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郁。
张义将汽车远远停在南门旅社附近的街道上,透过车窗,看看旅社窗户透出的柔和灯光。
根据情报,化名苏文景的日谍芝原平三郎就住在这里,不知道在筹划什么阴谋诡计。
但情报归情报,问题是如何恰到好处地解释情报来源,既要让对方信服,又不能引起怀疑。
否则,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时机不成熟,盲目、冒昧行事容易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可是,节奏慢了,动作迟缓了,又容易错过良机,一旦芝原平三郎抢先行动,后果.这个分寸的把握,一个极其重要的前提,在于随时掌握芝原平三郎的一举一动,知己知彼,相机行事。
就在张义思忖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黑影从旅社二楼的一户窗口翻窗出来,然后是咚咚咚的楼梯声,接着,就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大妈抄着菜刀从门洞里冲了出来,扯着嗓子喊:“抓小偷抓强——盗!”
大妈似乎拼尽全力,以至于连喊声都破了音。
小偷从二楼一跃而下,一个驴打滚翻起来,拔腿就跑。
大妈的喊声不仅惊动了附近的住户,也惊动了附近的张义,同样惊动了旅社三楼的芝原平三郎。
三楼302房间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瘦高,气质儒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正是化名苏文景的芝原平三郎。
女的不是那种妖艳的美人,但楚楚风韵,眼波生动,一颦一笑,顾盼生姿。
她叫松岛凉子,化名苏静漪,一直潜伏在本地的倚翠楼。
戴春风来江山的情报就是她暗中通知芝原平三郎的。
按照计划,二人将在旅社三楼的这间房间见面,用狙击步枪干掉目标。
可这会对面那间房的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任何情况。
见此计不成,芝原平三郎准备启动备用计划。
二人正在商议之际,被突然这声叫破嗓子的声音打断了。
芝原平三郎不敢大意,立刻小心走到窗户前,用手指勾开窗帘的一角,从缝隙里向外望着。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大妈挥着菜刀,张牙舞爪地追着一个男人跑到了马路对面。二人一路狂奔着朝另一处弄堂的方向去了。
“是不是出事了?”松岛凉子有些心神不宁地问,突然冒出来的小偷,让她觉得很不正常。
芝原平三郎似乎对她的怀疑不以为然,摇了摇头说:
“沉住气,我们的身份都禁得起查,放心吧。”
松岛凉子僵硬地笑了笑:“或许是我多心了,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芝原平三郎自信地笑了笑,轻轻揽住她的腰:“放松点儿,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要是他还是脱离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芝原平三郎高深莫测地一笑,“要是一切顺利,明天的现在,我们就已经在杭州了。”
“万一”
“那就只有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干掉他!”房间里没有开灯,芝原平三郎在一片黑暗中冷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芝原平三郎看了松岛凉子一眼,后者走过去,把电话接起来,等对方说了句什么,她才说:“好,知道了。”
她刚刚挂上电话,芝原平三郎就问:“如何?”
“来的是军统的童站长。”
芝原平三郎大喜:“鱼儿上钩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另一边,大妈拿着菜刀追小偷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张义愣了几秒。但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悄然下车跟了过去。
小偷被大妈追到了一个断头弄堂,拼尽全力才翻过墙,滑到了另一条弄堂,正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不想一只大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被吓得一个激灵,刚想动手,却发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腰眼上,他怔了怔,刚脱口而出一个“你”字,耳光就扇在了他脸上。
小偷捂着脸懵了。
张义没说话,扯着他的领口往外边走。
直到走到弄堂口,才沉着脸说了第一句话:“双手抱头,蹲下!”
小偷老老实蹲下,还在因为刚才那个耳光心有余悸着:“您是?小人陆鼠儿出来找个乐子,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
张义一愣,随即明白他是在盘道,冷笑一声:
“就凭你一个小绺子,也有资格和我盘道?”
在江湖暗八门的行当中,小偷所在的行业也被称为“荣门”,荣,即是光荣荣耀的意思,自然是为了美化行当,装点门面。
小偷江湖是一个特殊的圈子,他们有非固定的交流方式,就是所说的江湖“黑话”。
手艺老道的小偷被叫做“老荣”,也有“小绺”的称呼。
陆鼠儿见他门清,暗忖自己不是遇到黑吃黑的,就是遇到“花脸”了,更加心虚:
“不敢不敢,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义冷哼一声:“那你几个意思?还不把皮子拿出来?”
