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33章

  这是他在落日之墟当众对林乌鸦说的话,原封不动地放在这里竟然也不违和。

  水晶郡的代表先前被他的目光吓住,此时不甘示弱地冷笑:“合作?有必要吗?一个刚建成没几天的小公会,一个刚进游戏两个月的新人……”

  “乔文o科恩先生,如果你认为合作没有必要,可以自发对未命名公会展开围剿行动,或者公开宣称与未命名公会敌对,我方不会阻止你的行为。”傅决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也许是因为他不常做出这样的表情,这笑容显得很假,很僵硬:“诡异调查局建立以来,各郡分局和各公会在决策上拥有相对自主权,你可以做出符合你方需求的决策。”

  代表不说话了。谁都知道在如今这舆论风潮下,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未命名公会,大有要为其贴上“从草根中崛起的意见领袖”标签的架势,谁率先对其动手,谁就是自找不痛快。

  更何况,未命名公会掌握至少三张身份牌,天知道藏着多少后手和招数,就等着招呼到第一个出手的二百五头上杀鸡骇猴呢。

  “这个议题也放到一边。”另一个调查员站了出来,“傅决,北都总局的收容物‘命运之骰’在不久前丢失,你不会不知道吧?”

  傅决颔首:“针对这起事件,我在报告中写过,详见S-1752号档案……”

第四章 无罪

  审查如是进行下去,调查员们提出的质问尽数被傅决有条不紊地解答,哪怕给出的答案并不令人十分满意,却从程序到情理上都挑不出毛病。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鹰郡的中年人朗声道:“从目前已知的信息看,傅决无罪,领导诡调局在最终副本的行动合情合理。各位没有异议的话,就散了吧。”

  调查员们谁也没有出声应和,不是所有失败者都有盛赞赢家的气度,这样的结果不是他们想看到且愿意接受的。

  傅决从座位上站起身,径直向门外走去。候在房间角落的北都总局调查员们也纷纷离座,环护在傅决身边。

  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一行人面无表情地走出调查室,不曾留下一句话语,也不曾给予其他人一个眼神。

  最先提问的高挑女人跟出去几步,冷不丁地开口:“傅决,【堕落救世主】和【永生巫祭】这两张牌都有不少小牌,进入最终副本的人选你打算分给我们几席?”

  傅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目看向身边的一个剪了寸头的年轻女子:“李云阳,你手中的小牌还有余量吗?”

  女子一身迷彩军装,眉目如刀,英姿飒爽,正是上一届新人榜的榜首、【永生巫祭】身份牌持有者李云阳。

  她前期一直以自由玩家的面貌行走在诡异游戏中,直到两周前受到特邀出席公会大会,才顺势加入了听风公会,昨天又跟随傅决一起重回九州公会,正式成为了诡异调查局的一名调查员。

  用她的话说,她本身对各大公会没什么看法,也不知道公会有什么作用,只是因为认同傅决的理念,才愿意跟他处在同一个公会中。

  高挑女人看向李云阳,笑道:“我听说【永生巫祭】这张身份牌一共有八张小牌,各郡都有一些实力不俗的玩家,最终副本的人选总要优中择优,你说呢?”

  李云阳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露出了歉疚的苦笑:“抱歉啊,公会大会那天我没仔细听,直到去了趟落日之墟,看到了启示残碑,才知道身份牌有那么多作用。

  “那天我在副本里,忽然看到身份牌下多出了一些小牌,刚好那个副本有点困难,我也没有多想,病急乱投医地就将小牌全发给我的几个队友了。”

  高挑女人皱眉:“一张都没剩?”

  李云阳干笑两声,摊手:“是啊,一张都没剩。”

  这完全是扯淡了,但凡是个正常人,第一次参加公会大会都不可能划水摸鱼,怎么可能在喻晋生强调过之后依旧对身份牌的作用无知无觉?

  便是你真睡过去了,大会结束后不知道看看论坛吗?论坛里那么多贴子都在分析身份牌,怎么可能一个都没看过?

  但凡是个有智商的玩家,在副本里看到身份牌发生了变化,第一反应都是先了解清楚情况,怎么可能二话不说就把小牌发出去?

  而且你发出去也就罢了,正常来说按照“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原则,你不应该留个几张作对照实验吗?一张都不剩也太过分了吧?

