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84章

  五岁的他曾经试着推动石门,没能推开;院长赶来后警告他,不许进入石门后的房间。

  他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自初次尝试后便再也没有试图推开石门,哪怕长到了十五岁,力量增长到恐怖的程度,也不等再次尝试便离开了。

  此时此刻,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他和石门相对而立。

  他没来由地知道,自己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将石门打开。

  他没来由地想,石门后究竟是什么呢?

  二十五岁的常胥将手覆盖在石门的眼睛花纹上,向前推去。

  金色的长河在更高的维度连成莫比乌斯环,记忆里那道只有五岁的瘦小身影推开了门。

  光怪陆离的雾气在眼前翻腾成各色状貌,房间的中央盛放着一抹灿金色的光,推门者双目刺痛,如同漂浮在宇宙中直视太阳。

  飘渺朦胧的声音从天外传来,又像在脑海底部响起:“常胥,我赐予你象征力量的权杖,你本将以无上的伟力所向披靡,却因虚妄的忌惮将其让渡他人,我对你很是失望。

  “幸而规则发现了那只暗中伸向赌桌的手,我尚能代行裁判的权责维护公平,及时抹除那个家伙作弊造成的差错,将棋子的位置还原到游戏开始之前。”

  故弄玄虚的表述,像古往今来的所有神谕一样指向不明。

  常胥感到额角跳跃起尖锐的刺痛,被海神权杖贯穿的痛感仿佛从胸前弥漫到全身。

  他陡然抬眼,问:“你是谁?”

  “我是神。”

  庄严的宣告声中,金色的光束从天而降,大理石铸成的庞大神像拔地而起,从头到脚都是苍白的,唯有一双眼睛是宝石的鎏金,里头燃着耀眼的火光。

  石墙和石门裂开蜘蛛网的纹路,崩毁后的废墟上升起新的建筑,古罗马式的斗兽场观众席上坐满了鬼,常胥站在中央,看到黑衣金眸的神明立于前方。

  神的声音循循善诱:“你明明与恶鬼为伍,却为何执着于做人?你是我投放于人间的诡异,是注定被人类恐惧和排斥的怪物,你生来就是要做鬼的……”

  常胥看到了神那璀璨的金色眼眸,空洞的瞳孔深处生长巨树藤蔓,每一根枝条都托举一个世界;他从中看到了自己,看到那些追逐他的孩子,和身边出谋划策的鬼。

  满目猩红,鲜血淋漓,却有一道声音像蝴蝶般轻盈地响起:“人生来不是为了做野兽的,和我一起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活吧。”

  常胥知道神明之类的存在是调查局的死敌,知道诡异游戏中的邪神会向现实投放诡异、污染世界;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未必是人类,但他觉得现在的世界很好,不应该被毁灭……

  “我是人,不是鬼。”他一字一顿地说,灵魂恢复了与技能的链接,命运纸牌在虚空中凝结。

  魑魅魍魉环伺的斗兽场中,他冲向神,黑色纸牌如雨砸落。

  神叹了口气,形影消失,光线归于黑暗,冷峻的交谈声响了起来。

  “如果培养好了,会是我们出奇制胜的牌;出了差错也不麻烦,一个孤儿罢了……”

  “他看上去挺好控制的,心理师及时介入,不会出太大问题的……”

  “思想钢印的理论基础……巴甫洛夫实验……”

  一幕场景在眼前缓缓织起,好像一支笔刷正从下往上涂抹出画面。

  银白色合金墙壁,炽白的灯光,只有小窗的房间……赫然是诡异调查局的内景。

  常胥瞳孔微缩。

第四十四章 黑狗

  “给你一次吃的,就次次都来要……”

