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三名捉生将彼此相视一眼,骤然分开。
一人在张夏正后方追逐,另两人一左一右与张夏并驾齐驱,牢牢封锁住张夏左右去路。
张夏罕见的低声骂了一句陈迹。
经过一棵松树时,她随手折下一根树枝,一边努力调息,一边掰掉树枝上多余的枝杈,再将断裂处撕得越尖锐越好。
下一刻,她背后与左右皆传来角弓绷紧的嘎吱声。
张夏向前一扑,三支箭矢从三个方向射来,背后来的箭矢贴着她的脊背划过,射断了她的发髻。
左侧箭矢直奔腰间,她在空中奋力拧身旋转,这才堪堪避过。
张夏如雨燕般翻转落地,身上沾满了落叶,发丝间亦是草叶,狼狈至极。
她身后的捉生将又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一边飞速靠近,一边将箭矢搭在弓弦上。
正当捉生将准备放弦时,却发现张夏并没有继续逃跑,而是抬头看他,眼中只有决绝之意。
张夏手脚并用爬起来身来,迎着身后的捉生将杀去。
彼此只有十步之距,捉生将拉弓射箭,可张夏仿佛在对方脱手一瞬,就已经算出箭矢的轨迹。
只见她猛然偏头避过箭矢,任由箭矢擦着耳朵飞过。
下一瞬,她冲至捉生将面前,手中尖锐的树枝往捉生将下颌处撩去。
捉生将眼中闪过一抹讥讽。
他左手持弓格开张夏手腕,右手已经伸至腰间握住刀柄。
世人皆知捉生将极擅弓马,却误以为他们只擅弓马。
捉生将已经把腰刀抽出一半,刀刃朝外,只需拔刀一斩便能让张夏开膛破肚。
电光火石之间,捉生将的刀却再也拔不出来,张夏没有精湛的厮杀技巧,只本能的向前冲杀,用身体把捉生将拔刀的胳膊夹在两人之间动弹不得。
捉生将直勾勾盯着张夏,张夏也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双丹凤眼里尽是决绝神色,一刻也不曾避让。
“自作聪明,”捉生将用肩膀震开张夏,将张夏震退半步。
他反手一拧刀柄,竟从刀柄上拧出一柄巴掌长的牛耳尖刀。
只见捉生将握紧牛耳尖刀,挥手向上斜撩。
眼看牛耳尖刀就要从张夏腹部割过,张夏忽然感觉肩膀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离开了。
刹那间,一抹剑光从捉生将手腕处划过,手掌与牛耳尖刀一并向地上坠落。
捉生将瞪大眼睛,似是看见难以置信之物。
张夏趁着他愣神的一瞬,矮身接住掉落的牛耳刀,学着她记忆中的陈迹,第一刺,刺进捉生将膝盖内侧,第二刺,贴着甲胄缝隙刺进捉生将腹部,第三刺,从捉生将下颌处刺进口腔。
这三刺速度极快、一气呵成。
捉生将脖颈鲜血喷溅,溅得张夏脸上一片星红。
未等她喘口气,便又听见左侧有弓弦声响。
张夏心中一凛,当即转身拉着面前已经被刺破咽喉的捉生将,想要用其挡在身前。
可捉生将气息未绝,竟奋起最后的一丝生机与力气,用左手扯住她的胳膊,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张夏回头看去,箭矢飙射而来,再无回转的余地。
然而就在此时,她眼睁睁看着箭矢飞进身前三步之内,却被一抹乍现的黄色剑光从中一分为二。
剑光去势未绝,直奔左侧捉生将面门。
捉生将挥舞角弓将剑光击飞,张夏又听见右侧树林里连响三声弓弦颤鸣。
三支连珠箭转瞬及至,捉生将格开第一支箭,向右扑躲开第二支箭,可第三支仿佛未卜先知,射在他飞扑落地之处,将他死死钉在泥土上。
张夏身旁的捉生将缓缓倒下,她喘息着看向右侧,直到陈迹手持弓箭的身影从林荫中慢慢浮现。
张夏意识到,先前有三名捉生将包抄而来,树林中弓弦也响了三声,可她只看到了身后和左侧的箭矢,右侧的捉生将似乎凭空消失了。
原来陈迹一早便折返回来,藏在暗处。
此时,陈迹来到张夏面前:“允许你骂我三句……十句。”
张夏抬起胳膊抹去脸上的血迹,坚决道:“现在够格做你的学生了吗?”
陈迹平静道:“有些人天生是吃肉的,有些人天生是吃草的,性格所定,改不了。如果你刚刚吓得不敢动弹,我会建议你永远留在京城,不要再以身涉险。”
张夏展颜笑道:“现在呢?”
陈迹拾起地上的角弓,扒下捉生将的箭囊,一并递给张夏:“现在,我会什么,就教你什么。”
“先学弓?”
