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听了陈礼钦解释,突然笑着收起腰刀:“陈大人早说嘛,原来是场误会,大家将兵刃都收起来吧,莫要吓着陈府三公子。”
铭泉苑,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海东青对密谍们挥挥手:“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其他地方都搜完了吗?散了!”
密谍们一哄而散,陈礼钦见密谍奔着文运堂去,当即跟了上去:“文运堂之中皆是古董与传世的字画,莫要毁坏了!”
那海东青见人群散开,不动声色道:“陈大人。”
陈迹笑着说道:“西风大人,好久不见。我倒是没听说你也升了海东青,不然定要道声喜的。”
西风腼腆笑道:“侥幸侥幸,还是托了您和金猪大人的福,在刘家谋逆案中蹭了些功劳,不然肯定升不上来。如今金猪大人留我在洛城坐镇,看顾咱密谍司里的生意。”
陈迹低声道:“你我同为海东青,不必用这般语气称呼我。”
西风赶忙摆手:“不一样不一样,我能升海东青,那是因为我熬了这些年,金猪大人看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升海东青,那是因为您才刚入密谍司,没法升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陈迹若无其事问道:“我听说千岁军的那位王将军死了,凶手还没捉住?”
西风道了声晦气:“可不是嘛,我以为洛城已经安宁了,正打算在此处养老,却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那刺客也真是的,就不能在洛城外面杀王崇理吗,非要将这泼天的屎盆子扣我头上……”
说到此处,西风眼珠子转了转:“陈大人,要不您帮我查查此案?以您的本事,定能捉住元凶。”
陈迹笑了笑:“我近日将随陈家一起进京,恐怕时间不够。不过你可以说说目前掌握的线索,我帮你分析分析。”
西风思索片刻,回忆道:“此次刺杀,刺客之一乃是一位名为苏舟的女刺客,此事已板上钉钉。朝廷已通缉她多年了,十八年前她假扮清倌人刺杀靖王,据说靖王怜惜她的身世,念她年幼,放她一条生路;七年前,她假扮小贩在金陵刺杀了我司礼监银场的提督太监……”
一桩桩事情说下来,苏舟身上背的人命竟多得令人头皮发麻。
西风凑近了身子,低声说道:“陈大人苏舟倒还好说,玄蛇大人都没抓住的刺客,我没抓住也情有可原。可今晚另一个刺客非同寻常,不抓不行。”
陈迹挑挑眉毛:“哦?有何玄机?”
西风说道:“千岁军一名甲士前往兵马司报信,侥幸活了下来。据他所说,在苏舟刺杀之前,还有一驱使精怪的行官出过手,按照他描述,那行官分明修了曼荼罗密印,驱使的是一只饕餮。”
陈迹不动声色道:“曼荼罗密印?难道是滇南密宗的人?”
“不不不,”西风摇头:“滇南那边密宗确实修行曼荼罗密印的僧人比较多,可驱使饕餮的这一支是一脉单传,早在两百年前,这一支教派便在巴思八上师带领下,迁去了景朝传教……这刺客,是从景朝来的!”
线索一旦牵扯到景朝,密谍司便必须不死不休。
陈迹心中一紧,若这驱使饕餮的行官真是小满,那她的门径到底是何人所教?自己那生母吗?
西风问道:“怎么样,陈大人,是否有什么头绪?”
陈迹思索片刻:“我听兵马司士卒说那女刺客身受重伤,不如西风大人搜查一下各个医馆,另外药材贩子那边也搜查一下。”
西风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暂时还没什么收获……”
陈迹侧过身子,笑着问道:“西风大人要不要搜一下我这院子?”
西风赶忙笑着摆手:“都是自己人,我怎么能搜您?陈大人早些休息吧,我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陈迹拱拱手:“那便不耽误西风大人时间了。”
西风拱手回礼:“走了,您安寝吧。”
铭泉苑的院门缓缓合上,西风走出几步,似有狐疑的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木门。
几息后,他笑着摇摇头,按着腰刀搜查别处去了。
……
……
陈迹关好院门,稍稍松了口气。
他双手抓着门闩,静静听着西风远去的声音,这才转身回到屋中。
刚进门,只见苏舟和小满正站在窗边,似是偷看许久。
苏舟平静问道:“你一医馆学徒,为何与阉党相熟?你方才与他说了些什么,他为何对你如此客气?”
