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38章

  齐斯已经流露出对黎留下的时空权柄的觊觎,拉奇神甫又绝不愿意向虎视眈眈的邪神妥协,完全没有道理放弃这么简单的除去威胁的方式。

  除非他有求于这位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欲要同邪神交易,与虎谋皮。

  “你希望我杀死他们,是吗?”齐斯微笑着问,“为了维持神明的威严,为自己编织一个不曾被神丢弃的幻梦,故而需要借助异神的伟力彰显神迹——我想我能够理解你。”

  拉奇神甫闭上眼,又一次张开双臂,用宣告的语调说:“神圣之主留下的应许之地,不容外来者染指。祂只是陷入沉睡,并且从未丢弃我们……”

  ……

  “傅决放出那些组队指环,让我们跟他一同匹配副本,争抢【堕落救世主】牌,是一出阳谋。他希望我们这些不满他的人主动站出来,让他能够一网打尽。接下来,他必然会想方设法对付我们。”

  贾尔斯o亨特分析完局势,冲身边来自水晶郡的弗兰o帕克叹了口气:“我们先找个地方集合,商量一下对策吧。”

  在他看来,诡调局水晶郡分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脑子有坑,审查的时候就属这些人嘴巴没把门,如今更是闷着头一味抱团,生怕敌意表现得太不明显。

  他原本还打算和朝仓优子一起去东区探索,路上好试探一下听风公会对傅决的看法,没想到弗兰这货抢先跳了出来,说要和他一道。

  其实像诡调局这次这样,除去傅决一共六个人组队进副本,收益最大的探索方式便是分头行动。

  一人去一个地点,将可以确保自己这方拥有关于这个副本的全部线索,就算后面和其他人闹掰了,完成主线任务也不在话下。

  这才第一天,傅决就算是打算对他们逐个击破,也需要时间准备的好吧?

  但很可惜,傅决声名在外,当一个人在“神”的位置上坐了太久,连称谓都和“神”相挂钩,哪怕他本身不是神,也会被旁人当做神明来敬畏和忌惮。

  代表们固然持轻视傅决的态度,甚至有些人连自己都骗了,打心里觉得傅决不过如此,无非厉害在道具储备上。

  但等真正走到了敌对面,他们却不得不承认,他们不愿意在副本里面对傅决这样的敌人。

  以往的轻视来自于自认为“傅决归于调查局掌控”、“傅决大公无私,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而产生的虚假安全感。

  到现在,安全预期被打破了,平日里表现的冰冷精确得像机器一样的傅决第一次表现出属于人的喜恶,明牌流露要冲他们下手的意图。

  本该无喜无悲的神走下束之高阁的神龛,抬起左手按向肆意叫嚣的异端,恰似夜空忽然现出血色的圆月。

  他们慌了,就像爬上蝉的身躯准备分食尸体、却忽然感到羽翼振动的蚂蚁,约定俗成的事实被打破了,原以为唾手可得的东西和他们再无关系。

  但事已至此,他们不得不一意孤行。

  到了他们这个排名和位置,绝不甘于无缘最终副本,做任人宰割的牲醴;也决不能放任傅决真正意义上掌权,回过头清算他们。

  进副本之前,他们不是没有试过再向诡调局的高层弹劾傅决,但先前审查的无功而返已经耗尽了高层的耐心;放着已经造好的神不用,新捧出一个“救世主”,也不是明智之选。

  代表们能做的,只有硬着头皮顶上来,拼尽全力将傅决杀死在这个副本里,以免过去的经营毁于一旦。

  以己度人,傅决恐怕也会不计代价狙杀他们。

  这种时候,谁也不愿意做落单的软柿子,弗兰更是自知水晶郡得罪傅决比较狠,必然首当其冲,索性先一步绑定个垫背的队友。

  六个人两两一组,分成三组去往三个地点,分别是墓园、西区和南区,后两个地点肉眼可见是凑数的。

  ——这些人俨然是将PVP放在第一位,完全无视副本自身的内容了。

  弗兰低头摆弄了一会儿通讯类道具,笑道:“他们那边也传消息来了,我们在墓园外汇合吧。”

