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先生稍候。”
张管事给两个打手使个眼色,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后堂。
外面汽车上的人正是情报处副科长丁鹤年的手下,他暗骂一声“糟糕”,回头对后座上的丁鹤年说道:
“科长,他好像发现我们了,这老家伙明显做贼心虚,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进去搜查?”
“进去搜查是肯定的,但不是现在。”丁鹤年一边思考着,一边说,“你想过没有,如果张处长真是来这里和某人接头,那么这里很可能是红党的地下交通站,可这个负责人的反侦察能力是不是弱了点?如果我是他,该不动声色才对,关门歇业是不是太刻意了?”
“这反侦察能力还弱?都发现我们了。”
“是你,不是我们。蠢货,谁让你和目标人物对视的?”
“那,那现在怎么办?”
丁鹤年直截了当地说道:“开车,你不方便再抛头露面了,暂时撤出监视组,去给我好好查这个管事的身份信息,越详细越好。这里的监视交给其他组,我现在就去向何处长汇报。”
淳辉阁后宅,老板雷文诺正在书房里练字。他看上去五十上下,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穿一袭象牙色的绢丝纺长衫,显得温文尔雅。
听完张管事的汇报,他有些憋火地将毛笔丢下:
“又是军统的人?还有完没完了!”
“这个.老板现在怎么办?要不我给唐局长打个电话?让他派个人来看看?或者让侦缉队的蒲队长过来,试试他的成色?”
唐局长即是唐毅,山城警察局局长。侦缉队明面上隶属于警察局,实际由军统渝特区运用,队长兼渝特区情报组组长。
雷文诺紧皱眉头:“既然是军统的人,就麻烦蒲队长亲自来一趟.”顿了顿,他有些肉疼地说,“这家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你提前准备点打点礼物,免得他借机生事。”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侦缉队的人权利是大,可任意逮捕人,但付出的代价也大,非到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说完这话,雷文诺甩了甩袖子,恼火地来到前厅。
一进门,他就看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抽烟,看见他,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这位先生光临鄙阁,不知有何公干?”雷文诺一边说,一边打量张义。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整个人很随意地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也随意地搭在椅子背上,身体很放松,一看就有恃无恐。
张义打量他一眼:“你就是雷老板?”
“鄙人正是,不知阁下是?我听管事说,先生和杨处长是同僚,也是军统的,不知在哪个部门任职?”
“张义。”
“张先生,久仰大名。”没听说过,但雷文诺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以为初次见面总是要握个手的,不料张义丝毫没有起身握手的意思。他只能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闷声在主位坐下。
张义一脸客套地笑着:“雷老板,冒昧打扰了,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你还知道自己冒昧?
雷文诺心里极不是滋味,脸上却挂着笑意:“怎么会呢,张先生有事请说,能帮的雷某一定尽力而为。”
说着,他一边吩咐人上茶,一边问道:“张先生一表人才,想来在军统职位不低,应该经常能见到郑先生吧?”
“哦,雷老板还认识郑副厅长?”
雷文诺隐隐有些自豪:“郑副厅长文质彬彬,雍容雅步,雷某有幸,和他有几面之缘。”
见对方搬出了郑明远,想炫耀自己的人脉关系,张义心里好笑,一脸淡漠地说:
“哦郑副厅长虽然兼着局主任秘书的差事,但他日常都在军令部二厅上班,我和他来往不多,跟戴局长倒是经常见面。”敷衍两句,直接开门见山,“雷老板,听说你和长沙土夫子交情不浅,不知能否帮我引荐一下?”
雷文诺脸上难堪起来。他不知道对方所说是真是假,是和自己一样狐假虎威,还是真的有恃无恐,一时间踌躇不定。
又听对方提到了长沙土夫子,心里咯噔一下,沉声说道:“张先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雷某的淳辉阁做的是正经买卖,怎么会和那些丧心病狂的盗墓贼认识?更别提什么交情!你如果是如此看雷某的,那恕我无礼,来人,送客!”
张义不为所动:“雷老板,明人不说暗话,你敢保证你这里的古玩字画都是真的?都传承有序?”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张义摆摆手,把玩着手上的茶杯,笑道:“张某虽说是个外行,但也喜欢附庸风雅,见到有意思的物件总喜欢多琢磨琢磨。
就拿手上这只茶杯来说,公鸡昂首嘀鸣,母鸡啄食嬉戏,应该是仿造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这可是明代官窑的巅峰之作,乾隆都没有几件,想不到在贵阁竟一下子看见了一对,还被随意用来招待客人,我是说您真阔绰不把宝贝当回事呢呢?还是说它本来就是假的?”
雷文诺没想到一个特务竟然对鸡缸杯还有研究,郁闷地说:
“这能说明什么?连乾隆都说‘朱明去此弗甚遥,宣成雅具时尤见’,直接表达对成化斗彩的赞赏和看重,下令仿制,传承工艺。雷某爱而不得,便自己仿造了几只把玩,难道这也犯法?”