陈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吗?我师父曾给内相医治腿疾,来了洛城之后,阉党也曾来医馆为内相取药,大家一来二去便熟悉了。若我要出卖你,你现在还怎么站在这里说话?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苏舟思忖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是,方才那密谍司海东青面对陈迹时的神态,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面对一个小学徒,而是在面对一位……上司。
陈迹怯弱道:“这位女侠,我不知你与靖王是何关系,又打算怎么为他报仇,但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明日陈府就会启程前往京城,我只需想办法将你送出城去,届时咱们便分道扬镳。”
苏舟平静道:“不行。”
陈迹缩了缩脖子:“你要做什么,我们只是寻常百姓,受不得这般惊吓。回想方才那一遭,我到现在腿肚子还是软的。”
苏舟放缓了语气,柔声道:“多谢恩公相救苏舟往后必有重谢。只是你既然与王府有情谊,便好人做到底,将我送去京城如何?王爷曾嘱托我来寻你,如今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一旁小满慌忙开口说道:“公子,不要答应这凶婆……”
可她话未说完,苏舟竟从头发中摸出一枚灯火铜钱,悄悄塞进小满手心,小满眼睛一亮,突然闭上了嘴。
陈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他背对着两人,面色渐渐平静下来。
许久后,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心中有了决断。
陈迹转身,勉为其难道:“那就我看在靖王的份上,再帮你一次,将你送去京城。”
第218章 返京
寅时,苏舟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睡去。
小满摸了摸她额头,低声道:“公子,她额头有点烧呢,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陈迹回应道:“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用帕子沾沾水给她降温了。”
小满拿了白色的帕子重新湿水,覆在苏舟的额头上,她不动声色的把手伸进苏舟发丝之间摸了摸,却没摸到余下的灯火铜钱。
她悻悻的坐回炭盆旁的小板凳上,呆呆的看着炭盆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小满原本还想趁着苏舟睡着的时候,再小小报复一下对方挟持自己的仇,可她想到对方毫无知觉,便觉得没意思了。
报仇,就得让仇人知道才解气呢。
陈迹坐在她并排的小板凳上,乌云缩成一团窝在他的膝盖上,早早睡去。
今晚先是刺杀王将军,而后又面对密谍司搜捕,此刻已是难得宁静的好时光了。
小满拿起铁钳子挑了挑炭盆,开口问道:“公子,我给您铺个地铺,您也休息一会儿吧?”
陈迹抱着乌云,平静道:“不用,我担心今晚再有人来搜查陈府,睡不着。”
小满噢了一声,她眼珠子转了转:“公子,先前听兵马司的大哥说,今晚刺杀王将军的是行官?”
陈迹嗯了一声。
小满偷偷打量着他:“您想不想成为行官呀?”
陈迹目光微微晃动,漫不经心道:“听说行官都很神秘很厉害,但我想成为行官也没机会啊。”
小满压低了声音:“有机会的。”
陈迹转头看向她:“哦?”
小满嘴巴朝床榻上的苏舟努了努:“公子,刺客不就在这里吗,她肯定是行官。咱们将她绑起来,逼她交出修行门径……”
陈迹哑然。
这小满年纪不大,却是真真的脸厚心黑,不讲武德!
想来也是,对方从小便被卖给了人牙子,在人牙子那里吃口饭都要争抢。
待到来了陈府,虽在姨娘身边待了一阵子,可姨娘很快也走了,她便又成了无根浮萍。当三等丫鬟的日子想必很难熬吧,没人教她是非道理,她只能琢磨出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学。
崖壁上野蛮生长出来的野草,只能不停地把根系扎入石缝,夺取着有限的养分,这样才能活下去。
却听小满继续蛊惑道:“听说修行了行官门径,只要不受伤就能百病不侵、延年益寿,好处可多了。不仅如此,等您成了行官,腰杆挺直,这陈府里的人再也不敢欺负您。”
陈迹摇了摇头:“她是靖王的朋友,我也是靖王的朋友,虽然她行事有些极端,我却不能在此时趁人之危。”
小满垂下脑袋:“好吧……那以后再想其他办法给您搞个行官门径。”
陈迹不动声色问道:“你好像很了解行官?”
小满有一瞬的慌乱:“啊?没有没有,我就是偶然去茶馆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他们提到的嘛……”
陈迹心中大致有两个猜测,第一个猜测是:自己那位生母陆氏将小满买回来后,见她身世可怜便起了怜悯之心,再加上小满人也机灵,陆氏便将景朝那一支的曼荼罗密印传授给她,想要当做心腹来培养。
只是,陆氏传授小满行官门径后不久,便因某些原因或死去、或逃离,并没有教太多其他东西。以至于小满除了有个行官门径,其余的都像是门外汉。
第二个猜测是:小满本就是景朝军情司的一员,行官门径也来自军情司传授,是自己那位舅舅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对方现在所表现出来的生涩,也都是演的。
陈迹思虑再三,他认为第一个猜测的概率高,第二个猜测的概率低。
只不过,他并不需要行官门径,算上山君、剑种,还有内相所赐‘遮云’,陈迹身上已有三个修行门径。
正思索间陈迹被院外的一阵喧闹声拉回神来,他揽起膝盖上的乌云开门查看,却见梁氏身边的一等丫鬟冬至,正将群芳苑里的丫鬟全部喊醒。
陈迹看了看天色,天都还没亮,鸡也没打鸣。
他抱着乌云,站在铭泉苑门前好奇问道:“冬至姑娘,这是做什么?”