  “行,走吧。”贾尔斯略微颔首,心底却是发苦。

  他与傅决敌对,并非出于野心,而是来自多年以前心底种下的一丝怀疑。

  他总觉得傅决和昔拉有关,却想不起缘由,也找不到证据,自然只能收敛无端的疑心。

  但他潜意识里依旧认为,不能让傅决这样的人掌管诡异调查局的所有势力,否则人类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他必须阻止傅决,必须和调查局这些心怀鬼胎的代表们混在一起。

  不多时,六个组团进副本的调查员在神圣之城的墓园外围聚集。

  橙黄的天色如同傍晚般晦暗,一群红眼的乌鸦在头顶盘旋,歪斜的碑石群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投下獠牙状阴影。

  几块碎骨头伴随着碎石从山坡上滚落,平地而起的风吹来腐烂尸体的气息,发出近似于鬼哭的哀嚎。

  分明是恐怖的场景,六人却都面色如常。

  原因无他,见得多了,有免疫力了。

  鬼再恐怖,有态度莫测的傅决恐怖吗?

  “我们最好在今晚就杀死傅决。他借势和解谜的能力有目共睹,等他将这个副本探索得差不多了,最后死的只会是我们。”樱之府的代表藤原新野冷冷道,“所以,你们当中有人是异教徒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有人表态。

  名唤“朱莉”的高挑女人笑了笑,道:“我知道,一定有人害怕暴露异教徒身份,在除掉傅决后被紧接着投票处决。

  “我不是说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发生,毕竟我们诡调局内部以团结著称,但如果实在担心,我倒有个办法——

  “等会儿我们每个人找张纸,是信徒的画圈,是异教徒的画三角形,把纸折起来扔到一起,打乱后再展开。只要能确定我们当中有一人是异教徒就够了。”

  这个办法确实可行,六人各自拿出纸笔照做。

  朱莉将归拢后的纸一一展开,查看上面的图案。

  圆圈、圆圈……还是圆圈!

  六人中竟然没有一个异教徒!

  “怎么会这样?我们有六个人,一个异教徒也没有的概率未免也太低了吧?这都能给我们碰上?”

  “四个异教徒全在另外六个人那里,太夸张了,会不会是诡异游戏看我们组队进来,有意针对?”

  “我忽然感觉傅决是异教徒的概率有点大欸……”

  “不管他是不是异教徒,明天早上的裁决我们都一起投他。”一直沉默寡言的鹰郡男人汤姆逊声音沉稳,“我们一共有六票,足够票死傅决了。除非另外六人也集票,和我们达成平局。”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弗兰皱眉道,“以傅决的号召力和狡辩能力,万一骗他们投我们……”

  “不必惊慌。”犹太人西格蒙德哈哈一笑,“平票也没事,说不定两个人一起被处决呢。”

  “也是,而且一晚上过去肯定要死人,他们未必凑得齐六票。”

  墓园里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原来傅决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战胜,原来傅决也可以离死亡这么近——这样的认知让代表们轻松起来。

  他们理性上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还是忍不住开始盘算计划得逞后的利益分配,畅享一个没有傅决的世界。

  “嘎吱——”有什么声音在耳后响起,像是捕猎者的脚步踏碎树枝,又像是食人的怪兽咀嚼尸骨。

  藤原新野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满不在乎的神色凝固在脸上,眼睛逐渐瞪大:“八嘎!那是什么东西!”

  代表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神色都浮现出或多或少的凝重。

  只见一个巨大的肉瘤出现在墓园中央,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地向他们滚来。

  沿途的尸体像是受到了感召,纷纷抬起石板从地下爬起,扑向肉瘤,与其融为一体。

  若是在其他副本,代表们看到这种简单粗暴的怪物只会觉得不屑。但在这个副本中,他们的武器类道具都被封禁了,这类纯堆数值的鬼怪就显得棘手了。

  强大的吸力作用在每个人身上,这一刻,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冷不丁地浮现出同一个念头:再不跑,会被吃掉!

