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轻轻点头,试探着问:“我们刚到这儿,那地图光看也看不懂,您能不能做一回导游,明早带我们四处看看?
“你们村应该还在供奉那位神明吧?我们几人都信神,您如果方便的话,带我们去拜一拜祂吧。”
她显然也注意到了地图的留白,想通过问话获得重要线索。
不想,苏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之前说好的,你们就是来住住,品尝‘神肉’。再多的,老婆子我可没空陪你们!”
朱玲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赔笑:“抱歉抱歉,我就那么一说。是我唐突了,还请您不要生气。”
张立财小声念叨:“那敢情好,花钱旅游就干住五天……”
坐他旁边的周依琳嗫嚅:“可是……我们好像没花钱啊……”
张立财:“……”
齐斯思忖片刻,问:“苏婆,我们可以自己在村里随便逛逛吗?”
“想逛就逛吧。”苏婆说,“不过天黑了可别瞎跑,出事了老婆子我可不管。咱们村的黑天啊,会吃人!”
意思很明确,夜晚对玩家来说意味着危险,也不知“吃人”是不是就是字面意思。
前面苏婆说过,村民们会在夜晚出来,这几乎是明摆着告诉玩家,村民有问题了。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相应的文字出现在系统界面上。
【规则已刷新】
【2、苏婆不喜欢外人,想要游览的旅客应尽量学会使用地图,自行规划旅游路线。还请记住,夜晚是危险的,请尽可能在天黑前回到苏婆的宅院。】
玩家们相视一眼,都有了考量。
能四处探查就好,一共十一个人呢,还怕搜查不完这个小破村庄?
没人再发问,苏婆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伸进正中的铁盆里划拉。
盆里的白色凝胶如有生命般翕张,在被刀触及的刹那像怕痛似的颤抖起来。
周围的空气粘稠了几分,无形之物灌入围观者的脑髓,幻觉般的哀鸣自意识底部响起,又如退潮般散落成雾。
玩家们看到,凝胶表面浮现藤蔓状的金色纹路,只一瞬间便暗了下去,半明半昧、一起一伏地抽动,像呼吸,像心跳。
隔得较远的杨运东指着盆,皱眉问道:“苏婆,这是什么东西?”
“是神仙的肉啊,你们来我们村,不就是想吃这个吗?”苏婆眯缝着一双眼,近乎于痴迷地回答。
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分毫未停。
泛着冷光的刀刃划开白色表皮,几滴金色的液体从刀口渗出,浓郁的肉香在空气中弥漫,从每个缝隙渗入周围生灵的毛孔。
齐斯听到了大口吞咽唾沫的声音,接二连三,几乎来自每一个人,都透着贪婪和饥渴。
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轰然坠落的流火散成血色的暴雨,红衣的神明从天而降,被白骨权杖钉在大地中央,涌动成环的河流是金色的血……
漆黑的影子如蛇群般争逐、拥簇和狂舞,坠入河流又挣扎着上岸,灿金的浮色被打捞起,沉淀下浓猩的金红。
他们将祂包围,死死地盯着祂,终于无法忍耐,互相推搡着冲过去,扑上去,撕扯,切割,啃咬……
齐斯眨了眨眼,皮肉有一瞬生出了疼痛的通感。
【你看到了邪神的影子】
【邪神瞥了你一眼】
两行提示刷新出来。
齐斯看着视线右上角莹莹闪烁的【人形邪祟】身份牌,陷入了沉思。
……原来所谓的“建立联系”是以这样的方式吗?
苏婆将肉切成十一份,依次放到每个玩家面前,笑眯眯地鼓动:“你们吃吧,可好吃了,吃过一次便不会忘了……”
坐在杨运东旁边的艾伦咽了口唾沫,狐疑地问:“老太婆,真那么好吃,你自己怎么不吃呢?”