冬至行了个万福礼:“回禀三公子,老爷和夫人临时交代赶紧收拾家中财物,咱们天一亮便离开洛城。”
陈迹问道:“我们与张家一起进京吗?”
冬至笑着解释道:“回禀三公子,咱们陈家单独走,不与谁同行。对了,您也收拾收拾东西吧,马车已经停在府外了,老爷夫人在第一辆,大公子在第二辆,二公子在第三辆,您与小满坐第四辆。”
说罢,她不再理会陈迹,转身高声喊道:“都起来了,立秋你领人去烧水做饭,其余人随我去文运堂收拾东西。今天都给我做事仔细着点,文运堂里的物件但凡弄坏一个,把你们全卖了也赔不起!”
……
……
卯时,鸡鸣。
陈府中莺莺燕燕的丫鬟们往返穿梭,将府中要带走的物件一个个登记造册,搬上翠云巷外的马车、牛车。
张府的门紧紧闭着,静悄悄的似乎并不急于离开洛城。
清晨的薄雾里,陈迹与小满一起抬着一只大木箱穿过陈府,塞进马车。有小厮上前帮忙也被他婉言谢绝。
冬至看到这一幕,赶忙阻拦:“三公子,这箱子放在后面的牛车上就好,不必放在马车里占地方。牛车上都装了油布棚子,不用害怕下雪、淋雨。”
陈迹从马车里钻出来,拍了拍掌心的灰尘,笑着解释道:“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当,放在身边安心些。”
冬至转身回府,收拢了笑脸小声嘀咕道:“呵,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攒了多少宝贝呢。”
早饭之后,陈家人纷纷钻进马车,宛如逃难似的仓促启程。他们没再留恋陈礼钦与梁氏甚至没再多看陈府一眼,倒是丫鬟们哭成一团。
陈府的丫鬟有人要一同返京,有人则留下看顾洛城家业,就此分别。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洛城与京城的距离,便是一辈子。
陈迹的马车前,立秋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叮嘱小满:“回了陈家大宅可别再傻乎乎的跟人犯犟了,收一收你那臭脾气,有时候能忍则忍。”
小满也红了眼眶:“嗯,我知道的立秋姐,但我忍不住。”
立秋被她气笑了,拿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小蹄子总是听不进我说的话,总有你吃亏的时候,到时候人家再给你降成三等丫鬟,没了我,看你怎么办。”
小满蹲在马夫坐着的位置,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立秋姐,你在洛城也好好的啊,明年到了年龄,早点寻个好人家嫁了吧,嫁人之后一定要给我写封信……”
立秋一边哭一边问道:“怎么,你还要给我添点嫁妆?”
小满摇摇头,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那不是,我就祝贺一下。”
立秋哭笑不得:“白疼你了!”
第一辆马车中,传来陈礼钦平静的声音:“还要哭到什么时候?启程。”
他身边的小厮赶忙挥舞胳膊:“出发了出发了。”
车夫斜坐在马车一侧,扬鞭一抽,马车缓缓开动。
立秋往前追了两步,将肩上的布包袱塞进小满怀里:“去了京城,就别惦记着洛城的人和事了,好好过日子!”
“我知道啦!”
车子摇摇晃晃之中,小满扒着车子回头看去,她看着越来越远的陈府门楣,还有站在原地的丫鬟们,眼泪止不住的流。
许久之后,她钻回车里,怔怔的坐下:“公子,咱们就这么走啦?”
陈迹和木箱子挤在一起,怀中抱着乌云:“立秋对你很好?”
窗外的光亮穿过帘子的缝隙,轻轻的撒在小满脸庞上:“在这深宅大院里怎么才算是好呢?公子要说是救命之恩那种‘好’,那肯定是没有的。只是我有时被王贵刁难,明明到了该吃饭的时间,他却突然让我去打水、扫地,等干完活回去,锅里就只剩下咬不动的锅巴了。这种时候,立秋姐会偷偷给我留碗饭,这就算是很好很好了。”
陈迹嗯了一声:“看看她给你送了些什么东西。”
小满拆开包袱,却见包袱里塞着东市刘记做的澡豆、南笙记的胭脂膏、东谪老字号的石黛笔……
上一篇:洪荒:人在截教,吾乃焰中仙
下一篇:诸天聊天群:我的群员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