第十二章 神圣之城(五)十字架

  贪婪、欺弱、残忍、冷漠……人类的原罪自有永有。

  受到神明垂怜的族群才在神圣之城安定下来不久,便以贫富划分出了阶级,无法创造价值的老弱病残被划到东区居住。

  神甫常年在神殿侍奉神明,却也忧心神殿外的平民。有一日他自东区归来,向神陈述那里的贫穷和悲伤。

  他目击悲惨景象,却苦于势单力薄,只能向仁慈的神祈祷:“伟大的神圣之主啊,您能否拯救那些贫苦的人,让他们也能获得新生的幸福?”

  疲惫的神睁开眼睛,从身侧垂落的世界树的枝蔓上折下一根金色的枝条,对神甫说:“将我的权柄换成餐食,赐予他们吧。”

  神甫便拿着神明赐下的金色枝条去往东区,按照神明的旨意采撷下一枚枚金色的叶片,赐予那些被饥饿和病痛折磨的人们。

  男女老少沐浴神圣之主的光辉,将叶片服食入腹,每个人的骨血里都流淌着神的权柄,灵魂不再悲伤,肉体远离死亡。

  他们从此成为最像神的子民。

  ……

  朝仓优子和叫做“维德o海斯”的混血少年一前一后向东区走去,起初两人谁都没有言语。

  直到神殿的影子完全消失在身后,维德才冷不丁地开口:“朝仓优子,我们结盟吧,我是无公会的自由玩家,你作为听风公会的成员,在这个副本里也和自由玩家差不多。要是不想太早被那些组队进来的混蛋阴死,我们只有联合。”

  朝仓优子对维德的提议并不感到意外,她刚提出要来东区探索,维德便立刻说了也要来东区,明显是存了和她抱团的心思。

  但她一来不知对方底细,二来作为【禁忌学者】牌的持有者,也不是那么迫切地需要一个盟友,索性不动声色道:“有傅决镇场,未必会走到PVP那一步。榜前玩家放在同一个对抗副本里,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杀死对方,按照以往惯例,基本上会倾向于走PVE路线通关。”

  维德冷笑:“傅决恐怕自身难保。这个副本把所有人的实力都压到一条水平线上,还给出了异教徒这么个能够轻易杀人的机制,弑神的诱惑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挡的。”

  “你为什么要找我结盟?”朝仓优子扶了扶眼镜,问,“据我所知,从实力、民族、性别等多个划分团体的角度看,你都有更合适的选项。直接和傅决合作也是不错的选择。”

  “结盟是好听的说法。”维德露出牙齿,笑容显得有些森然,“我希望拥有一个能够听我驱遣的队友,帮我收集副本信息,投票时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就这么简单。”

  朝仓优子便明白了,维德这是觉得她好欺负,想拿她当工具人……

  她素来对世界持高屋建瓴的视角,形形色色的人对于她来说都有存在的合理性,都可以作为观察的对象。

  因此她这会儿并不生气,只端详着维德的神情,冷静地问:“你怎么确定我们属于同一阵营?又怎么确定我不是异教徒,没有杀人的手段?”

  维德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把其他玩家都杀了,哪怕我们是不同阵营,最后结果也是平局,谁也不用死,顶多奖励少点。”

  是的,在其他人阵营、立场和目的未知的情况下,如果有足够的能力将他们全灭,确实简单便捷、不留后患。

  可这只是理想情况,现实往往要考虑更多因素。更何况朝仓优子虽然自认已经算不得好人,但依旧做不出在有其他选项的情况下主动屠杀无辜者的事。

  她想了想,问:“我可以拒绝吗?我觉得在只剩下我们两人时,你有概率为了奖励杀了我。”

  “你当然可以拒绝。”维德的笑容很阳光,像极了午后在楼道偶遇的邻家少年,“但你觉得以你的实力,哪怕不死于玩家之手,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能从副本自身的危机中存活吗?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文职人员。”

  一个傲慢的人,自大且愚蠢,但又出奇地敏锐。朝仓优子做出判断,无奈地想,怎么都到榜前了还有那么多乌合之众呢?

