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走红 第1021章

  不就是每天早起去陪温生明吃早饭而已。

  刘毕戈松了口气,说:“严河,谢谢。”

  但他也是真的很抱歉。因为温生明这个不明原因的要求,陆严河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答应。

  “没事。”陆严河表示,“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虽然我跟温老师没打过交道,我想他既然提出这种要求,应该是有他的想法的,就算没有,我也只是起个早,不算什么。”

  回头,陆严河就把温生明的这个要求跟陈梓妍说了。

  陈梓妍:“我没提前提醒你,他拍戏是有这个习惯,他很多次演戏的时候,都会在戏外跟合作演员找一个支点。”

  “支点?”

  “嗯。”陈梓妍说,“他是那种下了戏,也会用人物状态来跟你交流的演员。”

  陆严河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丹尼尔·戴·刘易斯这位传奇演员。

  他也是一个下了戏一样会用人物状态生活的演员。

  直到这部电影杀青。

  他让自己始终在状态里,不出来。

  陆严河想了想,说:“但是,这跟他要跟我一起吃早饭有什么关系?”

  陈梓妍说:“不知道,但是你就跟着他的来吧,跟他合作过的演员,往往都会被他刺激出最好的表演。”

  陆严河听陈梓妍这么说,眼睛瞬间亮了。

  让陆严河没有想到的是,没有两天,王重竟然也来了。

  王重带来了一个剧本。

  他说这是他在西图尔写的剧本。那天晚上,陆严河和陈碧舸在他房间里喝多了酒,在房间撒酒疯的样子,给了他刺激和灵感,所以,他写了一个叫做《寻欢作乐》的剧本。

  陆严河早就知道这个剧本的存在了,只不过之前因为王重一直没有写好,不肯给他看,所以他一直没有看到。

  王重把剧本给他,说:“我想找你和陈碧舸来演,就你们俩。”

  陆严河有些疑惑地把剧本接到手里,犹豫了一下,问:“导演,我和碧舸姐,演什么?”

  “你放心,没有什么亲密戏份。”王重说,“一场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陆严河诧异不已。

  “陈碧舸是刚刚结束了痛苦婚姻的女演员,过去红过,但是现在已经过气,你是刚刚进入这个演艺行业的剧作家,创作了一个剧本,被一个剧团看中,要改编成舞台剧,她是你心目中的女主角。”

  王重简单地讲了一下这个故事。

  “在排练的过程中,你和她一边探讨剧本,讨论人物关系,一边逐渐地深入对方的内心深处,可是,你有女朋友,你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渐渐从单纯的爱慕开始转变,而她也释放了浓烈的情感到你身上。”

  “中间,你和她当然好几次地差一点擦枪走火,但是每一次都被阴差阳错地打断,可每一次的戛然而止,都让你们两个人内心中的火燃烧得更厉害,你们利用每一个合适的时机,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合作关系寻欢作乐,直到剧团忽然停止这部戏的排练。”

  陆严河一愣。

  “然后,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烈火也突然被浇下一盆冷水。”王重说,“她从重新走红的梦中惊醒,对剧团和你大发脾气,你怀疑她过去对你的种种亲近之举,其实都是为了你帮她改剧本、改台词,甚至是增加戏份。你们两个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陆严河听得眉头直皱。

  这个故事——

  到底是想要讲什么?

  王重:“然后,随着这个舞台剧的停止制作,你们两个人的激情与烈火也随之熄灭。”

  陆严河满脸疑惑。

  “导演,这个电影到底是想要讲什么呢?”

  “讲爱的虚妄。”

  “我可能需要看过剧本才能明白一点,刚才听你的描述,我有点没理解到这一层。”陆严河说。

  王重点头。

  陆严河就直接开始看起了剧本。

  王重也没有离开,就坐在旁边,等着陆严河把剧本看完。

  -

  王重写剧本,有一个非常大的特征。

  里面会有非常多的象征性画面,和一些特别值得思索的台词。

  但是,他的剧本最大的特点就乍一看上去,云雾缭绕,让人不明所以,甚至不知所踪。

  《三山》里陆严河的那个角色,没有来历,也没有去路,说了一通神神叨叨的话,需要结合电影的其他部分才能看懂其中的哲学、命运色彩。

  这个剧本也是一样。

  有一说一,剧本的质量比王重自己口述的要好多了。

  电影讲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就是两个自恋人格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理想的、成功的生活里,美好爱人的样子,所以,在这出舞台剧的排练过程中,他们互相吸引,一拍即合。男的其实嫌弃一直在他贫困时陪伴在他身边的女朋友,女的也恨自己的前夫夺走了自己最美好的时间,害她过气。

  这两个人不是坏人,但剧本里全是对他们的人性剖析。每一句台词,每一次故事的发展,他们两个人都是以看似激情的举动,包裹了他们内心深处的野心、自私与巨大的欲望。

  不过,陆严河还是不太喜欢。

  因为这两个人物,没有其“可爱之处”。

  “导演,这个剧本写得真的好,我刚才听你说了一下,我头大都大,很疑惑为什么你写了那么一个狗血又俗套的故事。”陆严河说,“以后你给演员看剧本,要不还是先别简述了。”

  王重:“……”

  王重:“我说得有那么烂?”

