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太阿的飞剑之术固然惊世骇俗,‘兵解’之阵更是有弑仙之威……
但以教主的修为,即便不祭出那尊吓死人的天魔法相,单凭九式已臻化境的魔剑,同样能打赢。
为何非要耗费巨大心神,折腾出这么大动静?
红薯目光扫过府内一些文人客卿,一个个探头探脑,面色苍白,再不似之前嘀嘀咕咕腹诽逐鹿的样子……
女子心中,渐渐明了。
教主此举,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与其说是被邓太阿507逼出底牌,不如说是借此机会,让那些惯于摇唇鼓舌、以笔墨为刀的所谓清流闭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与蝼蚁何异?
这比杀千百人,更能震慑人心,让江南文人日后提及逐鹿山、提及魔教时,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舌头够不够硬。
想通此节,红薯嘴角不由勾起一抹了然与钦佩的笑意。
教主行事向来喜欢搂草打兔子,一箭双雕,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卢府写意园内,魏苍梧身影悄然浮现。
“妹夫!你没事吧?”
徐脂虎在丫鬟二乔的搀扶下急步迎来,虽面色依旧不佳,眼中却满是毫不掩饰的赞叹与关切。
“知道你厉害,没曾想竟然如此夸张,不愧是离阳武评魁首!”
魏苍梧微微摇头,语气平淡:“大郡主过誉了。邓太阿的剑,确已至人间极致。”
“若他手持太阿剑,我能胜他,却未必能……杀他。”
徐脂虎闻言,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若有所思。
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那……最后你为何手下留情?那三柄云气飞剑,明明已抵其眉心。”
徐脂虎看得分明,最后时刻,他分明有机会重创甚至击杀邓太阿。
魏苍梧微微一笑:“渭熊之前传来口讯,说邓太阿与北凉有旧,和王妃吴素更有一段香火情。此人剑心纯粹,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若遇上,最好留一线。”
白衣教主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遵从妻意。
但真实用意,又岂是徐脂虎能猜透?
留下邓太阿,一者此人是徐凤年一道护身符,可保世子性命无虞。
如今的离阳天下,除了他,便是北凉世子最受瞩目。
而某种程度上说,徐凤年能分散朝廷和其他势力对逐鹿的过度关注……
否则,太安城那位皇帝陛下,何至于容忍魔教?!
无非是不愿同时树敌北凉和逐鹿罢了……
二者,北莽势大,将来与离阳必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邓太阿这等绝世战力,若能成为盟友而非敌人,对大局有利无穷。
不远处的棠溪剑仙,此刻已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他亲眼见证了那超越想象的战斗,尤其是那尊顶天立地的天魔法相,带来的震撼无以复加。
幸好当时脂虎出面阻止,若自己真不知天高地厚出手,此刻怕是早已化为飞灰了。
而卢府与魔教有了这层关系,也不知是福是祸?!
…………
阳春城外,古道斜阳。
邓太阿倒骑毛驴,沉默前行,面色凝重,再无平日那似笑非笑的从容。
书童三禄牵着缰绳,看着自家老爷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担忧。
忍不住开口劝慰:“老爷,胜败乃兵家常事,那魔教教主……根本就是个怪物,您别往心里去。”
邓太阿闻言,缓缓抬头,望着天边晚霞。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三禄啊,你不懂。老爷我三次登武帝城,面对王仙芝那座武道丰碑,每次都是点到即止,立于不败,甚至心境也有所精进。”
“那是因为我知道,他还在‘人间武学’的范畴之内,只是走到了极致。但今日……”
邓太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震撼,苦笑一声。
“但魏苍梧的手段……已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
云气化剑,近乎仙法,还有那天魔法相……绝非人间武学!
甚至……他感觉天上真正的所谓仙人,也未必有如此神通。
而逐鹿教主仅仅弱冠之年,怎么可能修炼到此种骇人地步?
三禄挠挠头,努力想着说辞(aeah):“可是老爷,您最后不也没事吗?他还把剑还给您了。说明他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邓太阿怔了怔,想起最后那三柄悬于眉心却未曾落下的云剑,以及魏苍梧那句“他日再战不迟”,眼中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释然,几分不甘,更有几分重燃的战意。
“哈哈哈!败了就是败了,我邓太阿又不是输不起!不过……”
邓太阿笑声一收,眼中精光闪烁。
“若当时我手握的是本命剑‘太阿’,人剑合一,结局或许……不会如此难看!”
这时,官道上一队骁骑纵马驰骋,荡起漫天沙尘。
领头的是个白衣公子,马屁股后面还拖着个……人!
三禄远远瞧着,满眼羡慕道:“好威风的公子!”
邓太阿眯起眼,望着那名策马年轻人,依稀有几分当年的熟悉气息。
神情恍惚道:“他啊,马虎是个远亲,按辈分来算,得喊我一声舅舅吧。”
剑童当场震惊:“老爷,三禄自打认识你,你就没怎么说起过家世,要不今天给说说看?”
