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103章

  昨夜的梦境中,顶着李瑶的脸的鬼怪幽幽发问:“你说,我是死人,还是活人啊?”

  当时的齐斯注视着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死人又如何?活人又如何?你若是鬼怪,便杀死所有玩家;你若是玩家,便从鬼怪手中求生。鬼和人除了立场,又有什么区别呢?”

  女鬼掐住了齐斯的脖颈,冷冷道:“我会杀了你……我杀了你……”

  齐斯呼吸困难,却依旧在笑:“我并不反感死亡。如果我死了,我很乐意作为鬼怪横行世间,杀死那些人类。”

  他停顿片刻,眉眼弯弯:“当然,我这人啊有点记仇,你觉得同为鬼怪的我实力比之你如何呢?”

  ……

  此时此刻,齐斯用并不温柔的手法让自己诈尸了。

  尸体微微睁开双目,正对着来人的瞳孔漆黑无光,好像能将灵魂吞噬。

  罹患“灵魂失重”病症这么些年,齐斯早就习惯了和自己面对面。

  他欣赏了几秒自己的尸体,笑着打了个招呼,才将目光投向散落在地面上的一张黄色经纸上。

  他弯腰将黄纸捞了起来,快速扫了一遍上面的文字,轻啧一声:“寄信的效率挺高的嘛。”

  从在喜神庙看到烧纸的老头时,齐斯就意识到这个副本可能存在一个有趣的玩法,并果断进行了尝试。

  在发现手机线索是假的之后,他对这个猜测又笃定了几分:既然某些高位存在可以制造假线索,那么玩家凭什么不能试试呢?

  齐斯将黄纸塞进尸体的口袋,又将身上的绳圈解下来,套到尸体身上;然后将银色手环、命运怀表、玫瑰心脏等一系列道具依次安放到尸体的相应部位。

  做完一切,他有些苦恼地看了眼道具栏中的录音机、海神权杖等不太好拿出来的道具,抬眼看着已经恢复了神智的尸体笑:

  “时间还早,有兴趣签个契约么?”

第六十四章 双喜镇(二十)死亦生

  李瑶看着自己和刘丙丁一起躺进棺材,松了口气。

  虽然没有线索,但她下意识觉得,躺进棺材就意味着安全,可以躲避纸人之类的鬼怪。

  就好像……这一幕重复过好多次,而她对此颇有经验一样。

  ‘不对,我如果已经进棺材了,怎么会看到自己?怎么会……看到棺材盖在我眼前盖上?’

  李瑶靠在一具半人高的巨大棺椁上,后背承受着棺壁的凉意,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她疑惑地站起身,垂眼盯着徐瑶和刘丙丁刚刚躺进去的棺材看。

  “嘻嘻嘻……嘻嘻……”

  耳后响起纸人尖利的笑声,李瑶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去。

  一张惨白的脸陡然贴上她的鼻尖,猩红的笑容咧到耳根,滑稽得像是在嘲讽。

  这是一个很低级的jump scare,尽管李瑶不太怕鬼,却还是被骇了一跳。

  “李瑶……李姐……呜呜呜……”哀哀的哭泣声紧接着响起,取代“嘻嘻”的笑声响成一片。

  纸人脸上的眼睛和腮红不动,只有嘴巴陡然垮了下来,笑脸霎时变成了哭脸,含怨含恚。

  “李瑶,你是我们当中最有经验的玩家,你不下井,可就没人能下井了。”

  “李姐,我不想死……我们就差那几条线索了,一定就在井下……”

  胁迫的、恳求的,纷纷杂杂的说话声在记忆中反刍,李瑶猛然惊觉:

  ‘是了,我不是徐瑶,我是李瑶,和刘丙丁一起进棺材的是徐瑶……我还在外面……’

  ‘我和徐瑶、刘丙丁一起回喜儿家探索,触发了支线任务……’

