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665章

  大营中央的空地上,早已设下香案,香烟袅袅。以总督云贵川军务、总兵官刘綎为首,四川巡抚谭希思、贵州巡抚郭子章,以及总兵官吴广、马孔英、李应祥等一众参与平叛的高级文武官员,皆身着正式的朝服或官袍,按品级肃然排列。

  他们身后,是各级将领、幕僚,以及精选出来的部分立功将士代表,人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来自京师的最终裁决与荣光。

  营中气氛庄重而隐隐透着激动。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将是论功行赏之时。

  “天使到……”

  随着辕门处一声悠长的唱喏,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只见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扈从,护卫着几名手持节杖、身着赤色麒麟补子官袍的天使,缓缓步入大营。

  为首者,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也是此次宣旨的正使冯安,他面带威严,手捧一卷明黄绶锦织就的圣旨。

  刘綎见状,立刻率领身后众官员,撩袍跪倒在地,齐声高呼:“臣等恭迎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震营盘。

  冯安稳步走至香案前,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用那特有的、带着宫廷韵律的嗓音,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闻西南逆酋杨应龙,世荷国恩,不思图报,僭号称兵,虐害黔黎,抗拒王师,罪盈恶稔,神人共愤!”

  “总督川贵川军务、总兵官刘綎,忠勇性成,韬钤夙裕,受命讨逆,统率三军……”

  圣旨以骈四俪六的文体,先是严厉申斥了杨应龙的罪行,肯定了平叛战争的正义性,随后便开始一一叙功封赏。

  当念到最关键处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刘綎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亲冒矢石,克奏肤功,犁庭扫穴,旬日之间殄灭凶顽,厥功至伟!特晋封为靖南侯,世袭罔替,锡之诰券!”

  “赏银万两,蟒衣一袭,玉带一围,以彰殊勋!钦此!”

  “臣刘綎,叩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綎洪亮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圣旨继续宣读对其他人的封赏:

  “四川巡抚谭希思、贵州巡抚郭子章,赞画机宜,保障后方,协理有功,各加 太子太保 衔……”

  “总兵官吴广,奋勇当先,克破险关,授都督同知!”

  “总兵官马孔英,转战千里,断贼援路,授都督佥事!”

  “总兵官李应祥,出兵滇南,协同进剿,功不可没,晋爵一等,授都督佥事!”

  “其余副将、参将、游击以下等官,着兵部从优议叙,按功升赏!所有出征将士,人赏银五两,绸缎一匹,阵亡者加倍抚恤,优给家眷……”

  一道道封赏谕令,如同甘霖,洒在每一个有功之臣的心头。

  谭希思、郭子章等文官面露欣慰,抚须领旨。

  吴广、马孔英、李应祥等武将更是喜形于色,纷纷叩首谢恩,声如洪钟。

  他们知道,这不仅是对他们此次战功的肯定,更是未来仕途的坚实基石。

  圣旨的最后,再次强调了朝廷改土归流的决心,并正式宣布:“……逆酋既平,革故鼎新。播州之地,旧称不革,新化难施。特废除播州宣慰司,改设遵义府,隶属贵州布政使司。望尔等文武,同心协力,安抚百姓,推行王化,永固边疆……”

  宣旨完毕,香案前再次响起山呼万岁的谢恩之声。

  刘綎接过圣旨,站起身來,先是跟天使冯安道了声谢,随后,转过身来,对着众多将领说道:“今日之荣,皆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然播州虽平,西南未靖,我等更当恪尽职守,整军经武,以报皇恩!”

  众将齐声应和,士气高昂。

  随后,自然是一番庆贺。

  军中设下宴席,虽在营中,不及京城繁华,但也算得上酒肉丰盛。

  刘綎与谭希思、郭子章等文武大员相互敬酒,气氛热烈。

  吴广、马孔英等将领更是放开了怀抱,大声谈笑着此次作战的惊险与畅快。

  整个明军大营,都沉浸在一片胜利的喜悦与荣光之中。

  靖南侯刘綎的威名,也随着这道圣旨,传遍了西南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了悬在所有尚存异心者头顶的一柄利剑。

  滇黔交界,云雾深处,沐川宣抚司。

  此地山高林密,江河纵横,地势之险要,犹在播州之上。

  沐川宣抚使穆天德,其先祖于元末时便已在此割据,归附大明后受封世袭宣抚使,历经两百余年经营,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控制着数条通往滇、黔的盐马要道,富甲一方,拥兵逾万,是西南土司中实力名列前茅的雄主。