  “我甚至在想该怎么找一个借口拒绝你这部戏了。”陆严河直言。

  王重脸色也挺精彩,俨然没有被别的演员这么评价过。

  “但是,导演,我现在是属于我能看得出来,这个剧本写得很牛,尤其是对这两个人物的描写,入木三分,整个剧本对这两个人的批判太鞭辟入里了,但恰恰因为这样,我有点无法找到饰演这个人物的支点。”陆严河说,“不是因为他本质上的自私、自大和凉薄的心性,而是我作为一个演员的能力。”

  王重说:“你的表演能力怎么会有问题。”

  “不,我是认真的。”陆严河说,“因为我的情感逻辑和行为逻辑都无法真正地代入这种人,我读剧本的整个过程,都是把它当成一个文学作品在读,而不是一个演员代入了角色去读的,我读其他剧本的时候,并不是这种状态。”

  王重陷入沉思。

  陆严河直言:“不是我不想演,而是我在没有表演冲动的情况下去演一个角色,我没有信心去演好一个角色。至今为止,我演的每一个人物,我其实都是能够在读剧本的时候,或者是演的时候,能够共情代入的,哪怕是《三山》,我都感觉有另一个灵魂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心甘情愿地让这个灵魂去暂时支配我的身体,但是这个,我没有这样的感觉。”

  王重没有说话。

  陆严河:“碧舸姐看了这个剧本了吗?”

  “她还没有,我也是想先找你看看。”王重说,“因为这个剧本我刚写出来不久,我也想听听你对这个剧本的见解。”

  “剧本很好。”陆严河说,“讲实话,如果这个剧本交给两个真正演技熟稔、能够拿下这两个角色的演员来演,我相信它能成为一部经典。我们华语电影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不真善美的角色做主角的片子了,我看完剧本之后,我其实真希望我能对这个角色有表演欲望,我知道他是一个好角色,我在理性上是非常想要演这部电影的。”

  王重:“那你都不考虑试试吗?”

  陆严河问:“我其实想考虑一下,但因为面对的是你,我还是想第一时间说出我真实的想法。”

  “这个剧本,我基本上就是照着你和陈碧舸的样子写的。”王重说,“我也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人喝多了酒在那儿又蹦又跳的样子,在我很烦闷的情况下,会让我想到这样一个故事。”

  “因为我和碧舸姐之间没有爱情,可是在你的经验中,实际上我和碧舸姐那天晚上的举动,是一对情侣、一对爱人才会干出来的事,加上你那天晚上是真的烦我们了。”陆严河笑着说,“所以,就诞生了这样一个故事。”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王重说,“我还真的很少写出这样的剧本来。”

  陆严河明白他的意思。

  王重以前写的剧本,别的不说,至少都有一些阴森鬼气,那种有一团迷雾将一些地方遮着掩着的感觉。

  但是这个剧本,反而很十九世纪的欧洲文学。讽刺,批判,充满对虚伪人性的剖析。

  陆严河说:“这个剧本,导演如果你想寻求更好的建议,我觉得可以请文学院的教授们看看,它虽然很现代主义,但它的内核其实很学院派,它的核心讲的也是人物的剖析与批判。”

  -

  有的电影对演员发挥来说,是四两拨千斤,比如《荣耀之路》,本子摆在这里,演员只要能够充分揣摩清楚剧本和人物,基本上都能演得不错。

  有的电影,好归好,对演员来说却是费力不讨好。

  陆严河没有跟王重说的是,他当然觉得自己是有能力去演好这个角色的,至少剧本里面所呈现出来的那种自大与自恋,陆严河没觉得自己不会演。

  可是,问题在于,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把这个角色演得好到一定程度。

  而以他的理解,如果不能达到一定程度,只是平庸的好,那其实是会毁掉这个剧本的立意的。

  这是一个在剧作层面已经有足够的丰富性,但仍然十分依赖演员表演的电影。

  结果,王重离开的时候问了一句,“你要是不再考虑一下的话,我就去问问别人了,其实前段时间陈品河他老婆还找过我,想要合作。”

