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手嗦飞机
没有电视的声音,没有音乐的声音,也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
只有一片死寂。
这种死寂,比任何嘈杂的声音,都更让她感到心悸。
最终,她还是转动了钥匙。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被打开了。
随着铁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浓烈到几乎让人窒息的气味,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劣质酒精、发馊的食物、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绝望与腐烂的气息。
祥子的呼吸,在闻到这股味道的瞬间,停滞了。
她怀里的纸盒,因为她下意识收紧的手臂,被挤压得微微变形。里面那个小小的生命似乎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压力,不安地动了一下。
祥子立刻松开了力道,身体却依旧僵在门口,没有再往前一步。
房间里没有开灯。
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透进来的、被城市霓虹染成浑浊橙色的夜光。
这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了室内的轮廓。
一个地狱的轮廓。
地板上,东倒西歪地散落着数不清的空酒瓶,有啤酒的,有清酒的,还有一些价格更便宜的、装在塑料瓶里的烧酒。这些瓶子像是一场战役后倒下的士兵尸体,姿态各异地铺满了整个客厅。
在这些“尸体”的间隙里,是吃剩的便利店快餐盒、揉成一团的纸巾,以及一些她认不出的、黏腻的污渍。
而在这片狼藉的正中央,一个男人,正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他身上穿着一套昂贵的、本该笔挺的西装。但此刻,这套西装已经满是褶皱,沾染着不明的酒渍与油污,像一块被人随意丢弃的抹布。
男人发出沉重而粗粝的鼾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酒气,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祥子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
那是她的父亲。
曾是业界最知名的明星经纪人,曾凭一己之力,将无数默默无闻的新人捧上星光璀璨的顶峰。
曾是她眼中无所不能的、最值得骄傲的英雄。
而现在。
他只是一个被现实彻底击垮,终日与酒精为伴的……酒鬼。
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占据着这个“家”的巨大垃圾。
那一瞬间,祥子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深海。
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挤压着她的肺,她的心脏,她身体里的每一寸骨骼。
怀里那个小小的纸盒里,那一丝丝因为一个鲜活小生命而升腾起来的、微不足道的暖意,在这一刻,被这无边无际的冰冷,彻底浇灭了。
连一丝青烟都没有剩下。
她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厌恶。
只剩下一种早已深入骨髓的、巨大的疲惫。
因为,这就是她的日常。
这就是她每天下班后,都必须回来面对的,所谓的“家”。
一个最坚固的、最无法挣脱的……牢笼。
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侧过身,像是在穿越一片危险的雷区,避开了地上的所有障碍物。
她将怀里的纸盒,轻轻地放在了入口处那个唯一还算干净的鞋柜上。
然后,她开始用一种机械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动作,收拾起地上的残局。
她弯下腰,将那些空酒瓶一个个捡起来,分门别类地装进垃圾袋。玻璃瓶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清脆,又空洞。
她的动作很熟练,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在这个过程中,她始终没有去看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一眼。
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也无需在意的障碍物。
当她将最后一个酒瓶扔进垃圾袋后,她直起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角一个蒙尘的柜子。
柜子上,倒扣着一个相框。
她知道那相框里是什么。
是她,母亲,还有那个时候还意气风发的父亲,三个人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前的合影。照片里的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灿烂。
她的视线在那个相框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迅速移开。
她提起装满了空瓶的垃圾袋,走到门口,拉开门,将它放在了外面的走廊上。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关上门,将自己与外面那个正常的世界彻底隔绝。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剩下父亲那沉重的鼾声,还在固执地证明着这个空间里并非只有她一个活物。
祥子靠在冰冷的铁门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鞋柜上,那个小小的纸盒里,又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响动。
她没有抬头。
她只是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男人似乎是换了个不舒服的姿势,翻了个身,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梦话。