“先学弓。”
陈迹抬头看向远处,又有飞鸟惊上天空,他转身去扒下另一名捉生将的箭囊,往南边走去:“走吧。”
张夏跟在他身后,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彼此之间却像是梗着什么,没有道破。
片刻后,张夏看着陈迹的背影调侃道:“难怪你一直藏着修行门径秘而不宣,这个门径确实得藏好些,不然被当世第一行官杀到面前就完了。”
陈迹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去。
张夏忽然问道:“我是第几个知道的?”
陈迹头也不回道:“第二个,第一个是师父姚太医。”
张夏认真道:“谢谢。”
陈迹有些不明所以的驻足回头看她:“谢什么?”
张夏与他擦肩而过:“没什么。”
第473章 女刀客
午时,日光正烈。
山林中,陈迹与张夏背着角弓、腰胯箭囊,一前一后向南疾驰,张夏时不时转头辨认方向,往柳条沟去。
陈迹沉默许久,终于在她身后问道:“你不怪我先前让你置身险境?”
张夏转头看向西边的山峦,似是在校准自己的方位,却不耽误她一心两用回答陈迹:“先前你有多少把握保我不死?”
陈迹回答道:“七成。”
张夏走在山路上,低头躲过一根拦路的松树枝,若无其事道:“七成不算低。我知道你的心思,生死之间才能看见心性……我闯白虎节堂的时候心里也很慌张,但必须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慌张才能说服姜显宗。不过我想,我现在再去闯白虎节堂的话,可能会好很多,”
陈迹在她身后劝慰道:“你以前不曾独自经历过这种阵仗,慌张是正常的,没人能生下来就很厉害。”
“我晓得的,”张夏点点头:“洛城时,你跳出城外安抚灾民那次,我爹前往粮仓调度粮草被校尉阻拦,他便提刀抹了那个校尉的脖子。他面上看起来好好的,可等他回到家中,我娘才发现他的手一直在抖,抖了几个时辰……说书先生的戏文里,总说某某某位大人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我以前以为都是真的,可后来当我发现,连我爹那样的人物也会慌张,便觉得戏文是夸大其词了。”
陈迹轻声道:“能装出面不改色的模样就已经很厉害了。”
张夏笑着说道:“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在国子监压得一众监生抬不起头来,辩经时也能把对方辩得哑口无言,逼得大儒们见我扭头就走。那时候总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女子中最厉害的那个,即便嫁人了也别想有人管得了我。那时候嚣张跋扈的不行,别人叫我一声胭脂虎,我鼻孔能仰到天上去。”
陈迹露出一丝微笑,他还记得张夏风风火火来到医馆的那天,与他约法三章的模样。
张夏继续说道:“但后来不一样了。躲在炼铁作坊那一夜,我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脑子里记了那么多东西,但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陈迹沉默不语。
“还有陆浑山庄辩经的时候,我把自己想做无斋,却发现我也答不上你的问题,”张夏漫不经心道:“便是从那时候起,我就把自己曾经学过的东西都扔掉了,学着重新做一个谦虚的人,有用的人。我开始偷偷学你……别误会,我只是羡慕你在同样的年纪,比我有用多了。”
陈迹摇摇头:“在龙王屯的时候我也很慌张。”
张夏笑了起来:“我当然能看出你很慌张,平日里你每炷香呼吸吐纳二百四十次,慌张的时候呼吸吐纳二百九十次,全然不同。”
陈迹怔住,他没想到张夏已经把过目不忘用到这般程度了。平日里只需要面上装得波澜不惊些就可以,哪曾想还能有人记下他的呼吸频率。
两人拐进一处山坳,山坳中怪石嶙峋,每年夏天涨水时这里会从变成水潭,此时却只有浅溪。
张夏跳上一块石头说道:“穿过这条山坳,再翻过一座山就能到柳条沟了,也不知小满他们到哪了……方才说那些,只是想回答你,我不怪你将我置身险境,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张夏忽然在一块高高的怪石上驻足,回身俯看向身后的陈迹:“另外,我希望自己变得更厉害些,也不是为了谁,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再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了。我还欠你三条命,龙王屯一次、固原一次、香山一次,等我还上这三条命,可就不欠你什么了。”
陈迹仰头看着站在石头上的张夏:“香山那次不算,那些人本就是来杀我的,是我连累了你们。”
张夏笑了笑:“行,那次不算。等还你两条命之后,我张夏就不欠谁什么了,可以继续扬眉吐气做人,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陈迹好奇道:“你想做什么?”