  陆严河脑子轰地一声。

  “导演,你等一下!”他马上就拉住了王重。

  王重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陆严河脑子轰地一声,不仅仅是因为听到了陈品河这个名字,而是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就像是开了天启一样,忽然找到了进入这个角色的钥匙。

  “我想试试。”

第702章 电影节(8200字更新!)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一开始我是很排斥演这样的角色的。”

  陆严河跟陈梓妍说。

  “然后,当我一想到我可以把这个角色演成陈品河,我突然就跟开了天启一样,所有的排斥全都消失了,跟水闸打开了似的,表演的欲望就跟泄洪一样泄了下来。”

  陈梓妍:“你竟然能从这个角度找到切入点,只能说明,你是牛的。”

  陆严河:“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会有一天碰到一个觉得其实写得很好、但是我觉得我演不了的角色。”

  “因为你的底色是善的,你没办法共情伪善,而你演戏呢,又是一个在我眼中看来百分之百的体验派,你后面积累的种种技术都是为了体验而准备的,如果你不能够跟你的角色共情,你就没法儿找到一个支点去演好一个角色。”陈梓妍说,“这是你的短板。”

  “还真是。”陆严河点头,“我演过很多有缺陷的人,但我基本上是能理解的,我能理解他们的某一阶段、某一时刻的自私、愤怒和无法自控,我甚至可以代入,但是对于这种本质上的自私与自大,以及这种自以为是的春风得意,我再厉害,也只能停留在理性上的理解。”

  “挺好的,如果你能够拿下这个角色,你的戏路就更宽了。”陈梓妍说,“我还蛮好奇,你会怎么去演这样一个角色。”

  陆严河摇头:“这可真的没有什么好好奇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陈梓妍:“一部《定风一号》,一部王重的新片,这两部电影回头肯定是走电影节的路子了。”

  “嗯。”陆严河点头,“应该是,以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两部电影都是典型的艺术片,只适合走电影节的路子。”

  “那我希望这两部电影都不要送西图尔电影节了。”陈梓妍笑着说,“这样的话,说不定你还可以再拿一座国际顶级电影节的奖杯。”

  陆严河说:“但是,他们两个人的电影,其实都还是更适合西图尔电影节吧。”

  “是的。”陈梓妍点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了,如果能够西图尔,肯定还是送西图尔,它的影响力是最大的,你看两个月前的奥斯卡,还有几个的欧洲国家的最高电影奖项,提名最多的、声势最大的都是西图尔的入围电影。”

  为什么绿谷说《大红灯笼高高挂》和《热带雨季》都可以冲击明年的奥斯卡,也是因为它们是西图尔电影节呼声最高的影片。

  欧美国家对于西图尔电影节的关注度是四大国际电影节中最高的。

  对陆严河的个人事业来说,因为刚在西图尔拿了一个最佳男主角,他十年之内想要再拿第二个的可能性极低,接近于零。在西图尔电影节的历史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十年内同一个奖项被同一个人领取的情况。

  即使是国际顶级电影节,也一样会在意这些。

  现在,陆严河已经跟西图尔深度捆绑了。第一部电影在西图尔电影节,第一座影帝奖杯在西图尔电影节,第一个国际顶级电影节的最高奖,同样在西图尔电影节。可以说,陆严河的整个演艺生涯,到目前为止的阶段,是跟西图尔深度捆绑的。

  西图尔在短期内肯定不会再一次次地给他个人大奖了。这不利于它这个电影节的发展,也不利于西图尔去发掘别的电影人才。

  -

  陆严河看剧本看腻了,想找点新的东西来做。

  他不想自己的生活里只剩下灵河和影视剧。

  于是,他去问了问陈思琦,有什么他现在可以做的。

  陈思琦一听陆严河竟然主动想要来做点事情,马上说:“我们六月份的国际影评人电影节正在筹备,你要是没事做,你就来帮忙做这个吧。”

  陆严河说:“我也没法一直投入到这个工作里,我去做什么?回头我去拍戏了,别人不是要给我擦屁股?”

  “谁说的?”陈梓妍说,“本身有一个工作就是你可以一直负责下去的。”

  “什么工作?”

  “选片。”陈梓妍说,“第一届我们就定下来了跳起来国际影评人电影节的主题,是大家坐在一起讨论电影,去年我们挑的片子,兼顾了大众性和艺术性,片子选对了,大家的讨论才会有被传播的可能。今年也是一样的,琳玉为了今年选什么样的片子正发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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