苏婆说:“我们这些供奉神仙的人,为了偿还当初祂赐肉给我们的恩情,现在都只吃素了。”
她停顿片刻,补充道:“我们原先叫‘苏家村’,后来改名叫‘苏氏村’,读起来其实就是‘素食村’。我们都只吃素。”
玩家们面面相觑,属实被这个谐音梗尴尬到了。
齐斯正研究着身份牌,听到苏婆的说辞,眯起了眼。
他清楚地记得,宅门上贴着的那副对联写道:
【岁岁焚香除业障】
【年年食素销罪愆】
对联里已经说得很明确了,食素是为了赎罪。
按照苏婆的说法,神赐肉于苏氏村,苏氏村供奉神,整个过程合法合规,又有什么罪好赎的呢?
真实情况恐怕就如之前一个玩家猜测的那样,神并非自愿施舍神肉……
苏婆和阿喜自顾自拿着筷子往碗里夹菜,没有再搭理玩家们的意思。
菜香四溢,伴随着面前两个NPC陶醉地品尝美味的神情,饥饿感在玩家之间蔓延。
这种饥饿绝非普通的生理反应,倒更像是副本的机制,众人皆感觉自己的胃部一阵阵抽痛,急需什么东西来填满。
但老玩家大多谨慎,没有人敢动筷;两个新人也都有样学样,正襟危坐。
直到苏婆吃完了碗里的饭菜,拉着阿喜下了桌,玩家们才纷纷拿起筷子,拣苏婆和阿喜吃过的菜夹几口,勉强填饱肚子。
其间,无人敢碰面前晶莹剔透的“神肉”一根毫毛。
传说中,神明在饥荒年间降临苏氏村,允许村民们吃祂的肉充饥;又在村民们度过饥荒后,允许他们卖祂的肉给游客。
而现在,大部分村民都变成了只有夜间才能出没的鬼怪;苏氏村也变得荒芜破败,不再有普通的游客光顾。
无论怎么看,神肉都意味着厄运、诅咒和危险。
几个吃得快的玩家几分钟便放下了碗,如避蛇蝎地下了桌。
赵峰吃完了,却依旧坐在桌边,盯着桌上的神肉,流露出蠢蠢欲动的神色。
他答应过要给阿喜肉吃,只有一天时间可以供他找肉了;而苏婆家除了神肉,大概率找不到别的肉类,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赵峰看向杨运东:“你说我把这神肉给那个鬼孩子,他会吃吗?”
“不知道。”杨运东摇头,“给肉的那条规则里,没有说给错肉会出事。你可以试试看,记得别当着苏婆的面。”
苏婆是不吃肉的,阿喜却四处找肉吃,像极了背着家长偷鸡摸狗的熊孩子。
给肉的事儿,当然不能让家长知道。
赵峰想明白其中关节,抓起自己面前那份神肉塞进兜里,起身走向庭院的角落。
他观望着远处正一个人跳格子玩的阿喜,焦灼而烦躁地寻找机会。
除了赵峰,也有不少玩家拿了肉,说是要备用。
有玩家热心地上前劝说:“根据已知线索,苏氏村的村民都在吃素赎罪,也就是说只要拿了神肉,就会沾染‘罪恶’。
“我们不如所有人都不拿神肉。哪怕这个副本真要求我们吃神肉,到时候法不责众,有‘那个机制’在,我们都不会有事。”
他说的是“保底死亡人数”机制,听了他的话的玩家冷笑:“你说的那么好听,有本事和我们一起拿神肉啊。骗我们不拿,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齐斯默不作声地撕下一节袖子,将自己那份神肉包好。
身边坐着的那名玩家已经走了,没有拿神肉。
于是,齐斯顺手将他的那份肉也收进布包。
一块和两块差别不大,依旧不够保险。
齐斯用目光搜索整张桌子,无奈再没有看到余下的神肉。
看来,打算带着他人的希望活下去的不止他一个。
玩家中多的是聪明人,乐得在旁人做出错误决定后封死对方的后路。
这个副本的死亡规则和死亡方式尚无人知晓,总要死几个人来验证一番。
第三十四章 食肉(六)夜食(已修改)
“整个旅游的背景,又不安排导游,伙食还差得要死,真不知道这鬼地方除了我们几个大冤种,还有谁会来……”
下桌后,张立财小声地逼逼叨叨,表示不满。
齐斯凑近过去,笑道:“说不定这场旅游本来就不是为活人准备的。村民都是鬼,进了鬼村、能和鬼交流的旅客还会是人吗?死人可能就喜欢这种旅游方式呢。”
他的声音极轻极柔,听起来阴恻恻的。
张立财打了个哆嗦:“你可别吓唬我啊,我这人胆小,被吓到了是会尿裤子的。”
齐斯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无辜地垂下眼:“张哥不好意思啊,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刚刚我和苏婆聊了几句,她一谈起村西的地界,就遮遮掩掩的。我父亲是地理学家,业余喜欢研究些风水,我也有所耳濡目染,如果没看错的话,村西恐怕有贵重之物,要是能带出去……”
他情真意切地说着,脸上恰到好处地织起几分神往。
张立财不明所以,拍了拍他的肩:“小兄弟,你想多了,游戏里的东西不走实现愿望的路子,是死也带不出去的。
“要能带出去,上个副本山里有矿,我还至于这么穷吗?”
