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540章

  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朝局动荡的祸源……

  朱翊钧的目光却越过他们,投向课室窗外那片孕育着希望的田野,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远的谋划:“中枢历练之后,待到澍儿年近三旬,心智成熟,识见广博之时……”

  他顿了顿,抛出了那石破天惊的下半句:“朕还要让他外放地方!”

  “外放?!地方?!”

  申时行和张学颜再也控制不住,几乎是失声惊呼出来。

  两人脸色瞬间煞白,如同听到了最荒诞不经的呓语!

  让储君、未来的天子,离开中枢,离开京师,去担任地方官……

  这不是取乱之道吗。

  两人心乱如麻,看向天子,一个念头出现在了张学颜的心中。

  陛下当明君,马上就要做了小二十年了,难不成年龄到了,血脉觉醒,开始搞事情了……就跟世宗皇帝到了年龄,开始疯狂修道,穆宗皇帝到了年龄,开始疯狂问香。

  “不错!”

  “或为一府知府,任期,四到五年!”

  “必须实任!”

  “非是遥领虚衔!朕要他亲自坐堂断案,亲自巡行田亩,亲自体察民瘼,亲自与那些胥吏、乡绅、生员、乃至贩夫走卒打交道!”

  “朕要他亲眼看看,朝廷的德政是如何在地方施行的,又是如何被层层盘剥扭曲的!”

  “朕要他亲耳听听,那升斗小民的哀叹与期盼!”

  “更要紧的是,朕要他亲手去治理一方,尝一尝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滋味,也尝尝那掣肘艰难、百事缠身的苦楚!”

  “唯有如此,日后,他才知道何为‘民’,何为‘官’,何为‘治’!才知道这江山社稷的分量!”

  朱翊钧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申时行和张学颜的心坎上。

  这……这简直是亘古未闻!

  彻底颠覆了“天家贵胄,不履贱地”的千年铁律。

  储君本应深居九重、唯务典学,这才是祖宗家法啊。

  而天子的想法,简直是离经叛道。

  听着朱翊钧的话后,两人仿佛看到了储君身着七品鹌鹑补服,在地方衙署升堂理事,与三教九流周旋的景象……

  这画面,冲击力太大,让他们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阶级!

  身份!

  体统!

  安全!

  让储君置身地方,万一……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即便是储君安全无忧。

  那万一,在京的天子有了事呢?

  他们看向朱翊钧时,看到的只有一张无比坚毅、目光灼灼如火的侧脸。

  那神情,绝非一时兴起的狂想……

  朱翊钧似乎感受到了两位重臣内心翻江倒海的巨浪和无声的抗拒。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着申时行和张学颜那震惊到失语的脸庞:“二位爱卿,可是觉得朕……过于跳跃?有违祖制?甚或……荒诞不经?”

  他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压力。

  申时行和张学颜猛地惊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申时行赶忙说道:“臣……臣等不敢!陛下深谋远虑,为江山社稷计,为……为殿下将来计,用心良苦!臣等……唯有叹服,不过……不过……”

  他声音干涩,话语苍白,此时此刻,任何劝阻的言辞都无法说出口来。

  而阁老都无法劝阻,张学颜也断然没有其他的话要说。

  当然,这个时候天子所说的话,是在乡野间说出口的,到底是谋划许久,还是临时起意……

  两个人都不清楚。

  此时也只能当作,天子临时起意,回到了宫中后,明白九重天之上,与乡野之间的区别后,再改主意。

  朱翊钧看着跪伏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的两位股肱之臣,目光深邃。

  他知道这构想惊世骇俗,阻力如山。

  但他更清楚,一个只知深宫权术、不谙民间疾苦、不通实务运转的皇帝,于国于民,绝非幸事。

  他扶起两人,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坚定:“朕知此事干系重大,皆需尔等与朕,从长计议,细细斟酌,拟定万全之策。然此乃朕为大明千秋计所定之方略,断不可易,今日之言,尔等谨记于心,待时机成熟,再议不迟。”

  “臣……遵旨!”申时行和张学颜深深一揖,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一丝茫然。

  他们知道,今日这乡野蒙学课室中的一番话,已在帝国未来的权力图谱上,投下了一道漫长而充满未知的阴影……

  幸得这是数十年后的事情了。

  数十年后,两个人想必早就该致仕了。

  陛下这柄为储君打造的、欲使其深入骨髓了解国情的“砺剑”,究竟是开盛世新局的圣器……

  还是搅动朝野风云的凶刃?

