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谍战日记 第546章

  大泽侃次郎没有说话,拿起一旁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秋水君见他没说话,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他蹙着眉又问了句:“打烂了?”

  “应该凶多吉少。”大泽侃次郎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沉痛,将电报递给他,“这是他的绝笔,或许他已经玉石俱焚,杀身成仁,成了帝国的英雄。”

  秋水一目几行,迅速看完电报,沉声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将他的骨灰带回家乡。”

  大泽侃次郎见他如此,叹了口气,安慰道:“别难过,等我们占领了洛阳,一定会找到他的尸首的,那个时候,我们不仅要隆重地纪念我们的英雄,还要血债血偿,让该死的支那人付出惨痛代价。”

  秋水咬牙切齿:“一定的,血债血偿,赶尽杀绝!”

  大泽侃次郎看着他点了点头,针对这个话题没再说什么。他喝了口水,然后直奔这次的任务:“这次任务时间紧,你需要连夜动身,去洛阳。”

  “嗨!有什么需要带的?我这就准备。”

  大泽侃次郎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说:“默记。”

  “明白。”

  接着,大泽侃次郎拿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推到秋水面前,说:“记住这个地方。”

  秋水认真看着上面的字,过了一会,点头表示记住了。

  大泽侃次郎点点头,又指了指纸张下面的一行字:“地址后面的话,是接头用的。”

  秋水又细细看了一眼:“都记住了。”

  见他已经记下,大泽侃次郎掏出火机,点燃了那张纸,然后将他丢进烟灰缸里:“秋水君,我任命你为洛阳机关机关长,你和流萤接头后,要借助她的力量,迅速查清刺杀行动的整个过程,打探清楚张义到底有没有受伤,他住在哪里,伺机寻找一切下手的机会。”

  秋水喜出望外:“是。”

  “打探到确凿情报,立刻向我汇报,我会派遣新的人手支援你。”

  “嗨,卑职保证完成任务。”

  兔落乌升,又是新的一天。

  入夏以来,空气中多了一丝燥热,但昨晚下了一场小雨,天气温润。

  一大早,战区司令部的国字脸和小白脸又来了。

  这回,有了战区司令的电话,李慕林热情接待了两人。

  寒暄过后,两人直奔审讯室。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梁福。

  估计两人知道审讯室里装有窃听器,便将梁福请到了会议室。

  张义刚吃过早饭,这会正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在《豫州新闻》上他看到了一则寻人启事。

  在寻人启事的一侧另有一篇文章,那里只有他才能读懂的暗语,是郑呼和暗中发出的信息。

  看完报纸,张义正准备去审讯室继续提审肖锐,就见副站长李慕林敲门进来:“张处长,战区司令部的人又来了,汤首长亲自打的电话,拒绝不了。”

  张义摇摇头,所谓的汤司令即是第一战区副首长兼三十一集团军总、首长。在豫州遭受水、旱、蝗灾的情况下,作为最高、长官,非但不组织救灾,反而横征暴敛,到处搜刮百姓钱粮、强拉壮丁,搞得民不聊生,老百姓将其称之为“四害”之一。

  这厮横征暴敛不说,还指使亲信套购黄金,大搞投机生意,民众苦不堪言,甚至地方上流传着“宁愿日本鬼子要烧杀,也不要汤某人来驻扎”的说话,可见这个大害虫有多丧心病狂。

  见张义不说话,李慕林神秘地笑笑:“这两个家伙看似谨慎,实则笨到家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军统机关里面到处都是窃听器嘛。”顿了顿,他掏出一串钥匙,笑着问:“张处长,你就不好奇他们谈些什么?”