  她叹了口气,虚着眼道:“好吧,我同意,如果你愿意为我提供人身安全保障的话。还有,需要我做什么记得提前说,以及我建议你不要在第一天就流露出杀人的意图,以免第一晚就死掉。”

  “我又不是蠢货,不用你提醒。”

  两人不再多聊,继续前行。在离开神殿后,他们身上的衣服便换回了黑袍,完美符合神圣之城的基调,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路上,许多同样穿着黑袍的信徒来来往往,目光不曾落到他们身上,每个人的表情都纯粹而肃穆,细看却是一片空白的茫然。

  转过街口,一个小型广场映入眼帘,乌泱泱的人群团簇成人头攒动的一大片黑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圈,只留出中间的一小片空地。

  他们沉静地等待着,不吵不闹,不声不响,就像即将有什么重要仪式在此举行,而他们是不可或缺的参与者一样。

  穿白袍的老年神甫从人群中走出,站在空地的中央,面容比拉奇神甫要阴鸷,眼睛也混浊得像是泥潭。

  他张开双臂,庄重地宣布:“刚才的捐赠中,有人拒绝向伟大的神圣之主缴纳供奉。我进行了探查,发现他在昨夜堕落,成为了可耻的异教徒。”

  地面的机关被扣下,可活动的大理石板向两边推移,一个两人高的漆黑十字架缓缓摇起,倾斜地高出地面半米的高度,稳稳停伫。

  神甫抬起右手,高声朗诵:“让我们为我们的同胞祈祷,洗去他犯下的罪孽,赐予他纯白无暇的新生……”

  人群让出一条道,一个灰色裹尸布缠身的棕发青年被两个白袍人押着,一路推到广场中央。

  青年的目光中充满惊恐,嘴上发出一声声叫喊,语无伦次地辩驳:“我不是异教徒!我没有拒绝供奉!我只是害怕……”

  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山呼海啸的人声中。

  “钉死他!钉死异教徒!”

  “就是因为他,黑夜才越来越长!”

  “钉死他!平息主的怒火!”

  信徒们一改平和沉静的面目,呈现出义愤填膺的激怒之态。好像面前的青年是他们杀父弑母的仇敌,他们须得生啖其肉方能解恨。

  所有人一同喊着同样的话语,重复着在这样的情景下完全正确的声音,群体的力量排山倒海,每个裹挟在其中的个体都能体会到充足的安全感,并由衷地感到自豪。

  朝仓优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对这种宗教的狂热并不陌生。

  她效力六年的天平教会同样举行过处决异端的仪式,她曾经也是被钉上处刑架的一员,亲身经历加理论化的研究让她比旁人有更多的体悟。

  六年前她二十二岁,作为实习记者去往非洲反抗势力猖獗的战地采访,途中被一群天平教会的狂信徒抓住。

  那些蓄着大胡子的信徒叽里呱啦着当地的语言,准备将她和同行的旅客当众处决,作为恐吓联邦的筹码。

  朝仓优子从未告诉任何人,她决然赶赴非洲,便是为了死在那里。

  她大学时加入了一个进步社团,通过种种渠道知晓了联邦祥和表象下的蛆蝇粪秽,与拥有同样志向和道德认知的青年们高谈阔论改变这个世界的志向。

  后来,社团被取缔了,社员们陆续自杀,算下来也该轮到她了。在新闻领域,死人远比活人更有力量,她想,与其莫名其妙地死在故土,不如用自己的死策划一起惊天动地的新闻。

  她微笑着对信徒们说:“请杀了我吧。”然后闭上眼等待终结的到来,已经说不清究竟是为了发出最后一呼,还是仅仅因为对这个世界失望,打算以死亡掩盖逃避的事实。

  没想到就在她将死之际,白鸦赶到了,严厉地呵斥了那些疯狂而愚顽的信徒,耐心而铿锵有力地告诉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联邦的统治阶级,而非无辜的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