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678章

  皇帝若有不测,对他而言,冲击无疑是最大的。

  他当然希望太子能够顺利接班,维持现状。但太子毕竟不是皇帝。太子会有自己的班底,自己的执政理念。

  他这个“前朝旧臣”,能否继续得到信任和重用?

  虽然理论上,作为御政学士出身的官员,他们与太子并无旧怨,甚至某种程度上是“帝党”天然的支持者,但新君的心思,谁又能完全猜透?

  “阁老……”次辅、户部尚书孙承宗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脸上同样带着化不开的忧色:“各部衙询问陛下圣安的问安折子,已经开始雪片般飞来了。您看……”

  司汝霖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按制,一律汇总,转呈东宫。殿下自有圣裁。”

  他看了一眼孙承宗,这位海瑞的女婿,下一任御政学士出身官员中资历最老、最有希望接替自己位置的人,此刻眼神中也充满了焦虑。

  “孙部堂,”司汝霖放缓了语气:“非常时期,你我更需镇定。部务不能乱,尤其是户部的钱粮调度,漠南工程、九边军饷,一样都不能出岔子。陛下……陛下洪福齐天,定能逢凶化吉。”

  孙承宗点了点头,低声道:“下官明白。只是……阁老,陛下此次病得突然,太子殿下虽英明,但毕竟……御政一脉更是陛下心血所系,只望……只望能延续下去。”

  他担心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前程,更是他们这个依托于皇帝改革而崛起的新兴官僚群体的未来。

  司汝霖沉默片刻,缓缓道:“做好分内事,静观其变吧。陛下……或许另有深意。”

  他毕竟侍奉皇帝多年,对皇帝深沉莫测的心思体会更深,隐约觉得此事或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没有任何证据,他也不敢妄加揣测……

  帝国的舵轮,暂时离开了那双他们熟悉且畏惧的巨手,驶入了一片迷雾之中,前方是风平浪静,还是暗流汹涌,无人知晓。

  整个大明朝的神经,都因皇帝的一次“称病不朝”而悄然绷紧。

  而这紧绷的宁静之下,各方势力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试探、等待着……

第1239章 微服私访 5

  七日之后,第二次朔望大朝会。

  皇极殿内,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压抑和诡异。

  官员们列班站定,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依旧空悬的九龙宝座,以及御阶下那张属于太子的座椅。

  许多人的脸色比七天前更加憔悴,眼下的乌青显示着他们连日来的忧思难眠。

  太子朱常澍准时出现,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

  他的表情似乎比上次更加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淡。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陈矩那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似乎也少了几分往日的底气。

  这一次,出列奏事的官员明显少了,即便有,所奏也多是些不甚紧要的例行公事。

  更多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些政务本身。

  终于,一位都察院老御史忍不住出列,手持玉笏,声音带着激动和恳切:“殿下!臣等连日来上呈问安陛下之奏本,皆如石沉大海,未见任何批示,亦无陛下只言片语传出。臣等忧心如焚!”

  “敢问殿下,陛下龙体究竟如何?”

  “可否容臣等前往乾清宫外,叩请圣安?”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不少官员纷纷出列,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哭腔,无非是表达对皇帝病情的极度担忧,请求面圣或至少得到确切消息……

  朱常澍端坐不动,待众人情绪稍平,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父皇需要静养,太医再三叮嘱,切忌打扰。”

  “诸卿的忠心与担忧,孤已深知,并会转达父皇。”

  “然,父皇既将国事托付于孤,孤便需以父皇龙体为重,以社稷安稳为重。所有问安奏本,暂留中不发,以免扰了父皇清静。至于面圣叩安……暂无必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焦虑、或疑惑、或失望的面孔,继续说道:“诸卿皆是我大明股肱之臣,当此之时,更应各安其位,恪尽职守,将分内之事料理妥当,使父皇无后顾之忧,方为真正的忠君爱国。若因揣测圣躬而致政务懈怠,岂非本末倒置?”

  这番话,道理上无可指摘,态度上温和却坚决,直接将所有请求探视和追问的路径都堵死了。

  他没有给出任何关于皇帝病情的新信息,反而强调了一切照旧、各司其职的原则。

  然而,这种“一切照旧”在官员们看来,恰恰是最大的不寻常!

  皇帝连续两次大朝会不露面,所有问安奏疏留中不发,严禁探视……这重重迹象叠加起来,只指向一个让他们不愿相信却又无法不担心的可能性。

  陛下的病,恐怕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甚至……可能已经无法视事?