  张义看了他一眼:“闲着无事,看看热闹也无妨。”

  李慕林笑着点头,带着张义出了办公室,穿过走廊,停在监听室门口。他四下看了看,用钥匙将门打开,邀请张义进去后,迅速回身将在里面把门锁死。然后,走到空着的工作台边坐下,拿起面前的耳机戴在头上,又在工作台的一部特殊电话上拨了几个号码,调式了一会耳机上的转纽,说“可以了”,便将耳机递给张义。

  张义接过来带上,会议室中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会议室门窗紧闭,电话机忠实地记录着自己听到的一切信息。只是谈话的几人浑然不知。

  国字脸和小白脸坐在上首,梁福坐在对面,压低声音说话。

  国字脸正视着他,语气严肃:“梁福,你太让人失望了,堂堂中央陆军大学的军官,竟然和日谍暗通款曲,实在是骇人听闻。你说你这么干究竟是为什么呢?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总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吧?身败名裂啊,你说你父母要是知道了,他们该多伤心啊!”

  小白脸附和说:“是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得多伤心啊。”

  这句话击中了梁福,他的心猛地抽动了下。谈到父母,无疑是不加掩饰的威胁。

  国字脸话锋一转:“当然了,抓间谍那是军统的事,至于我们为什么找你,你心里应该明白吧?”

  小白脸附和:“现在可以谈话了吗?”

  “可以.”梁福回答得有些艰难。

  见此,小白脸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袖珍录音机,按下按键:“知道今天找你来谈什么吗?”

  梁福:“知道。是关于军火库账目不属,有人监守自盗,倒卖军火的事。”

  国字脸点头:“耸人听闻啊,大战在即,青天白日下,竟然有人敢干这种事,司令部内部已经派人核查,经过缜密调查,发现问题都出现在你的任期内,你有什么说的吗?”

  “是。都是我干的。”

  “卫长官知道这些事情吗?你的前任有没参与呢?”

  “不知道。他完全不知情。都是我自己单独出面、私下干的,有时候也狐假虎威,悄悄打他的旗号。我再声明一下,这件事和卫长官、我的前任没有任何关系。”

  “嗯,你能对自己的陈述负责吗?”

  “能。我对自己的上述的所有事实,负全部责任。”

  谈话很快就结束了,前后持续不过几分钟,无不充满心照不宣的意味。看得出来,国字脸和小白脸明显大大松了口气。

  问话结束后,梁福甚至看都没看那些记录文字,就很爽快地签字画押。

  会议室中的谈话通过窃听器,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了张义和李慕林的耳朵里,两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第555章 医院

  梁福“伏法认罪”自不必去说。

  且说,站长崔方平自刘秘书被逮捕后,就托病回家,再也没在站里露过面,豫站上下大小事务悉从副站长李慕林,李慕林自然春风满面,眼中透出些许难以掩藏的兴奋。

  前番张义暗杀日谍机关吉川贞佐等人和豫站没有太大关系,但挖除卧底、逮捕佐藤羡次郎以及歼灭洛阳日谍残余势力,豫州上下出力甚多,以此为资,他这个副站长基本掌握了豫州的大小势力,如今崔站长的秘书出事,即便和崔方平没有关系,但御下不严、识人不明的罪责他怎么都逃不了,要是能暗中推波助澜,将姓崔的拉下马,站长宝座,唾手可得,李慕林踌躇满志。

  由此而下,李慕林对自己诱敌的计划很上心,在他的不断“撺掇”下,张义只好勉为其难地住进医院,装起了病人。

  张义的住院,全部由李慕林一手安排和协调。饮食起居,由军统总务科指定的专人负责,需要吃什么,只要动动嘴,下面的人完全按他的要求制作。除此之外,李慕林还派来了两个颇有姿色的女特务假扮成女护士,专门照顾张义的起居。

  医疗方面,有豫州第一医院的院长亲自负责,测量血压、送药输液。

  虽说是演戏,但这样的事情张义以前还真没经历过,只能说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做戏做全套!李慕林一边叮嘱医院方面切勿大肆声张,尽量缩小知情面,一边又暗中将张义受伤住院的风声放了出去。

  这样一来,马上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

  在“公开掩护秘密、秘密领导公开”的领导方针下,军统渗透控制的公开机关可谓多如牛毛,侍从室二处第六组、侍从室特别警卫组、警令部二厅、特种邮电检查处、军委会水陆交通统一检查处、财政部缉私署、直接税署、货运管理局、外交部护照科、驻各国武官处、陆总总司令部以及各战区和集团军调查室、三军谍报参谋处室、各大城市及各地警备司令部稽查处、警察局、禁烟局、航空委员会驻各地调查室等等,更别说,还有数目庞杂的秘密机关。