  无人可知。

  即便是天子,自己也不知道。

  而一旁的朱常澍却是非常兴奋……想来,聪明的他,也能够听懂自己父皇在说什么。

  朱翊钧不再多言,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简陋却承载着帝国未来一丝微光的课室,随后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门。

  微风吹过新翻的泥土,带着青草的气息,远处田野上,已有农人开始备耕……

  而此时的朱翊钧虽然不到三十岁。

  但他也开始,备耕了……

第978章 开学……

  万历十七年九月的风,已褪去了盛夏的燥热,带着初秋的爽利,掠过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广袤的田野与村镇。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无数条乡间土路上,却已涌动起一股不同寻常的热流。

  一个个穿着粗布短褂、打着补丁,或新浆洗过的旧衣,脸蛋洗得未必干净却带着紧张与好奇神情的农家孩子,被他们的父母牵着手,或推搡着后背,朝着镇子走去。

  他们的目标是镇子旁边新建起的屋舍……

  北直隶,顺天府大兴县柳林屯蒙学,崭新的黄泥墙在朝阳下泛着柔和的光,青灰瓦顶的学堂前,挤满了人。

  保长赵老栓嗓子都喊哑了:“排好队!排好队,别挤!都听先生的!”

  一个穿着半旧青色直裰、面容清癯的中年秀才,努力板着脸维持秩序,眼中却难掩激动。

  他身旁站着两个年轻些的秀才,同样紧张又期待。

  “狗娃!别揪二丫辫子!再捣蛋把你撵回去!”一个黑脸汉子低声呵斥自家儿子。

  “娘……俺怕……”一个小丫头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陌生的屋子和人。

  “怕啥!有馍吃!有先生教认字!天大的好事!”妇人用力把女儿往前推了推,粗糙的手在女儿头上揉了揉,眼神里是朴素的期盼:“好好学,将来……将来别跟你爹娘似的,土里刨食……”

  因为是新鲜事物,再加上管饭,有很多百姓,把自己家的女娃娃也送来了。

  对于秀才老师们来说,他们还是秉承着女子不才便是德的教统,但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接受。

  因为是否接受女童入学,在两个月前,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各种不同的意见,都摆到了天子的面前了。

  陕西西安府的学舍外一个梳双丫髻的女童背着布书袋,被母亲牵着站在报名处,青布小褂洗得发白。

  其母亲忐忑,女童也是充满畏惧。

  实际上,这个母亲让自己的女儿过来读书,也是没有办法之举,其夫早逝,她只能在城中为人洗衣服赚取家用,根本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女儿。

  官立蒙学,管两顿饭,还能读书认字,她便壮着胆子,带着女儿去报名了,没想到,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陕西首例女童求学的案子,消息层层递上去,竟在地方官署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荒唐!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妇道人家当以针黹持家为本,进学堂与男童同读,成何体统?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我大明礼法崩坏?”

  这是主流的想法。

  但也有一些官员认为:“陛下设官学本就是‘普惠孩童’,并未明言仅限男童。再说女童读书识理,将来持家理事也更周全,未必是坏事。”

  对此反驳:“孔圣人尚且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让她们抛头露面进学堂,将来心思活络了,反倒是家宅不宁的根由!此事绝不可开先例!”

