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694章

  于思淼额头冒汗:“熊詹事有所不知,若真按律枭首,恐……”

  “恐什么?恐天下人议论?”

  “于府尹,你可知此书如今在京中流传多广?三日售出三千余册!三千册啊!每册传阅十人,便是三万人读过,三万人口口相传,在传十人,便是三十万人在议论……不重,怎能止得住悠悠众口……”

  说着,他转向朱常澍,躬身道:“殿下,此事绝不能轻轻放过!若只将笔者充军十年,将书列为禁书,那是在告诉天下人,朝廷心虚了!是在告诉那些心怀怨望之徒,尽管写,大不了充军十年!”

  朱常澍的手指停住了。

  “熊詹事以为该如何?”他声音平静,但眼中已有寒光。

  “斩!”熊廷弼斩钉截铁,“不仅要斩笔者,还要斩那三家书坊的主事!要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在棋盘街口行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诽谤君父、动摇国本,是什么下场!”

  于思淼听得脸色发白:“熊詹事,这……这太过酷烈!恐失人心啊!”

  “失人心?”熊廷弼冷笑:“于府尹,你可知人心是什么?人心是敬畏,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日若轻轻放过,明日就会有更多妖书出来,今日写陛下是唐玄宗,明日就敢写陛下是隋炀帝!后日呢?是不是要写‘太子无能,当另立贤明’?”

  这话说得太重,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朱常澍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攥着那份章程,纸张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熊廷弼见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殿下,臣知您仁厚。但此事关乎的,是国体。”

  妖书,通过熊廷弼的口,第一次给这本话本定了性,也将这件事的严重性抬高了一个台阶。

  良久,朱常澍缓缓开口:“于府尹。”

  “臣在。”

  “这章程,改。笔者枭首,书坊主事,不必流放了,把他们的家人给流放了,而他们吗,一并斩了。”

  “殿下!”于思淼跪下,“如此重惩,恐遭物议……”

  “物议?”朱常澍冷笑:“他们写书诽谤君父时,怎么不怕物议?于府尹,你记住——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们敢受这‘雨露’,就得敢接这‘雷霆’!”

  他放下笔,看向熊廷弼:“熊詹事,你觉得如何?”

  熊廷弼躬身:“殿下圣明!如此,方可震慑宵小,正本清源!”

  未时初刻,于思淼捧着修改后的章程退下,殿内只剩朱常澍与熊廷弼二人。

  “熊詹事。”朱常澍靠在椅中,声音疲惫:“你说,本宫这样处置……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啊。”

  熊廷弼正色道:“殿下,为君者,当狠时须狠。唐太宗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水’不是一味纵容就能安抚的。有时,得让他们知道怕。”

  朱常澍沉默片刻,又问:“那……本宫该如何向父皇禀报?”

  这才是关键。

  熊廷弼沉吟道:“殿下,陛下心中必是欣慰的。但……”他顿了顿:“殿下奏对时,话要说得巧妙。”

  “如何巧妙?”

  “其一,要强调这是为陛下正名。殿下可说:儿臣见书中污蔑父皇四十三年基业,心如刀割。若不严惩,后世史书恐真以为父皇是‘晚年倦怠’。故儿臣宁可背负严酷之名,也要为父皇正名!”

  朱常澍点头,这跟自己最初的想法,就不谋而合了。

  “其二,是为了稳固大明朝的江山社稷。若容此等诽谤流传,恐寒了忠臣良将之心,助长了宵小气焰。故严惩不是为泄私愤,是为稳固国本。”

  朱常澍细细琢磨,缓缓点头:“熊詹事思虑周全。”

  申时三刻,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将紫禁城的金瓦染成一片暖金。

  朱常澍捧着修改后的章程,来到乾清宫。

  这个时辰,正是父皇每日批阅奏章,处置公务的的时候,也可以说,这个时间段,正是自己父皇上班的时间。

  殿外,田义见太子来了,忙躬身:“殿下……”

  “本宫有要事禀报。”朱常澍道。

  田义犹豫了下:“那……容奴婢通禀。”

  片刻后,田义出来:“陛下传殿下进去。”

  朱常澍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进殿。

  乾清宫里,朱翊钧坐在御案后,手中拿着一份来自倭国的军报。

  见太子进来,他放下军报,抬眼看来:“太子,何事?”

