羌人马应龙团伙的二十三人,只有极个别敢打敢拼,其他的都是刚加入队伍没多久的人。
“藏地来的皮货毡子…干酪…送这点货物,跑那么远,才能赚多少。”
陈石头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少年人的好奇,但他背在身后的手,却极其轻微、快速地碰了碰身边一个小名叫李铁柱的汉人伙伴的手肘,指尖用力下压。
李铁柱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啃了口干粮,但还是悄悄用靴子碰了碰另一侧的女真少年乌尔塔。
“总是要吃饭的吗,你们都是军爷,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
“走的道有些偏啊。”
“是啊,小本生意,混口饭吃,现在到处都是军爷,不走点偏僻路,光打点的银钱我们也出不起啊。”
马应龙试图将话题引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陈石头身旁的诸多少年。
他们虽然年轻,但坐姿挺拔,眼神沉静,透着一股子狠劲。
“这寒冬腊月的,夜行荒山野岭,大叔这趟货,怕是金贵得很吧?”陈石头这话一说出口。
破庙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火堆噼啪一声爆响,火星四溅。
马应龙身后的汉子们,也都纷纷看向自己的老大。
陈石头这边的少年们,虽然依旧坐着,但身体都微微前倾,像一张张绷紧的弓。
那几个女真少年,手已经悄然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马应龙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他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对面那群“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弥漫开来。
他干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小兄弟说笑了……都是些粗笨东西。看你们年纪不大,身手倒挺利落,都是灵武卫的军户子弟?都多大了?”
他问这话,既是转移话题,也是想最后确认一下对方的“分量”。
好啃不。
陈石头没答话,只是盯着他。
“十七了!”
“十八!”
轮到那几个女真少年,为首的乌尔塔抬起眼,目光如电,简短道:“乌尔塔,二十。”声音低沉有力。
旁边一个稍矮些的女真少年也道:“哈齐,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