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秘书建议的是,既要押注,不妨就加大筹码,建议送小黄鱼,价值稳定又携带方便,但童站长有些舍不得。
上次送出两根小黄鱼,就够肉疼的了,这次还送?送多少?
最少得加码到五根吧,这岂不是割肉嘛,童站长如何舍得?
送法币就不一样了,反正支票是中央银行的,自己在江山县又兑换不了,还不如送给张义。再者,即便如今通货膨胀、法币贬值,黑市的兑换价已被炒到了一比两千,但五万法币再如何也价值25根小黄鱼,他不信张义不知行情。
本以为支票一送,皆大欢喜,谁知张义压根不接招。童站长尴尬地站在那里,心说:
“不会真不知行情吧?还是嫌少了?不管他是真不懂行情,还是嫌少,反正支票我一定要送出去。”
童站长这边在沉思,那边张义又开口说道:
“童老哥,别多疑,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你的这份心意我收到了,但礼物太贵重,我要是收了,反倒显得咱们这份交情生分了,也违背了张某待人处事的本分。你说呢?”
“你啥本分?送礼即政治,无礼不为官。还不是嫌少,哼!”
童站长心里腹诽,面上却说:
“哪里贵重了?一点心意而已,礼尚往来,严格来说不算送礼的。”
“是,东西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礼尚往来,你给我送,我自然要回敬一下,可我拿什么送?我送的大礼也你敢接吗?”
张义心里冷笑,面上却没有丝毫波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话锋一转:
“据说,李司令那边,靠着走私贩卖,赚得盆满钵满?”
童站长一怔,不知这话是张义问的,还是戴老板借他的口问的,谨慎地说:
“好像是,不过只是听说,那时候姚则崇是调查室主任,我想插手也插手不上啊。”
“姚则崇,说到他”张义假装回忆了一番,“说起他,我忽然想起一事。上次在江山饭店吃饭,我见几个妇人在那里窃窃私语,好奇之下凑过去听了一耳,听她们说到雅集轩和金条云云。事后,我特意问了一下,据说那里是李司令太太开的。”
听到“集雅轩、黄金、李司令太太”几个词,童站长一个激灵,心底隐隐不安起来。
难不成戴老板真要对李觉动手了?还想让自己打头阵?
一个集团军司令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困兽犹斗,逼急了,万一对方狗急跳墙,将自己等人全部干掉,再嫁祸给日本人,那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么想着,童站长心里更是打鼓,假惺惺地叹道:“张副主任,真是顺风耳。”
“对信息敏感是特工的本能嘛,呵呵。老兄你就一点都不心动?”
“黄金谁不喜欢,就怕有些东西有命拿没命花啊!”童站长丧气说道,“既然大家都是为党国效力,有些事虚以为蛇、敷衍应付,对上面有个交待就行,真要弄个鱼死网破,恐怕.”
见童站长心神不宁,张义忽然灵机一闪,故作神秘地说:
“要是戴老板执意如此呢?”
童站长心里一惊,心中便猜测是不是戴春风另有交待,本想问个究竟,表面上却装出视死如归的样子说:“如果真是戴老板的意思,那怕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毕竟,军统的利益高于一切。”
张义笑了笑:“好,明白了,我会如实向老板汇报的。”
这到底是张义的主意还是戴春风的授意,童站长倒是有些捉摸不定了。他略一思忖,再次将支票递了过来:
“老弟,还望你在老板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大恩不言谢。”
这次张义收下了,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童站长既然如此盛情,这张支票我就暂时为你保管吧。”
童站长顿时欢天喜地,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告辞离开。
他走后,张义又陷入沉思。
说实话,副主任秘书这个职务,他一点都不想干。虽然不是秘书,但干的活和秘书大同小异,都是些事务性的工作,例如安排会议、起草整理文件、沟通协调、辅助决策等等,说白了就是个管家。
对下,是领导,对上,却只能是个管理杂事的头。
戴春风突然任命他为代理副主任秘书,张义在感觉意外的同时,心里更多了一丝警惕。
秘书工作他没有干过,但干特务工作这些年,多少风雨风险都经历过了,他相信秘书工作自己也能做好,虽不说驾轻就熟,但按部就班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一旦干了这份工作,不说自由少了,活动受到限制不说,伴君如伴虎,戴春风不是君,更不是虎,但他是狐。可以说是张义这些年来,见过的最狡诈的人。只要一步走错,他就会步步起疑。
因此,以后的路,当要更加如履薄冰才是。
心里计较着,张义唤来卫兵向医院讨要了一副轮椅。
不一会儿,轮椅就搬来了。
与其说是轮椅,不如说是藤制的座椅,下面装着一个金属支架,前面两个大轮,后面两个小轮,看上去不伦不类。
张义在卫兵的搀扶下艰难地坐上轮椅,然后推着向外面走去。
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五月的风吹动着院子里香樟树的叶子,一缕缕清香飘来。
张义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让人推着向戴春风办公室走去。
“云义,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向局座汇报。”
由于刚接待了老友柴鹿鸣,喝了不少黄酒,戴春风的酒意还没有消散。不过他酒量很好,看起来精神头很足。
“唔,往事历历在目啊,我这会还能想起南下报考黄埔的那个夜晚,鹿鸣兄引用孟子的话勉励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他让我切切牢记孟夫子的这段教诲,一定要不蒸馒头争口气,日后扛一面大旗回来,切莫再像过去一样,回家来又是两手空空。”戴春风一边比划一边说,“还好这次我没让他失望,嗯?”