“是不犯法。”张义摇摇头,盯着他:“说好听点叫仿造,说不好听点,不就是造假嘛。你都承认自己造假了,还能拍着胸脯保证其他东西都是货真价实?当然了,十个藏家九个赝,只要有人接盘,有人托底背书,说它真就是真,东西在你们之间流转,图名也好,贪财也罢,各取所需。或许玩的并不是古玩本身,而是人脉关系。我说的对吗?雷老板。这天下的宝贝就那么多,真流传到民间的又有几件呢?你这里古玩虽然琳琅满目,但有几件是传承有序的呢?还不是仿的,收的。话已至此,你要是还装聋作哑,可有讳疾忌医的嫌疑啊。”
雷文诺的神经猛地一跳,他没想到这个不明底细的年轻人几句话就道破了旁人琢磨多年都摸不透的诀窍,阴沉着脸问:“你到底想干嘛?”
“我说了我对长沙的土夫子感兴趣,希望雷老板帮忙引荐”
话未说完,“砰”一声,店铺的大门开了,侦缉队队长蒲岗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便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远远地就不耐烦地说:
“谁在闹事?吃了豹子胆子?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张管事跟在几人身后,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就等着张义吃瘪。
雷文诺目不转睛地盯着张义,渴望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破绽,狐假虎威还是实打实有能耐,立马就见真章了。
“淳辉阁?他进去多久了?”另一边,何商友冷着一张脸听着电话中副科长丁鹤年的汇报。
“差不多快半个小时了,大门紧闭,我们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何商友显然不太满意:“只有这些?这个古玩店的背景调查清楚了吗?”
丁鹤年悻悻道:“正在调查,处座,现在是不是找个人进去看看,万一真是接头”
何商友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底气不足啊。要是这个古玩店真有问题,现在就可以抓人了。万一弄错了,就尴尬了。”
“处长,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以我的直觉,还是觉得这个古玩店嫌疑很大,尤其是那个管事,鬼鬼祟祟的。张处长一进去,他就关了门,这太巧了。”
何商友思忖着:“当然不能排除这个古玩店的嫌疑。但是必须谨慎。这个淳辉阁名声不小,和文化艺术界名流来往密切,这帮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最喜欢折腾事,万一搞错了,没吃到羊肉,反惹一身骚,到时候你我都要倒霉。”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丁鹤年有些泄气。
“密切监视,盯住那里的一举一动。另外,找机会将那个管事抓起来,先审一审。”
淳辉阁内。
见自己的靠山来了,雷文诺底气十足地起身:
“张先生,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蒲岗,侦缉队队长。”
张义瞄了蒲岗一眼,缓缓将茶茶放下:“蒲队长,威风不小嘛!”
蒲岗定睛一看,懵了,心里咯噔一下,张处长怎么在这里?连忙快步走上来,立正,毕恭毕敬一个敬礼:
“卑职蒲岗,见过张处长。”
张义压压手:“用不着这么客套,又不是在局里,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蒲队长身后的几人原本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出手,可忽然见自己老大敬礼打起了招呼,且态度恭敬,一时之间有些怔愣,面面相觑起来。
张管事更是一头雾水,刚想说点什么,蒲队长就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然后赔着笑对张义说:
“属下接到线报,说这里有人闹事,就想着带人过来看看”
张义笑而不语。
蒲队长尴尬地笑了笑,指着张义向身后的几个手下介绍:“都愣住干什么,这位就是我常和你们提起的局本部五处张处长,还不敬礼?”
“什么?”
自抗战以来,军统大肆扩张,几至膨胀的程度,粗略估计,内外勤的人数约五万人,掌握的各种特务武装约20万人。普通特务,没有特殊命令,对接工作,只能到军统的外勤接待处“漱庐”,连局本部都进不去,科长、处长都见不到,更别说有机会见戴老板。各个培训班的学生还好点,但也只是开班毕业典礼上才能见到戴老板,要是没有其他际遇,恐怕一辈子再见不到。
像张义这样的处长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此刻,听说面前的人是张处长,这几人看张义的目光立时不一样了,甚至有人低呼一声“竟然是张处长”,立刻手忙脚乱地敬礼。
张义摆摆手,招呼蒲队长坐下,随意寒暄着。雷文诺雷老板杵在一旁,眼见自己搬来的救星拍起了别人的马屁,心里沮丧极了。两人甚至根本不在意他的存在,自顾自聊起了军统的事。他一个外人,一无所知,也插不进嘴。两人越是热络,便显得杵在旁边的雷老板越发难堪。
蒲队长又和张义寒暄了几句,随后仿佛不经意问起:“张处长,您怎么来这里了?”
张义淡淡一笑:“我就随便逛逛。”
“原来如此,既然没其他事,卑职就告退了。”蒲队长敬了一礼,带着几个手下走了,临别之际,狠狠瞪了雷文诺一眼。
打发走了蒲队长,张义玩味地看着雷文诺:
“雷老板,现在怎么说?要不你再打个电话?”