  或许是张义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他虽然在总部面临戴春风、毛齐五等人的怀疑,如履薄冰,但这些下面的人哪知道。上层与底层最本质的区别其实只在于两个,一个是对资源的掌控和分配,另一个就是不对称的信息量。

  所以,下面的人只看到张义从谍参股股长、谍参科科长、行动处副处长及至司法处处长,一路青云直上,高居军统八大处处长之一,身份显赫,俨然戴老板面前的红人和心腹。

  尤其是此次以“特派员”的身份奉命督导豫州站肃奸,一举歼灭以吉川贞佐为核心的华北日谍特务机关头目,此刻的威势、声望正如日中天。这个关键时刻,不知不少有心人正“如饥食渴”地紧盯着张义,千方百计寻找机会接近,希冀和他攀上关系。

  有道是“烧香拜佛要趁早,求人办事别临了”,也不是没有有心人提前准备厚礼,打着人情往来的名义,早做铺垫。但一来,山城山高路远,提着猪头也找不到庙门不说。张义到豫州后,忙于公务,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偶有见到的,也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

  因此,不少人很郁闷,也很苦恼,不知如何才能补上这一课。

  这时突然传出张义受伤住院的事,故而一下让那些失望的有心人大喜过望。

  他们也不希冀靠上去一下子就加官进爵,最起码先混个脸熟,先攀上关系,记住自己的名字,有好事的时候想到自己就行,最起码别坏事。

  人情社会,想进步,就要贴紧领导、紧贴领导。

  由此,张义才住进医院几个小时,原本人头攒动的医院就更加热闹、忙碌了。

  和军统相关的机关单位、或公开或秘密机构的大小官员,就像提前约定好一般,虽然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却又很少发生撞车现象。

  前来探望张义的官员,职位较高者如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处长、副处长、战区调查室主任、警察局局长、副局长等,其余多数是各机关单位的科长、队长、股长等,也有军统各关联团体的负责人代表。或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或文质彬彬,或阴鸷阴森,林林总总,队伍庞大。

  这些人的探望颇有规律,级别高的,都是在随从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来,或带副官,或带秘书,手捧鲜花或拎着水果营养品之类,正大光明地探望病人。

  由于张义“刚做过手术,比较虚弱”的关系,这种探望,来客待的时间都很短,大抵是说几句问候语、例行公事。

  而越是往后,来的人官职越低,他们进来,一般不走正门,而是从医院的后门进来,也没有什么随从,更不拿什么鲜花、礼品,基本都是轻装简从,独来独往,身上大多穿中山装、风衣或西装,戴礼帽,来去匆匆,寒暄几句,没有过多的话语,似乎只为露个脸,留下名字。

  而这些人带来的礼品也各有不同。

  譬如,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处长送的是一支野山参,按他的话说“人形双鸡腿,重二两,五十年出头的珍贵惜品”,生怕张义等人不识货,还特意叮嘱了一些炖汤的细节。

  战区调查室主任送的是进口的牛肉罐头。

  警察局局长送的是冬虫夏草。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正常来看望一个病人,稍许表示了一点心意,纯属正常,张义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但后面那些从后门进来的独行客就没有那么讲究了,虽说只是露个脸,话语不多,但一个个比一个出手大方,毫不避讳地往外掏成叠的法币、美元或金条,一个个气定神闲,财大气粗,丝毫没有唐突、羞涩之态。看的猴子和钱小三目瞪口呆。

  钱小三笑嘻嘻开玩笑:“还是医院好啊,你看看这礼品收的,真是大开眼界。处座要是每到一个地方住一次医,不出几年,便可腰缠万贯。”

  张义自诩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经历这一出,也是感慨万千,羊毛出在羊身上,送礼这些钱从哪里来的,不言而喻。

  有些话不便说,他佯怒训斥钱小三:“胡说什么呢!忘了军统的家法了?”