这柴鹿鸣原名柴万喜,中等身份,粗识文字,是江山县清湖乡人。民国初年,他当上了县城府保安团的什长,管辖十几名兵丁,驻扎在保安村,因此和戴春风结识。此人忠厚老实,颇有侠义心肠,戴春风穷困潦倒、入不敷出之时,柴鹿鸣常接济一些衣食之物,说一些安慰鼓励的言语,让戴春风十分感激,遂引为知己,成了忘年交。
张义感觉到他的得意,知道此时不便多言,于是,便附和着笑了笑。
戴春风显然还不满足,继续说道:“知道我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张义和侍从的贾副官自然无从得知,都摇了摇头。
“我说孟夫子的教诲,我已经背的滚瓜烂熟。我这次报考黄埔,要改名叫笠,取自《风土记》,言交不以贵贱而渝也。我如果再不闯点颜色出来,今后也没有面孔再见到你,也绝不再回到江山县。你对我的恩情,可以说胜过我的妻子和母亲,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后如有出头之日,定必图报。做人得知恩图报才是,你们说呢?”
“局座教诲的是。”张义觉得他话里有话,小心地问道:
“这位柴先生这次要跟着回山城吗?”
“嗯,当然。不过他毕竟年纪大了,手脚不是很灵便,我准备安排他去公馆里做内务管理,管管日常开支。”戴春风说着,端详了一下张义的脸色,继续说,“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对了,你刚才说有事汇报?”
“好多了,多谢局座关心。”张义看着他,谨慎组织语言,“局座,我深思熟虑,觉得自己不是干秘书的料,因此”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听过猪叫唤?”戴春风摆摆手道,“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还有其他事吗?”
“还有一事。那个陆鼠儿这次表现不错,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我准备送他去培训班学习一下。”
“既然是有能力做事的人,该提携就提携,这种细碎琐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没必要汇报。”戴春风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话锋一转,“我用秘书,绝不是单纯配一个文字匠,一个木偶似的随从,是要帮我减轻负担,出谋划策的,这一点上你要向毛主任学习。”
“局座,我就说自己不合适.”
“不用说了。”戴春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向两人,“既然说到这个话题,我们不妨探讨一下。你们两个,一个是局本部新的副大总管,一个是我的副官,都和秘书工作息息相关。今天我倒要考量一下二位,一个秘书何为合格、何为优秀?主官和秘书之间怎么样才算达到默契?或者换句话说,秘书和主官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关系呢?”
张义一听,若有所思,将目光看向贾副官,示意他先开口。
贾副官想了想说:“我觉得吧,用八个字来形容最妥帖不过,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戴春风不置可否,示意张义:
“嗯,你现在是大秘书,也说说高见。”
张义张了张嘴:“局座,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吧?”
“让你说你就说。”
张义假装想了想,才说:“应该是沟通协调、辅助决策吧?”
戴春风依然不置可否,砸吧了下嘴说:“说实话,我对秘书工作也是一窍不通。不过,还是那句话,没吃过猪肉,还能没听过猪叫唤?在我看来,唇亡齿寒也罢,沟通协调也好,都只是秘书的一个侧面,属于起步层次,更重要的是工作上的辅助、感情上的融合,你们说呢?”
不待两人说话,他继续说:“好的秘书,应该和主官合二为一,密不可分。这就像人一样,如果主官是大脑、是心脏,那么秘书就应该是耳朵、是眼睛、是咽喉、是手脚。尤其我们干特务工作的,更是特殊中的特殊,秘密中的秘密,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机灵是干不好的。”
戴春风见两人听得很认真,且若有所思,不禁对自己这份高论得意起来,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
“我记得侍从室的林主任说过,衡量一个秘书是否优秀,主要看他和主官之间的关系达到了什么程度。
别看有些人整天在你面前忙前忙后,俯首帖耳,卑躬屈膝,可未必就能和你想在一个点子、节拍上。
呵呵,这秘书有几种,知己心腹型、基本信任型,还有一种是表面应付型。
所谓知己心腹,那就是彼此心有灵犀一点通,无论公事还是私务,包括个人情感隐私,可以无话不谈,无话不说,无不可托,彼此信任甚至超过自己的枕边人。
基本信任型呢,那就可能仅仅限于公务范畴,局限于工作上用得比较顺手.至于表面应付那种,看上去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实则存了极强的不满之意、戒备之心,是走不长远的。”
说着这里,戴春风停顿了下,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当然,或许还有其他类型,表面上谨慎小心,克勤克俭虔敬有加,在外面却拉大旗充虎皮招摇是非,甚至是存了其他心思,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大家都穿着同样的制服,但谁的制服下面藏着尾巴,没有人知道。你们说呢?”