  这明摆着是害怕其他人打小牌的主意,所以先下手为强,背后八成有龙郡一系的授意。

  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偏偏不能说什么,毕竟明面上李云阳是昨天才加入诡异调查局的新人,谁也没道理对她在加入诡调局之前做的事指手画脚。

  高挑女人还不死心:“李,你应该知道,最终副本危机重重,哪怕是排行榜前百的玩家,也不能保证可以从中全身而退。

  “你确定要让你的朋友卷入麻烦吗?小牌绑定后,应该不是不能转让的吧?”

  李云阳叹了口气,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对啊,我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后也后悔了,都怪我当时脑子一昏,将他们牵扯进来。

  “可是我问过诡异游戏了,绑定了的牌确实不能转让,哪怕持有者死了,也只会由诡异游戏回收。”

  说话间,其他调查员陆续站到了走廊间,听完了两人对话的全程。

  枫叶郡的老人笑眯眯地注视着傅决:“傅先生,人家小姑娘比较年轻,你不会也将小牌全发出去了吧?”

  傅决摇头:“【堕落救世主】同样有八张小牌,都尚未确定绑定的人选。我赞同珊蒂女士的意见,最终副本危机重重,参与者必须优中择优,我希望能从各郡中选出最适合诡异游戏的玩家进入最终副本,做出团体最优决策。”

  老人眨了两下眼,显然没想到傅决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水晶郡的代表道:“那么就按照毁坏前的榜单石碑排名确定人选吧,我们郡的弗兰·帕克总榜排行第二十一,调查局内排行第八……”

  “不。”傅决又一次摇头,“在今天以前,各位不止一次表示综合实力榜的排名不符合实际情况,我亦认同你们的观点。

  “用价值判断取代事实判断,以结果论抹杀过程价值,重视武力胜过于智力,以道具储备为经纬度而不考虑自身实力,这套评价标准并不科学。”

  老人隐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眯起了眼:“那傅先生打算如何确定人选?”

  傅决抬起左手看了眼腕表,复又抬眼扫视过每一个人:“离最终副本开启还有三十二个小时零三十七分钟,有意向进入最终副本的玩家从现在开始匹配新副本,取限定时间内通关副本数最多的八个人。”

  调查员们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在场的都是诡异游戏中的翘楚,在被毁的总榜中居于榜前,通关副本对于他们来说就像解决中学数学题,虽然称不上多简单,但也算不得故意为难。

  傅决的提议似乎完全是出于公心,想集结一支擅长通关副本的队伍,看不出任何暗中埋坑的迹象。

  然后他们就见傅决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洁白的指环,随手撒在地上,声音古井不波:“在此期间我也会参与匹配,不能排除意外身亡的可能性。为了避免诡调局在最终副本前夕失去【堕落救世主】牌,有意向绑定这张牌的玩家可以与我匹配进入同一副本。”

  议论声纷纷而起。李云阳也取出一把红色的指环,学着傅决的样子丢到地上:“我听傅决前辈的,等会儿我也会去匹配副本,欢迎各位同志帮忙托底了。”

  水晶郡的代表冷着脸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会来抢你们的身份牌是吗?”

  不待傅决和李云阳发话,邵庆民便错身挡在两拨人之间,冷哼:“我在旁边看到现在,前面无非给你们留面子不说,现在我是忍不下去了。

  “谁知道你们怀了什么心思,最终副本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急哄哄跳出来扣帽子、搞政斗了!”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傅决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自己人安静,随后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去。

  龙郡属地调查局的十几号人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地消失在走廊底角,留下其余各郡的调查员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神色各异的调查员们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指环,有几个悄悄将其套上自己的尾指。

  傅决乘电梯上到一楼,走进临时布置的办公室中。李云阳快步跟了过去,轻声问:“前辈,下一步我该怎么做?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吗?”

  “没有必要。”傅决回头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温和了些许,“以不变应万变,然后尽力活下去,就好。”

第五章 污染

  5月3日夜,瑞丹深赌场江城分部。

  酒气与咒骂,血腥味与筹码碰撞的声响,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这里的一切的菜鸟,目光呆滞只余喘息的行尸走肉,无数矛盾又和谐的景物,在外面的世界难以同时出现的形容词,都在这里以一种奇异而扭曲的姿态纠缠。

  衣衫缭乱的男男女女围着桌子攒动,疯狂变换着颜色的霓虹灯将一张张人脸照得像鬼,骰子转动的声音,拍桌子的声响,欢呼声,哭声,汗酸臭,尿骚味……混乱、肮脏、丑陋、疯狂,种种负面词汇加在一起都无从描述这个地方。