第1266章 妖书案 5

  朱常澍却没有坐,而是躬身行礼后,略显迟疑地开口:“父皇……近日民间流传一本书籍,不知……父皇可曾看过?”

  朱翊钧心中一动。

  旁边的田义可是吓了一跳,因为他可是知道皇帝陛下是看了的。

  “书籍?”朱翊钧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什么书?朕近来读的多是话本杂记,倒没留意什么特别的。”

  朱常澍心中了然。

  父皇这是不愿深谈,但他既已开口,便不能半途而废。

  “是一本……满篇妖言惑众的妖书。”

  朱翊钧放下茶盏,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哦?还有这等书?朕倒是未曾听闻。”

  “父皇没看过最好。”朱常澍顺势道:“免得看了生气。只是此书在京中流传甚广,如今坊间议论纷纷,长此以往,恐损天家威严,动摇国本。”

  “儿臣与顺天府、东宫詹事议过,拟了个处置章程。此书妖言惑众,大逆不道,儿臣以为……当严惩不贷。”

  说着,将章程双手举起。

  田义上前接过章程,呈到御案上。

  朱翊钧展开细看。

  烛光下,那“枭首示众”“书坊主事一并斩首”等字句格外刺眼。

  朱翊钧眉头渐渐蹙起,自己这儿子一向温和,怎么今日那么大的杀心呢。

  这种事情,杀了人,可就真的成大事了,弄不好还会影响深远。

  “这惩处……是不是太重了?”

  “儿臣以为不重。”朱常澍挺直腰杆,“父皇,此书非比寻常。它诽谤的可是君父,若不严惩,日后,定会在有效仿者,只能严惩,以儆效尤。”

  “只是……太子啊,你要记住,这天下人,都是爹生娘养的。那写书的,印书的,卖书的,或许有错,但罪不至死。”

  朱常澍急了:“父皇!他们……”

  “你听朕说完。”朱翊钧摆摆手:“你若真想严惩,朕也不拦你。将斩首改判为流放倭地,永不得返就可以了。如何?”

  朱常澍愣住了。

  这不太轻了。

  比顺天府尹给的方案还轻。

  虽然,最后的如何两个字,看着像跟自己这个监国的太子商量,但语气,却是不容自己再多说什么。

  “倭地如今是我大明疆土,设六省,驻军十万,汉民已有百万之众。他们去了,或垦荒,或从军,或做工,总比死在刑场上强。”

  “况且,人活着,才能记住教训。死了,一了百了,反成了别人口中的‘悲情人物’,甚至会为大明朝引来更大的麻烦,太子,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儿臣……明白了。”朱常澍深深躬身:“就依父皇所改。”

  朱翊钧当然看出自己儿子的不满,当下也多做了解释:“这种事情,有的时候,不管不顾是上策,管了反而落了下乘,既然,你想严办,那朕也就依了你,跟你说一句实话,这本书啊,朕也看了,看完之后,也想着把笔者给杀了。”

  “可后来一想,杀了他,拿了他,都能让他名垂青史,这不是便宜他了吗?更何况他的书满是淫词艳曲,终究是登不上大雅之堂,朝廷把这件事情,当作一回事,反而是自己玷污了自己。”

