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的唐毅局长。”钱小三眺望了一眼,小声说道。
局长的身后亦步亦趋着几个大小官员,有的穿警服,有些穿中山装,各个满脸欣喜。
再后面,是几个衣装鲜亮的头面人物和他们动员、指令来的百姓代表,全都春风满面。
张义对这个满脑肥肠、自命不凡的山城警局局长没有丝毫好感,只冷眼看着。
很快,一辆渡轮开了过来。只见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站在船头,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她穿着一身丝绸旗袍,身后披着紫红色天鹅绒斗篷,被江风轻轻掀起,颇有点威风凛凛的架势。
船还没有停稳,唐局长就迎了上去,女人满面春风,笑语嫣然。
随着她在唐局长的搀扶下上岸,码头上的欢呼声、掌声瞬间响起,场面宛若迎接一位从前线杀敌凯旋的巾帼英雄。
一边欢声笑语、团聚喜乐,一边沉默垂首、强掩悲戚,冷暖之间,恍若两个世界。
张义沉默地看着,只听一个身穿长袍的白发老者,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
“唉!国难当头,百姓流离失所,局长大人依然是”
对此,张义感同身受,他冷笑两声,带着猴子和钱小三挤出人群,来到码头售票处,找管事询问:
“去唐家沱的船什么时候开?”
管事五十多岁,两鬓斑白,脸上皱纹交错,他斜倪了张义一眼,见他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中山装,胸口没有别党徽、钢笔,便抬了抬下巴,老气横秋地说:
“你是哪个部门的?去唐家沱做什么?”
张义摇头:“经商,去那边看看。”
管事“嗤”了一声:“我忙着呢,你去一边候着,等人到齐了再说。”
去往唐家沱的轮渡每日只有两班,坐多少人,谁先谁后得由身份地位决定,管事一听张义不是公家单位的,仅是个商人,又不给自己好处,所以压根懒得理会。
张义不由失笑,这世上多的是只敬罗衫不敬人的势利小人,他也不想和一个管事计较,正要示意猴子上前表明身份,却看到管事脸上突然神情一变,朝着几对男女笑脸迎了上去,不停地点头哈腰:
“几位可是中央党部的干事?轮渡早已准备好了,这边请,这边请,刘某亲自送几位过去。”
听说是中统的人,张义心生警惕,侧身用余光瞥了几眼,果然是军统特务,两男两女。
男的不认识,女的张义却看过资料,因为这两个女人在中统名气不小。
徐增嗯虽然第三次结婚,但“猎艳”的心思丝毫没有收敛。而且这厮为渔猎女色,寡廉鲜耻,全无人格,朋友妻、部属的老婆,只要看中,绞尽脑汁都要搞到手。
至于中统女特务中略有姿色的,都是他的第一猎物。
在这一点上,徐老板倒是和戴老板是同道中人。
都说人一辈子追求权势名利,眼里心里装的尽是功名利禄,耳畔眉梢环绕的自然离不开财色酒气。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徐老板既荒淫无度,中统的大特务自然争相效仿。
张义想起他看过的中统情报,徐老板的助手顾某中在上海做区长时,打着工作掩护的旗号,曾和七八十个女人姘居过,这简直是一个加强排了。
还有一个叫黄洁的留学美国的女特务,人如其名,又黄又开放,是个“性、解放”的激进分子,在中统内部同时交往的男朋友有十几人,这也是一个班了。
关系如此混乱,越到后来,越发不可收拾,以至局本部因争风吃醋发生了情杀案。
有个姓张的男特务,手持菜刀,躲在局本部职员宿舍门口,迎着刚从其他男人宿舍出来的女特务面门劈下去,血流如注,当场死亡。
徐老板见事情闹大,也坐不住了,只好将各个部门负责人叫来训斥:“娘希匹,你们不学我的长处,却专学我的短处。”
真是可恶至极,可笑之至。
言归正传,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两个女特务,正是调查科的赵德恺和柏商云,同样是徐老板的掌中玩物,绰号分别是赵飞燕、杨贵妃。
面对管事的阿谀谄媚,几人都是矜持点头,叫赵德恺的女特务扭着小蛮腰,路过张义身侧的时候脚步一顿,巧笑嫣然,说道:
“这位先生,你也是去唐家沱?”
见张义点头,她又说:“遇见就是缘分,不如一起上来?”
若是旁人站在码头上,她也懒得多说一句,可是张义气度不凡,哪怕扔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辨认出来,说一句人中龙凤丝毫不为过,而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随从,其中一人手腕上戴着飞翼沙漏图标的手表,随从都如此,正主怎么看也不像普通人,所以出言邀请。
张义淡淡一笑:“那就谢谢小姐了。”
第576章 一表人才宋公子
张义淡淡一笑:“那就谢谢小姐了。”
“还跟我客气?”赵德恺显得很自来熟,笑嘻嘻打量张义几眼,一边走,一边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宋。”
“宋?”赵德恺不禁一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宋公子是哪个部门的高干?”
“高干?小姐说笑了,我就是个商人,小商人。”
“商人?”赵德恺有些诧异,不死心地问:“那你父母呢?”