  其司城“穆家堡”建于两江交汇处的悬崖之上,凭险而建,城高池深,碉楼林立,气势恢宏,远非一般土司衙门可比。

  宣抚司大堂,以巨大的金丝楠木为柱,穹顶高悬,虽处边陲,却隐隐有几分王侯气派。

  墙壁上不仅悬挂着虎豹熊罴的皮毛,更陈列着历代朝廷赏赐的诰命、敕书以及精美的瓷器,彰显着穆氏与中央王朝若即若离的复杂关系。

  穆天德年约五旬,身材高大,面容粗犷,一双鹰目开阖之间精光闪烁,长期说一不二的权力滋养,让他身上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他此刻正斜倚在铺着完整白虎皮的坐榻上,听着儿子穆勇和几位心腹族老商议如何应对朝廷最新要求核查人丁的文书,手指间把玩着一对包浆浑厚的核桃,发出“嘎啦嘎啦”的脆响。

  突然,堂外传来一阵极其仓促、甚至带着惊恐的脚步声,一名被派往播州方向打探盐市行情兼收集消息的穆家心腹管家,几乎是跌撞着闯了进来,他衣衫破损,满面风尘,嘴唇干裂,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

  “宣抚……宣抚使大人!祸事!天大的祸事!” 管家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

  穆天德眉头骤然锁紧,手中核桃一停,不悦地沉声道:“穆福?何事如此惊慌失措?成何体统!慢慢说!”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穆福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探子头目之一,素来沉稳,如此失态,定有惊天变故。

  穆福抬起头,脸上肌肉抽搐,涕泪横流,几乎语不成句:“播州……播州杨应龙……完了!海龙屯……被官军打破了!就在十几天前……杨应龙被……被刘綎抓了,凌迟……千刀万剐啊!”

  “尸骨无存,喂了野狗!杨家满门男丁……尽数斩首,人头……人头挂满了海龙屯的墙头路口!播州……已经没了,朝廷改了名字,叫……叫遵义府了!”

  “什么?!”

  “咔嚓!”

  穆天德手中那对盘了多年的核桃,被他下意识猛地捏碎!

  他霍然从坐榻上站起,高大的身躯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晃了两晃,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随即又转为惨白。

  那双鹰目中,原本的从容与霸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骇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你……你放屁!” 穆天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几步冲到穆福面前,几乎要将他拎起来,“海龙屯天险!杨氏经营数百年,兵精粮足!官军怎么可能……十七日?你确定只有十七日?!刘綎是神是鬼?!”

  “千真万确啊,大人!” 穆福以头抢地,泣不成声:“小的亲眼所见官军的安民告示!也……也远远看到了那挂着的……惨不忍睹啊!”

  “听说官军五路并发,火炮凶猛,播州内部自己先乱了阵脚,有人绑了杨应龙献城投降!”

第1213章 万历三十年 1

  大堂之内,瞬间死寂。

  穆勇和几位族老全都僵在原地,如同被冰水浇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骇。

  他们穆氏与杨氏虽非同姓,但同为西南大土司,彼此知根知底,甚至私下还有姻亲往来。

  杨应龙的势力、海龙屯的险要,他们再清楚不过……

  十七日覆灭?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穆天德的脊椎急速攀升,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如坠冰窟。

  他想到了自己。

  沐川宣抚司,论实力、论地势、论对朝廷政令的阳奉阴违,与播州何其相似!

  自己不也常常以“山高皇帝远”自诩,对核查田亩、编户入籍能拖就拖,能抗就抗吗?

  不也私下里蓄养精兵,加固城防,以保穆家世世代代在这片土地上的权柄吗?

  杨应龙那血淋淋的下场,像一面冰冷清晰的铜镜,毫不留情地照出了他穆天德,以及所有尚在观望、甚至心存侥幸的西南土司,那可能的、凄惨的终……

  “朝廷……朝廷这次是下了决心,要动真格的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声音干涩,带着绝望:“我早就听说他们的皇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现在看来,不仅皇帝不简单,就连现在的地方官也不好糊弄了……”

  “靖南侯刘綎……” 穆勇年轻气盛的脸上此刻也满是惶恐,他喃喃念着这个新封的爵位,仿佛那是一个索命的符咒:“他刚立下不世之功,兵锋正盛,下一步……会不会就冲着我们沐川来了?”

  穆天德没有回答儿子的话,他只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危机感。

  险要关隘、坚固城堡?

  可是播州毁于内乱!

  谁能保证,在这穆家堡内,在这庞大的沐川宣抚司中,没有藏着第二个、第三个为了活命或富贵,随时准备拿他穆天德全家性命作为投名状的人?