  在花了大价钱竞拍得到“瑞丹深”的挂牌后,这个赌场更加吝啬于投入资金维护优雅的环境,幸而红了眼、上了头的赌徒们也从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赌场外下着大雨,杨耀只披了一件雨披便从家中出来,赶来这里,一路踏过混浊的水坑,溅起的臭水浸湿了裤脚,步入室内后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下水珠,留下一串暗色的水线。

  “杨耀,还敢来啊?上次把你抓了去,没打断你的腿?”相熟的赌友龇开一口黄牙,大着嗓门调侃。

  杨耀想到被关在瑞丹深总部的恐怖经历,眼角一抽,却是立刻整理神情,昂首挺胸:“你们不知道,我才不是被抓去的,他们请我过去,是让我参加‘幸存者游戏’,玩那个什么……对,就是黑杰克!

  “以前那些看运气的赌法我不擅长,这黑杰克靠的是算数,我从头赢到尾,又看不得其他人输,硬是算出了个平局来。他们那边那个叫‘杰克’的负责人可欣赏我呢,还要留我下来,我放不下我妈,才推辞掉了回了江城。”

  他吹牛的话张口就来,眉飞色舞、春风得意的,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儿。赌友们听个乐呵,也都哄笑着捧他,要他再多说点。

  有人故作不信,拉着杨耀坐到赌桌前,说要小玩一把试试他的虚实。杨耀大手一挥:“赌就赌,玩黑杰克!”

  5月1日早上,瑞丹深赌场将参加幸存者游戏的赌徒们遣送回家。杨耀刚一进门,喊了声“妈”,白发苍苍的母亲就“扑通”一下跪在了他面前,求他别赌了。

  他心里不是滋味,觉得对不起将他拉扯大、对他寄予殷切希望的母亲,便故作轻松地向母亲讲幸存者游戏的事儿,用的自然是吹牛的话术。

  母亲却完全听不见他说的,只一个劲儿地要他不要再赌了。他听得有些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向母亲承诺,指天发誓自己再也不赌了。

  母亲心疼地抹着眼泪,看着他被瑞丹深折磨得破破烂烂的身躯,塞了一把钞票给他,让他去买点好衣服,好好拾掇一下。

  杨耀拿着皱巴巴的钱,感受到母亲掌心的温度,鼻子一酸,又一次为自己过去的不懂事悔恨万分。

  他拿着钱出去理了发,换了身新衣服,下定决心要改头换面、好好做人,但当天晚上,摸着兜里剩下的钱,数着那些花花绿绿、五块十块的票子,心底那骚动麻痒的瘾儿又上来了。

  他不停抽自己巴掌,骂自己:“杨耀你个混蛋,可不成再赌了,你得做个正经的职业,赚钱给老妈养老了。”

  他骂着骂着,便睡不着了,鬼使神差地从床上爬起,走到窗边吹风。

  窗台上竟然栽种着一盆鲜红欲滴的玫瑰花,在漆黑的夜色下开得如火如荼,红得像血,热烈得像火。

  杨耀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玫瑰,每一片花瓣的轮廓都是那么完美,色泽都是那么莹润,瓣肉都是那么丰满,好像只能存在于想象中,而不该在现实里出现。

  他想起母亲是很爱花的,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每次出门总会带回几枝新折的野花,插进家里的花瓶。

  母亲常说家里穷,给不了他最好的,但哪怕再困难,也要尽力将生活拾掇得光光亮亮。

  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等长大后一定要赚大钱,让母亲过上光鲜的生活,种更好看的花。

  可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不种花了,狭小逼仄的家里光线越来越黯淡,成日里灰蒙蒙得像是阴天。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不争气,母亲成天为他焦心的缘故,但他改不了,控制不住自己……

  如今母亲又种起了花,是庆祝自己的新生吗?杨耀喜滋滋地想着,下意识伸手去触花枝上最大的那朵玫瑰,恰似童年时满怀好奇地去摸母亲带回来的各种各样的花。

  玫瑰落了,圆润饱满的完整一朵静静地躺在掌心,杨耀的眼前浮现种种奇瑰华美的景象。

  他看到了数不清的钞票,赌桌裂开了,亮闪闪的金银财宝从桌子里涌出,海浪般向他扑来,围着他手舞足蹈地绕起了涡旋,好像要将他淹没。

  他看到自己躺在筹码和钱币堆里游泳,捞起一把泼向天空,金碧堂皇的别墅拔地而起,母亲微笑而欣慰地看着他,餐桌上摆满美酒和佳肴。

  一个声音告诉他:“将玫瑰栽进心脏,用血肉浇灌其生长,你将实现所有欲望。”

  杨耀痴痴地笑着,双手捧住玫瑰放在自己的心口,金红二色的光束交织着将他缠络。手中的玫瑰化作一阵血雨被风吹散,他的胸前留下一枚猩红的烙印,是玫瑰的形状。

  ……

  “黑杰克!”“五小龙!”“赢了!”