  ‘不对,徐瑶是谁?明明齐文只安排了两个人回喜儿家,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

  思维撬动盲区的开关,之前所有被下意识忽略的细节一一在眼前浮现。

  她躲在宅院一角时,一个没有脸的女人像幽灵一样跟在她身边,和她一同跼蹐缩缩……

  在棺材里,她为了巩固记忆自言自语,有个声音在旁边附和她,音色和她越来越像……

  而后,棺材被刘丙丁撬开,那个紧跟着她的女人有了脸,是她的脸……

  如果线索没错的话,徐宅那个投井而死的小姐,被镇民们供奉的喜神娘娘,就叫做“徐瑶”……

  李瑶的手脚凉得像冰,思维一片混乱。

  徐瑶是鬼怪,和刘丙丁一起躺进棺材的徐瑶是鬼怪!

  而她竟然和鬼怪独处了那么久!

  惊骇到了极致,已然无法思考,她本能地回身去掀已经盖上了的棺盖。

  棺盖如同被焊死了似的,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掀开。

  她只能疯狂拍动棺材外壁,大声叫喊:“刘丙丁,你听得到吗?徐瑶是鬼!”

  没有回应,所有声音都如同石子沉入沼泽,被严丝合缝地包裹、吞噬。

  李瑶喘着粗气,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此刻自身难保,哪有闲暇担心别人?

  她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却摸了个空。

  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许久不曾放过东西那样。

  ‘是落在路上了吗?还是被鬼怪弄走了?或者……我没有带进副本?’

  李瑶徒劳地回忆,没有激起分毫和道具有关的印象。

  她认命般地抬眼,却发现形容可怖的纸人只是围着她,并无攻击的意图,反而……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她,目光中透着讽刺的怜悯。