张义心里一震,不寒而栗。戴春风这话显然并非随兴而发,而是早就酝酿在胸,绝对是早有准备。面上却假装没有听懂他的话外之音,只一脸佩服地说: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第630章 狡诈
戴春风意味深长的一席话,令张义毛骨悚然。
幸亏此时来了一个电话,听上去好像是童站长打来的。趁着戴春风接电话,贾副官借机去了厕所,张义也独自溜到了走廊上。他真的有些担心,如果继续留下去,戴春风会不会说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话。
眼下的话题,虽然是由刚刚结束的老友见面扯起,谈论的是功成名就和知恩图报的事,可到最后还是慢慢渗透到自己跟前。就像一汪正在蔓延的水,撵着你的脚步追,避之不及。
张义忖度,戴春风一番关于秘书的点评,自然是冲着自己来的,既是敲打,也是警示。
盛夏炙热的阳光从外面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亮堂堂的,火辣辣的,但张义竟觉得有些悲凉。
“.废物,就揪出几个下级军官有个屁用!”身后传来戴春风怒气冲冲的声音,大概是刚才喝了酒,他的声音有些大。
见贾副官回来了,张义也跟着进入办公室。
戴春风刚撂下电话,叉着腰眉头紧锁。
见此,张义灵机一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戴春风将他的神情看在了眼里,示意他:“你说,知无不言。”
半响,张义才说:“刚才童站长找我,聊到一件事,或许对目前的局面有所帮助。另外,他给了我一张支票,属下不知道如何处理,特向局座汇报一下。”
戴春风一脸意外:“就这事?”
张义点头:“就这事。”
戴春风有些没想到似的,嗤笑了一声:“整这么神秘,我以为什么事呢。他敢给,你就收着呗。”
说实话,要是放在以前,几万法币的支票,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也不会饱受困扰。可此一时彼一时。不告诉戴春风吧,万一日后他知道了,说不定误会他和童站长暗中勾结。说吧,又怕解释不清。眼前如此处置,可算浑然天成,将一件事裹在另一件事里,就显得不那么突兀、扎眼了。
戴春风在地上踱步,张义安静地坐着,等着他的目光转向自己。片刻之后,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站住了,然后果然望向张义,问道:
“云义,你刚才说聊到一件事,具体是什么?”
“局座,真准备对第三战区动手了?”
戴春风哼了一声:“这不废话嘛,别人都磨刀霍霍了,你还想温情脉脉?”
在他看来,“搞政治必须有武力做后盾,否则就是卖狗皮膏药,不为人所重视。”因此,他一直想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无奈,老头子历来对将军队防范极严,不肯轻易让人染指。直到淞沪抗战,他终于看到机会,组建了淞沪别动队,后改名忠义救国军。但现在这支武装俨然成了三战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处理不当,他几年苦心经营的家当,必将毁于一旦。
明确了戴春风的态度,张义马上一五一十把之前和童站长的对话,简要复述了一遍,其中难免有些删繁就简的地方,也是根据眼前现实不得已而为之。
戴春风听得怦然心动:“你是说李觉将贪污来的黄金就放在他太太开的饭店里,叫什么轩的地方?”
“集雅轩!”张义点头,补充说,“都说狡兔三窟,其他地方有没有藏金不好说,但这个集雅轩应该八九不离十。”
“八九不离十?”戴春风半信半疑,问道,“几个女人饭后茶余的谈资可信吗?”
“到底有没有,派个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打算如何操作?”
“解铃还得系铃人,陆鼠儿就是干这个的。”
“他不是受伤了吗?”戴春风沉思片刻,又说:“再把童站长叫来,让他派几个人做掩护。”
陆鼠儿他爹陆老汉哼着歌躺在竹椅上喝茶,听到开门声,就看见儿子回来了。
“下值了?警局有这么忙吗?几天不着家。”
陆鼠儿一抬头,陆老汉吓得差点将手里的紫砂壶摔在地上,茶洒了一地。
“哎吆!”
陆母听到尖叫声,赶紧从里屋跑出来。陆鼠儿遮遮掩掩,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父母大眼瞪小眼,都傻了眼。
陆母的声音哆嗦了:“死老头子,我当初就不同意他去警局,现在你看看”
陆老汉:“你懂啥”
陆母哭喊起来:“我是不懂,可你看儿子,这是遭了什么罪啊!”
陆鼠儿连忙解释:“妈,我这是不小心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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