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香江吧。”戴春风皱着眉头看看一脸阴郁的何商友,接着说,“王新亨一直打报告想回来,正好你和他换换。那边局势严峻,红党很活跃,正方便你大展手脚。”
这样的处理,还是让何商友吃了一惊,怔在原地,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当然,这个处理只是暂时的,等时机成熟了,你再回来。”
何商友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暂时的,什么时机成熟了是,外放到地方是一方诸侯,但和中枢手握实权的处长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香江的地理位置是很重要,但也鱼龙混杂,日寇咄咄逼人不说,去了那里能不能站得住阵脚都是未知数,何谈大展手脚?
“出去一下也好,只要何处长立下功劳,回来只是时间问题。”贾副官也出声安慰他。
何商友苦涩地笑了笑,他明白既然戴老板已经有了决定,就很难改变了。于是,他什么都没说,闷闷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结果。
失魂落魄地去医院处理了伤口,一回家,何商友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感觉自己的生活突然像是发生了一场十级大地震,面前是一截齐崭崭的断崖与沟壑,把过去和现在齐齐断开,而未来则完全不见底,一片茫然。
在党政情报处的职务上,他每天早晨七点准时起床,洗漱刷牙、吃早饭、上厕所,每件事间的前后顺序、费事多少全部一丝不乱。八点钟,他的司机准时会在门外摁响三声喇叭,他闻声后会在三分钟内下楼、长车,八点半准时到达局本部。
一般情况下,秘书已在门口恭候他,帮他拎包、泡茶、挂衣服、递报纸。然后,他快速浏览当天的报纸,梳理当天需要处理的事务、情报、公文,发号施令等等,或者谈论情报、开会、汇报工作。
中午他有午睡的习惯,一般在办公室套间的小床上,或者在漱庐招待处的套房里,亦或者情报处在外面的长包房里,偶尔也会回家。
从傍晚开始,则是各种应酬、接待,常常从一家饭转到另一家酒楼,一个宴席换到另一个宴席,看不完的笑脸,听不完的恭维话,吃喝不完的美酒佳肴。
现在,突然脱离了那种生活节奏,何商友感觉很不习惯,很不适应。
别的不谈,就说自己家的那部电话,过去整天响个不停,请示、汇报、吃饭、套近乎的人和事,让他感觉不胜其烦,往往连吃饭睡觉都不得安宁。可现在电话突然沉默了,几个小时都不响一下,他却又不习惯了。
黑暗中,他默默坐在那张熟悉的书桌前,一幕幕往事掠过心头,脑子里像放电影一般。
他既想不通红党是如何得到情报的,心中更充满了对张义的仇恨和不甘,落在自己脸上的拳头,不仅是一种羞辱,更是一种清醒的警示。
何商友越想越愤懑、憋火,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弄错了,可对他来说,怀疑只需要一瞬间,而打消这个怀疑需要漫长的过程。至于怀疑张义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也许,就像他对张义说的那样,几次泄密案,张义不仅没有被牵扯上,还获得了提升。他总有一种感觉,对方貌似置身事外,又好似隐秘地参与其中,和这些案件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正想得入神,突然电话响了。何商友怔愣了一会,才接起电话,是毛齐五,第一句话就问:
“还好吧?”
何商友清楚他这这句还好的意思,听似关心,实则是探路。
他答道:“没事,一点小挫折罢了。包羞忍耻是男人,卷土重来未可知。只是.”
“是啊,谁能想到?张义那边.”毛齐五欲言又止。
听到这个名字,何商友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想说啥?”
毛齐五突然放低了声音:“老何啊,你真的甘心吗?”
“事已至此,不甘心又如何?”如何能甘心?可是有证据吗?何商友暗下决心,等自己找到证据,迟早要张义这个王八蛋死无葬身之地。
毛齐五呵呵一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需要我提供帮助的地方,你可以尽管开口。”
这话说得巧妙,却又显出实在。何商友竟然有些感动,在这个时候,大家谁都不说话,谁都在背后瞅着你。能直接这样说的人,已经很少了。
“谢了,毛主任。”何商友迟疑了一下,说道:“即使到了香江,我也会继续调查的。但是如果可以.我建议对另外两个人也同时进行甄别。”
“明白了。”毛齐五似乎知道他说的是谁。
初夏的风暖暖地从窗口吹来,张义感到夜晚的空气如此清新,香樟树发出了新的嫩红的小芽儿,在夜色中静静地绽放着清香。
他在夜色中站了一会,狠狠地呼吸了几口着浸润着清香的空气。许多人以为香樟树不落叶,也不发新芽。但据张义观察,香樟落叶,只是不像别的树在秋天落,它一年四季都悄悄地落。它也发芽,一年四季都悄悄地发芽。
他心说,也许这种静悄悄的东西,比什么都有力量。
第588章 锦衣夜行
夜深人静,张义正准备休息,电话突然响了。
他想了想,走过去接起来,却一言不发,等着对面的人先开口。
片刻,电话里传来毛齐五低沉的声音:“张处长,是我,毛齐五,十分钟后有辆车来接你。”
张义怔了一下,问:“去哪儿?”
