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走红 第881章

  如果是放在别的剧组,陆严河觉得,可能拍个两三条就过了。

  但是,白天见识到了黄天霖对细节有多抠之后,陆严河对这场戏能什么时候拍完,没有数。

  好在陆严河不是那种“今天这场戏要是拍不出来我会很焦虑”的演员。

  他是真正让自己在现场拎得特别清的演员——这些东西,都是导演去操心的事情,他只是一个演员,他只对自己的角色、对表演负责。那导演你自己不肯过,要一遍遍地磨,那就磨好了。

  陆严河是愿意多演几遍的。他从来不是那种自信心爆棚、觉得多演几遍浪费时间,他反而很喜欢一次次地调整自己,更找到一场戏里,能让他呈现出质感的感觉。

  而果不其然的,晚上这场戏,没有那么顺利。

  只不过不顺利的不是演员,而是打光。

  黄天霖对拍出来的光影效果很不满意,嫌太亮了,灯光师把光做暗了以后,又嫌画面不好看了。

  灯光组的人被他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汗都出了好多轮。

  陆严河就一直躺在床上。

  又等了一个小时,黄天霖终于跟摄影师和灯光师他们找到了一个黄天霖满意的拍摄效果。

  黄天霖决定把这场戏,放在一个长镜头里。

  镜头斜对着门口,这样,陆严河饰演的哥哥进门的时候,门打开,从外面会泄进来外面的光,同时,在他们卧室窗外打一道光,模拟月光的那种效果。

  房间里面就能呈现出一种夜深人静但视觉清晰的效果。

  但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一个问题。

  这场戏里,演员们的表现无法被很好的呈现。

  要知道,陆严河在这部电影里本来就没有多少场戏,这场戏这么一处理,其实本来是一场可以非常好的、展现出陆严河表演能力的一场戏,用他对弟弟的态度变化,去展现一种感情变化和关系变化,现在则要变成一种镜头画面呈现,而不再是表演呈现。

  这样一弄,即使是黄天霖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硬着头皮来跟陆严河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拍。

  “我想要让这场戏跟白天那种近距离的、紧绷的吵架戏,形成一种非常鲜明的对比,白天争吵再凶,到了晚上,一切尘埃落定,安静下来,亲人之间的关系,不用多言,几个小动作,一张一驰,就这样过渡下来。”黄天霖说,“你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吗?”

  陆严河笑了笑,点头:“理解,你就按你的想法拍吧,你要是觉得对我感到过意不去,你就再拍一个聚焦演员表演的版本,回头你自己选,看你最后想用哪个。”

  他这样的大方,让黄天霖诧异不已。

  黄天霖白天敢对陆严河理直气壮地提出抬头的角度、眼神的内容种种问题,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提出来的东西,都是让陆严河的表演更好、更精准、更有角色魅力和丰富度,所以敢理直气壮。

  但现在他没有这个底气——因为这是用牺牲演员的表演空间,来达到一种电影节奏和镜头上的美感。

  结果,陆严河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看到黄天霖这样的震惊,陆严河说:“我们中国人都有一种写意美,我知道你想要把这场戏拍成什么样的效果,你说完我就理解了。”

  所谓静水流深。

  黄天霖眼神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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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打赌

  对于观众而言,一个平庸的八十分和一个有创新价值的六十分,肯定是前者更好看,更适合观众。但是,创作者不能永远选择平庸的八十分,平庸的八十分永远只是八十分,而有创新价值的六十分,也许有一天能变成九十分。

  对演员来说,一个难度加大、完成度极高的角色表演和一部好作品相比,肯定是前者对演员的具体帮助更大,能成就“演技派”的名声。但是,演员想要成为“演技派”,还是成为观众心中的“演员”,在于后者,后者才是前提。

  陆严河会保护自己的角色,不让角色被瞎折腾。可陆严河一样尊重作品大于演员的道理,他始终认为,作品足够好,其他的好才能真的好。

  为什么会接《热带雨季》这部电影?

  陆严河跟不同的人说了不同的理由,各种各样的理由。归根到底,无非还是这个剧本,在他读到的那个时候,触动了他。为什么会触动?

  因为他都已经红到这个地步了,但是他接到的这么多电影剧本里,像《热带雨季》一样,朴素认真地去讲一个少年的成长、讲一个家庭的剪影与变化,讲人本身的剧本,屈指可数,而它是其中最好的。

  ——你明明可以接到更大的制作,更牛的班底,为什么你选择它?

  ——因为那些我都有,我想演,有大把的好项目给他来演,可是像《热带雨季》这样的剧本,除了这个,没有再遇到另一个。

  现在,黄天霖来跟他讨论的,是怎么让这部电影里的这场戏,更好地呈现,哪怕这要牺牲他的表演空间,那又怎么样呢?

  演员不是只有在表演空间里才能触动观众的心。

  陆严河光是听黄天霖的形容,脑海中就浮现出了电影里这一段会怎么样呈现。

  那他想象出来的样子,完全符合他对这部电影的预期。

  那他为什么不配合?

  “其实——”陆严河犹豫了一下。

  黄天霖心里面反而松了口气,果然,陆严河还是没有完全接受。

  一个大牌演员,怎么会允许自己在电影里以这种模糊的身影出现,没有特写,没有表演。

  “你说。”黄天霖心想,实在不行,加两个特写镜头也行。

  陆严河的表演确实也好。

  他白天并没有说,他对陆严河被打了一巴掌之后、最后给的那个眼神戏,非常满意。

  确实是好演员。不是什么演技好的演员,都能给出那样一个镜头来的。

  黄天霖正这么想着,就听到陆严河说:“我在想,这场戏,要不把我那两句词也全删了,弟弟的词也删了,这一幕就谁也不说话,全都在动作里。”

  黄天霖一愣,“啊?”