  一股更深的寒意,伴随着无声的恐慌,在百官心中蔓延开来。

  一些老臣已然红了眼眶,强忍着才没有在朝堂上失态。

  连首辅司汝霖和次辅孙承宗,在低头听旨时,眉头也锁得更紧了。

  太子越是平静,越是讳莫如深,他们心中的不安就越是强烈。

  这大明朝的天,似乎真的被浓重的阴云笼罩了。

  就在北京城内的朝堂被焦虑笼罩之时,京畿保定府辖下的一处普通村落外,却是另一番光景。

  夏日的阳光洒在一片绿意盎然的田畴上,远处是起伏的丘陵。

  一条土路旁,有个简单的农家院落,几间土坯房,围着竹篱。

  院子门口,停着一辆看起来虽不华丽却十分结实宽大的马车,十几匹骏马拴在旁边的树荫下,悠闲地打着响鼻。

  几名做寻常护卫打扮、但眼神精悍的汉子,看似随意地散布在院落周围,实则将内外动静尽收眼底。

  离此院约三十里外,有一队乔装改扮的锦衣卫暗哨,后方五里处,还有另一队。

  真正随身护卫在核心区域的,就是这十几名顶尖高手。

  院内,树荫下,朱翊钧穿着一身靛蓝色的棉布直裰,如同一个寻常的富家老翁,坐在一个小马扎上。

  他身旁,同样穿着普通绸缎衣衫的朱由校,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农家小院。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褶子的老农,正热情地用粗陶碗给他们端上凉白开。

  “老丈,叨扰了。”朱翊钧接过碗,语气温和。

  “哎呀,贵客说的哪里话!路过咱这儿,喝碗水算个啥!”老农嗓门洪亮:“咱这穷乡僻壤的,也没啥好招待的。”

  朱翊钧笑了笑,目光扫过院子里跑闹的几个光屁股小孩,问道:“老丈,家里几口人啊?看这光景,人丁兴旺啊。”

  提到这个,老农脸上笑开了花,掰着手指头算道:“不瞒您说,咱家现在可是四代同堂咧!俺爹前年走了,现在家里是我、还有俺婆娘、儿子、儿媳妇,还有俺那大孙子跟他媳妇儿!您瞅见没,院里跑的那仨小子,都是俺重孙!还有四个重孙女,在屋里头她娘看着哩!”

  “哦?这么多孩子,负担可不轻吧?”朱翊钧故作惊讶。

  这个老农,正是万历十五年被朱翊钧请进宫里面用膳的老者儿子。

  “嘿!您老这可就外行啦!”老农一脸得意:“现在这年头,跟以前可不一样喽!当今圣天子在位,那是真替咱们小老百姓着想啊!家里添丁进口,非但不是负担,还是好事哩!”

  他凑近了些,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分享什么秘密似的:“咱家就是因为孩子生得多,县里头的老爷们还给免了十五年的徭役哩!从现在开始,到万历五十五年,咱们家都不需要给官府干活了。”

  “前些年官府清丈土地,还给咱多分了十几亩地!虽然是租种官田,但那租子低啊!赶上好年景,交了租子,剩下的粮食足够一大家子嚼谷,还能攒下几个钱给小子们将来娶媳妇儿咧!”

  朱翊钧听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缓缓点头:“原来如此。看来当今陛下,确实是仁政啊。”

  “那可不!”老农一拍大腿,声音又扬了起来:“俺爹在世的时候常念叨,说万历十年以前,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谁敢生这么多娃?养活不起啊!可现在不一样了!朝廷鼓励生养,生了娃,官府有奖励,还能免役分地!咱庄户人家,图个啥?不就图个人丁兴旺,家里热闹,地里头有干活的人嘛!”

  他指着远处绿油油的田地:“您瞧瞧,这十里八乡的,哪家不是好几个娃?以前荒着的地,现在都开出来种上庄稼了!”

  “俺听说啊,咱们大明现在的人口,海了去了!得有好几万万!都是年轻人,都是娃娃!这世道,有奔头!”

  老农的话语朴实,却充满了对当下生活的满足和对未来的憧憬。

  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听他侃侃而谈的“老翁”,正是他口中那位施行“仁政”的“圣天子”。

  朱由校在一旁听得入神,他自幼长在深宫,虽然也读圣贤书,学治国策,但如此真切地听到一个普通农夫讲述政策带来的切身变化,还是第一次。

  他看向皇爷爷,只见朱翊钧眼神温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地听着,偶尔喝一口碗里的凉水,仿佛在品味着这世间最甘醇的美酒……

第1240章 微服私访 6

  在农家小院歇息片刻,饮罢凉水,朱翊钧祖孙二人婉拒了老农留饭的盛情,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离开了这片充满生机的田庄,沿着土路,向着记忆中的腰山镇方向行去。

  车厢内,陈设简洁却舒适,铺着软垫,设有小几。

  朱翊钧靠在车厢壁上,微闭着双眼,似乎在小憩,又似乎在回味方才那老农的话语。

  朱由校则依旧有些兴奋,他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田野、村庄和劳作的农人,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无比新鲜。

  “校哥儿,”朱翊钧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旅途的慵懒,“方才那老农所言,你都听进去了?”

