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苍梧停下脚步,侧头看她。
白狐儿脸微微抿唇,似在斟酌言辞,最终还是问了一句。
“若他日……我遇上如陈芝豹、徐偃兵那般枪术臻至化境的对手,双刀该如何破之?”
她一生痴于刀道,目睹今日枪术大家之争,心有所感,忍不住出言请教。
魏苍梧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刀为何物?”
南宫仆射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刀者,百兵之胆,一往无前,舍身忘死。”
魏苍梧语气平淡,却字字珠玑。
“你的双刀,绣冬沉钝,意在蓄势;春雷轻疾,意在破速。阴阳互济,本是上乘。但欲破枪之‘长’与‘霸’,何必执着于一个‘破’字?”
他目光扫过南宫仆射怀中的双刀,继续道:“枪如龙,直捣黄龙,势不可挡。刀如虎,伏蹼潜行,一击毙命。”
”他日若遇上枪术大家,不必先手,可避其锋芒,寻其转圜之隙……以短搏长,近身则枪废!”
醍醐灌顶的白狐儿脸,听得如痴如醉。
魏苍梧瞧着她腰间双刀,云淡风轻道:“你的十八停,蓄势愈久,出刀愈险,求的便是那?石破天惊的一瞬。待其势穷,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刹那,一刀足矣` 「。”
最后,他盖棺定论,一锤定音。
“刀意之上,更是心境。无畏无惧,信手中刀,则万法皆可破。”
寥寥数语,却如暮鼓晨钟,瞬间点醒了南宫仆射一直苦思的某个关隘。
她眼中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仿佛眼前迷雾被一剑劈开!
是啊,她一直想着如何以双刀正面破解枪术,却忘了刀的本质,那便是险、疾、近。
一味追求正面硬撼,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而且此法,并不局限于应对百兵之王的长枪,万法皆可破……
“多谢…教主指点。”
南宫仆射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
这番指点,又让她在悟道感悟上更进一步。
笑若春风的魏苍梧摆摆手,似乎想起什么。
“对了,约莫十日后,我便会离开北凉。”
南宫仆射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震,猛地抬头看向他。
脱口而出道:“你要走?去何处?我……”
她话语一顿,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化为坚定。
“南宫仆射愿随教主同行!”
她深知,留在听潮亭固然能博览群书,但唯有跟随在魏苍梧身边,才能见识更广阔的天地,经历更激烈的风雨……
于生死搏杀间磨砺刀意,更快地提升实力!
魏苍梧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必。你留在听潮亭,更好。”
白狐儿脸眸光瞬间一黯。
魏苍梧解释道:“我带回逐鹿山的武学秘籍终究有限,且多为剑走偏锋的诡道、与你所求之纯粹刀道并非一路。”
“听潮亭藏书浩如烟海,尤其三楼之上,于你夯实根基、明悟道心大有裨益。待你大成之日再来寻我不迟。”
白衣教主的话平静而笃定,他看得出南宫仆射的潜力,但也深知拔苗助长的危害。
眼下,听潮亭才是南宫最适合成长的地方。
南宫仆射沉默片刻,缓缓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一闪而逝的失落。
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眷恋和不舍。
她知道自己实力尚且不足,跟随他或许反成累赘。
“我…明白了。”
白狐儿脸轻声应道,声音比往常更低沉几分。
她握紧了腰间双刀,心中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坚定。
必须变得更强!强到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魏苍梧最后了女子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
听潮亭六楼。
红薯已重新备好了热茶与几样精致点心,听到脚步声后,巧笑嫣然地迎上。
“教主,您回来啦?方才可真是惊心动魄呢,奴婢在楼上瞧着,心都快跳出来了~”
突然跑来王府的陈芝豹,可不是湖底老魁或是其他普通高手。
当年欺师灭祖,他以指玄境强杀天象境的枪仙王绣,此等人物,难保不会再重演当年一幕。
更何况,魏苍梧还是用了刹那枪,去应对一位举世无双的枪法大家!
幸好,结果出人意料,仅仅一炷香功夫,目中无人的陈芝豹折戟沉沙,一败涂地……
红薯一边斟茶,一边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白衣教主,满目崇拜。
接过茶盏的魏苍梧,呷了一口,清香沁人。
红薯凑近了些,笑语嫣然道:“` ~琴心剑胆九尺枪,天下何人配白衣……南宫姑娘这句话,说得可真好!”
“看那小人屠日后,还好意思再以白衣示人,沐猴而冠,东施效颦,终究不及教主您万分之一的风采!”