齐斯眼皮微跳。
游戏里的东西带不到现实,那他为什么能把玫瑰心脏带出游戏?
是和他能把手环带进副本一个性质的bug吗?
顶着张立财奇怪的眼神,齐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哥,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儿。第一个副本我躲避鬼怪还来不及,根本没往这方面考虑,后面回过味来,才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小兄弟,那哥给你讲讲哈,诡异游戏是这样的……”张立财不疑有他,唾沫横飞地讲起了诡异游戏的机制。
齐斯捏出感激的神情,胃疼地听对方讲那些老生常谈。
至此,他彻底打消了把张立财发展成工具人的心思。
现实里那个因为有用不得不留着的“朋友”已经够烦了,再在副本里摊上一个……他只想让这个死胖子立刻去死。
玩家们尽数下桌后,苏婆才套上围裙,拎着桶和抹布折回餐桌,收拾锅碗瓢盆。
齐斯好说歹说地应付完张立财,走向摆满残羹剩饭的餐桌:“苏婆,我来帮您收拾吧。您做那么大一桌子饭,已经很辛苦了,去旁边歇歇吧。”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眼神看上去十分真挚。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婆的面色柔和了几分,右手拿起盘子,转头咧嘴一笑:“你这孩子真客气,我自己来就行了。”
“这怎么好意思?”齐斯作势去抢她手中的餐盘。
指尖触到恶心的油渍,略微僵硬了一下,却还是稳稳地握住盘沿。
苏婆的力气比想象中要小,齐斯只一用力就将餐盘夺到手中。
紧接着,他好像没拿稳似的松了手,盘子落到地上碎成一地瓷片。
他连声道歉,弯下腰去捡瓷片,脚偏偏一滑,上身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他顺势抓住苏婆的左手。
这只手冰冷而缺少弹性,有腐败感,主人明显死去多时。
“真不好意思啊,这些盘子多少钱?我赔给您。”齐斯的声音和神情都洋溢着羞赧和抱歉。
他拽着苏婆的左手直起身,不着痕迹地撩起后者的袖管。
被遮掩的手臂上,赫然分布着大片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尸斑和淤青的色泽看,死后曾在阴冷的地方停尸多年。
苏婆一边收拾满地狼籍,一边客气道:“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赔呢?”
齐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当下认同地点点头:“好,那我就不赔了。”
苏婆:……6。
乡下的天黑得很快,一会儿工夫就拉下了夜幕。
冷月的微光下,房屋的轮廓模糊而庞大,隐约能见层层叠叠的黑影在墙壁间晃动,突起的树丛在昏暗的光晕中轻轻摇曳,远看宛如不甘沉寂的鬼物。
齐斯绕过庭院中封死的古井,走到院子角落的洗手台前,对着水流冲洗干净手上的油渍,才不紧不慢地折回自己的厢房。
进屋后,他插上门闩,将包着神肉的布包在桌上放好,用抹布擦去竹席上的灰,收拢到房间角落。
他躺到床上,从口袋里摸出怀表,将指针调到九点,用以标记天黑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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