  钱小三还未说话,李慕林却是不以为然地笑笑:“党纪国法再严厉,总不至于同一个病人计较吧?”

  张义无言以对,只好将话题转移到安全和排查工作上。

  有人送礼是好事,可这样一来,忙坏了猴子和钱小三等负责保卫张义安全的人,一个个如临大敌。

  本来就是装病演戏,诱使残余的日谍上当,保卫工作是重中之重。现在探望者这么多且鱼龙混杂,谁也不敢保证里面有没有潜伏的日本间谍或眼线,万一有人钻空子,趁机行刺,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警觉归警觉,为了假戏真做,却不能阻挡来访者。因此猴子和钱小三分外谨慎,除了明面上的警卫,还命令豫州站行动队的人乔装打扮,伪装成探望病人的家属,有的直接穿上病号服,装起了病人。

  另外,就是排除精干人手,秘密监视进出医院的每个人,凡是发现有可疑者,一律采取重点跟踪监视。

  再然后,便是以医院为中心,在周围的街头巷尾暗中布置监视人员,监控一切可疑分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化名张成功的秋水太郎已伪装成客商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洛阳城外。

  开封和洛阳虽然只相隔几百里,但风光却迥然不同。

  初夏时节,本应该是麦浪滚滚、桑麻遍野的风光,但沿途所见,田埂多已被野草吞噬,裂缝纵横的黄土间散落着生锈的锄头,田间道边,时时可见白骨暴露。野兔从草丛间惊窜而过,惊起一群啄食腐肉的乌鸦。

  树木的树皮都剥得干干净净,不用说是被饥民拿去充饥。

  路过的村庄,多半不见人烟,偶尔望见有枯瘦的男女,也不知是当地的,还是难民,皆蓬头垢面衣不蔽体。

  而在边上,是两三具尚未腐烂完全的尸体。这几具尸体都残缺不全,没有胳膊、大腿。胳膊、大腿去了何处?不言自明。

  秋水太郎不禁多看了几眼,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支那人治下还没有日本人治下繁荣,不爱惜自己的同胞,民心尽失,焉有不败之理。

  通向城门的宽阔官道裂着缝,野草丛生。

  黄昏的寒风中,四个挎着中正式的国军士兵站在哨卡外的栅栏周围,检查过往车辆和行人。

  秋水太郎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证件,付出一包烟和几个大洋的代价后,顺利进了城。

  在确定已经脱离哨兵的视线之后,秋水太郎叫了一辆人力车。

  “红袖楼。”

  傍晚的洛阳吹着冷风,街上人很少,秋水太郎觉得这里和自己两年前所见似乎没什么变化。然而时间的确过去了两年,再次赴洛,他却已经失去了哥哥。想到哥哥,想到大泽侃次郎赋予自己的重托,还有那个素未谋面却早已如雷贯耳的张义,他神色阴沉。

  人的名,树的影。

  虽然还没有和张义交过手,但张义这位被帝国情报界列为头号暗杀目标的对手,他早已如雷贯耳。此人目光如炬、狡诈如狐,绝非一般的支那人可比。如果他所谓的受伤住院是个陷阱,这次的任务可就难了。

  秋水太郎深吸一口气,抓紧车扶手,思忖着,嘴角逐渐泛起一丝冷笑,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哪怕把自己搭进去,也在所不惜。

  “先生,下个路口就是红袖楼。”人力车夫的提醒把秋水太郎的思绪拉了回来。

  “停车,我就在这儿下。”秋水太郎不想太引人注目,提前下车,先观察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异常,他才好去接头。

  不远处,“红袖楼”的牌匾如影若现,大红灯笼高挂,宾客进进出出,欢声笑语。

  秋水太郎抽了一根烟,四下看了看,确定无异常,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朴的怀表,一头系在纽扣上,一头捏在手上,向着红袖楼走去。

  在龟、奴的引导下,他进了一间光线暗淡的包间,要了一杯龙井后,屁股刚坐下,门被敲响了,屏风外面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客官是今天才到的洛阳?”

  “不是,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