她这话,既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也是在巧妙地迎合魏教主,踩低陈芝豹,更是在提醒。
果然,红薯话锋一转,神色稍稍凝重了些,声音压得更低。
“不过…教主,陈芝豹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今日受此奇耻大辱,更是断了他的梅子酒…他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
“您虽不惧,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需多加小心才是。此人…很危险。”
红薯久在北凉王府,深知小人屠的性子与手段。
那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今日之辱,他定然铭记于心,迟早会报复回来。
魏苍梧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深邃如寒潭。
淡淡道:“跳梁小丑,何足道哉。他若识趣,苟延残喘,尚可保全性命。”
他轻轻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
“若执意寻死……本座不介意,送(好诺赵)他下去与他师父团聚。”
红薯笑着点了点头,不禁为他那份绝对的自信与霸气而心折。
这,便是魔教教主的气魄!
“对了,教主,王爷方才派人传来口信,说晚些时候想在梧桐苑设宴,为您……压惊,顺便聊聊……”
她语气有些迟疑,显然也觉得王爷这“压惊”的说法颇为可笑。
魏苍梧嗤笑一声:“告诉你家王爷,本座没空。”
他如今大黄庭初成,长生桥隐现,四教归元之路过半,正需静心体悟,巩固境界,哪有闲工夫去应付徐骁的那些心思。
“是朱。”
红薯乖巧应下,心中暗笑王爷这次怕是又要吃瘪了。
魏苍梧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红薯躬身一礼,悄然退出了六楼。
阁内重归宁静。
魏苍梧握着茶盏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掠过窗外湖光山色,遥望逐鹿方向,眼神幽深。
十日后离开,这北凉的棋局,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下一局,当在那更广阔的天地间…….
第74章:群雄鸟兽散,北凉陷困局!
武当山下的血腥味,数日不散。
北凉重骑冲阵、屠戮数百江湖群雄的消息,也通过各种渠道不胫而走!
没留下一个活口,并不代表大柱国能瞒住这场屠杀。
离阳赵勾、北莽蛛网以及各方势力潜伏在北凉的谍子,可谓星罗棋布,盘根错节。
或是在军中,或在市井,亦或是王府一个不起眼儿的仆役……
这么大的事,岂能密不透风?
一时间,天下哗然!
原本聚集在雍凉边境摩拳擦掌的上千武林人士,在得知消息后的短短几日之内,便作鸟兽散,逃得干干净净……
除魔卫道,开什么玩笑?!.
北凉王徐骁这次根本不是纵容魔头,而是亲自下场……
军队开道、铁血镇压!
面对装备精良的北凉铁骑,什么武林高手、宗门精英,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接了龙虎的英雄帖,只是借着这次机会扬名立万,没必要把命搭进去啊!
当然,也有极少数与死者关系密切的江湖人,自恃武功高强又心怀不甘,咬牙切齿。
但也没人这个时候,敢去触北凉军的霉头。
只能暗中蛰伏,等待大魔头离开北凉地界后,再见机行事。
朝廷方面倒是异常平静,别说什么问责,连当地的397刺史知州也没人吱声。
人家早已昭告全境,为防北莽趁机袭扰,不准任何江湖人士踏足北凉,违者以军法论处。
可偏偏有些不长眼的家伙自寻死路,怪的了谁?!
侠以武乱禁,下场就是这般……
…………
龙虎山,天师府。
云雾缭绕的道门洞天福地,有人怒火滔天,也有人心头窃喜。
“徐瘸子,安敢如此?!”
一位须发皆张的老道士怒发冲冠,一掌拍碎了身旁的白玉栏杆。
“纵魔行凶,屠戮正道!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朝廷、有没有善恶之分?!”
“北凉罔顾法纪,勾结魔教,罪不容诛!”另一位老道厉声附和。
大殿内,群情激愤,咒骂声不绝于耳。
北凉王此举,简直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整个正道武林脸上,尤其是离阳执江湖牛耳的龙虎山!
掌教赵丹霞无奈一叹:“诸位稍安勿躁,徐晓马踏江湖又不是第一次,况且是闯入北凉的人有错在先……军法面前,哪有什么道理?!”
他的一句话,瞬时让大殿安静下来。
谁说不是,江湖事江湖了,可一旦牵扯到(aeah)藩王和军队,道理全在人家那边。
没说你龙虎挑动江湖人闹事,已经很给面子了……
面容古井无波的天师赵丹坪,窃喜之余,甩了甩手中马尾拂尘。
“掌教师兄所言甚是,这次的确是八派联盟他们冲动了。”
众人听罢,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赵丹坪缓缓道:“徐骁倒行逆施,人神共愤,朝廷与天下正道自有公论。然,死者已矣,我等更需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