  时间已经临近正午,天色却还像清晨似的蒙昧不清,对具体时刻的判断由此变得模糊,置身于其中的人无精打采,恹恹欲睡。

  齐斯刚醒不久,破天荒地下楼一趟,在快要打烊的早市小吃店买了早餐。

  他本来是不打算吃早饭的——挨到晚上,用方便面一次性解决三餐,无疑更加经济。

  无奈《无望海》副本的海草太过倒胃口,他一想起来就反胃,亟需补充点正常的食物调整一下味觉……

  总之,他最终还是下楼了。

  时值工作日,公园里只有四五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由他们带着的学龄前的小孩。

  正值青年的齐斯格格不入,悠闲得有些过了头。

  他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用手帕包住手指,将鸡蛋灌饼里的肉肠掐下一块。

  瘦骨嶙峋的黑狗在一旁等候多时,仰头盯着青年指间的肉块,疯狂摇晃着尾巴。

  它目露贪婪之色,乞食的意图鲜明而确切。

  齐斯将肉块丢到地上,黑狗埋头舔舐进嘴里,一口吞下,再度昂起头,尾巴像风车一样摇得更欢。

  齐斯被取悦了,又在指尖凝出黑红相间的身份牌,丢到地上。

  黑狗舔了两下,察觉到那不能吃,再度仰起头。

  它抬起前爪,吃力而笨拙地作揖,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真是个狗东西。”齐斯心情不错,索性将整根肉肠扔向远处的地面。

  黑狗听不懂人话,但也知道自己的午餐有着落了。

  它连忙跑过去叼起肉肠,屁颠屁颠地消失在灌木丛中。

  江城的雾霾一直很严重,灰蒙蒙的天空下破旧的建筑歪七扭八相挨,枯瘦的景观树木驼背佝偻。

  齐斯啃着没有肉肠的鸡蛋灌饼,不过又坐了一会儿,就觉得鼻腔有些发痒,连带着喉咙也想要咳嗽。

  他从长凳上站起身,将剩下半截鸡蛋饼包回纸袋,拎着外面套着的塑料袋,往自家小区的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路,被丢掉的身份牌再次在视线右上角凝出虚影,阴魂不散。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摸出来一看,是晋余生打来的电话。

  齐斯按下接听键,问:“怎么了?”

  电话里,晋余生的声音神神叨叨地响起:“老夫掐指一算,你命中有大劫将至,需要帮助请扣1……”

  齐斯知道这货惯会胡扯,当下出言打断:“这个点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老齐,你这话说的,我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吗?”

  “有事就说。”齐斯歪着头夹住手机,伸手输入密码,打开单元门。

  电话另一边的人有些赧然:“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嘛,我看上个妹子,现在我似乎追到她了……为什么说是似乎呢?因为我也不确定她的态度。我就想着约她出来,你也一起去,帮我参谋参谋。”

  齐斯站在电梯里,闻言轻笑:“你约会,让我跟着?”

  “其实吧,也不是约会,说的是普通朋友一起出去玩。约好一起玩剧本杀,人不是没齐嘛,就说各自拉点人凑个数。”

  齐斯静静地听着,到达十一楼后输入房门密码,进入家中,顺手将装着鸡蛋饼的塑料袋放到餐桌上。

  “剧本杀这玩意儿你知道吧?就是角色扮演加推理解谜,她说自己是资深玩家,我就一小白,在妹子面前丢人咋办?我想着你应该挺擅长这种的,过去帮我撑撑场子呗。”

  齐斯“嗯”了一声:“时间地点发我,到时候需要我做什么?”

  晋余生说了一大堆,又开始在电话里废话连篇地千恩万谢。

  齐斯自动过滤无效信息,开了免提后进入浏览器,搜索起“剧本杀”相关的内容来。

  然后发现这玩意儿……有点像诡异游戏的解谜类副本,却远没有副本有意思。

  ——没有危机和死亡,就一群人拿着各自的剧本,坐一圈聊天,无聊的很。

  所以,要不要想办法再杀几个人,弄几个游戏名额送人呢?

  齐斯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

  3月24日,江城下了一整天的雨,齐斯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

  雨天似乎和某样道具发生了化学反应,透着咸腥味的潮气从墙根逐渐浸染整间房屋,白墙上斑驳着大片的水渍和藻类植物,好像曾被上涌的海潮淹没。

  齐斯将身为罪魁祸首的海神权杖拎在手中,下定决心以后轻易不再将其带到现实,不然这间父母留下的房子绝对经不起几次折腾,不出一个月就能被泡得溃烂。

  游戏论坛中,好不容易被搅动起来的浑水在九州公会的危机公关下沉淀,新的贴子铺天盖地吸引了玩家们的视线。

  #新副本《动物世界》,傅神首通即TE,傅神yyds#

  #全员存活通关新副本,首席一如既往让人安心#

  #我以前还对傅决不以为然,直到他为了救我自断一臂,差点死在副本里#

  #感觉傅决应该是最适合诡异游戏的玩家了,说他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主角我都信#