  瑞丹深赌场江城分部,杨耀面前的筹码堆成一座小山,桌子一震,就从上面掉下山石来。

  他赢了一场又一场,确实如那个声音说的那样,他实现了他的愿望。

  心口的玫瑰烙印烫得发痛,全身的皮肉底部又痒又痛,好像有藤蔓在血管间生长。

  杨耀顾不得这点不适,他只知道他要继续赌,赢很多很多的钱,让自己和母亲过上富裕的生活。

  “噗——”一朵玫瑰花苞钻出血肉,沾着血的花瓣刹那绽放。

  “噗——噗——噗——”数不清的玫瑰从皮肉里探出头来,睁开诡谲的眼睛注视赌场内的每一个人,甩出的血在空中化作飘带,悠扬地落在荷官脸上。

  原本杨耀坐着的位置哪还看得到人形?分明只见一丛茂盛的玫瑰在血肉浇筑的土壤上疯狂地生长。

  赌徒们的本能叫嚣着恐惧,想要后退,却有一股力量推着他们向前。他们移不动步子,只抻长了脖子贴近过去,贪婪而谨慎地观察那具玫瑰怪物。

  然后他们看到,一只布满绿色花苞的凹凸不平的手从玫瑰丛里伸出,托着一朵硕大饱满的玫瑰递向他们:“将玫瑰栽进心脏,用血肉浇灌其生长,你们将实现所有欲望。”

第六章 蔓延

  赌徒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赤红着眼睛的赌徒被推了一把,扑到玫瑰怪物身前。

  他嗅到了沁人心脾的花香,浓郁得几乎在鼻腔和嗓子里结了一层甜霜,吞咽唾沫时好像服下可以致幻的琼浆玉露,他看到了世间至美的景象。

  千万张翕动的猩红嘴唇吐出蜜色的汁液,穹顶般的天空碎成琉璃的漩涡,流淌着融化的金银和宝石,若有若无的圣咏在耳边飘荡,宣告他所有的罪恶都被消解,余生将尽享喜乐与荣光。

  赌徒鬼使神差地向玫瑰怪物伸手,接过那朵硕大丰盈的玫瑰,被带刺的藤蔓牵引着将其覆盖上自己的心口。一个声音问他的欲望,他渴望地笑着,说:“我想赢钱!”

  他走到了赌场角落的老虎机前,投入硬币,赢分了,120分!

  他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机械性地往投币孔里投入新的一枚硬币,压下开关,然后一枚接着一枚,重复这个过程。

  硬币投入的“叮当”声清脆悦耳,机器上显示的分数迅速累积,他不曾输,一直赢,分数很快过万,兑换成联邦币就是上千元!

  本还在观望的人看在眼中,先前的谨慎和疑虑瞬间被丢在脑后。强大的欲望从灵魂深处生发,没有人能在此情此景下压抑,也没有人想要压抑。

  他们冲向怪物,像分食庄稼的蝗虫般一拥而上,同时不忘推搡身边的其他人,生怕玫瑰被分尽,自己无法得到满足。

  这完全是杞人忧天,最早的一批人扯掉了怪物表皮上的那层玫瑰,新的玫瑰立刻从血肉底部生出,填补才产生没多久的空缺。

  玫瑰好像无穷无尽,赌场里的每个人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朵,怪物身上的玫瑰却还在向四面八方疯长,蔓延到赌场的每一个角落,铺满地板,从天花板上挂下。

  赌徒们将玫瑰栽种在自己心口,尽数投入轰轰烈烈的赌博事业中,庄家输红了眼,也投身玫瑰的海洋,折下一朵花苞埋进自己的皮肉。

  坐在赌场二楼数钱的负责人听到楼下闹成一团,拄着拐杖、跛着义肢走下楼,还未等喝问发生了什么,就有一个好心的赌徒将玫瑰递给他:“老板,将这朵玫瑰栽进心脏,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哩。”

  不待他回应,赌徒便自作主张地将玫瑰放上他的心口。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断了多年的腿竟然长出了肉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