桃花剑神想了想,轻摇手中桃花枝。
笑道:“我当年在某地练剑时,他娘亲,也就是远房表姐,曾对我有一饭之恩……有救命之恩,也有授业之恩。”
“这趟带你来,是还那份恩情的。”
…………
阳春城内,徐凤年拖着半死不活的刘黎廷,兴冲冲地跑回之前那家酒楼,最后在屋顶找到了正优哉游哉喝酒的李淳罡。
“老李头!刚才和那白衣……呃,和我那便宜姐夫打架的是谁?好生厉害!”
徐凤年迫不及待地问道,脸上满是兴奋。
李淳罡瞥了他一眼,抠了抠耳朵:“还能有谁?桃花剑神邓太阿呗。”
“邓太阿?!”
徐凤年倒吸一口凉气:“就是他啊!乖乖,我那姐夫……还真他娘的是天下第一?连邓太阿都打赢了?”
江湖传闻曹青衣的天象最风流,两禅寺的白衣僧人金刚最无敌,而桃花剑神邓太阿的指玄最通神……
李前辈曾说过,境界并不代表实力,这三位,可都是可以杀陆地神仙的人物!
屋顶上李淳罡灌了一口酒,咂了咂嘴。
“不然你以为谢观应那老小子是瞎评的?魏小子一身修为……邪性得很,偏偏又正大光明,已然是前无古人了。至于王仙芝那老怪物……”
他眯起眼,沉吟片刻。
“若真打起来,老夫觉着,还是魏小子胜算大上一线。他的道,已近乎规则本身,非是人力所能抗衡。”
“若再给他些时日,真正踏入那天人长生之境,嘿,怕是五百年前的吕祖复生,也未必能稳压他一头喽!”
徐凤年听得心驰神摇,热血沸腾,仿佛那屹立云端、败尽英雄的是他自己一般。
他再也按捺不住,将刘黎廷胡乱捆在酒楼柱子上,转身就朝卢府狂奔而去。
“我得去拜见拜见这位神仙姐夫!”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冲到卢府那破败不堪的大门前时,却满目错愕。
夕阳余晖下,一顶奢华大轿被四道模糊的身影抬着,缓缓升空。
继而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北方天际横空掠去,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眼便消失在暮色云霭之中。
徐凤年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
来时低调如潜龙在渊,去时潇洒若天人返九霄……这位魔教姐夫,当真是神仙人物!
卢府深处,徐脂虎倚着门廊,望着那消失在天际的光点,轻轻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她低声对身边的二乔打趣道:“呀,忘了和我那妹夫说,有人想做小魔头了……”.
第190章:一儒一僧,风雨如晦!
江南道,琅琊郡
一座正门永闭的千年佛刹,禅音袅袅,香火鼎盛。
不论凡夫俗子,江湖侠客还是帝王将相,上山烧香只能从侧门进入。
如此排面,自然~有其底蕴。
这座山寺千年间走出了无数得道高僧,现今有一位最出名的,俗名“杨太岁”.
离阳两朝帝师,而且将来极-有可能是三朝。
寺中各朝各代有记载的高僧,足有三千余人,其中两百多人被封国师。
最初从小乘禅法到止观禅,再到三十六位肉身菩萨同时在山上开辟译场,佛光普照。
八百年前,证得无上佛果的禅宗祖师一叶渡海而来,传授大乘壁观,终成佛门祖庭。
春秋时期佛道相争,每十年与道门论辩高下,释门都由这座寺庙里的僧人,去与龙虎山天师府坐而论道。
但与龙虎那座道门祖庭的等级森严不同,这里没有太多规矩讲究。
山中无禁地,来去自由。
这一点,倒是和凉地武当那处琉璃洞天有些相似。
这里山高寺高碑高塔高佛法高,佛门诸般神通更高。
雄伟奇山,却如寺庙名叫两禅一般马虎糊涂,始终没个名字。
这……便是天下第一名刹,两禅寺!
世间传闻这座寺庙说之所以叫作两禅,是修自禅与他禅,禅己禅人。
但一千多年漫长岁月,好像没有一个统一的官方说法,两禅寺也从未出言解释过。
在万佛殿东侧有一座小院儿,常年住着个没名没分的白衣僧人。
若非那锃光瓦亮的脑袋和一身素白袈裟,这位怎么看,都不像个僧人。
不仅在佛祖面前喝酒吃肉,最过分的,他居然娶了个媳妇!
更有一个自小便在寺中长大的闺女!
看守塔林的中年酒僧,还收了个和他好脾气如出一辙的小徒弟,名叫南北。
徒弟叫南北,女儿叫东西,两禅寺这座不起眼小院儿,整日都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月明星稀,屋里的中年和尚,被鼾声大振的媳妇一个霸气转身踹下床板。
可怜的和尚坐在地上发了半天呆,最后披上白色袈裟蹑手蹑脚出了屋。
去隔壁房间为徒弟南北掖好被褥,又看了眼女儿空荡荡的床铺,一阵唉声叹气。
最后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等着他。
和尚端着棋盒,信步来至千佛殿,盘膝而坐,摆下珍珑棋局。
凝视棋局半晌后,转头看向外面,起身抻了个懒腰,轻轻开口。
“曹长卿,你可真是好耐心啊……难怪被世人称作曹官子。”
大殿寂寂无声,回音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