  朱常澍闻言,稍愣片刻,原来父皇是在这个角度考虑问题的啊……

  “父皇,您就没有想过,这里面有人指使。”朱常澍轻轻说道。

  “指使?怎么,你调查出来什么了。”朱翊钧的语气依然很平缓。

  “儿臣并没有调查出来什么,可总觉得,天子圣明,百姓安居,太平盛世,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种借古讽今的事情,多少有些反常,父皇,儿臣一直听您的话,这次让儿臣查一查吧,就顺了一次儿臣的心。”朱常澍说着,便跪倒在地,明显一副您不同意,我不起来的架势。

  原来,朱常澍看完这本书,虽然愤怒,但他并没有失去判断。

  他一直都把目光放在背后,他觉得在这件事情的背后,有阴谋。

  他是一个危机意识很强的人,同样也是一个很敏感的人,这是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技能。

  他不相信,真的有人不受指使,就敢写这种要命的话本,所求的就为了赚点银子 ……

  朱翊钧轻笑一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实际上,并不主张深究,他还想着过了年,就开始搞自己的北京日报呢。

  搞出来北京日报,让朝廷有了一些官方的发言渠道,这是首要的大事。

  但太子在他面前,一直是唯唯诺诺,虽然办事能力有,政治天赋高,但朱翊钧一直觉得太子少了一些东西。

  直面君父的魄力。

  这一点,跟他爷爷,自己的父皇,穆宗皇帝非常相像。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这么坚持,是该鼓励一下的。

  片刻后,朱翊钧就给出了答案:“朕准了,你好好查吧,不过,若是没有什么实质证据的话,不要弄的满城风雨。”

  朱常澍听到之后,赶忙谢恩,可是高兴坏了。

  走出乾清宫时,暮色已浓……

  他片刻不愿耽误,立即让赵进忠带着他的口谕出宫,传令……也没有让顺天府动手,口谕直接传给了锦衣卫。

  同一时刻,棋盘街的“醉仙楼”里,正是华灯初上、宾客盈门的时候。

  二楼雅间,吴文望。

  也就是“渔阳散人”正喝得满面红光。

  他今年四十三岁,身材瘦削,面皮黄瘦,一副穷书生模样。

  但此刻穿着新做的绸衫,戴着青玉簪,倒也有了几分意气风发。

  “吴先生,再饮一杯!”书坊的刘掌柜举着酒杯,满脸堆笑:“您这本《玄宗遗事》,真是绝了!这三日,我那书铺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来,我敬您!”

  “刘掌柜客气。”吴文望举杯一饮而尽,酒气上涌,话也多了起来:“不瞒你说,写这本书,我可是憋了三年!三年前乡试落第,我就想,这科举之路是走不通了。可总得养家糊口啊………后来看市面上话本卖得好,我就试着写。起先写些才子佳人,卖得一般。直到今年……嘿,我突然想明白了!”

  “老百姓爱看什么?”

  “爱看热闹!”

  “热闹越大,看的人也就越多。”

  “写皇帝,写太子,写他们那些……”

  “吴先生!”刘掌柜忙打断他,压低声音,“这话……慎言,慎言!”

  “怕什么!书都印出来了,卖了几千本,全京城的人都在看!再说了,我写的是唐玄宗,是前朝的事,碍着谁了?”

  同桌的另外两个书商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吴先生写的是前朝旧事,谁能说什么,咱们陛下心胸似海,就算是他老人家看到了吴先生的这本书,也不会生气的……”

  “来,再敬吴先生一杯!”

  众人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正热闹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马蹄声,脚步声,呵斥声,混在一起,由远及近。

  紧接着,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许多人正快步上楼。

  雅间里的说笑声渐渐停了。

  “怎么回事?”刘掌柜皱眉,正要唤小二来问,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一队锦衣卫冲了进来,个个腰佩绣春刀,面色冷峻。

  为首的是个百户,三十来岁,目光如电,在雅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吴文望身上。

  “你,就是渔阳散人?”百户声音冰冷。

  吴文望酒醒了一半,强自镇定:“正……正是在下。不知各位官爷……”

  “拿下!”

  两个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按住吴文望。

  动作之快,力道之狠,让他完全无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