  #用MBTI分析傅神和传统冒险故事中救世主式角色的相似性#

  齐斯看了一圈和现实里的饭圈有的一拼的脑残发言,包括“想给傅神生猴子”的失智生物语录,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满怀恶意地想:“热衷于以救世主的身份高踞神坛之上,等摔下来的那天估计离绞刑架也不远了吧……”

  当然,一串令人心烦的坏消息中,依旧有好消息存在——受屋里的海盐味激励,齐斯的灵感格外充沛。

  他买了一筐鱼,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剥下鱼皮,又耗费一个晚上将这些鱼皮嫁接到一具人类尸体上,模拟出了无望海的鱼怪形象。

  美中不足的是,为了避免麻烦,这样一具艺术品终究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能藏在工作室里自己欣赏,趣味不免褪色许多。

  3月25日上午,齐斯整理了一下房间,找到了一张尘封的照片。

  照片中两个少年笑得灿烂,齐斯于是想起来,自己在中学时代还是有过一位朋友的。

  当时只有十四岁的他因为古怪的举止被同学们孤立,时常一个人捧着黑暗血腥的书籍,独自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翻看。

  一个戴眼镜的少年却在有一天抱着一本书,坐到他旁边。

  少年说:“你也喜欢看推理小说,我也喜欢,我们做朋友吧。”

  齐斯其实并不爱看推理小说,只是他手上拿着的那本名为《达特穆尔的恶魔》的书恰好有推理色彩。

  他问少年:“他们说,谁敢理我,他们就揍谁,你不怕吗?”

  少年温和地笑笑:“我是高年级的学生,还是班长,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

  事实证明乐观主义精神要不得,那天之后,被孤立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齐斯早在小学时就不再相信真正的友情,却还是为少年自我牺牲式的献祭动容。

  在偶然看到少年身上的伤痕后,他说:“我可以和你一起杀了他们,不会留下太多痕迹的。”

  少年摇头:“总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人生来不是为了做野兽的。”

  齐斯歪着头看他:“那我允许你杀了我,这样一切麻烦就都结束了。”

  少年失笑,没有回答。

  后来,齐斯猝不及防地转学到乡下的初中,分别时只来得及将一本书放入少年怀中——

  《达特穆尔的恶魔》。

  ……

  已经二十二岁的齐斯在网上找了半天,没找到已经绝版的《达特穆尔的恶魔》的购买渠道。

  他兴趣缺缺地放弃了幻想,漫无目的地浏览各个网页,紧接着便看到一则新闻:

  #燕京大学历史系讲师陆离突发心脏病去世,年仅二十四岁#

  新闻说,陆离直到死前最后一刻还在修改学生的论文,这又引来一片唏嘘。

  评论区不是在哀悼联邦损失了人才,就是在以同事或同学的身份回忆他生前的种种。

  一条条侧面讲述勾勒出一个平易近人、文质彬彬的学者的形象,和副本中那个差点算计死所有玩家的幕后黑手判若两人。

  几乎所有玩家在副本和现实中都是两幅面孔,不知是诡异游戏释放了他们的天性,还是促进了人格的异化。

  齐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在阳光下享受了七年的美满人生,又杀了我一次,也算是了无遗憾、死得其所了。”

  他饶有兴趣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要是死在游戏里,回到现实后的最后半小时会干什么。

  然后不无失望地发现,他其实没什么想干的。

  做标本是来不及的,写遗书又没那个必要,他大抵会赖在床上,一边玩消消乐,一边等死吧……

  不过,有关陆离的新闻到底是提醒了齐斯一件事。

  他研究了一番从刘阿九身上搜来的指环,确定上面的丝线材质普通,和傀儡丝无关,才放下心来。

  之后,齐斯又进诡异游戏的论坛看了一眼,收集了些和公会相关的信息。

  比较正规的公会都有严格的规章制度,还要求缴纳不菲的会费;一些小公会固然自由,但加不加入没什么区别。

  唯一一个来去自如的正规公会是“听风”,主要干的是收集情报、四处拱火的事儿,看上去很没品,事实上……也很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