深更半夜的,又是毛齐五的电话,张义不敢有一丝松懈。
毛齐五却什么都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张义有些措手不及,大半夜的去哪儿?
临时任务?还是.
想了半天,不得其所,张义觉得有点儿累,但半点儿困意都没有。
他轻轻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摸索着来到客厅,没有开灯,缓缓走到窗户后边。
窗外夜色沉郁,什么都看不到。他不知道这个电话是毛齐五的个人行为,还是来自戴春风的安排。今天,他虽然在和何商友的斗法中技高一筹,可是,好运还能眷顾他多久?一会,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这话出自苏洵的《心术》,说的是面对突然危机或重大变故时,神色丝毫不变,目光坚定不移。
张义深吸了口气,回到客厅,泡了杯茶。随着滚烫的茶水下肚,他整个人已经冷静下来。
然后,起身去卧室,检查枪支弹药。
几分钟后,汽车的鸣笛声在楼下响起。张义轻声来到窗户后面,掀起窗帘一角,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就停在楼下不远处。
初夏了,风已经有了燥意。白日里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此时一片寂静。昏黄的路灯下,偶或被风吹起的梧桐树叶,打着旋儿在天空漫舞,又随风被抛到马路上,那轻微的响声显得分外寂寥。
刚到路边,副驾驶下来一个身穿中山服的便衣,是戴春风的警卫,他将车门拉开,面无表情地说:
“张处长,请吧!”
张义没说什么,低头钻进了后座。
见他上车,便衣关上车门,上了副驾驶,汽车启动了。
“去哪?”
“到了您就知道了。”便衣头也不回地说。
见此,张义不再问了,决定静观其变。
他闭上眼睛,假装休息,手却透过衣兜紧紧地抓住手枪。这辆车将要将他带到哪里,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
汽车穿过大街,拐了几圈,上了主道。
多年的特工生活,养成了诸多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的特殊习惯,即便闭上眼睛,靠着感觉和听觉,他也能在脑海中绘出一条正在行走的路线。
这是出城的路线。
大半夜的出城去做什么?
张义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微微的颠簸,轿车出了城后,一路往前,直到开到珊瑚坝机场旁边的一条便道上,司机才将车慢满地停了下来。
副驾驶上的便衣先跳下车,他绕到后面,为张义打开了车门,恭恭敬敬地说:
“张处长,辛苦了。”
张义没有动,眼睛看着前方,说:“弄了半天,原来是来机场,这是去哪儿啊?”
“戴先生正在飞机上等着您呢。”便衣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张义心里一动,表情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下了车,凝神看去,只见里面的停机坪上一架军用飞机突然转起了螺旋桨,发出阵阵轰鸣声。
他看了几眼,快步向里面走去。
等他进了铁门,便已回到了车上,绝尘而去。
“张处长,张义,这边。”
贾副官站在机舱口招呼着,张义快步走过去,上了飞机,余光一扫,便发现机上坐了大概几十人。
戴春风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身后是人事处龚处长,左边坐着两名警卫,分别是曹纪华、何启义。
再后边是甲室的通信员李齐,专属译电员周在鸿。
其次是飞行员冯震忠、张远仁、熊冲,机工长李开慈。
这些人都是戴春风身边的老人,张义扫了一眼就移开了,随后目光在最后排两人身上一顿。
这两人是一对夫妻,是戴老板的内表兄夫妇。女人普通长相,此刻正紧张又兴奋地盯着窗外。
张义关注的重点是男人,这个叫毛权的男人长得酷似戴春风,因此被留在身边当替身,平时很难见到,不知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飞机上。
“张处长,快坐下,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贾副官引导张义在龚处长身后坐下,随着舱门合上,飞机开始滑行。
张义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戴春风,小声问龚处长:
“龚处长,我们这是去哪啊?”