“母亲务农,父亲做点小本买卖。”张义显得很坦诚,话锋一转,笑盈盈地恭维起对方,“小姐叫什么?您这么漂亮,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宋先生,嘴还挺甜。”赵德恺被夸得脸上泛起红晕,眉眼春意,放浪地笑了两声,然后审视着张义,问道,“你到唐家沱去做什么?”
“听说政府在那里盖了不少房子,一直卖不出去,我就想着租下几撞,改造后出租出去,从中间赚点差价,嘿嘿。”说到生意,张义侃侃而谈,带着几分自夸,似乎为自己先人一步的点子得意不已,“哎,小姐您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芳名呢?叫什么?需要租房吗?相逢就是有缘,到时候给你打个折,怎么样?今晚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孟子:尽心上》有云--“居移气,养移体”,强调环境对人的影响。
在张义的眼中,面前的女人眉带春意,身上却透着一股阴气,眼波流转有种刻意感,与人对视时会快速掠过对方的脸,带着看似不经意的打量和审视,笑时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反而多了一丝警惕和狠辣,像是在快速盘算什么。
而在赵德恺这边,她原本对这个气度不凡的家伙带着几分好奇,但通过攀谈和对方的言谈举止,已经判断出这家伙没有背景不说,还是一个轻浮、自命不凡的浪荡子,也不知道是哪家地主老财的傻儿子,想通过租房来赚钱差价,想得美,唐家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几个人愿意来?
她摇了摇头,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浮夸公子罢了,看来自己当真看走了眼,只是可惜了对方这一副好皮囊,想到此处,她脸上略略有些轻视,对张义失去了兴趣,转而走到一旁和几位同事交谈起来。
只是眼底却还残存着一丝疑惑,那只手腕上戴着飞翼沙漏图标的手表,价格不菲,一个随从怎么用得起?
难道是假的?
张义也乐得不与她说话,走到猴子和钱小三身边,狠狠瞪了后者一眼,语气严肃:
“你做的好事!”
钱小三一头雾水:“处座,我.”
“你那块表是怎么回事?”
钱小三脸色一变:“处座,她怀疑我们了?”
“是怀疑你,连带着怀疑我们。手表哪来的?浪琴,品味不错嘛。”
钱小三连忙解释:“处座,不是扮演纨绔公子的跟班嘛,为了撑门面,我就将这块从黑市掏来的假表带上了,我现在就取下”
“假的?”张义截住他的话,“取下来做什么?现在取下来倒显得心虚,欲盖弥彰。”
“那”
“那什么?你不是说市政府的人会来迎接吗?想必一会动静不小,演戏演全套,怀疑也好,误会也罢,往下演就好,一演到底。如果真的引起她们的怀疑,那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张义摆摆手,走到轮渡边上,望着滔滔江水,清风拂面,让人精神不由一振。
轮渡顺流而下,行了多半个小时后,快到唐家沱江边时,对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众人纷纷眺望看去。
和赵德恺一起来的一个男特务,一脸惊讶:“会不会是我们留守的同志搞出来的?”说着他一眼讨好地看着赵德恺和柏商云,“看来这回属下要沾二位科长的光了。”
旁边的一人也很激动,附和道:“前来迎接的人不少嘛,还有汽车,看来今晚有口福了。”
赵德恺却是冷笑一声:“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奉的是局座密令,来执行任务的,留守的同仁并不清楚,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迎接,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柏商云看了她一眼,指着对岸说:“你们看,他们还打着条幅,热烈欢迎.投资考察,什么人会头铁到来这里投资考察?”
赵德恺闻言,眸光闪烁,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个轻浮公子,可再回头时,“宋先生”几人却不见了身影,不由疑笃丛生。
对面锣鼓齐鸣,随着轮渡逐渐靠近,气氛愈加热烈。
只见码头上十几个男男女女参差不齐地站在一起,将一个穿中山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男人满脸堆笑,手搭凉棚,一脸希冀朝船上望了几眼后,便越众而出,走到码头边上。
刚开始轮渡上的众人还等看热闹一般好奇打量,可是渐渐却觉得不对了,此刻江面上只有他们一艘轮渡,而对岸的目光都在往这边扫来,船上的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这是.来迎接他们船上某一个人的?
是谁?他们互相打量起来。
最终,还是那位最先开口和赵德恺说话的男特务开口了,他一脸笃定,讨好地对赵德恺、柏商云二人说:“我敢肯定对面那些人一定是要迎接二位科长的。”
赵德恺虽然疑惑,却也忍不住心头的喜悦,皱着眉头问:
“刘干事,理由呢?”
“这船上除了二位科长相貌出众、国色天香,还有何人能比得上?”刘干事左右看了一眼,笑着说:“我们虽然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但这年头哪有什么秘密可言,越是保密,别人就越是好奇,说不定别人就从哪里听说二位科长要来的消息呢?