  那个“献出杨氏可免屠城”的可怕传言,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盘踞不去。

  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沐川……

  他猛地一个激灵,不敢再深想下去,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传令……” 穆天德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仓皇,“即日起,沐川全境戒严!所有关隘、渡口,加派双倍人手,没有我的亲笔手令和虎符,一只鸟也不许飞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对穆勇和族老们吩咐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妥协的无奈:“之前……之前朝廷三令五申要求清查的那些隐户、瞒报的矿坑……把册子整理出来。还有,对,城里那几位朝廷派来的流官,他们的待遇再提一等,以……以上宾之礼相待,他们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尽量满足,绝不可再起冲突。”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躬身领命,脚步沉重地退了出去。

  空旷而奢华的大堂内,只剩下穆天德一人。

  他颓然坐回白虎皮榻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望着窗外对岸云雾缭绕的群山,这曾经让他志得意满、视若天然屏障的险峻地势,此刻却仿佛变成了围困他的巨大牢笼。

  当然,西南诸多土司之中,有这个感受的可不只有木天德……

  只不过他最先遭到了大明的针对。

  对于实力较强、态度曖昧的大土司,如沐川的穆天德、水西的安疆臣等,朝廷采取了“迫降”策略。

  不断派出钦差、巡按御史,带着明确的清单,清丈田亩、编户入籍、裁撤私兵、允许流官入驻理事。

  同时,周边明军频繁调动演习,施加无形压力。

  穆天德在巨大的恐惧和审慎权衡后,终于在万历二十七年秋,也就是挺了一年多后,率先上表,“自愿”请辞宣抚使之职,请求“改设流官,沐浴王化”。

  朝廷顺势将沐川宣抚司改为沐州府,穆天德本人被授予一个虚衔的都督佥事,召至京师荣养,其子穆勇等族人则迁往他省安置。

  此例一开,产生了连锁反应。

  一些实力较弱、自知无法与朝廷抗衡的中小土司,见穆天德此等雄主尚且如此,更是心惊胆战,纷纷效仿,主动上表“献土”,请求改流。

  朝廷对此类“识时务者”给予了相对优厚的待遇,保留其部分财产,授予虚职,使其家族得以体面退出权力核心。

  至万历二十七年底,黔、滇、川交界处,已有十数个长官司、安抚司完成了行政改制,设立了新的州县……

  随着初期较为顺利的“和平过渡”,朝廷开始将改土归流推向更深入、更顽固的地区……

  对于内部不稳或与其他土司有矛盾的势力,朝廷娴熟地运用“以夷制夷”的古法,扶植其内部反对派或邻近的归顺土司进行告发、牵制,甚至资助其内斗,待其两败俱伤时,再以仲裁者或平定者的身份介入,顺势改流。

  滇南某土司地,便是利用其兄弟争位,朝廷支持一方并助其“平定内乱”后,以其地设开化府。

  并非所有土司都选择屈服。

  万历二十八年夏,黔东南一个以勇悍著称的苗人土司,自恃地处偏远,地形复杂,公然杀害朝廷派去的流官,聚兵抗令。

  刘綎得报,立即派遣总兵吴广率精兵进剿。

  有了平定播州的经验,明军战术更加明确,不以占领全部险峻山地为目标,而是集中兵力,在归顺的当地小土司带领下,直扑其核心寨堡,利用火炮优势强行攻坚……同时严密封锁其与外界的盐铁贸易。

  此次战事虽不及播州之役迅猛,但也仅在三个月内便攻克其主寨,该土司兵败自焚,其地随后被分割并入邻近新设立的流官府县。

  而朱翊钧为代表的中枢决策层,对西南改土国策,无条件支持……

  经过四年的持续努力,至万历三十年,西南的政治版图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盘根错节、桀骜不驯的大土司势力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以播州杨氏、沐川穆氏为代表的一批顶级土司已成为历史。

  黔、滇、川三省交界处的土司聚集区被成功楔入,设立了遵义府、沐州府、平越府、开化府等十余个由流官直接治理的府、州、县。

  朝廷的政令、律法、赋税体系开始在这些地区真正落地生根。

  当然,改土归流并未能、也不可能在短短四年内彻底根除所有土司。

  在一些极其偏远、地形特别复杂的地区中小土司依然存在。

  尽管存在残余势力,但此时的西南与四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第1214章 万历三十年 2

  六月的北京,已是暑气氤氲。

  但乾清宫深处,因殿宇高阔,陈设着冬日存下的冰块,倒也显得有几分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