  有几张脸越看越是眼熟,竟好像在记忆深处见过。

  “小希……嘶……张哥,是你们吗?”李瑶抬手按住额头,无数个轮回中被覆盖的记忆如潮水般上涌。

  眼前是一条阴气逼人的幽深河道,两侧的山壁高耸着遮蔽日光,只有一条小木筏在静如死水的河面上漂流。

  赫然是刚进入《双喜镇》副本时,玩家们身处的场景。

  不过这次,船上只有五人,除了李瑶和艄公,其他三人都是生面孔。

  那是2009年11月19日,李瑶在购买道具【白刃】后,未等倒计时结束便进入副本,遇到了三名队友。

  高大而眼角有疤的男人是张哥,瘦瘦弱弱不太敢说话的青年是阿树,刻意表现得开朗大方的女孩是小希。

  身为灵异小说家的李瑶因为知道不少民俗和风水学说,自然而然被推为四人团队的领导者。

  起初她的确不负众望,凭借经验和知识带领队友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死亡点。

  但这个副本太大了。

  徐嫂定时出现,带着玩家们跑这跑那;白雾时不时笼罩大地,雾中有鬼怪横行。

  玩家们除了被动地经历剧情,什么也做不了。

  第一天,四人不约而同地梦到了坐在井边的女人,被惊醒。

  第二天,四人参加喜儿的喜宴,并且去喜神庙上香,被移动的雕像和哭泣的棺材戏弄得狼狈不堪。

  阿树在打斗中受了伤,张哥言语中流露出想抛下他的态度,李瑶严厉地呵止。

  第三天,喜儿被发现死在井中,四人在井边找到半块化妆镜的残片。

  小希认出那是最新的牌子,应该属于徐雯。

  张哥认为这是徐雯留下的线索,目的是告知玩家她在井下。

  第三天夜晚,百鬼夜行。

  喜儿的鬼魂回门,附身在小希身上,胡乱找人索命。

  在打斗中,李瑶将【白刃】刺入小希的心脏,随后才发现被附身时小希还活着……

  第四天,玩家们对主线任务和世界观依旧没有头绪。

  小希的死化作阴霾笼罩在玩家们头顶,三人团体出现裂纹。

  镇上的雾气越来越浓,哪怕是白天也能在雾里看到恐怖的诡异。

  玩家们又做了第一晚的那个梦,这次红衣的女人四肢扭曲地趴在井口,双目流出血泪,怨毒地向路过的人求救。

  第五天,张哥提出要让一个人下井看看,李瑶身为领导者,难辞其责。

  她将绳索缠在腰上,看了看满脸狠戾的张哥,又看了看因负伤而脸色苍白的阿树,最终当着张哥的面将【白刃】塞到阿树手中。

  她想,在她下井后,倘若张哥想对阿树不利,阿树也有防身的手段;而若是张哥想害她,阿树也好及时阻止。

  在这样一种近乎于天真的一厢情愿中,她跳下了井,坠落在松软的泥地上,并再也没能回去。

  黑暗中,她的意识沉没于无形之物,只听到头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

  阿树小声地质问:“张……张哥,你干什么?李姐她还在下面呢……”

  张哥冷笑:“呵,就是要让她死在下面。只有她死了,我们才有机会活下去。”

  “可是,这一路过来,所有死亡点都是李姐带我们趟过去的啊……”

  “不过几个死亡点罢了,她有能力带我们通关吗?她自己不也说了,对这个副本的主线任务束手无策。”

  “那……那也不能……”

  “呵呵,破解世界观就是天方夜谭,到最后八成要触发保底死亡人数机制。李瑶是我们当中最有经验的玩家,肯定比我们更有可能活到最后。”

  “……”

  “不杀了她,我们都会死。先弄死她,我们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一片湿冷的黑暗中,李瑶的视角仿佛升到了高天之上,垂眸俯瞰当年的那幕情景。

  她看到,张哥抽出一把黑色的朴刀割断了绳索。

  而就在下一秒,阿树将【白刃】捅进他的喉咙……

  李瑶不知自己在双喜镇的上空飘飞了多久,她看着一茬茬的玩家乘船进入双喜镇,并在死后化作纸人之类的鬼怪,没来由地感到悲哀。

  有一天,她听到了神的声音。

  神说:“你的灵魂被禁锢在游戏之中,从今往后,你将作为这个副本的一个NPC,循环往复地重蹈游戏的进程。”

  李瑶问:“我成为NPC后,需要做什么吗?”

  神笑了:“如果是以往,我或许会命你提供虚假的线索,引诱愚蠢的羔羊误入迷途;不过现在,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法。”

  那声音酝酿着刻骨的恶意,李瑶不可遏止地战栗起来,抬眼只看到神明猩红的眼眸。

  “我会封印你对于死亡的记忆,保留你被害死时的情绪,并赐予你可以主导旁人生死的知识。”神的指尖悬浮着红黑二色交织的卡牌,声音愉悦,“我很好奇,你会选择做人还是做鬼。”

  从此,艄公的木筏上多了一个叫“李瑶”的NPC。

  她看上去和玩家别无二致,且能随机复制本轮玩家的一个技能。

  她每次都跟随玩家的队伍进入双喜镇,并孜孜不倦地提供指向世界观的重要信息。

  期间有背叛,有合作,被害死过,也被真真切切地感激和景仰过……

  而无论经历了什么,所有记忆都会随着副本的重置而消失。

  直到此刻,一幕幕相近又不同的画面重叠在一起,一股脑地冲刷疲惫不堪的意志。

  李瑶抬手捂住眼睛,有泪水从掌下落了下来。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原来我早就死了啊……你们,也都死了……”

  ……

  “生不生,死不死。”

  “阴不阴,阳不阳。”

  “假亦真,真亦假。”

  “丧亦喜,喜亦丧。”

  双喜镇的另一边,齐斯在水井底部找到一条幽邃狭长的小路,摸黑向前慢行。

  有人在耳边扯着嗓子唱祝,像是在哭丧。

  哀哀戚戚的声音呈立体环绕的态势,从四面八方灌进脑海。

  齐斯烦躁地蹙着眉,脚步在噪声的督促下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