  朱由校连忙端正坐姿,恭敬答道:“回皇爷爷,孙儿都听着呢。那老农说,因为家中人丁兴旺,便得了朝廷免役、分地的恩赏,言语间对……对朝廷,对皇爷爷,满是感激。”

  朱翊钧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朕这些年,轻徭薄赋,鼓励生育,清查田亩,抑制兼并,所为者,便是让这天下百姓,能如这老农一般,觉得日子有奔头,觉得这大明的天下,是他们的依靠,而非负担。”

  “人口滋生,田亩垦辟,府库充盈,边疆稳固,此乃国本。”

  “你可知,为何朕要带你出来,看这田舍,访这市镇?”

  朱由校思索片刻,谨慎答道:“孙儿以为,皇爷爷是要孙儿亲眼看看,书本奏章之外的民间实情,知晓朝廷政令在地方是如何施行的,百姓又是如何生活的。”

  “你说对了一半,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这是大道理,可朕今日带着你,外出,还有着一层深意。”

  “你今年就要去南洋府了,日后,咱们爷孙两个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很多,带着你多看看故土,你要这辈子都记得,你是从哪里走出去的。”

  “这里是你的根…………”

  朱由校郑重地点了点头:“孙儿谨记皇爷爷教诲。”

  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窗外是北国夏日广阔的平原景象。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前方渐渐出现了更为密集的屋舍,人烟也稠密起来,远远能望见一片规模不小的市镇轮廓。

  “皇爷,腰山镇到了。”车辕上,扮作车夫的护卫首领低声禀报。

  朱翊钧掀开车帘一角望去。

  只见眼前的腰山镇,比之三十年前记忆中的模样,已然大不相同。

  镇子规模扩大了许多,青砖灰瓦的房屋鳞次栉比,街道也显得更为宽敞平整。镇口车马行人络绎不绝,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车轴辘辘声、各地口音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显得热闹而富有生气。

  店铺门口的布幡招牌迎风招展,绸缎庄、杂货铺、酒肆、茶楼一应俱全,显出一派繁华富庶的景象。

  然而,这繁华之中,却带着一种陌生的气息。

  朱翊钧的目光缓缓扫过镇口的石板路,掠过那些熙攘的人群,试图寻找一丝熟悉的痕迹。三十年前,他就是在这里,脱离了南巡祭祖的大部队,微服私访,于这市井之中,遇到了当地的恶霸般的保长李牧之。

  那时的腰山镇,虽也热闹,却更多是乡野集市的质朴,哪有如今这般近乎县城的规制与气象…………

  “下车走走吧。”朱翊钧吩咐道。

  马车在镇外一处僻静地方停下。

  朱翊钧与朱由校下了车,随行的十几名护卫也立刻散开,有的在前引路,有的在后跟随,有的则混入人群,看似随意,实则将祖孙二人牢牢护在中心,所有可能接近的危险角度都被无形地封锁。

  他们眼神锐利,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可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朱翊钧今日依旧穿着那身靛蓝色棉布直裰,朱由校则是一身月白色的绸衫,两人走在人群中,如同一位带着孙儿游历的寻常富家翁,并不十分扎眼,但那份久居人上、不经意间流露的气度,仍让一些精明的行商小贩多看了两眼。

  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听着南北口音的叫卖,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朱由校目不暇接,显得十分好奇。

  他走到记忆中的位置,那里原来是一家驴肉火烧店,现在却变成了生意兴隆的绸布店,掌柜的正热情地招揽着客人……

  三十载光阴,足以改变太多。

  他在镇上并未停留太久,随意看了看,给朱由校买了些当地的特色小吃,便示意返回。

  登上马车前,朱翊钧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喧嚣的市镇。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进入了车厢。

  马车再次启动,沿着官道,继续向南驶去。

  车厢内,朱由校似乎察觉到了皇爷爷情绪的低落,乖巧地没有多话,只是默默吃着刚才买来的糖人。

  朱翊钧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从方才腰山镇的繁华,联想到如今庞大的帝国。

  自他登基至今,已近四十年。

  这四十年,是大明急剧扩张和变革的四十年。

  据户部最新统计,在持续鼓励生育、稳定内部的政策下,加之海外粮食源源不断的往本土运输,辽东地区的红薯作物更广泛的推广,没有太大粮食压力的大明在籍人口已突破三万万人,户数超过一万万户。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数字,意味着庞大的人力资源,也意味着对土地、资源和治理能力的巨大考验。

  北方传统农耕区,如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等地,人口尤为稠密,虽经多次组织移民实边,如迁往辽东、漠南、西域,但故土难离的观念根深蒂固,除非遇到特大天灾或活不下去的窘境,多数百姓宁愿在本地拥挤,也不愿轻易冒险远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