“……钱……把钱给我……”
那声音嘶哑而又陌生。。
第166章:最后的温柔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她认命了。
怀里抱着的小小纸盒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门边唯一还能落脚的玄关处,紧挨着那双她已经穿了三年的、鞋底磨损严重的黑色皮鞋。
她没有去看那个躺在客厅中央,如同大型垃圾一样的人形物体。
因为去看,去叫,去愤怒,都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对着一块石头说话,除了浪费自己的力气,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她默默地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挂钩上,然后卷起了校服衬衫的袖子,露出两截过分纤细、甚至能看清皮下淡青色血管的手腕。
然后,她开始了。
弯腰,伸手,捡起一个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冰冷的玻璃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动作并未停顿。
她将瓶子放进墙角的空置垃圾袋里。
“哐当。”
一声轻响。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她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仿佛这并非一个花季少女应该做的事情,而是一项她已经从事了数年的、早已刻入骨髓的流水线工作。
她知道哪种瓶子应该放在一起,知道怎样摆放才能让袋子的空间利用率达到最大。她甚至能通过瓶底残留液体的黏稠度,判断出这瓶酒是什么时候被喝光的。
客厅的地板上,布满了这种战争残骸般的空瓶。它们是父亲对抗现实的武器,也是他战败后留下的勋章。
祥子像一个沉默的战场清理工,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这一切。
她的膝盖偶尔会碰到地上干涸的、黏腻的不明液体,但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她的鼻腔早已被那股混杂着酒精、呕吐物和腐烂食物的酸臭气味完全占据,大脑甚至已经开始自动屏蔽这种嗅觉信号。
麻木,是最好的保护壳。
捡完了瓶子,她又找来抹布,跪在地上,一点点擦拭着那些污渍。
她擦得很用力,手腕上的骨节因为发力而根根凸显。
在这个过程中,地上的男人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野兽般的鼾声。
祥子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只有一瞬。
随即,她继续低着头,擦拭着手中的那块地板,仿佛那声鼾声只是窗外吹过的一阵风。
将所有肉眼可见的垃圾都清理干净,把装满空瓶的垃圾袋拖到门口,整个客厅终于恢复了一种虚假的整洁。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却丝毫没有散去,反而因为人的活动,而更加浓郁地翻滚起来。
祥子直起身,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针已经指向了深夜十一点。
她从早上六点出门,上学,然后去便利店打工,直到刚才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这个所谓的“家”。
她还没有吃晩饭。
胃部传来一阵细微的、抗议般的绞痛。
她从校服裙的口袋里,摸出了今天刚领到的、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薪水。几张纸币,带着她一整天劳作的余温。
很薄的一叠,是她未来一周全部的生活费。
她看着这叠钱,眼神空洞。
片刻后,她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了门口那个小小的、安静的纸盒。
没有丝毫犹豫。
她从中抽出几张面额最小的纸币,攥在手心,重新穿上那双旧皮鞋,走出了家门。
深夜的街道比她家里要有人气得多。
路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偶尔有车辆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带着尘土的风。
祥子没有为自己买一份热气腾ten的便当,也没有买一杯能暖暖身子的热饮。
她径直走进了街角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折扣超市。
超市里的灯光是惨白色的,照得货架上那些廉价的商品,也显得有几分萧索。
她在宠物用品区徘徊了很久。
最终,她拿起了一个最简单的、也是最便宜的铁丝兔笼,又仔细对比了价格后,选了一小袋散装的兔子饲料。
付钱的时候,收银员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大叔,他看了一眼祥子和她手里的东西,又看了一眼她身上洗得发白的校服,什么都没说,只是麻利地收钱、找零。
提着冰冷的铁丝笼子和那袋不算重的饲料,祥子再次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中。
地上的男人依旧在沉睡,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
祥子绕过他,来到自己房间门口那片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区域。
她蹲下身,开始组装那个简陋的兔笼。
她的手指很巧,动作轻柔而又专注。仿佛她此刻组装的不是一个廉价的铁笼,而是一座精美的、献给神明的宫殿。
铁丝卡扣合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她将从超市带回来的废旧报纸仔细地铺在笼子底部,然后将饲料倒进那个附赠的、小小的塑料食槽里,又用自己的水杯,给它装了半杯干净的清水。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将那个一直被她珍而重之放在一旁的纸盒,轻轻打开。
那只通体雪白、只有巴掌大的小兔子,正蜷缩在角落里,两只红宝石般的眼睛,带着一丝惊恐与好奇,望着她。
上一篇:综漫:我同时穿越了36个世界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