  陆严河:“剧本里本来是弟弟上来,我让他下去,他小声说了对不起,我不理他,他又过来,我又把他推开,他就委屈地下去,在床边地板上坐下来,我过了一会儿,心软了,就还是让他上床来了。我在想,如果这场戏要用一个固定机位来拍,那就全部用动作来呈现这中间的变化,一句台词都不要有,而且这样似乎也更贴合两个人的心态。谁都要面子,不肯嘴上道歉,可弟弟想要跟哥哥表达歉意,哥哥心中也到底还是不会真的跟弟弟生气,会谅解他,用这种肢体动作上的互动关系,可能会呈现得更……该怎么说?更不那么直接,也更动人一点。”

  黄天霖人都懵了。

  本来这场戏里,陆严河还有几句台词的,他现在提出来全删了……

  那这场戏,真的就只剩下两个人的剪影了。

  “这样一来,你们在这场戏里,基本上都没办法被观众看见了。”

  尤其是陆严河,除了进门,上床,就躺着,观众基本上看不见他的脸了,光线晦暗,什么都看不清。

  陆严河笑,说:“这不是挺好的,中国人,我们华人,其实情感都是比较含蓄的,没有那么直接,越是这种晦暗的情况下,才越有可能去表达自己对家人的爱和包容,不是吗?”

  黄天霖点头。

  他其实很认可陆严河所说的。有的时候,一场戏,无声胜有声。这一场戏的镜头语言这么一改,确实无声比有声更好。

  但是,这样一来,黄峰就懵逼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演。

  黄天霖不得不现场做示范,跟陆严河来了一遍,让黄峰学。

  黄天霖用手戳了戳陆严河的肩膀,陆严河肩膀马上顶了一下,把他的手顶开。

  黄峰:“为什么要用手指戳他?”

  黄天霖:“因为你白天刚跟他吵架,你这个时候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说话。”

  黄峰:“那就说一声对不起呗。”

  “你可以说,你演的这个弟弟不能说。”

  “为什么?要是觉得错了就说对不起呗。”

  “因为他没觉得自己错了,也可能觉得自己错了,但不好意思说对不起。”黄天霖解释。

  黄峰皱着眉头,“他到底觉不觉得自己错了嘛?”

  “你觉得呢?你觉得弟弟觉得自己错了没有?”

  黄峰认真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不知道啊。”

  “那你就直接演吧。”

  于是,就直接来了。

  黄天霖让陆严河开门的时候,一定要把门停在某个位置,这样,屋外面洒进去的光,才能正好有一半照在陆严河的床上。

  结果,光是开门这个动作,就拍了三条。

  黄峰演戏确实是有悟性的。

  他虽然其实根本不明白自己演的弟弟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但黄天霖手把手地告诉他,到什么位置,弟弟是什么样的想法,他应该怎么演,黄峰基本上就八九不离十地按照黄天霖的指导演出来。

  不过,因为这场戏就一个机位,一个镜头,黄天霖想拍长镜头,一口气拍完,中间不做任何剪辑,所以,中间但凡出现一点瑕疵,有一点问题,都不行,要重来。

  这一晚上,从七点半开始拍,一直拍到深夜,快零点了。

  黄峰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了。

  小孩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

  陆严河跟黄天霖说:“要不今天晚上先拍到这算了,黄峰看上去已经没精神了。”

  黄天霖说:“可是这场戏没有拍出来我想要的效果。”

  “明天再接着拍好了。”

  “明天有别的戏要拍。”

  陆严河:“那就后天。”

  “你每天都有要拍的戏,你只给了我们七天的时间。”黄天霖说。

  陆严河:“……”

  黄天霖的表情就像是在说“这不能怪我”。

  陆严河:“实在拍不完,多拍几天咯。”

  黄天霖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陆严河:“休息吧,收工吧。”

  黄天霖:“行,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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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谁想熬夜,本以为今天晚上要苦战,结果突然听到导演喊收工,各部门的人都一脸喜气洋洋。

  黄峰直接趴他妈背上睡着了。

  陆严河和汪彪一起回去。

  快到的时候,远远地就能看到,屋子里亮着灯,汪彪忽然想起来,说:“思琦姐已经来了,一个小时前她给我发了消息,我忘记了。”

  陆严河有些惊讶,“她不是明天才来吗?”

  “好像是事情谈得比较顺利,提前谈妥了。”汪彪说。

  陆严河本来都有点困了,一知道陈思琦来了,马上就不困了。

  “我是不是明天早上还得早起?”他问。

  汪彪点头,“是的,明天七点就得出门去做造型。”

  “唉。”陆严河打了个哈欠,“好累。”

  汪彪笑,问:“那要不我跟剧组请一上午的假?”

  “哪行呢,干不出这事。”

  “你都答应他们可以多拍几天了,他们也没有那么着急了。”

  “两码事。”陆严河摇头,“虽然我非常想要请个假。”

  汪彪知道陆严河在剧组的作风,也不劝。

  “不过,小陆哥,你明天也是一整天的戏,思琦姐只能自己到附近转转了。”

  “嗯,明天你陪一下她,我这边有东哥就行了。”

  -

  陆严河进屋的时候,陈思琦应该是刚洗完澡不久,正坐在阳台上让头发自然晾干。

  她只穿一件白色丝绸睡衣,很宽松,半躺在沙发椅上,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正在敲键盘,从她码字的频率来看,应该是在回复邮件。

  “你终于回来了!”听到声音,陈思琦马上跳了起来,惊喜地跑回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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