  争论像野火般烧遍四省官署。

  反对者振振有词,搬出《女诫》《内训》,说“女子识字多思,易生外心”,更有人直言“若开此例,将来女子效仿男子科举、干政,国体何在?”

  他们态度强硬,甚至联名上书,称“此举违背祖制,恐伤风化”。

  偶尔有几个官员试图辩驳,说“陛下新政本就求变,女童读书亦是教化”,或是“农户家的女娃识得字,至少能看懂官府告示,免得被奸人蒙骗”,但声音总显得底气不足,遇上对方引经据典的驳斥,往往便讷讷地闭了嘴。

  这场争论从州府闹到布政司,又从各省督抚衙门递到了内阁,足足拖了一个多月。

  最后,两份截然相反的奏疏摆在了乾清宫的御案上——一份是四省超过半数官员联名上奏的《请禁女童入官学疏》。

  另一份则是内阁学士司汝霖小心翼翼附上的《论蒙学无分男女疏》。

  在乾清宫中,朱翊钧翻着奏疏,眉头越皱越紧。

  殿内侍立的官员大气不敢出,只见天子忽然将奏疏往案上一拍,龙椅上的鎏金纹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女子无才便是德’?”朱翊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压人的怒气:“这话是谁说的?朕怎么没在太祖爷的祖训里见过?”

  阶下官员齐刷刷跪倒,一名礼部的官员声音发颤:“陛下,此乃古礼……”

  “古礼?”

  “朕设官学,是为让天下百姓识文断字,知礼仪,明法度,何曾说过只许男娃学,不许女娃学?百姓家的爹娘愿意送女儿来读书,是信得过朝廷,信得过朕!”

  “你们倒好,在这里拿着几句酸文腐语嚼舌根,拦着人家求学的路——朕问你们,这官学是给你们开的,还是给天下百姓开的?”

  他猛地停在御案前,声音陡然提高:“传朕旨意!四省试点官学,凡百姓家适龄孩童,无论男女,皆可报名入学!地方官署若有拒收者,以渎职论罪!”

  顿了顿,他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官员,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人家爹娘都不嫌自家女儿抛头露面,你们这帮外臣倒替人家操起心来了?”

  “往后这种鸡毛蒜皮的争执,不必再递到朕面前——朕的朝堂,要议的是军国大事,不是谁家女娃该不该读书!”

  实际上,富贵人家的女儿,都是专门请了老师到府上教书识字的,无才便是德,这是给老百姓定下的。

  御案上那份《请禁女童入官学疏》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终究是无人再敢提起……

  山东,济南府历城县张家庄蒙学,庄头张老财捐了祠堂旁边一块好地建的学堂,此刻也人头攒动。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廪生,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儒衫,颤巍巍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群泥猴似的孩子,捋着胡须,眼神复杂。他身后两个年轻秀才倒是精神抖擞。

  “都静一静!听王老先生训话!”庄头吆喝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今日尔等入此蒙学,乃皇恩浩荡!须得尊师重道,用心向学!莫负了朝廷,莫负了父母!”

  孩子们大多听不懂,只觉老先生说话嗡嗡响,很有气势,一个个屏息静气,小脸绷得紧紧的。

  河南,开封府祥符县李家镇蒙学。

  学堂建在官道旁一处废弃的驿站旧址上,修葺一新。

  一个精瘦干练的中年秀才,显然是此间主事的“山长”(管事),正拿着花名册点名。

  “李栓柱!”

  “到!”一个拖着鼻涕的男孩响亮地回答。

  “张大牛!”

  “俺在!”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跳着脚举手。

  秀才点点头,合上名册,环视着下面几十张或兴奋或茫然的小脸,朗声道:“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此间学子!学规第一条:晨钟响起,必至学堂,不得迟到!第二条:尊师重道,先生问话,必恭立回答!第三条:友爱同窗,不得斗殴辱骂!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孩子们参差不齐地喊着,稚嫩的声音在初秋的晨风里飘荡。

  山西,太原府阳曲县周家堡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