皮子即是钱包。
陆鼠儿一脸委屈:“大哥,大爷,我就是个钳工,今天点子背,还没来得及下手呢,就被那肥婆发现了。”
“尖嘴猴腮的,一看就是个佛爷(惯偷),还敢在我这里扯谎?”
“真的,不敢骗你,原本我盯上了一只肥羊,白天已经踩好盘子了,谁知”
“什么?”
“房间里根本没人。”
“房间里没人?”张义觉得不对劲,立刻说:“将你踩盘的经历都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陆鼠儿无奈,忐忑地看着张义,顿了顿,把自己下午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他下午干了一票,皮子虽然不肥,却够他吃顿好的。刚吃了饭剔着牙从饭店出来,同村拉黄包车的兄弟便神神秘秘凑过来,告诉他一条消息,说他刚才拉了一个客人,出手大方,看着像只肥羊。
二人约定,事成之后,所得的好处,对半分。
听说有肥羊,陆鼠儿对此非常上心,一番打听,很快就查到对方住在南门旅社。
“然后呢?”
陆鼠儿苦闷地说:“我偷看过旅社前台的登记簿,他明明就住202房间,可是.我打开门,里面空荡荡的,根本没住人。”
张义若有所思。
见他半天不说话,陆鼠儿急了,苦苦哀求:
“先生,我可以走了吧?”
张义想了想说:“想不想干票大的?”
陆鼠儿瞪大眼睛。
第607章 如假包换
“干票大的?”陆鼠儿思忖着张义的话,试探着问,“大哥,您是要和我搭伙做买卖?我帮你搭架子?”
搭架子指的是遮掩目标或他人的视线以便作案。
“怎么?不愿意?”
“愿意,只是”
“什么?”张义话刚出口,突然发现一道身影出了南门旅社,尽管只是一闪而过,但张义还是发现了。从身形和走路姿势看,应该是个女人。他马上拉着陆鼠儿后退了几步,将自己二人隐到了黑暗的角落里。
“大哥,怎么了?”
“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警察?”
“军统!”
陆鼠儿倒吸一口凉气,嘴唇有些哆嗦。前段时间他们团伙“老荣”就是因为不小心得罪了军统行动队的一个小队长,平白无故被抓到了审讯室里,一顿“老虎凳”、“踩杠子”、“炒排骨”下来,不仅老老实实将自己这些年干的事吐了个一干二净,连自己三处藏钱的地方都撂了,最终被吃干抹净才放了出来。
一想到这事,陆鼠儿就脊背发凉,肚皮打鼓,恨不得当场跪下:“大哥,求你放我一马,我,小人”
“行了,又没让你冲锋陷阵,你紧张什么?盯梢总会吧?”
“盯梢?”
“帮我盯着旅社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你说的那只肥羊。记住:决不能打草惊蛇。”
陆鼠儿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保证,保证完成任务。”说完,他点头哈腰地缩到了墙角。
张义看了他一眼,匆匆朝着刚才黑影离开的方向走去。
距离江山饭店不远,是一水儿的烟花柳巷。虽然比不上秦淮河畔的莺花事业,但因为战乱的缘故,越发蓬勃了。
进了弄堂,密密麻麻地一家挨着一家,长三堂子、书寓、幺二堂子,住着的莫不都是小有名气的长三先生、校书、堂顶、花魁、红姑娘。但要说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倚翠楼的小潘妃。
“潘妃”指的是早年前的名妓潘素,潘白琴,曾是天香阁的头牌,是满清状元宰相潘世恩的后人。7岁起师从名师学习音乐、绘画,尤擅琵琶。13岁时母亲病逝,被继母卖到了妓院。
因姿色不凡、才艺出众而声名大噪。35年,和民国四公子之一的张伯、驹一见钟情。但当时,潘素已和国党将领臧某谈婚论嫁,臧某听说此事后,勃然大怒,立刻将其软禁,张伯、驹又买通卫兵将其救出,自此名声更胜往昔。
而小潘妃叫潘巧兰,对外打出的招牌是潘素的远房侄女,真假不知。
但此女同样色艺双佳,引得江山县的达官贵人、士绅名流、浪荡公子哥都想一亲芳泽。据说和她的约会,都排到一个多月以后去了。亏得童站长本事大,硬是临时挤了进去。
夜已经深了,倚翠楼中,亮着大红灯笼。
童站长和潘巧兰坐在楼上的雅间里,荤一句素一句地扯着闲话儿。
为了掩人耳目,童站长没摆排场,只带了司机、秘书,一身便服。不过,从头到脚,一招一式,还是军人的做派。潘巧兰二十出头年纪,眉如弯月,肤如凝脂。穿着一袭素花高领旗袍,浑身散发着胭脂香气,脸上娇嫩的仿佛豆腐吹弹可破。托腮斜倚,一颦一笑,无不妩媚动人。