再者,二位都是局座最最器重的人,任务是任务,生活是生活,局座担心二位科长在生活上受了委屈,暗中拜托别人照顾也说不定。你们看,对面那人胸口戴着党徽,一看就是机关里面的,因此,我敢肯定他们是来迎接二位科长的,什么欢迎投资勘察云云,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说着,他满眼不屑地扫了扫周围那些穿着普通土气的旅客,下巴一抬,“总不至于是来迎接这些泥腿子的吧?”
“就是,就是。”另一个男特务连声附和,“不是二位科长,还能有谁?”
两人的注意力都在赵德恺、柏商云身上,至于之前出现过的张义几人,只当路人一般,压根没想起来。
“别胡说八道了,人贵有自知之明,什么局座最器重的人,真器重我,会打发我到这种荒郊野外来?柏副科长,你说呢?”
赵德恺一语双关,斜了柏商云一眼。尽管嘴上不承认,可她的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码头,心中不免有些隐隐期待,一只手紧紧抓住轮渡护栏,勉强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盖因为徐增嗯这个人说话办事,常有出人意料之举,如果真是他暗中安排的,那再妥帖不过了。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无微不至地宠着疼着呢。
柏商云轻哼一声,暗骂了一声“狐狸精”,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码头。
轮渡很快到了码头上,刘管事见对面这么大张旗鼓地迎接,暗道自己看对了眼,忙讨好地上前对中统几人低头哈腰,想说几句恭维的话。
但几人这会都没空搭理他,不耐烦摆手让他靠边,刘管事只好悻悻退到一边。
众人见对面男人殷勤上前,目光疑惑不定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赵德恺几人身上。
“难道真是老板打招呼安排的?来迎接我的?”
人都有被捧、逢迎的欲望和需求,赵德恺眼中闪过一丝窃喜,心中大叫不可能,可看见男人满脸堆笑地向自己走来,又欢喜不已,脸上不由自主地堆起几分矜持的笑,施施然向前走去。
刚走了两步,却被人拽住了胳膊,她不由恼怒,转头一看,发现是柏商云,便愠怒地瞪着她,以为是这女人害怕自己抢了她的风头,关键时刻给自己使什么幺蛾子呢。
刚要讥讽几句,就见柏商云一脸尴尬地对她努嘴,她郁闷地回头,这才发现男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径直走向了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张义,她先是一愣,接着涨红了脸,一时间羞愤得恨不得找个船缝钻进去。
“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这个浪荡公子哥,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看着衣着焕然一新的张义几人,赵德恺恼恨地瞪了一眼,扭身匆匆走了,和她一起的几人用各种羡慕嫉恨的目光在张义脸上刮了几遍,最后也悻悻走了。
大腹便便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伸出大手:
“可是来投资考察的宋公子?”
张义矜持地握了握手:“是我,你是?”
“鄙人是市府建设局的老余。”
“哦,余局长?”
“副局,副局。”余副局长谦虚笑着,上下打量张义。
剪裁合体的西装,带着烫金扣子,质地上乘的白衬衫,脖颈间皮肤白皙。一丝淡淡的、闻不出什么牌子的香水味隐隐飘了过来。胸口戴着金链怀表,镶着宝石的文明杖。
虽然有些年轻,带着点初出茅庐的稚嫩,但光凭借他这一身装饰打扮,余副局长就已经将他划入了可以寄予厚望的范围中了。
余副局长也是有苦难言,市长响应上头的政策疏散市区居民,拍着脑门在郊区大兴土木,初心或许是好的,但将房子建在距离市区几十公里鸟不拉屎的地方,谁来住啊?
眼看政绩工程就要变成败绩工程,那些投资商出资人每天上门催债,让他烦不胜烦,已经好久没睡过踏实觉了。再这样下去,市长为平息舆论,他这个建设局的副局长难逃其咎,一口黑锅背定了。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当时大兴土木的工程款里,差不多压进去他全部的身价,房子再卖不出去,不说背黑锅被扫地出门,家里就已经揭不开锅了。
正因为如此,一听有投资商前来考察,余副局长才放下身段不辞辛苦也要前来迎接。
张义取下墨镜看了余副局长一眼,客气地笑了笑:
“余局长谦虚了,那我们现在去看房?”
“好说,好说,这边请!”余副局长做邀请状,恭敬地将张义请上汽车,寒暄了两句之后,不动声色地聊起了房产。
一人问,一人答,时不时发出几声爽朗的笑,气氛融洽。
但聊了几句,余副局长便发现这位宋公子对房产的了解似乎是浮于表面,不过也见怪不怪,甚至带着一丝窃喜,年轻气盛,一知半解,才好糊弄嘛。
忽悠你投钱进去,才是关键。只要房子卖出去,自己开心,市长欢喜,至于你赚不赚钱,关我屁事!反正那个时候自己估计已经高升了,该头疼的是继任者。
于是,余副局长更加热情了,一路大谈唐家沱的发展前途,什么景色优美、规划宏大、建筑坚固,全是优点。
张义一直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抛出几个恰到好处的点评或问题,什么政府审时度势,以人为本,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需,既夸赞得不露骨,又引导着话题顺利地进行下去。
一番夸夸其谈之后,余副局长终于想起来让张义也说上几句,好看看这位公子哥的投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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