龚处长瞄了一眼戴老板,欲言又止。
“江山县。”
戴春风开口了,他靠在座椅上,语气沉重地说:“梅花间谍案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我们军统扑风捉影,刑讯逼供,胡乱抓人,军委会军纪第一巡查团团长金汉鼎闻讯到江山调阅档案,被驻军挡了回去。
此人心有不甘,通过陈土木直接将事情捅到了委员长跟前。除此外,CC系掌控的《东南日报》更是推波助澜,在舆论上造势,二陈兄弟同样煽风点火,委座震怒,下令让我们严查,给公众以交代,这件事情不得不解决了。
前几天,我已经派了督察室督察连英去核查,可一直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你抓日谍是一把好手,这事你怎么看?”
这个话题让张义倍感意外。他想了想,问:
“既然是日谍案,可掌握了什么证据?”
戴春风没说话,由贾副官代为解释:“张处长,事情是这样的.”
“十二只赛璐珞梅花针?”听说此案是由一位叫柳莲芳的落难江山的苏州女大学生住处查获了梅花针而引发,张义不禁蹙起眉头。日本人又不是只会说“八嘎”的傻子,一名间谍只怕藏的不够深,怎么可能会在住处放这种东西。
再则,江山县城也有十几万人,事先没有举报,没有任何线索,临时排查而已,偏偏就从柳莲芳家里搜到了东西。太巧合了吧?
最后,张义也逮捕过不少日谍,梅机关的也有,从未听说过梅机关的特工以梅花针为身份标识的,什么手腕上纹梅花、袖口上刺梅花,那不过是无知者以讹传讹罢了。
思忖了一会,张义问:“不知柳莲芳的口供上是怎么说的?”
贾副官说:“据此女招供,她是在逃离苏州的途中被李士君的人抓了,李士君见色起意,强行纳为姨太太,后又转手送给了梅机关的晴气庆胤。晴气觉得她有做特工的天赋,特招她加入了梅机关,短期的特殊训练后,被派遣到江山县潜伏。”
“除此之外呢?从她的住处还搜到了什么?她供出的同伙又都是什么人?”
“从她的安全屋缴获了三把南部十四式手枪,除此之外,就没其他了。至于她的同伙,全部都是中国人。”
“没有电台?”
“没有。”
“这就不对了。”张义摇了摇头,“日本人连李士君这样的大汉奸都信不过,一边利用,一边监视,怎么可能如此信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即便她只是晴气庆胤一时兴起布下的闲棋冷子,按照常理也会派信得过的日本人暗中监视。还有,她的同伙全都是中国人,这就更不可思议了,全是她发展的?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天赋了,天才也不过如此吧?”
此刻,张义已经基本确信,所谓的梅花间谍案,估计是一桩冤案。恐怕不是李士君见色起意,而是该案的侦办人——调查室主任、军统少将姚则崇和调查室江山县行动组组长、军统少校魏哲秋二人见色起意,联手构陷了柳莲芳等人。
这简直狗胆包天、丧心病狂!
戴春风用手揉着太阳穴,眼睛微闭着,问道:
“你的意思这是一桩冤案?”
“不好说,不过从目前的证据看,此案颇为蹊跷。”
“你觉得这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戴春风睁开眼睛问道。
“或许只有见了当事人才能知道。”
戴春风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他话没有说完,但在座的几人都明白——老头子既然过问,此案就必须给上上下下一个交待。
如果真是冤案,那么姚则崇和魏哲秋该怎么处理呢?
魏哲秋,一个少校罢了,可姚则崇是黄埔四期生,深受戴春风赏识,不仅擢升其为少将,还特任其出任二十五集团军调查室主任一职,他舍得下手吗?
在众人的寒暄谈话间,飞机不知不觉已经抵达驻扎在江山城外的第二十五集团军临时机场。
戴春风拒绝了集团军司令李觉安排的接风宴,稍作休息,换了一身戎装,还特意别上了勋章,在借来的几辆轿车和李觉特意安排的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卫连的保护下,浩浩荡荡向着江山县城进发。
霸王项羽曾说过:“富贵不归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这便是锦衣夜行的由来,戴春风同样有此念头。
车队刚进入江山县境不远,戴春风就借口上厕所让车队临时停在一户农家小院前。
他跳下汽车,意气风发地环视着这片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油然而生一种把故土踩在脚下,完全征服的自豪感。
富贵还乡,毛权也显得很兴奋,讨好地上前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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