雷文诺脸上有些抽搐,赶紧赔着笑脸走到张义面前:“雷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张处长,您大人大量,多包涵。”说完,连忙从一旁找来纸笔,写下一个名字和地址。
“字不错!”张义接过来笑了笑,将纸张一分为二,拿出钢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收入怀中,起身指着戳在一旁瞠目结舌的张管事:
“你不送我一下?”
张管事诚惶诚恐,连忙小跑过来:“长官,您这边请。”
出了大门,张义随意扫了一眼,然后转头从怀里掏出纸张,郑重其事地递到张管事手里:“一会交给雷老板,很重要。”
对面二楼,虚掩的窗户后面,一双阴鸷的眼睛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对此,张义似乎浑然不知。
第585章 抓人
淳辉阁。
张管事一头雾水地将纸条递给雷老板:“老板,张,姓张的走的时候留的,让我转交给你。”
“什么东西?”
雷老板皱着眉头,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保护文物,人人有责”几个字,便冷哼一声,压抑着将纸条撕碎的冲动,揉成一团捏在手中,顿了顿,对管事说,“姓蒲的吃了挂落,不敢拿姓张的怎么样,估计会将怒火发泄在我们身上,你现在就带着备好的礼物去找他,尽量息事宁人。”
“是。”张管事虽然很好奇纸张上写了什么,此刻也不顾不上他想,躬身应下,就去后宅拿礼物了。
雷老板回到后宅,便让人找来自己的秘书:
“马上给任爷发份电报。”
任爷大名任全生,被江湖人尊称为“南派盗墓祖师爷”,圈里流传着一句暗语“任爷出手,地公抖三抖”。
两人相识于微末,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一人做阴间的买卖,一个做阳间的买卖。这些年来,两人配合默契、珠联璧合,许多见不得光的“生坑货”经过雷老板的包装、背书,都变成了传承有序的民间典藏,两人各取所需,赚得盆满钵满。
虽然此刻他想不通张义找任爷做什么,但不管是出于江湖道义还是利益,都应该提前打个招呼,让对方心里有个底。
至于其他的,那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秘书有些意外:“老板,今天才是周四,还未到约定的联系时间。”
雷老板一脸不耐烦:“让你发你就发,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我现在就去准备电台。”秘书不敢反驳,唯唯诺诺走了。
同一时间,张管事提着几件礼物上了黄包车,才上了大道跑出不远,一辆黑色轿车飞快追上来,一个急刹车,将黄包车截停了。
张管事愣了愣,警惕地望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三个穿着便衣的男子便从车里跳了下来,一左二右,把他围在了中间。
“张景年,跟我们走一趟吧。”说这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商人打扮,正是先前和张管事对视的那人。
“张,张处长让你们来的?”张管事咬牙切齿,还有完没完了?
男人没回答,只是冷笑一声,另外两个人已经走过来将张管事从黄包车上扯了下来,扭住了他的双臂。
男人转身把路让开,等两个力气很大的同伴把挣扎着的张管事塞进汽车后,他才一把扯住黄包车车夫的领口,威胁道:
“军统办事,识相的就把嘴闭紧,滚蛋。”
说完这话,他扭身钻进副驾驶,轿车在黄包车夫的错愕中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张义正驾驶汽车优哉游哉向家驶去,透过后视镜,他发现有一辆汽车不远不近地坠在自己后边,便会心一笑,钩子已经埋下了,就看何某人上不上当了。
“还传递情报?你确定没看错?”
另一边,情报处副科长丁鹤年正当面向何商友汇报工作。
“我的人亲眼所见,不会错的,卑职也觉得匪夷所思,问了几遍,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张处长确实将一张纸交给了张管事。”
何商友很是诧异,想了想说:“你把监视的情况再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丁鹤年无奈,他看着何商友,顿了顿,把监视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侦缉队的蒲岗中途也去了现场?然后呢?”
“是。蒲队长带了几个手下,气势汹汹的,不过不一会儿,就垂头丧气的离开了,估计在张处长那里吃了瘪。”
丁鹤年说着,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处座,在蒲队长去之前,淳辉阁内曾打出过一个电话,那头就是稽查队,据此推测,蒲队长应该是接到电话赶过去的,而且,他们到的时候,那个张管事就在门口等着,也可以验证这点。”
“就是你说的那个鬼鬼祟祟的管事?”
“对,就是他。”
这让何商友更郁闷了,拧着眉头问:“这就奇怪了!你之前不是说这个张管事的举动很刻意吗,发现了你们的监视,然后心虚地关门歇业如果他真是红党交通站的负责人,里面在接头,他应该把风放哨确保安全才是,为什么要给蒲岗打电话呢?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蒲岗不仅是侦缉队队长,还兼任渝特区情报组组长,负责社会情报和行动工作,张管事叫他过去做什么?莫非这里面存在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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