张夏转身继续往前走:“想来那时候你已经离开宁朝了,告诉你也没用。对了,为何要先学弓?并非质疑你,只是,弓弩在崇礼关外或许好用,但在崇礼关以南,擅用弓弩是重罪,若无公职在身,无法随身携带。”
陈迹跟在她身后随口说道:“枪是百兵之王,剑是百兵之君,棍是百兵之祖,刀是百兵之帅。但从来也没人说过要禁它们……因为它们的威胁都不如弓。挽弓当挽强,劲贯三军,弓是最好杀人的。”
陈迹一边往南走,一边作势将角弓拉满:“捉生将的弓都是六十斤,他们为了速射牺牲了力量,你现在可以用他们的弓凑合,但等你到了先天三、四重之后,就得换成羊羊家祖传的那张硬弓。那张弓就在枣枣马鞍上挂着,回去时你可以带走。”
张夏乐了:“当初你从昌平回京,羊羊原本是去找你索要那张祖传角弓的,结果脑子一热没提弓的事,还在一旁给你倒酒。为这事,他没少跟我哥抱怨……等等。”
“嗯?”
张夏眯起眼睛打量身后:“上一次捉生将惊起林中鸟已经是两炷香之前的事了,咱们刻意放慢了速度等他们,但他们好像没有跟来。不好,他们发现离阳公主不在这边,没再追我们了!”
陈迹当即快速穿过山坳:“往崇礼关走,在他们追上小满之前,拦住他们。”
……
……
崇礼关北方,狮子沟。
洪祖二正领着张摆失和阿笙一路疾驰,三人脚上的草鞋绳子已经断开,索性扔了草鞋,光着脚走,便是踩在尖锐的石子上也没皱一下眉头。
洪祖二背上还有一条长长的血痕,却不知被何人所伤。
正走着,前方忽然传来马蹄声。
洪祖二抬起手臂、握紧拳头,三人分别躲在树后,只有洪祖二一人探出半张脸颊,打量来人。
待看清来人是谁,他当即走出松树,高声道:“高原!”
万岁军夜不收高原勒紧缰绳,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奇怪道:“洪祖二!你怎么在这?摆子和阿笙呢?”
洪祖二看向高原身后,还有三名万岁军夜不收,皆一人双马。
万岁军的军饷比崇礼关充足的多,出关向来穿皮靴、携双马,皮甲也是齐备的。
洪祖二走上前道询问道:“你们去往何处?”
高原警惕道:“做什么,我万岁军的去向可不用向你禀报。”
洪祖二直截了当道:“你们是不是去探查景朝使臣的动向?”
高原面色一变:“你可别胡说,那是羽林军的活,我们只是去探查白达旦城兵马动向。”
洪祖二不耐烦道:“行了,别装了。大家在崇礼关厮混多年,谁心里那点小心思都清楚得很,我就是从白达旦城回来的。”
高原坐在马上神色一动,当即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你也想截杀景朝使臣?”
洪祖二对树林里的张摆失和阿笙招了招手,而后走到高原马前:“景朝使臣已经动身来崇礼关了。”
高原一怔:“这么快?我等没见姜显宗派人来递国书。”
洪祖二摇摇头:“事情有变。王先生亲传弟子陈迹奉密旨,任总督京营仪仗使,亲自去白达旦城接回了使臣。我们是抄近路回来的,他们被捉生将围杀,应该还在我们后面,但捉生将也未必能拦住他们。”
高原面色变了数变:“你身上这些伤又是怎么回事?”
洪祖二解释道:“我们回来时遇到了另一批人马追来,与捉生将不是一拨人,似是对这片地界不太熟悉,走错了地方。当中有个极凶的女刀客,一手刀罡可在数丈开外伤人,还好我们三个熟悉地形,不然就他娘的死在那了。”
高原挑了挑眉毛:“刀罡伤人?梁家刀术?”
洪祖二摇头:“我没见过梁家刀术,不清楚。”
高原低声问道:“这些景朝人也想杀使臣,岂不是省了我们的事?”
洪祖二抬头看他:“杀使臣是一码事,景朝如此肆无忌惮入我朝国境线又是另一码事,高原,景朝使臣要杀,这些景朝贼子也要杀。”
高原嘿嘿一笑:“好些年没打硬仗了,手有点痒。他们在哪,咱们现在就去,既然进了大马群山,就别回去了。”
洪祖二摇摇头:“那女刀客是个寻道境,咱们奈何不了她,换你们万岁军的千户来还差不多。”
高原陷入沉思:“可千户羊大人去京城了,还没回来啊。”
夜不收虽声名在外,却是用命闯出来的名声。他们虽是探查、暗杀、渗透的好手,但也不过是个先天境界的行官。
真遇到寻道境的大行官,也只能逃命。
高原将自己另一匹战马的缰绳扔给洪祖二,拨马往崇礼关:“上马,回崇礼关再喊其他人来,我万岁军还有二十余名夜不收在崇礼关,五军营、神机营的也都在,我不信这么多人还杀不了一个寻道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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