童站长与潘巧兰,还是第一次见面。倒不是童站长不好女色,而是到了这个年纪,他的心思早就不在女人身上,他看重的是权势富贵。再者,过了不惑之年,前列腺时不时造反,他颇有点力不从心。
童站长日常打交道的都是糙汉子,和一个比自己儿子年纪还小的姑娘寒暄,开始还有些拘束,不过,在一杯香茗过后,随着潘巧兰插诨打科,两人说话就再无遮掩了。
“童先生,你说山城来的大官,姓什么来着?”潘巧兰托着腮娇声问道。
“嘿,刚说过,你怎么又忘了?”童站长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我再说一遍,你听仔细了,姓戴。”
“戴什么?”
“不重要,你称呼他戴先生就好。”
“哦,这位戴先生是多大的官儿啊,值得你这样巴结他。”
“你怎么看出我要巴结他?”
“这还用问?”潘巧兰斜了他一眼,咯咯地笑起来,“到我这儿来的人,都是只顾着自个儿快活,哪像你这样的,进了门正襟危坐不说,还帮着山城来的那位戴先生做说客。”
潘巧兰尖牙利齿,一边说一边笑。听了这番说辞,童站长一点也不难为情,也陪着笑起来。
“小环,给童先生续茶。”潘巧兰喊了一声侍立一旁的小丫鬟。
童站长抿了一口茶,皮笑肉不笑地说:“潘小姐,你以为鄙人没有怜香惜玉之心?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其实从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怅然若失了。”
“那你为何又让给别人?”
“人家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我总该尽地主之谊,有点君子之风吧。”
“好一个地主之谊。”潘巧兰咀嚼着这话,揶揄一笑,“你一个眼神,就能让警察局副局长点头哈腰、灰溜溜地走人,确实有地主老爷的威风,想来官职不小。只是,人家想不通,您这样的大老爷,犯得着讨好一个从山城来的官儿吗?”
“你不用拐弯抹角打听我是干什么的,有些事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童站长哼了一声,沉着脸说,“待会拿出你的看家本事,将我的客人陪好就行。”
烟花柳巷中的女子自然要比寻常姑娘早熟,惯于拿捏人心。但在童站长看来,面前这个潘巧兰虽然有些见识,但毕竟受制于年纪、阅历,说话有些装腔作势。对付这种小丫头片子,能说服最好,要是不能说服,只好刀架着脖子,逼她就范。不过这样一来,难免坏了戴老板的兴致。
“哎呀,看看,童先生生气了。”潘巧兰察言观色,娇嗔着起身,伸出纤纤玉指在童站长的胸口戳了戳,顺势环上他的脖子,“小女子口不择言,冒犯了先生,给您赔不是嘛。”
看着潘巧兰不胜娇羞的媚态和撒娇的语气,童站长明知她不过是在做戏,还是被勾得心里发痒,心猿意马,忙干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将她推开:
“怪不得别人叫你小潘妃呢,语笑嫣然,勾人心魄啊,柳下惠来了,怕也得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童先生,人家听不出,你这话儿,到底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呢。”
“当然是褒奖。”说着,童站长对丫鬟说,“你去楼下,把我的秘书叫上来。”
小环去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上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童站长接过礼盒,打发秘书离去,将礼盒放在潘巧兰面前,笑道:
“这是几件首饰,作为见面礼送给潘小姐,还请笑纳。”
潘巧兰拿过礼盒,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对珍珠耳环和翡翠镯子,迎着灯光欣赏着翡翠透出的盈盈绿光,饶是她见惯了场面,也不免吃惊,从成色判断,这是最上乘的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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